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妍
我在德國的求學經(jīng)歷跟大多數(shù)赴德留學生的過程差不多,都是在德國的語言學校里先學習半年到兩年的德語,通過了DSH考試(Deutsche Sprachprüfuiqg for denHochschulzugang:德國大學入學語言考試),才有資格進入德國大學開始正式學習。DSH考試的結果分為三個等級:DSH1是最低的成績等級,只有很少的德國高校和專業(yè)會向取得DSH1的考生發(fā)放錄取通知書;DSH2表示通過考試,對于大多數(shù)理科和工科專業(yè)來說,拿到DSH2的留學生就已經(jīng)具備大學入學的資格了;DSH3表示成績優(yōu)秀,很多對語言能力要求很高的文科專業(yè)都需要外國學生考到優(yōu)秀的成績。
由于德語在中國算小語種,還未大范圍普及,而德國的高校一般也都是德語授課,因此掌握好德語是到德國留學的基本前提。雖然現(xiàn)在很多德國大學也提供英語授課的國際課程,可是既然生活在這個以德語為母語的國家里,熟練講好當?shù)氐恼Z言,對日常生活來說也是有利而無一弊的。
我剛到德累斯頓時就讀的語言學校,是一家與德累斯頓理工大學合辦的私立學校。正式開始上語言課之前,新生們都要通過一個簡單的德語分級考試,學校根據(jù)考試成績將學生們分在不同難度等級的語言班里。由于我在國內(nèi)學過一段時間的德語,因此不用再從頭上初級班,而是被分到了中級班,爭取一個學期后就可以參加DSH語言考試。
這里全部是小班教學,整個教室里只有十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上課第一天,我和另外九位同學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里,興奮又好奇地等待著我們的老師,想象著接下來的德語課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超過上課時間一刻鐘了,“Hallo!”一個滿臉歉意的德國中年女子才風塵仆仆地推門走進教室,“Entshuldigung(對不起)!Ich kommespat(我來晚了)!”金色的中長卷發(fā),一件紫色的呢子大衣,還有全身散發(fā)出來的熱情與活力,讓我覺得面前這位老師跟我頭腦中的守時又刻板的德國人形象簡直大相徑庭。她將大衣和圍巾掛在門邊的衣架上,滿面笑容地介紹自己姓“Reichardt”,我們可以叫她“Frau Reichardt(Reichardt女士)”在開課以前,我就從好友那里聽說FrauReichardt是這所語言學校里最好的老師,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被分到了她的班上。
第一堂課上,F(xiàn)rau Reichardt帶我們認識德國地圖,了解德國的風土人情。當同學回答對了一道問題的時候,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表揚,豎起大拇指,一臉贊許地望著學生,“Super(真棒)!Wunderbar(非常好)!”哪怕只是答對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我們都會在她那里得到鼓勵和信心。
語言學習的過程是艱難而辛苦的,但在Frau Reichardt的課堂上,我們感受到的是豐富多彩的德國文化,以及在不知不覺中提高的語言能力。記得有一次,F(xiàn)rau Reichardt在課上給我們放了一首德國的老歌《Ich habe einen Koffer in Berlin》(《我有一個箱子在柏林》),看到歌名就覺得過于直白而毫無美感,一個女聲低沉而緩慢,使人昏昏欲睡。歌曲放完了,老師問我們:“Ein schōnes Lied(歌曲好聽嗎)?”大家微笑著紛紛搖頭。Frau Reichardt把打印好的歌詞發(fā)給我們,又告訴我們這首歌的背景:女歌手本是柏林人,但由于在60年代的電影中全裸出鏡,而遭到德國人的一致攻擊和排斥,最后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遠赴美國;而她的電影在當時的德國卻創(chuàng)造了票房奇跡。離開德國十幾年之后,女歌手十分想念遠隔千里的故鄉(xiāng),于是有了這首《Ich habe einen Koffer in Berlin》。這個箱子里裝的滿滿的全是對家鄉(xiāng)的思念。老師又重新放了一遍這首歌,這次,我們在低沉的聲音中聽到了女歌手心底的悲傷。在緩慢的旋律中聽到了她的愁緒。
上語言課已經(jīng)將近兩個月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聽力理解不是特別好,課間的時候我把這個問題跟Frau Reichardt講了一下,她耐心地聽我說著不太流利的德語,認真地提了一些平時練習的建議,最后滿臉真誠充滿信任地望著我:“Xueyan,keinProblem(沒問題)!”頓時,我便覺得渾身充滿力量,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在Frau Reichardt面前,我們永遠不用擔心自己犯錯誤,她給學生的永遠都是鼓勵,讓我們始終對自己充滿信心。我喜歡課后留下來問她問題、和她聊天,那絕對是一種精神上的巨大享受。從詞匯到語法,從德語詩歌到科技文章,從生活細節(jié)到個人愛好……每次Frau Reichardt都會像一個知心的朋友和博學的師長,耐心地為我解釋著各種語法現(xiàn)象,講述德國的風俗文化,自由地談論她的和我的經(jīng)歷。
我告訴Frau Reichardt我最近迷上了滑雪,她睜大了眼睛,“真的嗎?太棒了!”她說她原來滑雪也很好,但有一次在滑雪中腳受傷了,就再也沒滑過雪了。
我問她曾經(jīng)有沒有去過中國,她說還沒有,不過中國有一所大學給她發(fā)了邀請信,請她到中國去教德語,她想等她的孩子再長大一些再到中國去的。
春節(jié)的時候,我送給Frau Reichardt一本中國的傳統(tǒng)剪紙,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好奇地問這問那,“這個好像是蝙蝠啊!”她指著“福”字旁邊的蝙蝠圖案問道,“對,就是蝙蝠!因為在中文里面‘蝙蝠和‘福字的發(fā)音是一樣的?!薄芭?!”她頗有成就感地點著頭。
還有一次,F(xiàn)rau Reichardt主動問我:“我家里有電影《德累斯頓》的DVD,你想看嗎?我可以帶過來借你看。”“真的嗎?Frau Reichardt,您真是太好了!我當然想看了?!蔽矣行┫渤鐾狻2贿^第二天她還是給忘了,就像她第一天上課就遲到一樣。直到我提醒她,一周后我才看到這部純德語無字幕的電影。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到DSH考試了,課堂上德國有趣的文化風俗的內(nèi)容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科技文章的閱讀、寫作、聽力理解。什么溫室效應、電子技術、網(wǎng)絡發(fā)展……對于我這個文科生來說真是無比枯燥和艱澀。但是沒辦法,畢竟來讀語言的最直接的目的還是要通過DSH考試??!
為了提高我們的聽力理解能力,F(xiàn)rau Reichardt強化訓練我們的聽力速記,也就是在老師用正常語速讀一段科技文章的同時,我們要一邊聽一邊盡可能多地寫下老師讀過的內(nèi)容。訓練過程很艱苦,但卻是非常有效。寫作文時,我們被嚴格要求在二十分鐘內(nèi)寫完一篇二百字左右的德語議論文。第二天,老師帶來她認真批改好的作文,要我們重新按照修改好的內(nèi)容再抄寫一邊,爭取不再有任何語法錯誤,然后再交給她檢查一遍??梢哉f,在考試前的這最后一個月里,我們和Frau Reichardt好像同仇敵愾的戰(zhàn)友,為了終場戰(zhàn)役的勝利緊緊團結在一起。
最終,我的語言考試成績達到TDSH3?;氐秸Z言學校取成績單的時候,我又見到了Frau Reichardt。一見到我,她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祝賀我在語言考試中取得的好成績。我告訴她我前一天去大學旁聽傳播學的專業(yè)講座,大部分內(nèi)容都沒聽懂:“語言課結束以后沒有了您的支持,我很擔心完成不了自己未來的學業(yè)?!薄癤ueyan,別擔心,你肯定沒問題的!以后我們還可以保持聯(lián)系啊!你可以給我寫E-mail,我們還可以一起喝咖啡聊天?!?/p>
哦,我親愛的Frau Reichardt,有您陪伴著我度過剛到德國的最初的時光,使我順利通過語言考試進入德國大學,幫助我了解德國文化,為我打下了融入德國社會的基礎,我真的感覺好幸運!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