1

進入青春期后，張揚和爸爸媽媽的關(guān)系忽然變得緊張了。不管他們說什么，他都覺得煩。

“張揚，刷牙要豎著刷，怎么又拉大鋸了？”早晨，看到張揚兇猛的刷牙動作，媽媽又絮叨起來。

張揚不理會，牙刷繼續(xù)在嘴巴里橫搗豎搗。

“辛苦養(yǎng)了那么多年，一句話都不聽！早上叫不起，晚上喊不睡，天天就知道跟我和你爸對著干！昨天叫你把臟襪子脫衛(wèi)生間，又塞沙發(fā)縫，害我還得去掏！作業(yè)也不寫，看你明兒怎么考大學(xué)……”媽媽又拿出老一套，陳谷子爛芝麻都翻出來說。

“不說那么多嘴癢？”張揚吐掉牙膏沫，冷冷地迸出一句。

“你、你！”媽媽氣得臉都青了，“你這個壞孩子，打小我就該看出來……”

“我就是壞孩子，怎么啦？”張揚胸口猛然騰起一蓬怒火，從小就被貼標(biāo)簽：不聽大人話，多吃一根棒冰，撒個小謊，都能給扣上這頂帽子，天地良心，他還沒干過真正的壞事呢。他真想馬上去干一票，讓他們?nèi)ネ纯?，去后悔，去崩潰…?/p>

“少說兩句，過來吃飯吧?！卑职衷诓妥郎险f。

張揚板著臉，坐到桌邊拿起油餅。爸爸說：“別生氣，你媽也是為你好。”張揚哼了一聲，頭都沒抬。他覺得爸爸喜歡裝好人，經(jīng)常偷偷翻他書包，表面還裝得若無其事。他能有什么違禁品？不寫日記，不抽煙，不過是一些小玩藝兒。

媽媽端一碟醬菜出來，看到張揚大口吃油餅，忍不住又嘮叨：“早跟你說，吃飯時先喝湯，干糧等一下再吃，這樣對胃好。你以為作出病來，對你有什么好處？怎么說都不聽，你就是想氣死我……”

張揚把油餅往桌上一丟，不吃了。

2

往學(xué)校去的時候，張揚鼓著一肚子氣。路上不停地用腳踹行道樹。樹葉紛紛落下來，環(huán)衛(wèi)工人不滿地朝他翻白眼。

“早晚我要干點壞事給他們瞧瞧?！睆垞P憤憤地想?？硯卓谜滟F的綠化樹，打壞那家會所的霓虹燈，刮幾輛車……似乎都不夠，他想干一票大壞事，然而，殺人放火，又太兇殘了……

一整天，張揚都沒想好干什么壞事合適。放學(xué)了，他悶悶不樂地回了家。媽媽沒有理他，用一張臭臉表明自己的冷戰(zhàn)立場。張揚當(dāng)然也不會妥協(xié)。一家人在沉默中吃了晚飯。

吃完飯，媽媽去收拾客房，就是張揚旁邊的一間屋子，里面有一張床，平時充作儲藏室，家中來客就安排客人入住。媽媽抱著床單進去了，爸爸也跟著進去，替她打下手。張揚躺在床上消化晚飯，聽到他們在隔壁嘀嘀咕咕。

“要真是那個病，一家可就完了！”媽媽說。

“才十六，比咱們揚揚大一歲……”爸爸一聲長嘆。

“他自己知道么？”媽媽抖完了床單，“蓬蓬”拍打枕頭。

“哪能讓他知道？還是個孩子。”

“噢。那咱們得叮囑揚揚一聲，別三不知的捅出來?！?/p>

張揚有點納悶，出什么事了？

過了一會兒，爸爸到張揚房間來：“揚揚，明天你大伯和小軍哥到我們家來住，嗯，去醫(yī)院查身體的。你可不能亂說亂問?！?/p>

小軍是大伯的獨子，張揚的堂哥，張揚跟他很要好，每次回鄉(xiāng)下，兩人都能玩得昏天黑地，飯都忘了吃。

“小軍哥出什么事了？”張揚從床上坐起來。

爸爸看著張揚，欲言又止。

“還不知道呢。鄉(xiāng)鎮(zhèn)醫(yī)生的診斷不一定可靠……”

“你跟我說了吧，我不會亂講的?！睆垞P盯著爸爸的眼睛。爸爸這才有點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別吃了就睡，歇歇起來做作業(yè)?！@幾個月你小軍哥總說腿疼，去鎮(zhèn)醫(yī)院檢查了，說是、有可能是、骨癌……”

屋子里很靜，能聽到媽媽在隔壁整理床鋪的窸窣聲。后來爸爸出去了。張揚呆了一會兒，打開電腦瀏覽器，在搜索框中鍵入那兩個不祥的字眼……

3

第二天傍晚，張揚回到家，看到大伯和小軍哥坐在沙發(fā)上。大伯比張揚爸只大五歲，但是因為一直在鄉(xiāng)下種地，看起來比張揚爸大十歲也不止。小軍也是又黑又瘦，長手長腳地坐在那兒，看起來活像蜘蛛。

“大伯，小軍哥！”張揚禮貌地叫人，臉上帶著笑容。

“揚揚放學(xué)啦?！贝蟛畯姄沃妨饲飞怼＜毿牡膹垞P看到，比起春節(jié)時，大伯瘦得脫形了。

“平常一張臭臉，這回還算懂事?！眿寢屢埠Φ?。

張揚拉著小軍的手——他站起來了。張揚發(fā)現(xiàn)，這半年小軍哥長高太多了！以前比他稍矮，現(xiàn)在卻比他高出半個頭。

“你吃了化肥啦！”張揚在小軍哥胸前捶了一記。爸爸忙制止：“張揚你做什么吶，別動手動腳的！”媽媽也道：“怎么這么不老實。給我到廚房剝蒜！”

張揚輕聲細語和小軍說了幾句話，然后脫了外套到廚房來剝蒜。他看到媽媽沒切洋蔥眼睛也是紅的。

那天的晚飯吃得有點沉悶。從他們的交談中，張揚得知爸爸托了關(guān)系，請專家給小軍做了全面檢查，檢查結(jié)果要等兩天才能出來，所以爺倆還得在他們家耽擱些日子。張揚說：“正好，明天周六，我?guī)≤姼缛游飯@玩！”

“嗯，動物園才引進一頭美洲獅，還有羊駝什么的，值得一逛。——小軍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逛啊?！卑职质箘沤o小軍碗里夾菜。

那天晚上，大伯住儲藏室，小軍和張揚一起睡。兩人又玩了幾局游戲，所以睡得比較晚，臨睡前兩人一起去洗澡。衣服一脫，張揚看到小軍哥身上瘦骨嶙峋的，幾乎一點脂肪都沒有，都說癌癥是消耗性疾病，這消耗得也太厲害了吧？春節(jié)時他還有深陷的肚臍眼呢。

“你能不能記住我的樣子？”看著鏡中的自己，堂哥忽然問。

“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話一出口，張揚就后悔了：怎么能說這種話，以前倒沒什么，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堂哥看了看張揚，又看了看鏡中，微笑道：“李小龍也瘦，李小龍也短命，但他是我的偶像。張揚，我要是死了，能不能成為你的偶像？”

“你胡說什么呀?！睆垞P懊悔萬分地擰著毛巾。

花灑嘩啦啦的噴水聲那么均勻，像暗夜的雨。

4

小時候，堂哥小軍的確是張揚的偶像，但同時他也是鄉(xiāng)親們口中的壞孩子。往茅坑里丟炮仗，捋光人家的青櫻桃，打碎屋瓦，給牛吃的草料里拌黑火藥……就沒有他不干的壞事。媽媽有時會氣憤地說：“小軍是壞孩子，張揚也是壞孩子，也不知誰學(xué)誰。”現(xiàn)在，這位英豪兼痞子的堂哥生了絕癥，張揚心里五味雜陳。安慰也不是，同情也不是——爸爸媽媽還叮囑他不要走漏消息呢。其實堂哥早知道了。對于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沒有人是真正的傻子。

周末兩天，張揚都陪著堂哥玩。每個人都裝作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爸爸眼中的血絲，大伯床前的煙頭，媽媽每天擺上餐桌過于豐盛卻沒什么人動的飯菜，都說明這個家里發(fā)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讓人壓抑的事情。

周一，是出檢查結(jié)果的日子。爸爸做好了住院的準(zhǔn)備——他買了一個保溫桶。

中飯張揚在學(xué)校吃。他沒有手機，借用同學(xué)的手機給爸爸打了電話。他想問堂哥住院了沒有。電話一接通，爸爸就在那頭嚷：“揚揚，你哥是誤診！該死的庸醫(yī)，明明是生長痛，他說是骨癌，開玩笑……”

張揚心里說不出的高興——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小軍哥沒事就好。你看他這幾個月躥那么高，肯定營養(yǎng)沒跟上，缺鈣了！咱們要不要慶祝一下？”張揚想，借這個機會，他要帶堂哥吃遍小城的洋快餐。

“不慶祝了。你哥缺了不少課呢，得上課不是？”

張揚這才想起來，表哥雖然有點“不良少年”，身份還是學(xué)生呢。

晚上張揚放學(xué)回家，大伯和堂哥已經(jīng)走了。餐桌上又恢復(fù)了一家三口人。

“揚揚，這幾天陪堂哥，作業(yè)都沒好好做，現(xiàn)在該用功了吧？”媽媽一邊對付著半條剩魚，一邊不咸不淡地說道。

張揚沒吭聲——他就知道，這些天和顏悅色全是假，裝給大伯看罷了，在她心里，他還是個壞孩子。

5

星期六，爸爸讓張揚跟他去大伯家?？刺酶缧≤?，順便給他捎點營養(yǎng)品。那天走得急，都沒給他買什么。

張揚和爸爸搭乘客運汽車來到鄉(xiāng)下。堂哥還是黑，還是瘦，但是精神很好。大伯和伯母精神也好，看父子倆到了，就把早晨捆好的公雞拎出來殺。大伯還讓堂哥陪張揚去釣黃鱔。堂哥說：“這陣子黃鱔少，去也不一定釣得著?！贝蟛f：“就當(dāng)玩去。你去二叔家，揚揚可陪你玩了兩天?！辈敢苍谂赃厧颓唬骸敖心阃婺憔屯嫒?，窩在家里繡花？前些天聽那醫(yī)生胡扯，我都嚇?biāo)懒?。我跟你爸都說，你要是真有個好歹，我們也不活了……”

“哎呀，沒話說了是不是？”堂哥不耐煩道。

“所以叫你只管玩去嘛，再怎么調(diào)皮搗蛋，也比生病嚇人強！我是悟出這個味來了?！辈刚f這話時，一直笑咪咪地望著兒子。

堂哥收拾釣鉤魚線，又弄了一瓶碎豬肝當(dāng)誘餌，就帶張揚往田里去。田里稻谷綠油油，水在渠里活潑地流淌著，路邊種滿了青豆和莧菜。

“小軍哥，晚上把這些菜都偷了吧！”張揚說。

“偷菜干什么？家里都有。”堂哥往釣鉤上穿豬肝。

“不吃可以扔嘛。你從前偷雞摸狗拔蒜苗，什么壞事都干……”

“過去的事不要提，我改邪歸正了！你也別那么無聊，不是三歲小孩啦?！碧酶绨厌炪^甩到渠里。

“改邪歸正？我不信！”

“不信就算。反正我沒心情?！碧酶绲卣f，“沒事惹爸爸媽媽不高興，好意思么?！?/p>

“我就是要讓他們不高興！”張揚說，“天天說我是壞孩子，索性干點壞事給他們看看。咱們一起干吧，再不動手就試大了！”

“讓我想想?！碧酶缤嶂^沉思了片刻，說：“你要是真想干，我有個主意。這點菜不值得偷，咱們晚上出來干票大的，正好明天鎮(zhèn)上逢集，偷了還能賣錢?！?/p>

有黃鱔咬鉤了，堂哥迅速提起魚線，一條拇指粗的鱔魚在空中扭。張揚看著飛濺的水花，心里一陣興奮：偷菜，還賣錢，太棒了！

6

吃完晚飯，張揚和堂哥早早上了床。堂哥說，先睡一覺，下半夜才是偷菜的好時機。

張揚睡得很香。到凌晨三點鐘，堂哥把他晃醒了：“時間到，咱們出發(fā)吧?！?/p>

張揚悄悄穿上衣服，跟堂哥出門。堂哥從豬圈旁邊的柴棚里，推出一輛三輪車。

“帶這家伙會不會驚動人？”張揚用氣聲問。

“不會，他們往鎮(zhèn)上送豆腐也是這時出門?！碧酶缬脷饴暣?。

堂哥騎三輪車，張揚跟著，兩個人來到村后的菜地。淡淡的月光下，一大片黑黢黢的豆角、黃瓜、空心菜……全小組三十多戶人家的蔬菜，都種在這里。

“南瓜好賣不？”張揚俯下身，要摘腳下一顆圓溜溜的南瓜。堂哥說：“不要。他們家菜不好，沒賣相。你跟我來，叫你摘你再摘。”

張揚跟著堂哥來到菜地中間。堂哥說：“這家菜不錯，動手吧。”

堂哥帶了兩把鐮刀。在他示范下，張揚迅速地收割著韭菜、空心菜、油麥菜。堂哥又摘豆角、辣椒、茄子……車斗里漸漸滿起來。菜地也漸漸變成不毛之地。

“差不多了，再多很難賣完呢?！碧酶缬靡环接瓴忌缓貌?，把三輪車從菜地里推出來，騎上往鎮(zhèn)上去。張揚幫忙推車。這時候天還沒有亮，月亮已沉下去了，四野里一片漆黑寂靜，只能聽到車輪的沙沙聲和張揚的腳步聲，似乎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諝馐悄敲辞鍥?，疏星閃爍的天空是那么高遠，張揚覺得快樂極了。

“小軍哥，萬一碰到人我們怎么說？”張揚問。

“怎么說？就說偷菜賣唄，他要是敢廢話，三兩拳打倒！”

張揚很高興。他想，打人就免了。能偷菜賣錢，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朝霞閃出地平線的時候，他們到了鎮(zhèn)上。菜市就在水泥路兩邊。堂哥停下三輪車，占了一個位子，把蔬菜卸下來。車斗里有浸濕的稻草和秤，堂哥想得真周全。

擺攤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跟著就是買菜的人。堂哥說：“賣菜的事交給你，賣多賣少你自個裝起來，請我吃碗餛飩就可以了。怎么樣，能行不？”

“沒問題！”張揚爽快地說。

教會張揚怎么用秤，堂哥就閃人了。張揚一個人守著菜攤子，靜候買賣開張。

可是很奇怪，主顧們來到張揚的攤子前，看看菜，再詫異地看看張揚，就走了。張揚在心里嘀咕，我就那么像不良少年嗎？還是偷來的菜都有標(biāo)記？

張揚旁邊是位老大爺，他只賣西紅柿，生意很好。張揚眼睜睜地看他稱菜收錢，心里羨慕得不得了。

“爺爺，怎么沒人買我的菜？我的菜像有農(nóng)藥嗎？”瞅個空子，張揚低聲問大爺。

“你真會猜！”大爺呵呵笑了，“你長得白凈，一看就是城里小哥，他們不好意思問價，也不好意思講價?！?/p>

原來如此。張揚思索了一會兒，想起超市生鮮區(qū)的標(biāo)價簽，要是把菜明碼標(biāo)價，他們應(yīng)該沒顧慮了吧。

說干就干，張揚讓大爺幫他看著攤子，他跑到旁邊的煙酒店，要了幾個廢紙板，在上面寫“一口價1.00元/斤”、“一口價1.50元/斤”……寫好把紙板放菜攤上。賣西紅柿的大爺夸：“小伙子真聰明，咱街一般沒人這樣賣哩?！?/p>

放了紙板，張揚的生意一下子好起來?！敖o我稱二斤豆角?！薄拔乙獌衫虏??！敝黝櫼粋€接一個，張揚應(yīng)接不暇，他不停地稱菜，收錢，忙得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日上三竿，一大車菜賣完了。張揚餓得直不起腰來。這時候堂哥現(xiàn)身了。他說：“你挺會做生意嘛，一車菜這么早就賣完了！好，咱們吃餛飩?cè)??！?/p>

在餛飩攤上，三元一碗的大餛飩張揚吃了兩碗。堂哥也吃了兩碗。他們拼命地往碗里倒香油、小菜。

“爽不？”堂哥語帶雙關(guān)地問。

“爽！回去我要寫個小說，發(fā)在咱們學(xué)校的貼吧里?！睆垞P擦著鼻尖上的汗，覺得周身通透。

7

回去的路上，張揚和堂哥又扯些青草放車斗里。到了家，伯母笑咪咪地問：“去哪兒了？叫你們起來吃早飯，屋里一個人也沒有。”

“打豬草去了?！碧酶绱稹?/p>

“對，打豬草。”張揚附和著說道。

吃完中飯，爸爸要帶張揚回城。臨行前，大伯給他們弄了一蛇皮袋蔬菜：南瓜、豌豆、茴香……大伯說：“二爹種的菜好吃，你知道的，他家只上雞糞！”

送別的時候，堂哥朝張揚擠眼睛。張揚也朝堂哥擠了擠眼。什么意思，當(dāng)然只有他們明白。

在車上，張揚摸著口袋里的一大迭零鈔，回想偷菜賣菜的經(jīng)歷，忍不住想笑。倒霉主人看自家菜地變成不毛，肯定氣炸了吧？也許會在村子里海罵三天呢，不過張揚不怕，聽不見就等于白罵……

“你笑什么？”爸爸問張揚。

“我沒笑。”張揚矢口否認(rèn)，想想又覺得這話太假，就說：“這回來玩得很開心，所以……”

“噢，開心就好?！卑职终f。

汽車平穩(wěn)地開著，田疇和村落不斷地向后退去。張揚注視著窗外，心想迅速退去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時間——這條路他走過無數(shù)次，風(fēng)物還是那些風(fēng)物，他已不是縮在媽媽懷里的小孩了。

“你覺得小軍哥比起從前有沒有變一點？”爸爸又問。

“有點改變。長高了，也老成了，不是從前的壞小子了?！?/p>

“是的，他長大了。幫助他成長的恐怕還有誤診。我覺得他懂事了很多，對你大伯，對你伯母，對他自己……”

“的確是?！睆垞P說。被判死刑，又忽然得了特赦，過山車一般的經(jīng)歷不是人人都有的，也許就因為這個，堂哥才忽然明白許多事？父母的不容易，對自己的珍惜……

“你小軍哥從前是個淘氣包，也算是你媽媽嘴里的壞孩子。但是他現(xiàn)在懂了，許多事并不是非要那樣做不可，就改了。揚揚，你愿意跟隨他嗎？做一個成熟的、有擔(dān)當(dāng)?shù)某赡耆?？?/p>

“當(dāng)然能！我本來也不壞嘛，只是嘴上嚷嚷罷了?！睆垞P說完才想起剛剛干過的壞事，他一下子閉住了嘴。

“怎么不說了？是不是因為偷菜賣菜的事？”爸爸問。

“爸爸，你知道？”張揚大驚失色。

“嗯，我看到你在鎮(zhèn)上賣菜了。是個能干的生意人，也很有經(jīng)商頭腦?！卑职中χf。

“對不起。”張揚滿臉通紅。他把手縮進褲袋里，碰到了那迭錢。他把錢掏出來說：“這是最后一件壞事，我以后金盆洗手……這錢，您幫我寄給丟菜的那家人吧?！?/p>

“不用寄，都是你大伯家的，你伯母說是給你的零花?！卑职中Φ?。

“大伯家的？”張揚吃驚到極點。堂哥陪他偷了半夜菜，原來是他自已家的！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張揚眼前浮現(xiàn)出堂哥狡譎的笑容。除了往茅坑里丟炮仗，捋光人家的青櫻桃，打碎屋瓦……他還會撒謊的！

我們都是壞孩子。但是我們已經(jīng)長大。張揚明白了堂哥的本意。是的，他們長大了。

參賽者資料：連城，本名陳君玲，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