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當起“啃老”族

2014年8月26日，周睿又一次向母親要零花錢。袁桂敏責怪兒子：“大學畢業(yè)三個月了，你怎么還養(yǎng)不活自己？”周睿嬉皮笑臉：“您不知道現(xiàn)在工作多難找！簡歷投了200多份，沒合適單位錄用我?！痹鹈粜能浟耍o了周睿400元錢。

46歲的袁桂敏是北京人，2004年與丈夫周世康離異。袁桂敏一直沒有再婚，帶著周睿獨自生活，這些年靠經(jīng)營一家水果店為生。

周睿三天兩頭外出找工作，400元僅一周就花光了。9月5日，周睿伸手向父親要錢，周世康坦誠相告：“我這邊是你曹阿姨當家，你和她說說看。”周世康離異后，于2006年與曹春蘭組建家庭。曹春蘭小他8歲，夫妻倆在昌平區(qū)經(jīng)營五金店。

在父親的點撥下，周睿找到了在商店庫房里清點貨物的曹春蘭。他乖巧地將釘子、螺絲、透明膠帶等貨物碼放整齊。曹春蘭先天不孕不育，對孩子有種天然的親近，和氣地問他：“找阿姨什么事？”周睿難為情地吐露手頭拮據(jù)，曹春蘭爽快地給了他1000元。

周睿時年23歲，畢業(yè)于北京城市學院。他機靈討巧，善于察言觀色，曹春蘭并不抵觸這個繼子。因繼母經(jīng)濟條件優(yōu)越，周睿三天兩頭往那邊跑，每次不是給曹春蘭帶一串冰糖葫蘆就是一盒冰淇淋，將繼母哄得很開心。此后三個月，曹春蘭又先后給了周睿2000多元。周睿與繼母的關(guān)系越來越近。

這年12月的一天，袁桂敏做好晚飯，可周睿直到晚上7點還沒回家。她在電話里催兒子：“到哪了？還要多久到家？”周?；卮鸬溃骸拔以诓馨⒁踢@邊吃了。明天一早，我要去一家公司面試，今晚就在曹阿姨家睡了。”袁桂敏不反對曹春蘭善待兒子，只是覺得兒子與繼母走得太近了，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子，不能讓曹春蘭順手牽走。袁桂敏一宿沒合眼。

次日下午周?；氐郊?，袁桂敏對兒子說：“世上哪有好心的繼母？她對你好不是裝出來的，就是有其他目的，別與她走得太近！”周睿反駁道：“別把人想得那么壞，曹阿姨是真心對我好?！眱鹤诱媸前籽劾?！袁桂敏氣哭了，邊哭邊訴說拉扯兒子的艱辛。周睿趕緊甜言蜜語哄母親：“媽，我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即便她對我再好，我的心也在你這邊?！痹鹈羝铺闉樾Γ骸斑€算有良心?！?/p>

為拉回兒子的心，袁桂敏將母愛發(fā)揮到極致：每月給周睿700元零花錢；省下化妝品的錢，每周讓兒子吃兩頓海鮮。有時周睿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家后，袁桂敏將兒子的雙腿擱在膝上，輕輕為他揉捏……

自然而然，周睿疏遠了繼母。曹春蘭與周世康沒有自己的兒女，害怕老年孤單，有意將周睿當做老來依靠。繼子突然冷淡自己，曹春蘭猜出是袁桂敏在搗鬼，她開始有意拉攏周睿。

2015年元旦，周睿登門看望繼母。曹春蘭對他說：“擠公交車多累，自己開車多方便，趕緊考個駕照?！敝茴ｍ樒孪麦H：“阿姨，我現(xiàn)在沒收入，您先替我墊付學費怎樣？”曹春蘭大方地拿出4800元交給他。周睿很快便報了駕校學習，幾個月后順利拿到了駕照。

這年4月，周睿進入一家物流公司上班。袁桂敏花1000多元給兒子添置了套新西裝，曹春蘭則將家里一臺二手寶來轎車送給周睿。生母和繼母暗自展開競賽，心甘情愿地被周?！翱欣稀?！

倆媽聯(lián)手逼兒自立

周睿將車開回家的那天，袁桂敏心里堵得慌。她在電話里對曹春蘭夾槍帶棒：“不是自己的肉，硬往身上貼粘不住。”曹春蘭針鋒相對：“我對周睿好，是看老周的面子。周睿乖巧懂事，很尊重我?！痹鹈舯获g得無話可說。

然而周睿只上了兩個月班，又重歸待業(yè)大軍。原來2015年6月，周睿填錯了發(fā)貨單，差點給公司造成數(shù)萬元損失。經(jīng)理當著同事的面批評他，周睿一怒之下辭職了。袁桂敏埋怨兒子太沖動，母子倆鬧起了不愉快。

接連求職碰壁后，周睿索性在家里“啃老”，生母、繼母和父親都是他盤剝的對象。手里沒錢了，他就找長輩們要。

若兒子有了女朋友，也許會早點自立。9月，袁桂敏托鄰居給兒子張羅相親。很快，一個叫喬曉萌的女孩走進了周睿的生活。喬曉萌也是北京人，比周睿小兩歲。周睿儀表堂堂，加之出手大方，兩人相愛了。

袁桂敏的最大任務(wù)就是輔助兒子成家立業(yè)。她疼愛兒子，對喬曉萌也百般呵護。然而三個月后，喬曉萌決絕地向周睿提出分手！袁桂敏難過地問喬曉萌：“你們這是怎么了？”

喬曉萌語氣幽幽：“我不是嫌周睿在單親家庭長大，只是他缺乏男人的責任感，依賴性太強了。他連個工作都找不到，日后與他生活在一起，又怎會幸福？”直白的一番話，刺痛了袁桂敏的神經(jīng)：兒子游手好閑一心“啃老”，心理和精神狀態(tài)像個沒斷奶的孩子，絲毫沒有男子漢的銳氣。再這樣下去，哪個女孩愿意與他共同生活？痛定思痛，袁桂敏意識到問題出在自己和曹春蘭身上！

袁桂敏對曹春蘭有本能的排斥，周世康和曹春蘭結(jié)婚這些年，她從未與對方見過面。為了兒子，袁桂敏放低姿態(tài)。12月23日，她約曹春蘭在街心公園見面。四目相對，兩人都很尷尬。還是袁桂敏率先開口：“謝謝你和老周照顧周睿，只是這孩子被慣得越來越不像話。”說著，袁桂敏落淚了：“周睿心安理得‘啃老，連女朋友都看不起他，與他分手了。我整晚睡不著，一直在想，我們能養(yǎng)周睿一輩子嗎？他以后怎么辦？”曹春蘭問道：“那我和老周該怎么做？”“別再給周睿錢，咱們聯(lián)手逼他自立！”“我是繼母，這樣做別人會不會說我苛刻？”袁桂敏拍拍她的手：“我心里有數(shù)，不會怪你?！?/p>

此后，生母繼母結(jié)盟向周睿施壓。袁桂敏每天逼周睿出去找工作，周睿躲進書房上網(wǎng)，袁桂敏一氣之下斷了家里的網(wǎng)線。她不再給周睿任何零花錢。就業(yè)本就困難，加上周睿吊兒郎當，他遲遲找不到工作。

生母實行“經(jīng)濟圍剿”，周睿便向繼母伸手。因與袁桂敏有約定，曹春蘭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阿姨沒有孩子，我和你爸的錢以后都是你的。但是現(xiàn)在，你必須自己努力掙錢養(yǎng)活自己，不然將來我們怎么放心把財產(chǎn)都交給你？”繼母的話給了周睿希望，但眼前的燃眉之急仍然得不到解決，周睿心中怨憤叢生……

挑撥矛盾引發(fā)血案

此后，周睿又幾次向袁桂敏和曹春蘭要錢，均遭拒絕。周睿對生母和繼母懷恨在心。2016年1月，周睿被迫出去找工作養(yǎng)活自己。為節(jié)省開支，袁桂敏沒收了兒子的車鑰匙，周睿只得擠公交車跑人才市場?？粗汕先f的大學生拿著厚厚的簡歷在一家家公司展臺前推銷自己，周睿膽怯了。

為蒙蔽母親，周睿每天早早出門溜進網(wǎng)吧，在網(wǎng)游中釋放焦慮與壓力，挨到傍晚再裝模作樣地回家。一次，周睿中午只吃了一張煎餅，餓得饑腸轆轆。下午，他來到繼母的五金店里：“阿姨，我媽真狠心，每天逼我出門找工作，卻只給我8塊錢，我連份盒飯都吃不起。我快餓死了，能不能請我吃碗牛肉面？”曹春蘭與袁桂敏本就心有嫌隙，在一種微妙的心理驅(qū)使下，她花50元給周睿買了一份披薩。周睿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阿姨，還是您疼我，如果您是我親媽，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周睿數(shù)落親媽的不是，讓曹春蘭的心里感到很舒坦。她悄悄地塞給周睿500元：“別告訴你媽，到時阿姨不好向你媽交待。”周睿滿口應(yīng)承：“我懂?！?/p>

不過是在繼母面前說了幾句生母的不是，就輕輕松松獲得500元，還享用一頓美食；要是在生母面前數(shù)落繼母，又會有怎樣的“奇跡”出現(xiàn)？晚上回家，周睿故意挑起繼母的話題，袁桂敏的興致頓時上來了。周睿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編造無中生有的謊言：“曹阿姨太強勢霸道，我爸在家里沒一點地位，連花50元都得向她請示，活該她命里沒孩子！我真討厭她，以后她老了，我才不管她呢！”袁桂敏臉上線條明顯柔和了。周睿覺察出母親情緒的變化，趁機說：“媽，公交車太擠了，今天差點被扒手偷走身份證。”袁桂敏沉吟片刻，將車鑰匙推到兒子面前，還給了他400元錢油費。

至此，周睿摸準了生母和繼母的軟肋。在生母面前，他攻擊繼母；在繼母面前，他指責生母。周睿絞盡腦汁，玩起了“微挑唆”，每一句都說到了袁桂敏和曹春蘭的心坎里。周睿盡享兩個母親的呵護與照顧，袁桂敏與曹春蘭之間的鴻溝，也被一次次拉大。

7月4日，袁桂敏托人讓兒子去廣告公司做業(yè)務(wù)員。周睿一聽頭立刻大了，決定拿曹春蘭壓母親。兩天后，周睿指著脖子上的銅項鏈，撒謊說：“曹阿姨不僅花9000元給我買了條金鏈子，還讓我去五金店上班。”袁桂敏血壓驟升：曹春蘭這是在惡意收買兒子，撕毀約定。她在電話里斥責曹春蘭：“你生不出孩子，為什么總打我兒子的主意？”曹春蘭反唇相譏，將周睿指責母親的話復述一遍，袁桂敏憤怒了，揚言要揍兒子。小伎倆被戳穿，周睿連夜躲進同學家玩失蹤。

7月10日，在同學家住了幾天后，周睿來到繼母的五金店。周世康告訴兒子：“你媽都快急瘋了，你趕緊回家?！敝茴Ｄ憫?zhàn)心驚：“我不想面對她。”周世康悄悄地給袁桂敏發(fā)了條短信，說兒子在他這邊。下午4點，袁桂敏趕來了。周睿心虛，拉著父親悄悄溜了出去，丟下生母和繼母在五金店對峙。

這是袁桂敏第二次與曹春蘭見面。袁桂敏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為什么不讓周睿回家？你這是存心挑撥我們母子關(guān)系！”曹春蘭針鋒相對：“周睿認為我慈愛，有親和力，要住這邊我有什么辦法？你這個親媽當?shù)谜姹?，連親生兒子都不愿與你在一起！”

袁桂敏偏執(zhí)地認為，兒子被曹春蘭洗腦了，把親媽當外人，將繼母當親人。這是曹春蘭徹頭徹尾的預謀！瘋狂讓袁桂敏徹底失去了理智，趁曹春蘭彎腰理貨的工夫，她操起貨架上的菜刀，對準曹春蘭就是一通亂砍，曹春蘭倒在了血泊中……良久，袁桂敏冷靜下來，失魂落魄地撥打110投案自首……

很快，昌平公安分局民警趕赴現(xiàn)場，將袁桂敏控制。慘案發(fā)生后，周世康痛不欲生，周睿更是懊悔不已：是自己懶惰、好逸惡勞“啃老”，導致兩個愛自己的母親屠刀相向。當袁桂敏得知親生兒子是始作俑者時，心如死灰，幾次欲自殺。只因兒子“啃老”就顛覆了兩個家庭的幸福，實在令人惋惜。

據(jù)老齡科研中心的調(diào)查，中國有65%以上的家庭存在“老養(yǎng)小”現(xiàn)象，有30%左右的成年人基本靠父母供養(yǎng)，這些早該自立卻因種種原因依然“吃定”父母的人被稱為“啃老族”。社會學者認為，隨著就業(yè)壓力增大，以及獨生子女逐漸成年，“啃老族”的隊伍還將擴大。而中國即將進入老齡化社會，“啃老族”很可能成為影響未來中國家庭生活的“第一殺手”。盡管啃老族的出現(xiàn)有其復雜的成因，不能一味地指責家長或孩子，但啃老族這個群體及其可能引發(fā)的系列問題，確實讓人憂慮，但愿此案令世人警醒。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