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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點

2017-04-12 15:54張祖文
廣州文藝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卓瑪尼瑪老婆

張祖文

1

陳洛正在辦公室喝水時,尼瑪帶了一個女人過來。那女人皮膚白皙,前凸后翹,身材很好,看起來剛過三十的樣子。尼瑪說,老陳,給你介紹一個人。尼瑪說話時滿臉堆笑,像炭一樣黑的面部皮膚一顫一抖,油光閃亮。

陳洛有點訝然,不明白尼瑪?shù)暮J里在賣什么藥,不知道他憑白無故給自己介紹一個陌生女人干嗎,但看尼瑪?shù)男δ?,卻好像很是認(rèn)真,也就只能站起來,看著尼瑪。尼瑪則笑得很是爽朗,說,老陳,愣著干嗎呢,給你找了個助手,來幫你的呢。

幫我?陳洛還是沒明白尼瑪在說什么,女人卻已經(jīng)伸出了手,說,陳處長吧?我是卓瑪。女人說話時,高挺的鼻梁上巧笑嫣然,像春天的微風(fēng)拂過湖面,讓人頓時就能感受到一種親近,如沐春風(fēng)。

卓瑪?陳洛一看這女人,竟有點慌亂了,也連忙伸出了手,說,你好!你好!他邊回應(yīng)著,邊斜眼看著尼瑪。

老陳啊,你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我們大家都很心疼你,為了減輕你的負擔(dān),專門給你物色了一個幫手,以后就當(dāng)你們處的副處長了喲。

副處長?

是啊。卓瑪處長,還不向你的直接領(lǐng)導(dǎo)報到啊。尼瑪“呵呵”笑著。

陳處長,以后多多關(guān)照呢。卓瑪緊緊握住陳洛的手,雙手使勁抖著,臉上的表情很是豐富,聲音如鶯語燕啼,讓人聽了,很是舒服。

尼瑪和卓瑪退出去后,陳洛好久都沒回過神來。他喝了一口水,霧氣在剛才還滾燙的杯子里打了一個旋,騰騰升起,在他的臉上開了一朵隱秘的花,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一點點殘留的溫度。他抬頭看著對面那堵略顯斑駁的墻,又看到有很多小精靈在跳躍。那些小精靈或調(diào)皮,或萌動,或靚麗,或青春,完全沒有陳洛那樣的呆滯。他每天上班都要一遍一遍地看那些小精靈。陳洛桌子邊上有個盆栽,長得很是青翠,郁郁蔥蔥的,比陳洛倒顯得精神多了。這盆栽陳洛已經(jīng)養(yǎng)了十幾年,剛搬進這間辦公室時就有了。

那時陳洛還只是一個剛到單位的小工作人員,天天負責(zé)給盆栽澆水,而且必須是新鮮的水,否則坐在他對面、像一塊大餅攤在椅子里的那位老婦人臉色就不會好看。陳洛經(jīng)常注意老婦人的臉色,時刻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微處,生怕遺漏了她的任何一個指示。沒多久,陳洛就感覺到自己有點神經(jīng)衰弱,再后來,就開始失眠,一直失眠到現(xiàn)在,十幾二十年了。

失眠后來成了陳洛最大的敵人。陳洛對失眠,已經(jīng)有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痛恨。每每一看到別人容光煥發(fā)的樣子,陳洛心里就會有著一股無端的失落。就在這種失落中,陳洛送走了那個老婦人,后來又送走了一個從其他單位空降過來的老男人,之后,陳洛自己也成了老男人,他的位置也從最初盆栽旁邊的一個角落,搬到了之前老婦人的位置。但陳洛的辦公室卻再沒有別人,都是他一個人了。他天天給那盆栽倒水,給它拍拍灰塵,給它松松土,偶爾還要從郊外肥沃的土地里帶些新土回來,給它換上。盆栽也越長越大,越長越高,越來越青翠,越來越綠意盎然,讓這辦公室好歹有了那么一點點生氣。

2

陳洛感覺今天頭特別暈。昨天晚上他又是一個人睡的。陳洛和老婆已經(jīng)分床睡很久了。最初的理由,當(dāng)然是失眠。老婆開始時自然是不同意,不愿意搬到女兒的房間去。但后來,陳洛發(fā)了幾次脾氣,摔了幾次東西,老婆實在忍受不了,也就主動搬走了。原認(rèn)為自己獨霸一張雙人床后,睡眠會好很多,至少不會失眠了,沒想到,情況卻更加嚴(yán)重,常常是一個人整晚整晚地在床上翻滾著,用雙手使命地敲自己的額頭,用手狠命地掐自己的大腿,卻還是無濟于事。黑夜依然像白天一樣,在他眼里閃閃發(fā)亮,時時刻刻都和他親密無間,半刻也離不開他。往往折騰好久,終于睡著了,卻始終感覺自己好像還在一張透明的薄紗上飄著,隨時都有掉下深淵的可能。突然感覺似乎天亮了,睜開眼一看表,卻才只睡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再睡,卻又是一次次痛苦的反復(fù)。如此,直到天亮,結(jié)局很少有例外。

局長尼瑪對陳洛抱有很大的同情心,他經(jīng)常語重心長地對陳洛說,你這失眠,不是你那個病引起,應(yīng)該也和那個病有關(guān)吧?你可再不要只停留在口頭上,天天說治,卻什么都不去做啊。我看你好像檢查都很少去呢。這樣可不行!

尼瑪給陳洛說話時,眼睛都會習(xí)慣性地盯著手里的甜茶杯,手指輕撫著杯沿,眼神里全是關(guān)愛。陳洛明白,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沒有絲毫做作。尼瑪喜歡喝甜茶。每天一到辦公室,單位門口的一家甜茶館就會馬上給他送一壺五磅的甜茶過來。這么多年來,從不間斷。

尼瑪說的“那個病”,也的確給陳洛帶來了無盡的困惑與煩惱。他從小就有那病,小時候也看了不少醫(yī)生,還去了當(dāng)?shù)刈钪尼t(yī)院檢查,卻都沒查出什么。為了“那個病”,當(dāng)時陳洛全家人可謂是全力以赴,即便飯吃不飽衣穿不暖都要給他治。有一次,陳洛當(dāng)篾匠的父親只是聽人家說,陜西有一個神醫(yī)醫(yī)治這種病特別厲害,在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要到了那人的地址,直接匯了他編一年篾貨才能掙到的錢過去,根本沒去想這事到底靠不靠譜。沒多久,還真收到了兩大口袋沉甸甸的東西,一打開,卻是一粒粒大拇指般大小、黑黑的中藥丸子。自從收到中藥丸子后,父親就每天都親自監(jiān)督著陳洛,讓他必須每頓飯之前都要吞一顆。最要命的是,那丸子還不能干吞,人家包裹里專門用手寫的一張潦草的用藥說明要求必須用水把藥丸泡散后,才能服下。而一旦泡散,就會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藥味,讓陳洛一聞到就想吐。藥一到喉嚨,更是有一種只想死不想生的感覺。每次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喝下了一大碗黑黑的像糞便一樣的藥水,對吃飯也是毫無興趣了。但人家要求的卻又是必須在飯前泡服。這樣折騰了近一年,陳洛的體重直線下降了二十幾斤,本來就瘦的他,就瘦成了一根竹竿,放在地上都會被風(fēng)吹跑。父親眼巴巴地希望他的病快點好,沒想到,不僅沒有任何改觀,發(fā)病反而更頻繁了!父親傷心失落了好一陣子。畢竟那兩大包藥,可是他在酷熱的夏季和寒冷的冬天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才編成篾貨換來的啊。陳洛的少年人生和后來參加工作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在這樣的日子里面度過的。但是,雖然找了無數(shù)的醫(yī)生,也吃了無數(shù)的藥,卻還是毫無效果。干脆,他也就理都不理了,任自己的身體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后來病不僅沒治好,還多了一個失眠。大家都說失眠是因為那病引起的,尼瑪也是這么認(rèn)為。

但陳洛卻知道,最初失眠那幾年,他只要一離開西藏,回到四川老家,失眠就會自動消失。他曾經(jīng)有過在老家一次睡了四十幾個小時而一分鐘都沒醒的紀(jì)錄。那次他剛從高原回到家,就對父母說,你們不要叫我,不管吃飯還是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我!說完,就關(guān)上房門,大睡特睡。頭一天還好,父母知道他累了,也就沒打擾他。第二天早上見他還沒起床,不過還能聽到他屋里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呼嚕,家里人也就不是特別擔(dān)心。但到了中午,特別是快晚上了,陳洛卻還沒有起床,家里人就慌了,大家只得破門而入。但即使破門的巨大響動,卻還是沒能把陳洛弄醒。之后大家看著他仰面八叉地躺在床上,只是張著大大的嘴,除了呼嚕,還是什么動靜都沒有,就都被嚇住了,認(rèn)為陳洛是不是癱了,出什么大事了。于是,家里人連忙叫了一輛村里的面包車,花了巨資把他送到縣城最好的醫(yī)院。到了醫(yī)院陳洛依然沒有醒,醫(yī)生一檢查,卻什么指標(biāo)都是正常的,沒有任何問題。醫(yī)生懵了,問了情況,知道陳洛剛從高原回來,就建議他留在醫(yī)院觀察觀察。第二天早上,陳洛終于睜開了眼。一睜眼,他就感覺全身都好像輕松了好多好多,完全變了一個人,精力一下子就無比充沛,甚至還立即從床上蹦了起來。

這些事陳洛給尼瑪說過很多次。尼瑪每次聽了都無言地搖頭,每次都無奈地說,你啊,你看我,天天照吃照喝,還不是睡得好好的?有時尼瑪還開玩笑地說,你真是太嬌氣。當(dāng)然,陳洛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說自己嬌氣,而只是一種心疼的說法,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但因為一直失眠,陳洛的精神也就不太好??搓惵謇鲜菓脩玫摹o精打采的樣子,尼瑪也就不怎么給他安排工作。有好幾次還開玩笑地對陳洛說,你干脆打報告退休吧,退了休,回到內(nèi)地,也許會好一點?陳洛每次聽到尼瑪這話,都知道他是出于關(guān)心,但也不置可否,不說什么話。

這天,尼瑪就在陳洛喝開水的時候,突然帶了卓瑪來到他的辦公室。就這樣,陳洛身邊多了一個人。

3

但奇怪的是,這個卓瑪明說是來當(dāng)他助手的,卻是很少上班。即使第一天來報到,她也只是在辦公室待了十幾分鐘,然后就借口有事,出去了,這一出去,那一天就沒有再過來。這讓陳洛覺得很是奇怪。開始他還想,也許是別人剛調(diào)過來,原單位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這也情有可原。可是后來,卓瑪卻幾乎天天都是這樣,偶爾來辦公室轉(zhuǎn)一圈,陳洛話都來不及和她說上幾句,就不見了人影。有時人來了,卻不來辦公室,直接就到尼瑪?shù)霓k公室去了。等她從尼瑪辦公室出來,陳洛認(rèn)為這下應(yīng)該回自己辦公室了吧,沒想到人家卻干脆走了。這樣一來,陳洛就有了點不舒服,想自己畢竟是處長,想問,但一向性格懦弱的他卻怎么都開不了口,而且見別人也才三十出頭就已經(jīng)是副處長了,想來應(yīng)該也是有些來頭,也許不是個隨便能得罪得起的人物,因此,也就只能忍住,什么都沒有聲張。機關(guān)里的人情世故陳洛這么多年來還是看了一些,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有天尼瑪?shù)疥惵宓霓k公室交代工作,陳洛實在是忍不住了,問尼瑪,卓瑪原單位的事情是不是特別多啊?

原單位?尼瑪卻愣了一下。

是啊,您不是說她是來幫我忙的嗎?怎么這么久了,也很少見她來上班呢?

哦,這事啊,不急,不急,老陳。雖然領(lǐng)導(dǎo)調(diào)她過來,是為了分擔(dān)你的工作,讓你輕松一點,但你也不用急在一時嘛!

陳洛苦笑了一下,說,可是她到現(xiàn)在,也沒有分擔(dān)我什么工作啊。

這……尼瑪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說,我們先不說這事了,對了,老陳,你的身體最近怎么樣了?那病沒怎么犯了吧?

最近倒好,聽您吩咐,又到一個醫(yī)院檢查了一下,有個醫(yī)生開了一種西藥,讓每天吃一粒,說是至少要吃兩年,然后就可以暫時控制住。

西藥?這就好!這就好!上次我不是給你介紹過一個農(nóng)牧區(qū)的赤腳醫(yī)生嗎?沒去看?尼瑪很是關(guān)心陳洛。這事他已經(jīng)在陳洛面前提過好幾次了。

本來準(zhǔn)備去的,但在去之前,剛好遇到這個開西藥的醫(yī)生,沒想到一吃,都幾個月了,還一次都沒有發(fā)過,所以,我想還是先吃這個藥,如果實在不行,再去找你說的那個人。陳洛說。

陳洛內(nèi)心里對農(nóng)牧區(qū)的赤腳醫(yī)生是有點排斥的。他的手以前經(jīng)常脫臼,有個單位的藏族同事就熱心地帶他到了一個赤腳醫(yī)生那里,說是能根治。那赤腳醫(yī)生年齡很大了,仙風(fēng)道骨的,一看陳洛的手臂,馬上就拿出一個牦牛角,讓陳洛把衣服脫了,將牦牛角那尖銳的一頭對準(zhǔn)了陳洛的手臂。陳洛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捂住肩膀,問怎么回事。赤腳醫(yī)生說沒什么,脫臼的地方肯定有很多膿水,只要將牛角尖插入那里,再用嘴把膿水吸出來,直到吸出血,脫臼以后就會好了!陳洛愣了,看老人根本沒準(zhǔn)備打麻藥什么的,心里就一陣陣發(fā)怵。幸好同事看他臉色不對,連忙說他之所以經(jīng)常脫臼,是因為有那個病,常摔倒。赤腳醫(yī)生一聽,才說這可不行,你有那個病,肯定不能這樣治!陳洛一聽,立即逃之夭夭。之后陳洛一聽到赤腳醫(yī)生,特別是來自農(nóng)牧區(qū)的,就會想到那寒光閃閃的牦牛角尖,心里就發(fā)虛。

好的,你自己看吧,反正我希望你那個病最好能好,雖然你自己說是沒什么希望了。尼瑪不以為意地說。他當(dāng)然沒想到陳洛心里有那樣的故事。

陳洛點了點頭。他對尼瑪還是挺感激的。

對了,你知道嗎,巡視組來了呢。

巡視組?這關(guān)我們什么事呢?陳洛開玩笑地說,我從來不管人不管物的,名義上是個處長,可是處里一共才三個人,一個還讀研去了,要兩年后才回來,一個就是剛調(diào)來說幫我忙的副處長,可是一天到晚人影都不見,所以,巡視組來了,也不關(guān)我什么事呢。對了,是您心虛吧?陳洛調(diào)侃了尼瑪一句。

我心虛?尼瑪一下子伸出手,拍了一下陳洛的肩膀,再次開啟了他那標(biāo)志性的爽朗笑聲,邊笑邊搖著頭,出去了。

陳洛打開網(wǎng)站,發(fā)現(xiàn)網(wǎng)上真的彈出了一條新聞,說有某個重量級的巡視組要來了。報道說組長姓葉,還在網(wǎng)站上貼出了他的照片,照片下面是一大段有關(guān)巡視組的文字介紹和聯(lián)系方式。

4

某天下午,陳洛坐在辦公桌前,又看了一會兒那盆栽,卻覺得自己的頭又有點暈了。昨天晚上又沒休息好。本來就失眠,老婆卻好像是因為好久沒有得到溫存了,在女兒睡著后,半夜時躡手躡腳地鉆進了陳洛的被窩。陳洛那時正困苦地翻著身,在黑暗之中睜著大眼睛培養(yǎng)著睡意,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直接給自己貼了過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陳洛也不主動,但也不拒絕,就那么躺著,還是睜著大眼睛,看著那漆黑的夜。老婆在暗夜中窸窸窣窣地自顧自忙碌著,她輕輕地扯開自己的衣服,再褪去陳洛的秋褲,翻身俯下,全身溫?zé)岫剂ⅠR傳遞到了陳洛的身上。陳洛在暗夜中卻比以往更清醒了,身體也立馬有了反應(yīng)。陳洛感覺到有一種電流傳遍了自己的全身,那種電流,卻和他身上的那個人無關(guān),只和一個他想象過很多次卻又抓不住摸不著的某個幻象有關(guān)。那幻象在陳洛的腦海中來過無數(shù)次了。只要一想到她,陳洛就會全身興奮。而那種興奮,則可以讓他感受到一種全身心的愉悅。就如現(xiàn)在,那具溫?zé)岬碾伢w,似乎也只是那想象中的幻象。陳洛就在那幻象的呼哧聲和呻吟聲中,完成了一次暗夜中的噴射。之后,老婆翻身下去,躺著喘息了一會兒,看陳洛還是動也不動,就起床,到隔壁房間去了。陳洛則在激情之后,感覺全身又有了點虛弱的疲憊,睡意雖然來了,卻還是怎么都睡不著。他不睜著眼了,干脆閉上,卻還是不行。又睜開眼,卻見黑夜雖然又如凝固的墻般全部涌了進來,撞得眼角生疼,卻還是對睡眠無濟于事。在這種閉眼睜眼的反復(fù)之中,恍恍惚惚的,又到了天亮。

因了昨晚上和大多數(shù)夜晚不一樣的額外支出,陳洛身子更是發(fā)虛,甚至看什么都好像有一個重影,即使看那盆青翠的盆栽也是如此,影影綽綽的,仿佛有了兩個盆栽正不斷地在自己眼前晃動。這晃動,讓他的神經(jīng)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全身的筋肉都似乎有了反應(yīng),好像瞳孔正要集中于一點,卻又怎么都集中不了,腦海中只是有了一些堅固的盲點,像一堵墻,撞不破,卻又繞不開,只引得自己情緒有點像暗夜里的沙堆一樣,怎么都捏不住,而那沙,卻逆勢而上,將他的大腦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屪约旱囊庾R好像成了一塊僵硬污濁的抹布,那抹布上,更是閃動著一些不可捉摸的光影。他知道,這光影一出現(xiàn),必然會有一些危險的預(yù)兆。這是之前經(jīng)多次證明的經(jīng)驗。干脆,他不看那盆栽了,還是看著對面那堵質(zhì)樸的墻。

那墻是陳洛的老朋友了。那墻上的精靈,也在不停舞蹈著,似乎是在給陳洛寂寥的靈魂找一個安慰的去處。每次一看墻,那盲點就可能自動消失一會兒。

陳洛又在暈暈乎乎無精打采地玩弄著自己手里的一支筆時,卓瑪進來了。

卓瑪一臉春風(fēng),一進門來就喊,陳處,你看我這衣服怎么樣?

陳洛看到卓瑪穿了一身艷麗的藏裝進來。那藏裝一看料子就非常的好,做工也很精細,搭襯著卓瑪白皙臉上的紅暈,讓她的皮膚更顯嬌嫩。陳洛的心不知怎么的,竟然立即顫動了起來,好像有一股暗流,無來由地,就從他那好像干涸了好久的心的沙漠,一下子就到了空曠的頭頂,并不經(jīng)控制地溢了出來。似乎那沙漠里的水汽,已經(jīng)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圈圈氤氳之氣,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讓他的身體瞬間就濕潤了起來。而那暗流,也不受任何的阻礙,它們極速地穿越了陳洛的眼神。那旁人不可捉摸、自己心里卻明白無比的眼神,已經(jīng)定定地落在了卓瑪?shù)纳砩稀?/p>

卓瑪臉上的紅暈,搭配著那前凸后翹的身材,讓剛剛還暈暈乎乎的陳洛,竟在突然之間清醒了過來。那身材,有著某種隱喻,和陳洛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那個幻象,竟是如此巧合,巧合得讓陳洛的呼吸竟然都有點急促了。在陳洛眼里,那面前突出的兩個帶著某種暗示性的物體,是那么飽滿、那么圓潤,好像在散發(fā)著誘人的光,吸引著陳洛心中某種壓抑了許久的欲念。而那飽滿圓潤的極致之點,在那塊平坦之地,微微翹立著,像極了那只能存在于蒼穹之中的引人遐想的美麗景致,陳洛竟然聞到了某種自己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味道。那味道,清香醇厚得像酒,更像一種乳香味道。是的,那種有如新生嬰兒剛吸啄過的令人無法抗拒的乳香味道,已經(jīng)讓陳洛的呼吸越來越難了。他仰起頭,屏住氣息,想好好地體味一下這種讓他欲罷不能的氣息,卓瑪卻好像完全沒有注視到他的神情,只是撒嬌似的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一個圈,還擺了幾個曼妙的姿勢,最后站在陳洛的面前,說了聲“怎么樣,好看吧”,眼睛就盯著陳洛,等著回應(yīng)。

陳洛知道女人的心思,此時需要的,只是旁人的肯定,所以就立即配合著點頭,一迭連聲地說,好!好看!衣服好看,人更好看!話雖然有些吹捧的嫌疑,但也是事實。所以他也不覺得臉紅。

卓瑪卻“咯咯”地笑了,說,處長就是會說話!卓瑪笑得很開心,一看就是被陳洛的話逗的。卓瑪笑時,那飽滿圓潤的兩個地方也不停地在顫抖,讓陳洛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陳洛說,還是你們這些小姑娘好啊,穿什么都好看!

小姑娘?卓瑪一聽,看著陳洛的臉,不禁一下子“撲哧”一聲笑了,說,陳處,你在說別人吧?

別人?陳洛也愣了,說,這辦公室里沒有別人啊,我除了說你,還能說誰呢?

可是,我聽尼局說了,說你只比我大一歲呢!卓瑪看著陳洛,不禁又笑了,不過這次沒笑出聲,只是笑意還是布滿了臉龐,顯得有些嬌羞。

啊?一歲?你在開什么玩笑?陳洛這次是真的驚訝了!

看陳洛驚訝的表情,卓瑪也不隱瞞,就告訴了他一些事。

5

原來,這卓瑪還真是只比陳洛小一歲而已!陳洛開始覺得奇怪,想這姑娘看著這么年輕,怎么可能會只比自己小一歲!要知道,自己在高原待了二十多年,本來才四十五六,卻因這里強烈的紫外線,被曬得很黑,看著就已經(jīng)五十多了,而卓瑪,自己第一眼看上去,就只有三十多一點的樣子。當(dāng)時還在想她這么年輕就被提拔當(dāng)了副處長,今后一定大有前途,沒想到,別人竟然只比自己小一歲而已!陳洛問卓瑪,是不是很少待在西藏?老天給了西藏清新的空氣、湛藍的天空、漂亮的雪山、廣闊的草原,但同時也給了西藏強烈的紫外線、稀薄的氧氣,讓這里的人看起來怎么都比內(nèi)地的人要顯得蒼老。這卓瑪,顯得這么年輕,完全不像是在西藏長大的。

陳洛一問,卓瑪還真是從小在內(nèi)地長大的,不僅很少待在西藏,甚至都沒來過,從一所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一直在內(nèi)地工作。陳洛很驚訝,但想到有些華人長年在國外,雖然根在中國,卻從來沒回來過,便覺得卓瑪這情況倒也正常。但卓瑪年齡雖說比陳洛小,工齡竟然和他差不多。陳洛只有苦笑著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看著穿著艷麗藏裝的卓瑪,轉(zhuǎn)移話題說,你這藏裝還真是好看啊,特別是女人,穿著特別顯身材呢。

有點像內(nèi)地的旗袍。卓瑪聽了陳洛的話,知道是稱贊,就邊轉(zhuǎn)著身子,邊看著那穿在身上的藏裝,手都有點不知道放哪里了,明顯是愛不釋手。

你肯定有很多這樣的藏裝吧?陳洛無意間問。

很多?卓瑪愣了一下,她都不轉(zhuǎn)著身子看她的藏裝了,停了下來,說,沒有,這是我的第一件藏裝呢!

第一件?陳洛又愣住了。一個藏族女人,即使從小在內(nèi)地長大,但也不至于只有一件藏裝?。?/p>

很奇怪嗎?卓瑪看著陳洛,睜著好看的圓眼睛,略顯天真地問。

這……陳洛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但說實話,他的內(nèi)心真的覺得很是奇怪。

那我問你一個事,陳處。卓瑪還是笑意盈盈的。

陳洛發(fā)現(xiàn),她一直都在笑著,而且笑起來很好看。她的皮膚本來就白,一笑,臉上泛起紅潮,就像盛開了一朵朵嬌艷的花,那些花嬌艷欲滴,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映襯著她那好看的臉,看得陳洛的心里隨時都有一種癢癢的感覺,還老是害怕窗外那些強烈的紫外線會照射進來,落在卓瑪?shù)哪樕?,把她那好看的皮膚照破了。陳洛一想到這里,心里就有了一種焦急。但是,他內(nèi)心雖然波瀾起伏,外表卻始終如春水一樣平靜,只有雙手在不停地交叉搓動著,搓得虎口都痛了。

看陳洛沒說話,卓瑪也不知道他的內(nèi)心在想什么,只是徑直問,那我問你,陳處,你在西藏待了二十幾年了吧?

是啊。陳洛點頭,剛二十五年。

那你都待了這么久了,應(yīng)該和西藏本地藏民接觸得也比較多吧?

當(dāng)然啦,我們單位百分之八十都是藏族同志呢。

這就對了,卓瑪直視著陳洛,直接問,那你會藏語嗎?

藏語?陳洛一下子怔住了。他真沒想到卓瑪會問這么一個問題。

我就知道你不會!卓瑪“撲哧”一聲笑了。白皙的臉,映著那盆青翠的盆栽,直是晃動,真是讓陳洛呆了。

這……陳洛本來就不擅言辭,讓卓瑪這么一笑,倒有點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說什么了。

所以,你在西藏待了二十多年都不會藏語,我是藏族人,但沒有藏裝,也很正常吧?卓瑪看起來不像是窮追猛打,只是玩笑而已,卻讓陳洛覺得真有點尷尬了,他感覺自己的臉也開始火辣辣地燙了起來。不知道怎么的,陳洛以前遇到比這更尷尬的事都沒臉紅過,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臉紅了。雖然臉黑,卓瑪應(yīng)該看不出來,陳洛卻知道,自己是真的臉紅了。

尼瑪卻在這時走了進來。卓瑪一見尼瑪進來了,馬上又在原地轉(zhuǎn)起了圈,問,尼局,您看我這藏裝怎么樣?

卓瑪沒注意,陳洛卻注意到尼瑪?shù)哪槹逯km然他一進來,看卓瑪在轉(zhuǎn)圈,也跟著說“很好!很好!”,還連續(xù)說了好幾遍,但陳洛卻明顯感覺到他的語氣很是僵硬。陳洛的心一緊,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尼瑪在機關(guān)待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打熬到了局長的位置,一向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對和他相處了快二十年的陳洛,也是如此?,F(xiàn)在尼瑪卻黑著臉,一邊回答卓瑪?shù)膯栴},明顯在應(yīng)付,一邊卻朝陳洛走了過來。

陳洛的心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6

果然,尼瑪對陳洛說,讓他馬上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一趟。

陳洛更是確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平時有什么事,尼瑪都是打辦公室電話直接給他交代,畢竟兩人是那么多年的老同事,很多事情還是有一些默契的。現(xiàn)在尼瑪直接進了陳洛的辦公室,明顯就是沖陳洛而來。他應(yīng)該是沒料到卓瑪也在,所以只好讓陳洛去他辦公室。出門時,陳洛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更黑了。尼瑪從小就在西藏長大,膚色比陳洛還要黑得多。陳洛只是大學(xué)畢業(yè)后才到的西藏。

陳洛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看尼瑪?shù)纳駪B(tài),應(yīng)該是不想讓卓瑪聽到,因此也只好跟著他出了門,到了尼瑪?shù)霓k公室。

一進去,尼瑪就扔過來一句話,把門帶上!這話語氣很沖,任何人都能聽出話里面極度的不高興。連白癡都能。

陳洛一愣,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尼瑪雖然職務(wù)比自己高很多,卻從來沒用這種很不耐煩的語氣給自己說過話!陳洛越來越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是出什么事了!

在陳洛輕輕地把門帶上,再坐在尼瑪寬大的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時,他看到尼瑪?shù)恼麖埬槺忍扛诹?,整個人都窩在他那張豪華辦公椅里。他人本就不高,人一窩下去,背椅高高立著,更顯得矮。尼瑪窩在椅子里,卻不說話,眼睛也不看陳洛,只是睨眼看著窗外空蕩蕩的天空,胸部一起一伏的,嘴里不斷地噴著粗氣,而且,面部還繃得緊緊的,顯得極是嚴(yán)肅,像一塊堅硬的鋼板一樣,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泛著光,一種似乎快要爆發(fā)的光。

好久,尼瑪都不說話,只是板著臉。陳洛看著他,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好說什么,因為他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他們雖然是很好的朋友,但畢竟在朋友之外,首先是上下級。機關(guān)里面的上下級關(guān)系,是永遠高于朋友關(guān)系的。

終于,尼瑪在猛地喝了一口甜茶后,抬起頭,語氣嚴(yán)厲地對陳洛說,老陳,你覺得這二十來年我對你怎么樣?尼瑪聲音不大,但語氣里的那種不滿,卻是撲面而來。陳洛愣愣地看著尼瑪,一直暈乎乎的腦袋剛才雖然因為卓瑪而暫時清醒了一下,但現(xiàn)在因了尼瑪?shù)哪樕驼Z氣,卻又黯淡下去,又開始暈了。陳洛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尼瑪不是要給自己說什么單位上的事了,他一定是針對自己的。陳洛的頭懵了,不知道尼瑪想說什么,尼瑪卻不管陳洛的反應(yīng),情緒明顯很是激動,繼續(xù)說,你說,這么多年來,我對你還算不薄吧?當(dāng)初,你剛到我們單位,你還什么都不是時,我只是聽說你有那個病,都沒親眼見你犯過,我就一直在領(lǐng)導(dǎo)面前說好話,讓他們少給你安排一點活,對吧?

陳洛怔怔地看著尼瑪,眼神里開始迷幻了。他感覺尼瑪?shù)淖炱ぷ釉诓粩嗟厣舷路w著,好像兩個來回穿梭的影子,只見唾沫從嘴皮子間急速地濺向空氣里,那些空氣都有點濕潤混沌了。

我在單位上一直比你提拔得快,可是哪次組織上要考察干部,我沒有推薦你?你不知道我每次推薦你,要頂著多大的壓力嗎?誰不知道你有那個???你那個病人家任何人只要向上面反映一下,你要提拔,就想都不要想!可這么多年來,你還不是照樣當(dāng)了科長,現(xiàn)在還當(dāng)了處長了?雖然你這個處只是一個清水衙門,人也少,可是你的待遇畢竟解決了??!你說是不是?

陳洛看著尼瑪直接逼視著自己的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搭話了。

為了減輕你工作上的負擔(dān),現(xiàn)在還專門調(diào)了一個女同志過來,明說是協(xié)助你工作,實際上是想讓你少干點事,否則,你認(rèn)為人家卓瑪那么有背景的人,會到你那個什么都管不了的破處室來?人家隨便選一個處,不就是了?

陳洛只感到那些幻影似乎越來越重了,重得都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是你,卻居然給巡視組寫信!說完,尼瑪“呼”地站了起來,從那泛著古樸光色的寬大辦公桌案頭,伸手抓過一個牛皮袋,再從里面掏出一疊厚厚的文件,“啪”地扔在了陳洛的面前。

陳洛一看那文件的標(biāo)題,幾乎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yīng),就只覺眼前一黑,整個神經(jīng)已然被一股巨大的電流擊中。他感覺自己的全身都猛地顫抖了一下,腦海中也是一片混沌,某種奇怪的光圈在他的大腦中劇烈地晃動了起來,之后就頭一昂,嘴一張,手一伸,腿一硬,“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再無意識。

7

陳洛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家里的床上。一個身影在他面前晃動。陳洛感覺自己的頭好暈,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情,手和腿都好酸好痛,而且僵硬。他呼了一口氣,確認(rèn)自己好像還有意識,就輕聲問那好像是老婆的身影,怎么了,我的癲癇又犯了嗎?

那身影轉(zhuǎn)過了身,從床頭端了一杯水,再用一只手抱著他的頭,幫他支起身子,把水杯遞到他的嘴邊,說,先喝點蜂蜜水吧!

陳洛喝了一口,又問,我是不是暈倒了?

老婆沒好氣地說,你還不知道?。磕阍谌思夷峋值霓k公室里暈倒了呢!尼局和你同事這么多年,說還從來沒見你在他面前暈倒過呢!你可把人家嚇壞了!

陳洛放下身子,躺下,意識清醒了一些,老婆的身影已經(jīng)能看清了,身上的酸疼卻越來越厲害,手和腳似乎都不能動了,腦海里只想著再暈過去,好好地睡它一場。老婆卻說,人家尼局親自送你回來的,還說一會兒要專門來看你呢,剛才還特別交代,說你醒來后,給你說聲對不起!老婆邊給陳洛蓋著被子,邊說。

陳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老婆在說什么,只聽到了她最后那句話“給你說聲對不起”,就又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竟有點像陳洛最初回到老家時那個睡法了,不過沒那么久,到第二天早上就醒了。陳洛醒來后,孩子已經(jīng)上學(xué)了,家里只有他和老婆兩個人。老婆在派出所做事,名義上是輔警,實際上卻是臨時工,工資低不說,還沒有人家正式警察的那些獎金福利,干的活卻絲毫不比正式警察少,一上班就是一天一夜。陳洛勸過她好多次,讓她不要干了,說那么點工資,還不如辭職回家?guī)Ш⒆?。老婆卻不同意。她對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已經(jīng)很滿足,認(rèn)為雖然干的活多,但上一天一夜之后就可以連續(xù)休息兩天,這對她這個只有初中文憑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了。陳洛勸了很多次,說了好多孩子教育的重要性,還說了現(xiàn)在去超市當(dāng)服務(wù)員,工資也比干那什么輔警要高得多,當(dāng)輔警純粹是浪費時間,也把孩子的前途毀了,但老婆卻始終不為所動,繼續(xù)上著她的班,每個月領(lǐng)著那點微薄的工資,和幾個報考輔警時認(rèn)識的小姐妹天天買菜做飯,日子過得很滋潤。

當(dāng)然,陳洛勸她不要上班,除了要她專職帶孩子,其實也有著自己的私心。陳洛的老家現(xiàn)在只有父母在,父母的年齡都大了,母親還得過癌癥,雖然做了手術(shù)后沒再復(fù)發(fā),但身體卻還是不好,需要人照顧。陳洛的大哥沒學(xué)歷,只能在工地上打工,工地工作不穩(wěn)定,常年四處漂泊,也照顧不了老人。所以,陳洛想老婆辭職后,離開拉薩,除了帶著孩子上學(xué),也可以照看一下家里。但老婆顯然洞悉了陳洛的這番“險惡”用心,始終不買賬,即使孩子成績差得讓陳洛覺得有點慘不忍睹了,立場還是絲毫不改變。

看陳洛又醒過來了,老婆嘆了一口氣,說,你感覺好點了吧?

陳洛點了點頭。雖然手腳還是很酸痛,但頭腦已經(jīng)比昨天清醒多了,沒那么暈了。老婆又給他遞來一杯淡黃的水。陳洛知道這還是蜂蜜水。他支起身子,伸手端過,喝了幾口。支起身子時還是很費力,卻已經(jīng)比昨天晚上要好很多了,至少不需要老婆來幫上一把了。

陳洛把杯子放在床頭電腦桌上時,老婆說話了。她說,昨天晚上尼局來了。哦。陳洛點了點頭。他還帶了一個女的,說是你們處的副處長,我以前怎么沒見過呢,挺漂亮的呢。

剛來的。陳洛說。

聽說叫卓瑪,可是長得一點都不像藏族人啊。老婆說。

藏族人?怎么不像了?藏族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陳洛覺得老婆這腔調(diào)讓人煩。在陳洛的意識里,漢族藏族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明顯區(qū)別呢?又不是白人和黑人,大家都是黃種人嘛。

怎么像了?你看她那么白!老婆嘴一撇,對陳洛的話不以為然。

白就不是藏族人?黑的才是藏族人?那我這么黑,是不是也是藏族人?非洲人都那么黑,豈不也全都是藏族人了?陳洛在老婆面前,還是一直很有底氣的,雖然病剛好一點,嘴巴上卻還是一點不饒人。

老婆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啊,生病了還像老虎那么兇!對了,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讓人家尼局來兩次,都只說對不起你?老婆似乎不愿意再和陳洛爭執(zhí)了,直接問他。老婆問話時,一臉狐疑。

陳洛想起了在尼瑪辦公室時的情景,想起了尼瑪拿著的那個牛皮袋,想起了他從牛皮袋里抓出的那疊文件,想起了那疊文件上的標(biāo)題,但他卻什么都不說,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躺下,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

老婆看了看他,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她知道陳洛的犟脾氣,一旦不想說話了,就是用鋼釬也撬不開他的嘴。

8

陳洛在家里休息了幾天,終于,感覺身體完全恢復(fù)了,才又去上班。一旦暈倒了,陳洛都可以在家休息好了再上班的,尼瑪也幾乎不管他。不過陳洛犯病也不是很頻繁,沒吃那西藥前,兩三個月一次,吃了那西藥后,已經(jīng)好久沒犯過了。

一進辦公室,卻看見卓瑪已經(jīng)坐在里面了。

卓瑪見到他,似乎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只是拿過陳洛的杯子,要給他倒水。陳洛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搶過杯子,說自己來就行了。雖然在機關(guān)這么多年,陳洛還一直堅持著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從來沒有讓下面的工作人員給自己端茶倒水的習(xí)慣,何況卓瑪還不是工作人員,是副處長。卓瑪卻笑了,說,沒事的,你一個大處長,我給你倒杯水又有什么呢。說完,還是把杯子搶過去了。陳洛覺得和一個美麗少婦搶一個杯子也有點尷尬,也就任她去了。

就在卓瑪給陳洛倒水時,有人敲門。陳洛一看,是人事處的辦事員旺堆扎西。單位里的人一般都叫他旺扎。見陳洛在辦公室里,旺扎連忙恭敬地說,處長,我找卓瑪處長。機關(guān)里習(xí)慣把“副”字去掉,以示對人的尊重。陳洛點了點頭,示意他進來。

卓瑪把杯子放到陳洛桌面上,扭頭對旺扎笑著說,小帥哥,手續(xù)都辦完了吧?

是啊,辦完了!旺扎連連點頭,說,您先看看,有什么事再找我!之后把一個裝得滿滿的信封遞到了卓瑪?shù)氖掷?,就退出去了?/p>

陳洛看那厚厚的信封,不知道是什么,又不好意思問。倒是卓瑪毫無生分的感覺,直接笑著說,我這調(diào)動手續(xù)可終于辦完了,他們也真是的,辦了這么久!

調(diào)動手續(xù)?陳洛一愣,聽語氣,卓瑪?shù)氖掷m(xù)她好像一點都沒辦過啊。他以前也調(diào)動過單位,但所有手續(xù)都是自己去跑的,人事部門最多出一個證明,從來不管其他什么的。他問,全是人事處辦的?

卓瑪點了點頭,說,是啊,我又沒調(diào)動過單位,不找他們辦誰辦呢?

陳洛更是愣了,沒想到卓瑪?shù)恼{(diào)動手續(xù)竟然是人事處全部給她辦好了,而且聽得出來,她自己好像還很不滿意,覺得他們拖得久了。他有點奇怪,看了看卓瑪,想問,但覺得問了也是多余。不過他心里隱隱覺得面前這女人可能不一般。

想問的事情又問不出口,兩個人待在辦公室里不說話又好像有點尷尬,現(xiàn)在單位上也沒什么事,陳洛就只好轉(zhuǎn)移話題,說,有個事情我一直覺得奇怪呢。

奇怪?卓瑪抬起頭,她的大眼睛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一閃一閃的,很是好看。

我在西藏工作了二十幾年,我看到的,都是在這里工作的人要想辦法調(diào)到內(nèi)地去,可是你本來在內(nèi)地工作,卻為什么要調(diào)到西藏來呢?難道你不知道這里海拔高,缺氧,對身體不好嗎?特別是這里紫外線這么強,你這樣的美女,我相信待不了多久,就會曬得很黑的,到時你不后悔嗎?陳洛是一個心里藏不住話的人,剛才的問題沒有問出口,就立即想到這些他也是想了很久的問題。沒有絲毫轉(zhuǎn)彎抹角,直接就問了。

我?卓瑪明顯沒想到陳洛會問得這么直接,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回答,說,處長,你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嗎?

你?你不是叫卓瑪嗎?

是啊,卓瑪就是藏族名字呢,而西藏,也是全國藏族人最多的地方,我一個藏族人,在內(nèi)地呆久了,想回西藏,你覺得有什么問題嗎?

這……陳洛感覺自己一下子被卓瑪?shù)幕卮鸾o嗆住了,想再說什么,卻是一點都說不出來,只好連連點頭,不斷地說,哦,這倒是!這倒是!

這次對話,卓瑪?shù)幕卮鸬拇_是無懈可擊,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天衣無縫。

9

這天,陳洛又到尼瑪?shù)霓k公室去了一趟。他掙扎了很久,下了好久的決心才終于敲響了尼瑪?shù)拈T。

見陳洛來了,尼瑪卻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有氣無力地問,好了?

陳洛點了點頭。

尼瑪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讓陳洛坐下。雖然陳洛在他指著椅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坐下了。

尼瑪開始一直在嘆氣,后來,就一口一口地吸著煙。尼瑪平時是不抽煙的。但現(xiàn)在,他卻大口大口地吸著,還將那些吸出來的煙霧鼓鼓地包在自己的嘴里,不呼氣,也不吸氣,等好長時間后,才猛然吐出!那一大口渾濁的煙霧就一下子噴了出來,他的鼻梁上也馬上有一團白霧靄靄的大煙圈在繚繚上升了,將他整個人都罩在了那霧氣里面。

陳洛低下頭,開始也不說話,只是搓著自己的手掌,良久,才說,對不起,尼瑪啦 。

唉!尼瑪也不說話,還是使勁吸煙,吐著大煙圈。

尼瑪啦,我真沒想到,那事居然又轉(zhuǎn)到你這里來了……我本來認(rèn)為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將自己的事情向巡視組反映,他們會理解我的。陳洛神情頹然,語氣低落到了極點,吐了一口長氣,說,你應(yīng)該知道的,這么多年來,你對我的關(guān)照,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我陳洛還不算是一個很混蛋的人,即使我再混蛋,我也知道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啊!所以,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尼瑪啦?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又把材料轉(zhuǎn)到你這里來了??!

唉!尼瑪都只知道嘆氣了。他又長嘆了一聲,說,你不知道,現(xiàn)在可不是把材料轉(zhuǎn)到我這里就算完了?。∩项^有人直接說了,說我對局里干部管理不力,關(guān)心不夠!聽人說,老板很生氣啊!

老板?陳洛心里“咯登”響了一下,馬上說,不會吧,尼瑪啦,這只是我個人的事,老板怎么會生氣?他每天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管到這種小事??!

唉,你?。∧岈?shù)拈L嘆已如滔滔江水,根本控制不住了,說,你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嗎?我的確是這個局的局長,可是我也要受人管的啊!現(xiàn)在老板認(rèn)為我不關(guān)心干部職工,不給大家解決實際困難呢!你看你,捅了多大的簍子!

有這么……嚴(yán)……嚴(yán)重……嗎?陳洛小心翼翼地問,竟致于都有點口吃了。

誰知道呢?反正,這次我可能是保不住你了啊,老陳。尼瑪?shù)谋砬橥蝗粐?yán)肅了起來,停頓了好一會兒,似乎是思考了好久,才終于下定了決心,說,老陳,我給你想一個辦法,你干脆……

干脆?陳洛抬頭望著尼瑪?shù)哪?。他知道,尼瑪肯定是要做一個重大決定了。

尼瑪表情凝重,又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后突然開口,這次絲毫不拖泥帶水,說,老陳,你退休吧。

退休?陳洛一下子愣住了,良久,才張口,說,可我工齡才二十五年,遠不夠退休年齡啊?,F(xiàn)在退休每個月都要扣那么多錢,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夠花啊。而且我才四十多,現(xiàn)在就退了,以后還有那么長的時間怎么辦?以前你也給我提過好多次這個問題,我都沒有表態(tài),就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退休后干什么啊!陳洛的心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想到什么說什么了。

聽說馬上要下一個文件,規(guī)定在高原工作的人,可以比內(nèi)地早退休,二十五年工齡就夠了。尼瑪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煙圈,似乎如釋重負,說,反正你給巡視組寫信,也是希望他們能考慮你的身體狀況,把你調(diào)到內(nèi)地,其實,如果新的文件一下,你完全就可以不用內(nèi)調(diào)了,直接退休,還能拿全額工資,照樣也能回到內(nèi)地,不僅對你身體好,而且你也能回家照顧你父母,這樣多好!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可是……這消息是真的嗎?

應(yīng)該是吧?

可我怎么沒聽說過呢?

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呢!你知不知道,這事是誰給我說的?尼瑪翻起眼珠,盯著陳洛問。

誰?

卓瑪!尼瑪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她?陳洛更是驚訝了,心里想,她不過是一個副處長,而且是剛從內(nèi)地調(diào)來的,她怎么可能知道這樣內(nèi)幕的消息?

你就別瞧不起人了!尼瑪似乎看穿了陳洛在想什么,擺了擺手,搖了搖頭,再吐出一個更大的煙圈,說,據(jù)說文件馬上就要下了,你還是回家與你老婆好好商量一下,看是不是退休吧!反正我的意見,是建議你退。但這只是建議,最終的主意還得你們自己來定。說到這里,尼瑪又搖了搖頭,什么話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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