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東新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沈陽師范大學 大學外語教學部,遼寧 沈陽 110034)
埃德蒙·威爾遜的歷史寫作研究
——《到芬蘭車站》中關于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書寫
戴東新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沈陽師范大學 大學外語教學部,遼寧 沈陽 110034)
美國文藝批評家埃德蒙·威爾遜的作品《到芬蘭車站》,是針對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史做出的歷史詮釋,揭示馬克思主義是吸收了社會和歷史方面的思想,并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發(fā)展,在整體上加以融會貫通而形成的系統(tǒng)理論。今天《到芬蘭車站》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在史論、方法論等方面也會讓人深思。這部作品代表了威爾遜在歷史寫作方面的觀點,具體包括以下方面:歷史寫作主旨和歷史的寫實性;“歷史即時間”——人格的多重書寫;歷史書寫的主角——英雄和人民群眾;文史兼容——史學與文學關系的探討;抓住歷史和時代——偉大思想形成的歷史融合性。這部史學著作表明,馬克思主義絕對不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哲學思想,而是通過對威爾遜的歷史觀和歷史寫作的探討及分析能為今后的相關研究提供一定的支撐。
馬克思主義;歷史寫作;歷史主體;文史兼容
美國文藝批評家埃德蒙·威爾遜在其批評作品中對社會、歷史、心理學、藝術及政治等方面進行批評研究,在批評主題的廣度與批評風格的獨特方面,讓批評界較為關注。這使其在美國文藝批評史乃至西方批評史上都占有了一席之地。他將文藝批評觸角深入到社會和歷史中,同時另辟蹊徑,并對馬克思主義進行探究,著有《到芬蘭車站》,并深入到俄國體會這種理論指導下建立的制度。在此作品中,威爾遜從法國革命創(chuàng)造了一個相互關聯(lián)的統(tǒng)一體,開始打開了通向未來的道路,系統(tǒng)闡述了馬克思主義的孕育、成形和結(jié)實的過程,研究了馬克思主義的母體起源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是英國政治經(jīng)濟學、法國激進(空想)社會主義和德國唯心主義哲學的綜合,《到芬蘭車站》在這三方面都有所呈現(xiàn),這說明此書關于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寫作既是威爾遜歷史寫作“自我確定的一種形式,又是一種社會批判的實踐”[1]。這也進一步證明:對馬克思主義要具有批判性。“與其說……是一個學派或一種理論體系,不如說它是一種開放的思想精神”[1]28。
威爾遜從米什萊、維科那兒深切意識到了一部作品中的“突出之力量和視野構(gòu)成的想象力”,讓人領悟“人類社會的有機特性,同時了解到透過歷史重新去詮釋人類生活的各種力量和要素的重要性”[2]。筆者旨從以下五個方面分析威爾遜在《到芬蘭車站》中對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詮釋,從而進一步對威爾遜的歷史批評進行探究,以期今后對威爾遜歷史批評方面的深入研究提供一定參考。
歷史學家對歷史探討時,表現(xiàn)出不同的史學主旨和主張。德國著名歷史學家蘭克提出了兩種史學主張。其一,認為歷史學是門科學,運用材料包括早期的報告或經(jīng)過考證過的史料檔案等擴展到歷史研究;其二,史學要呈現(xiàn)過去的事件,以及其后隱藏的意義。這就向歷史學家提出:獲得的原始材料并不是歷史本身,需要透析其中蘊含的實際的、內(nèi)在意義的真實。威爾遜在寫《到芬蘭車站》時,通過其對史料的考證和對一些歷史學家觀點的剖析,表明其對歷史學科的理解和對相關資料進行敘述的同時,就事件發(fā)生時代的背景進行評析,即《到芬蘭車站》探討了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意義。
(一)特定人物的人格多重書寫
《到芬蘭車站》在描述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等革命者形象時,展示了他們的多重人格,他們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威爾遜在評論馬克思和恩格斯時,與當時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相結(jié)合,暴露出他們的某些性格弱點。威爾遜指出,馬克思的弱項之一是對無產(chǎn)階級不接觸,不主動參與工人運動,而是從圖書館中查閱資料。威爾遜對馬克思這樣評價:“他的個性是特立獨行那種,絕不為資產(chǎn)階級社會所威脅或誘惑,他生性多疑善妒,但同時卻又孤傲不群,……他要不是這樣的人,而是個和善而溫文儒雅的人,就不可能地完成那么艱巨的工作……”[2]136。
威爾遜在這一點上和米什萊對人物形態(tài)的多重刻畫方面比較相似?!懊资踩R的重要歷史人物在不同的年代及不同的場合會給予人不同的印象”[2]128。威爾遜認為,米什萊用戲劇手法呈現(xiàn)歷史人物,讓這些人在時間中穿梭表現(xiàn)自己,是因為他深入到歷史人物的歷史情境中,明白這些人某時某刻的行事動機,能夠和他們一起聆聽時代的聲音。
(二)對歷史人物復雜關系的多重書寫
威爾遜就歷史行動方面,較為細致、獨到地分析革命同事之間的關系,強調(diào)歷史的前進不是哪位大英雄的功勞,而是各種社會和歷史因素相互作用,成就了歷史進步。威爾遜把馬克思和恩格斯兩人進行比照,突出了他們在態(tài)度、行事風格等方面的異同,并指出:只有這樣,革命者才能在事業(yè)的發(fā)展和視野的開闊方面互補,才能在思想的總結(jié)和磨礪中彼此支持、互通有無。恩格斯在工廠管理上比馬克思更了解無產(chǎn)階級知識缺乏的一面,他在《一八四四年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呈現(xiàn)的廣闊社會背景,拓寬了馬克思的視野,讓馬克思意識到了工業(yè)的繁榮和蕭條的周期性。馬克思的作品極具煽動力,而恩格斯的杰作即使像《一八四四年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也不能讓人義憤填膺地去戰(zhàn)斗?!皩Χ鞲袼苟?,馬克思所扮演的角色就像是航行中的羅盤,讓他不偏離航道?!盵2]137但是恩格斯并不是始終在理論上依附于馬克思。威爾遜認為“恩格斯的文風顯得很清晰流暢,馬克思則截然不同,他經(jīng)常使用長篇大論來嘲弄他的對手,一路鞭打到底,絲毫不肯松手,有時也愛引用黑格爾的辯證法,說的似是而非,喋喋不休,直到把讀者逼入夢鄉(xiāng)為止,但我們無法否認,其間還是充滿了真知灼見?!盵1]139
威爾遜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歷史作用進行了評價:他們引領了國際上的反抗力量,向推翻資產(chǎn)階級統(tǒng)治,消滅階級的宏偉目標挺進;并特別提出:作為他們事業(yè)生涯的分水嶺——《共產(chǎn)黨宣言》提出后,兩人扮演了嶄新的英雄式角色。他們沒有階級之分,并帶有國際性格的社會思想先知;他們對政治、哲學,以及對工人勞動進行詳盡研究[2]253-300。
威爾遜用米什萊的觀點重申歷史真正的主角是人民群眾。米什萊在《法國大革命史》中寫道:“……我們要強調(diào)且奉為真理者則是,人民群眾永遠比在位者重要。……我發(fā)掘的越深,就感覺到最好的東西乃是藏在底層……”[2]18所以米什萊在寫法上除了對那些與群眾關系緊密的杰出人物進行重筆描寫外,對其他人物也有描寫,以便讓整個歷史概貌得以呈現(xiàn)。
威爾遜分析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來源,強調(diào)馬克思主義思想并非由“某一特殊族類的偉大人物”創(chuàng)造,其產(chǎn)生有一定的背景和基礎,有的“來自于一些街頭暴動者,有的來自于無名的政治家或新聞記者,有的則是來自一些宣傳小冊子或市井百姓的閑談,有的甚至是來自一些含混無意識的想法等。”[2]128威爾遜在《到芬蘭車站》中較為理性地分析了馬克思主義思想是由當時大環(huán)境下的一些思想的結(jié)合和發(fā)展而來的。
《到芬蘭車站》體現(xiàn)了歷史學家和文學家的統(tǒng)一。威爾遜對整部書的設計,包括其文筆、情節(jié)和場面等方面的設計,旨在讓讀者直接面對發(fā)生的事件和事實,讓讀者作為參與者親身體驗有關歷史的場景和經(jīng)歷,極力縮短現(xiàn)在和過去的時間距離。這也證明了史學是文學的一部分?!鞍凑諏嶋H面貌呈現(xiàn)過去,不僅意味著盡可能準確地確立事實,還意味著用一種使它們重演的方式將其置于時代語境中?!盵3]這就會喚起讀者對馬克思主義的興趣,去除羅列史實這種較為呆板的著史模式。
(一)作品結(jié)構(gòu)和想象力
文學作品需要有相對完整的結(jié)構(gòu)和故事。《到芬蘭車站》是以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進程作為核心主題,其結(jié)構(gòu)分為三部分。米什萊、勒南等的歷史作品中對法國革命精神的敘述作為第一部分;烏托邦的代表人物圣西門、傅立葉和歐文的思想,以及馬克思、恩格斯對改造世界需要理論加行動的認識作為第二部分;列寧、托洛茨基、馬爾托夫,以及普列漢諾夫用馬克思主義引領俄國革命作為第三部分。
這種對歷史和文學兼容并蓄的歷史書寫觀,也體現(xiàn)在威爾遜對米什萊這方面的認同上。威爾遜提出: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描寫中,米什萊的歷史書寫透露出的氣氛和時代相得益彰——歷代王室興替中透露的寒冷和空曠,恐怖時期的人心惶惶,死尸遍地的不寒而栗;另外,米什萊在書寫歷史的過程中,對于中世紀偉大的故事,使用自己的特殊手法把故事處理得栩栩如生。威爾遜和米什萊在“文史兼容”方面的寫史方法論讓人不免有如此感觸:“歷史學以人類的活動為特定的對象,它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千姿百態(tài)、令人銷魂,因此它比其他學科更能激發(fā)人們的想象力?!覀円?,不要讓歷史學失去詩意”[4]。
(二)刻畫生動人物形象的寫作技巧
威爾遜善于用對比法展現(xiàn)歷史人物。威爾遜對比了馬克思和列寧,分析了兩個人在理論和行動上的關聯(lián)和差異?!傲袑帉懙乃袞|西都有其特定功能,都是針對當下設定的直接目標而寫?!盵2]333馬克思的作品中蘊含著引經(jīng)據(jù)典的豐富學問,馬克思本人似乎是傳統(tǒng)的滿腹經(jīng)綸的學者。
威爾遜還進一步分析了列寧的風范,雖然列寧帶有獨斷不民主的作風,但從整體分析看,威爾遜對列寧持有贊賞和欽佩的態(tài)度。列寧爭取別人信服,通常以老師和兄長的姿態(tài)來進行,但往往不留討價還價的余地。威爾遜以詩性和又不乏邏輯理性的筆觸分析了列寧“以馬克思主義的掌門人自居……多少帶有一種宗教使徒的姿態(tài),他企圖以一種神學系統(tǒng)的方式來昭告他的追隨者,……人類必須靠自己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未來?!盵4]339他認為,即使列寧成為俄國的獨裁者,也不是像別人那樣去追求自己的名利和榮耀,他是“少有的沒有私心的偉大政治人物”[2]340。當社會民主工黨的兩個派別孟什維克和布爾什維克持有不同觀點,列寧被孤立,最后離開了中央委員會被剝奪了一切時,威爾遜這樣評價列寧:他“產(chǎn)生了一種肅穆的喜悅。……掃盡小圈子的利益、情感和傳統(tǒng),然后制造出公共機構(gòu)來,黨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器官”[2]348。這時我們看到了不畏困難,毅然前行的列寧。
史學家探討歷史,必須知古今,因為古今關系是雙向的——對歷史無知,會造成對現(xiàn)實的曲解;對現(xiàn)實的無知,想了解歷史只會徒勞無獲。這說明,歷史學家,一方面對歷史過往的熟悉,另一方面與現(xiàn)在保持接觸,包括對生活各個領域的接觸。威爾遜對于法國革命史的系統(tǒng)深刻閱讀,再加上他自身在俄國體會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都表明他深深洞察了歷史書寫的嚴格要求?!兜椒姨m車站》第一部分中,威爾遜對有革命思想的歷史學家維科、米什萊、勒南和丹納等進行詳細介紹,說明他大量閱讀并精通法國史。這些也證明馬克思主義的形成過程是歷史性的。威爾遜一方面在橫向上展示馬克思、恩格斯、普魯東等同時代人的共同努力,另一方面在縱向上分析了維科、米什萊、勒南、恩格斯、馬克思及列寧等人在理論和實踐上對這種思想理論形成與發(fā)展的貢獻。決心要改變世界的馬克思與恩格斯、列寧和想要歷史認同的托洛茨基,在馬克思主義發(fā)展歷程中起到的作用是獨特的,但他們又組成了一個統(tǒng)一體。
偉大的思想體系和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存在的思想有關。馬克思主義和德國哲學的關系是不言自明的。黑格爾指出:歷史的進步是偉大的革命人物以其過人的意志撼動山河,但他們背后有重要的社會要素對此行為推波助瀾。但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chǎn)黨宣言》中分析了歐洲社會的狀況,并指明顛覆現(xiàn)有社會秩序的革命行動方針等,也就是說,他們脫離了德國向來的形而上的抽象理論研討,而把矛頭對準社會實際問題,提出了“能動性原理”,通過它,“個體得以自覺本身在歷史進展中的地位,并促使自己去扮演一個積極的角色”[2]142。
“埃德蒙·威爾遜對促進社會進步的文化因素從社會歷史發(fā)展角度進行了具有人文關懷的評價,這也反映了他在文藝批評中的社會歷史性?!盵5]一方面,威爾遜把文學批評與心理學、社會學、政治等結(jié)合起來;另一方面,又把歷史和文藝批評結(jié)合起來?!盁o論你從事什么專業(yè),若要了解和正確評價自己的研究方法,就必須看到他們與其他領域同時代的發(fā)展趨勢之間的關系。方法論是一種專門的學問?!盵4]18《到芬蘭車站》除了描述這些革命人物的革命行動和思想外,威爾遜就他們的個人生活、性格和偶發(fā)事件等諸多方面的描述,既體現(xiàn)了相對的歷史發(fā)展必然性;又對人物的評判趨向于某種無限的或然性。“任何門類的研究,其分析能力都是這樣的??茖W將現(xiàn)實分解成部分,這只是為了研究的便利,專業(yè)化猶如聚光燈,其光束應不斷地互相交叉,互相聚合。假如每一個操作聚光燈的人都聲稱自己已洞悉一切,每一個學科都妄稱自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那就太糟糕了?!盵4]109因此,威爾遜在文藝和史學實踐中不但沒有片面地把持研究的范圍,而且具有一定程度的開放性。
威爾遜的《到芬蘭車站》闡明了馬克思主義的特征——時代性、創(chuàng)新性、系統(tǒng)性、實踐性和人民性,最終增進了當時乃至現(xiàn)今人們對這種理論的認識。在這部史學作品中,他沒有進行道德說教,也沒有用它來指導政治行動,令人信服地揭示了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的歷史動力。直至今天,這項在史學、方法論等方面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也值得人們深思和借鑒。總之,歷史的書寫是對歷史的再創(chuàng)造,不是對歷史的被動模仿,所有的歷史都是講述中的歷史。
[1]宋偉.批判與解構(gòu):從馬克思到后現(xiàn)代的思想譜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24.
[2]埃德蒙·威爾遜.到芬蘭車站——歷史寫作及行動研究[M].劉森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5.
[3]利克斯·吉爾伯特.歷史學:政治還是文化——對蘭克和布克哈特的反思[M].劉耀春,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37.
[4]馬克·布洛.歷史學家的技藝[M].張和聲,程郁,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10.
[5]戴東新.社會歷史發(fā)展觀和人文關懷的融合[J].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5):107-110.
Analysis of Historical Writing by Edmund Wilson——On Marxism Development in To the Finland Station
Dai Dongxin
(College ofLiberal Arts,Liaoning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6;Department ofForeign Languages,ShenyangNormal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4)
To the Finland Station written by the American critic Edmund Wilson is considered to be a historical interpretation ofMarxismdevelopment.Marxismis an interconnected and systematic theory,in which some ideas in society and history are combined with the social development at that time.This study about Marxism is worth thinking in historytheories as well as methodology.The works represents Wilson’s views in historywriting.There are five aspects as far as Wilson’s historical views are concerned:I.Main purpose ofhistorywriting and historic realism II.Leading role in history——Stands-out and the people III.Historyis time——multiple personalities describingIV.Compatibilityofliterature and history——the relationship ofthe twosubjects V.Understandingthe past and the present——historic compatibilityofthe great idea.The historyworks proves that Marxism is never an incoherent philosophy.The author expects the essaycan motivate the studyabout Wilson’s historywritingand offer a certain support for the studyconcerned.
Marxism;historywriting;historical subject;compatibilityofliterature and history
I01
A
1674-5450(2017)03-0108-04
【責任編輯:王鳳娥 責任校對:詹 麗】
2017-02-12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6CYY062)
戴東新,女,遼寧新民人,沈陽師范大學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遼寧大學文藝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與文藝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