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皓宸
你的人生一定馬不停蹄
文 / 張皓宸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就像女生的生理期一樣,會陷入沒來由的焦慮和難過,盡管你也不清楚自己在難過什么。
迷茫先生經(jīng)常感覺很多事情沒做,卻不知道能做什么,已經(jīng)捏緊的雙手到最后只能落寞地磕碰兩拳關節(jié)。
他說,我想要的和我得到的總是背道而馳。
嚴格說來,迷茫先生也算是個攝影天才,在MP4可以拍照的時候,他就在中學拍下過驚天動地的照片——偷拍小伙伴的睡姿。那些睡在書堆中間,橫躺在階梯教室椅子上的奇葩照,后來成了貼吧和BBS爭相傳播的作品。
高二的時候,他擁有了第一臺單反相機,于是徹底對攝影產(chǎn)生了腦殘式崇拜,攝影QQ群加了幾十個,上課的時候刷啦刷啦記著筆記其實全在寫拍攝計劃,省下生活費買了一堆攝影雜志,周末犧牲網(wǎng)游時間去公園拍作品。當時他身邊所有人,包括我,都覺得未來在那些攝影雜志上,或者書店的攝影書架上,一定能看見他的名字。
后來每每想到這兒,都想說句臟話。就像胖子成了偶像潛力股,班花終將變成菜市場殺價主婦一樣,迷茫先生讓我們組團看走了眼,成了一家旅行社普通小職員,每天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填不同的表格,偶爾需要早起跑去領事館帶客戶面簽。每天把不同的人送往不同的地方,自己卻留在相同的風景里。
因為我畢業(yè)就來了北京的關系,所以一年只能有幾次時間回老家與他碰面。那個原本在同齡人中染著黃發(fā),臉上帶著少年倔強,瞇著一只眼在讓人羨慕的高山和流水里匆匆按下快門的男生,竟然變成了最最普通的人,普通到放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他,但隨便叫聲“喂”就回頭看你的那種人。
迷茫先生潛心研究攝影的代價,是高三的成績直接淪落成全班倒數(shù)。那個時候我勸過他,如果一個人做一件事情的同時會影響到另一件事,那這個人是沒有資格三心二意的。當然他不會聽我的放下攝影,但就算后半學期騰出一些心思在學習上,也沒能逃脫拿著只能上二專的高考成績單跪在他爸媽面前哭的結(jié)果。
其實大學對一個人最重要的影響,不是那個為你敲開就業(yè)大門的畢業(yè)證,而是能給你建立一個磁場,讓你遇見怎樣的人,成為怎樣的人。迷茫先生3年的??粕?,都是在寢室刺鼻的煙味和深夜此起彼伏的鼠標鍵盤聲中度過的。身邊人的愛好就是打麻將、看片、逛街、玩網(wǎng)游,夢想這個關鍵詞對他們來說是多余的,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粗魯?shù)匕讶松譃榛钪退赖魞蓚€階段,結(jié)婚生子活著就好。
攝影真的能養(yǎng)活自己嗎,網(wǎng)上很多人拍得都比自己好啊?在一次次自我暗示與嘲諷里,迷茫先生終于選擇了更多人走的那條路。
人終歸是要跟現(xiàn)實妥協(xié)的,活著就好。
有一次迷茫先生跟外婆吵架,索性直接飛北京度假來了。我說能跟外婆吵架吵到離家出走這么缺德的事也只有他干得出了,其實他哪是什么吵架,只不過在外婆面前有點無地自容罷了。因為外婆見不得他一回家就坐在電腦前或趴在床上懶散的樣子,她說,這不應該是她們七八十歲的老太婆才干的事嗎。
迷茫先生灌了大半瓶酒下去,說:你以為我把那些破網(wǎng)頁來來回回點開又關上,追劇消磨時間,看累了就玩會兒手機游戲很滿足嗎?每天在公司填表格填成傻子了回家不窩在沙發(fā)上難道還扛著槍出去打一仗啊,好不容易想出去吃個飯,打開通訊錄卻不知道可以找誰。我也知道要充實自己,也會買點什么正能量、心靈雞湯的書,可是看了兩頁斗志燃起來,睡醒就又被熄滅了。到頭來,最先老的不是自己的樣子,而是年少輕狂的心。
好幾次我試圖把話題移到攝影上,我給他列舉身邊朋友因為純粹愛好攝影最后開了工作室全世界各地巡拍或者那些從小助理慢慢積累成商業(yè)雜志御用攝影師的例子,但最后都會以他的沉默作為話題的終結(jié)。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因為對夢想有了信仰和崇拜,自然也就在追尋它的路上奢求及時的回應。誰都懂得如果自己認真做一件事,就會完成得很好這個道理,但很多人覺得它始終是個偽命題,因為做一件事要服從當下的情緒和環(huán)境,再努力奔跑的人也會有停下來撐住膝蓋喘息的時候。不過,休息之后要想再跑起來,就會力不從心,如果不停頓咬著牙一直跑到終點,你是不會感覺太累的。
很多人看不見終點而焦躁地思考人生,結(jié)果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否定中徹底暫停。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境遇,想得太多不如簡單去做,當你對未來產(chǎn)生疑惑,試著去思考當下的自己可以做的事。
50分的你只能得到50分的回應,很多時候覺得生活辛苦,是因為總在以50分的狀態(tài)答100分的考卷。不要問你的堅持可以給你換來什么,而是你現(xiàn)在可以做的是否已經(jīng)做到最好,只有這個階段的完結(jié),才能走向下個未知的命途。
這就是為什么那些成功的人始終都不會放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每一個階段可以做什么,也就能接受每一個階段或微小或巨大的回報。
我決定寫這個故事,是因為迷茫先生前幾天給我寄了一張明信片。明信片是他自己打印的,像素不高的畫面中,是一個側(cè)躺在一堆教材上的小胖子,臉上太多肉把嘴唇擠成一個數(shù)字8,我笑到想罵人,因為那個小胖子就是我。
明信片的背面,簡單的幾句話,字跡還挺娟秀:我覺得人活一輩子,一定要有個人,把這些鬧心的蠢事兒記錄下來。我辭職了,向南旅行。
想要的和得到的之所以時常會背道而馳,是因為你想要的,其實還不屬于你,而你得到的那些,自己又不在意罷了。時間很短,容不得虛擲,時間又很長,要等很久才能找到歸屬。那些固執(zhí)不肯松手的回應,到了最后,也都只是云淡風輕。
此刻的迷茫先生,應該在越南拍芽莊海灘的落日吧。
雖然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變了個人,但偶然翻開空間校內(nèi)的相冊,看著那些迷茫先生拍下的嬉鬧和幼稚的回憶,心中就有了答案。我想,后來再看到這些照片的“受害者”,一定會跟我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感謝他,并且也相信,他正在他的夢想里發(fā)著光熱,他的人生一定馬不停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