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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唐傳奇對碑志的文體滲透

2017-04-11 13:08:59徐海容
社會科學家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碑志傳奇文體

徐海容

(東莞理工學院 中文系,廣東 東莞 523808)

【文史論叢】

論唐傳奇對碑志的文體滲透

徐海容

(東莞理工學院 中文系,廣東 東莞 523808)

在唐代文學革新的大潮下,各種文體的互動發(fā)展成為必然,而傳奇小說的發(fā)展成熟及諸多文人對傳奇的喜愛,特別是碑志文自身的發(fā)展需要,更加劇了兩者之間的文體滲透,主要是傳奇對碑志文的滲透。中唐時期,碑志文創(chuàng)作出現(xiàn)了明顯的傳奇色彩,這在細節(jié)塑造、詩化筆法及文辭語句三方面表現(xiàn)明顯,這使得唐代碑志文創(chuàng)新發(fā)展,最終突破傳統(tǒng),成為集應(yīng)用性與文學性為一身的新文體。

傳奇;碑志文;文體滲透;革新意識

洪邁《容齋隨筆》云:“唐人小說,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惋欲絕,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盵1]唐代傳奇小說發(fā)展成熟,其情節(jié)曲折,人物生動,風靡一時,在筆法格調(diào)上對碑志文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尤以中唐以后韓愈等人的碑志作品表現(xiàn)突出,成為文體革新運動的重要一環(huán)。對于傳奇小說與碑志兩種文體之間的滲透關(guān)系,學界目前尚乏專論,本文就此出發(fā),就唐傳奇于碑志文體滲透的問題做專門探討,分析其文體滲透的時代背景及原因,研究唐代碑志文傳奇化的種種體現(xiàn),以求教于方家。

一、文體滲透的時代背景:革新與嬗變

文體是指一定的話語秩序所形成的文本體式,它折射出作家、批評家獨特的精神結(jié)構(gòu)、體驗方式、思維方式和其他社會歷史、文化精神[2]。傳奇和碑志文分屬于兩種不同的文體,其中傳奇源于先秦以來的小說,“以敘事為主,文體近于野史,中間常穿插詩歌韻語,結(jié)尾綴以小段議論,即所謂“文備眾體”[3],在思想內(nèi)容上虛構(gòu)曲折情節(jié),富于文采與意想,“源蓋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繪,擴其波瀾,故所成就乃特異。其間雖亦或托諷喻以紓牢愁,談禍福以寓懲勸,而大歸則究在文采與意想,與昔之傳鬼神明因果而外無他意者,甚異其趣矣”[4]。碑志文則用于殯葬習俗,記述死者的功德,所謂“碑者,被也。此本葬時所設(shè)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書其上,后人因焉。故建于道陌之頭,顯見之處,名其文謂之碑也”[5]。劉勰《文心雕龍·誄碑》曾對碑志文的寫作準則提出要求:“夫?qū)俦w,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此碑之制也”[6],可見傳奇和碑志一個注重虛構(gòu)情節(jié),一個注重史傳性的實錄精神,在思想內(nèi)容及寫法上多有不同,但何以互動滲透,這要從唐代文學的大背景說起。

唐代建立了大一統(tǒng)政權(quán),民族交融,南北文學合流,伴隨著大一統(tǒng)政權(quán)的日益發(fā)展,文學必然要出現(xiàn)新的面貌,以與日益強盛的時代發(fā)展相適宜。但“唐之初,承陳、隋剝亂之后,余人薄俗,尚染齊、梁流風,文體卑弱,氣質(zhì)叢脞,尤未足以鼓舞萬物,聲明六合”[7],這和蒸蒸日上的國力不相符合。時代呼喚剛健有為,清新質(zhì)樸的風氣,以抓住盛世到來之前的歷史機遇,促進社會政治、經(jīng)濟及文化的大好發(fā)展,這引起了有識之士的注意,文學改革也隨之開始。

從初唐時候起,四杰、陳子昂等人就呼吁改革文風,王勃《平臺秘略贊·藝文》中,指出文章應(yīng)該“氣凌云漢,字挾風霜”[8],楊炯也推崇文體改革,其《王勃集序》指斥當時文壇“骨氣都盡,剛健不聞”,自述要“思革其弊,用光志業(yè)”[9]。其后伴隨著時代風潮和文學發(fā)展的規(guī)律,陳子昂更在《修竹篇序》中,倡導“漢魏風骨”和“風雅”精神,追求“骨氣端祥,音情頓挫,光英朗練”[10]。此外,魏征在《隋書·文學傳序》也主張“文質(zhì)彬彬,盡善盡美矣?!盵11]可見自初唐起,從民間到官方,都一致提倡文學革新。殆至盛唐,關(guān)于文學改革的呼吁更是得到廣泛響應(yīng),如張說在《洛州張司馬集序》中倡導“逸勢標起,奇情新拔”、“天然壯麗”[12]的文風,其《齊黃門侍邯盧思道碑》、《上官昭容集序》又重復這一主張;李白《古風·其一》第一也感嘆“大雅久不作”、“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文質(zhì)相炳煥,眾星羅秋旻”[13]在《贈江夏太守良宰》中又提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13]的文風。中唐以后,因為時代政治的變化,文體改革運動在理論和實踐上蓬勃發(fā)展?!杜f唐書·韓愈傳》云:“大歷、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徙游,銳意鉆仰,欲自振于一代?!盵14]為推動儒學復興,振興朝政,韓愈、柳宗元承前啟后,發(fā)動文體革新運動,弘揚儒學的經(jīng)義道統(tǒng),強調(diào)文章的政教功能,而諸多文人都參與其中,正如姚鉉《唐文粹·序》所論:“韓吏部超卓群流,獨高邃古,以二帝三王為根本,以六經(jīng)四教為宗師,憑凌轥轢,首唱古文。遏橫流于昏墊,辟正道于夷坦。于是柳子厚、李元賓、李翱、皇甫湜,又從而和之……至于賈常侍至、李補闕翰、元容州結(jié)、獨孤常州,及呂衡州溫、梁補闕肅、權(quán)文公德輿、劉賓客禹錫、白尚書居易、元江夏稹、皆文之雄杰者歟!”[15]在如此文學改革的背景下,碑志和傳奇兩種文體的革新發(fā)展是大勢所趨。

劉勰《文心雕龍·誄碑》云:“碑者,埤也。上古帝皇,紀號封禪,樹石埤岳,故曰碑也。”[6]碑志作為一種古老的應(yīng)用文體,在唐代繼續(xù)流行,創(chuàng)作興盛。唐人給予碑志創(chuàng)作以深厚的政治文化意味,追求“雅頌之盛,與三代通風”[12],張說《唐故瀛洲河間縣丞崔君神道碑》所云“永惟官不達者,身不登乎明堂;行不夸者,名不書乎史冊。則韜光隱德之緒,俾后代將何述焉?夫銘景鍾,稱茂伐,彼大夫之事;篆豐石,揚令名,此孝子之志”[12],從社會文化心理方面揭示出唐人熱衷于樹碑作志的原因。但是從初唐起,碑志文的寫作因為沿襲傳統(tǒng)駢儷體,不斷流變發(fā)展,終至崇尚淫麗綺艷,走上形式化、唯美化的道路,“唐興,文士半為陳隋之遺彥,沿徐庾之舊體。太宗本好輕艷之文,首用瀛洲學士,參與密勿,綸浩之言,咸用儷偶。爾后鳳池專出納之司,翰苑掌文章之柄,率以華縟典贍為高?!盵16]這就造成碑志文在內(nèi)容形式方面的流弊,發(fā)展維艱,《舊唐書·文苑中》載“先是文士撰碑頌,皆以徐、庾為宗,氣調(diào)漸劣”[14],以致“鋪排郡望,藻飾官階,殆于以人為賦,更無質(zhì)實之意”、“加以為文者競相文飾,使文章之道,多見虛浮華靡,氣格不振?!盵17]如此情況下,碑志文亟需改進和嬗變,以適應(yīng)新的時代需要和文化大潮。而傳奇在唐代蓬勃興起,思想內(nèi)容豐富多樣,藝術(shù)形式上篇幅加長,“敘述宛轉(zhuǎn),文辭華艷,與六朝之粗陳梗概者較,演進之跡甚明”[4],特別是在中唐時期,傳奇創(chuàng)作繁盛,名家名作蔚起,在文體形態(tài)及功能形式上發(fā)展成熟,其流傳甚廣,頗受歡迎,具有良好的文學價值和社會效應(yīng),必然會對其他敘事文體產(chǎn)生影響,而碑志文也正有這種學習借鑒的需要,以嬗變演進,這就更促進了傳奇對碑志的滲透和影響。

二、文體滲透的動因:作家創(chuàng)作興趣與實踐

文學的發(fā)展,包括某種文體形式,不是孤立自足的現(xiàn)象,而是與外在時常發(fā)生關(guān)系的過程,這不僅體現(xiàn)在文學本體歷時性的豐富與充實,也表現(xiàn)在共時性的異體借鑒與吸收[18],在唐代文學發(fā)展及文體革新的大背景下,傳奇對碑志的文體滲透成為必然趨勢并最終得以實現(xiàn),促成這一文學現(xiàn)象的原因很多,包括時代文化思潮、社會需求及文體自身的嬗變規(guī)律等,但其中文人自身因素無疑起著重要作用。

傳奇本以歷史敘事為宗,人們以“自成一家,而能與正史參行”[19],“雜以虛誕怪妄之說。推其本源,蓋亦史官之末事也”[11]為其文體定位,而碑志行文也“資乎史才”,以求流傳不朽,這就使得兩者之間有了關(guān)聯(lián)點。而唐代很多碑志作家喜歡傳奇小說,甚至就是優(yōu)秀的傳奇作家,其常以傳奇之筆法撰寫碑志文,更有力推動著兩者之間的文體滲透。早在初盛唐時期,文人就對傳奇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親身參與寫作,并將這種寫法帶入到碑文創(chuàng)作中。如被譽為大手筆的張說,其位高權(quán)重,是一代文壇領(lǐng)袖,“深謀密畫,竟清內(nèi)難,遂為開元宗臣。前后三秉大政……為文俊麗,用思精密”[20],尤擅長碑志文的創(chuàng)作,《新唐書》本傳稱其“為文屬思精壯,長于碑志,世所不逮”[21]。值得一提的是,張說本人非常喜歡傳奇小說,也是一位傳奇作家。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卷上《鸚鵡告事》條載:

長安城中有豪民楊崇義者,家富數(shù)世服玩之屬,僭于王公。崇義妻劉氏有國色,與鄰舍兒李弇私通,情甚于夫,遂有意欲害崇義。忽一日,醉歸寢于室中,劉氏與李弇同謀而害之,埋于枯井中。其時仆妾輩并無所覺,惟有鸚鵡一只在堂前架上。洎殺崇義之后,其妻卻令童仆四散尋覓其夫,遂經(jīng)府陳詞,言其夫不歸,竊慮為人所害。府縣官吏日夜捕賊,涉疑之人及童仆輩經(jīng)拷捶者百數(shù)人,莫究其弊。后來縣官等再詣崇義家檢校,其架上鸚鵡忽然聲屈。縣官遂取于臂上,因問其故。鸚鵡曰:“殺家主者,劉氏、李弇也?!惫倮舻人靾?zhí)縛劉氏,及捕李弇下獄,備招情款。府尹具事案奏聞,明皇嘆訝久之。其劉氏、李弇依刑處死,封鸚鵡為綠衣使者,付后宮養(yǎng)喂,張說后為《綠衣使者傳》,好事者傳之[22]。

再看同書卷下《傳書燕》條:

長安豪民郭行先,有女子紹蘭,適巨商任宗,為賈于湘中。數(shù)年不歸,音信不達。紹蘭睹雙燕戲于梁間,長吁語曰:“我聞燕子自海東來,往復必經(jīng)湘中。我婿離家不歸,數(shù)歲蔑有音耗,生死存亡未可知。欲憑爾附書,投于我婿?!毖杂櫆I下。燕子飛鳴上下,似有所諾。蘭復問曰:“爾若相允,當投我懷中?!毖嗨祜w于膝上。蘭遂吟詩一首云:我婿去重湖,臨窗泣血書。殷勤憑燕翼,寄與薄情夫。蘭遂書小其字,系于燕足上,遂飛鳴而去。任宗時在荊州,忽見一燕飛鳴頭上,訝視之,遂泊其肩。見有一小緘系足,宗解而視之,乃妻所寄之詩,宗感而泣下。燕復飛鳴而去。宗次年歸,首出詩示蘭。后文士張說傳其事,而好事者寫之[22]。

張說的這兩篇傳奇原文已軼,但從史料所載來看,早在初盛唐時期,文人已經(jīng)對傳奇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而當時傳奇文體正處于發(fā)展階段,尚未成熟,但其勃興之勢引起了張說等人的注意,并最終將市井之事以傳奇的方式記錄下來。錢基博《中國文學史》云:“唐代文章,莫盛于開元天寶。而開風氣之先,成一王之法,則有燕國公張說,許國公蘇颋,以輔相之重,擅述作之材……而張說詩兼李杜王孟之長,文開唐代小說之局,雄辭逸氣,聳動群聽;郁郁之文,于是乎在!”[23],指出張說對于后世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張說身體力行,將對傳奇小說的喜歡付諸創(chuàng)作實踐,這就開拓出不同于前人的文學觀念,對后世文學的構(gòu)建產(chǎn)生深遠影響。殆至中唐,文人們多參與傳奇小說的寫作,涌現(xiàn)出一批傳奇作家,正如魯迅所云:“惟自大歷以至大中中,作者云蒸,郁術(shù)文苑,沈既濟、許堯佐擢秀于前,蔣防、元稹振采于后,而李公佐、白行簡、陳鴻、沈亞之輩,則其卓異也。”[4]而傳奇作家的碑文,自然也容易沾上傳奇小說的色彩,考察元稹、蔣防的碑志作品,也確實說明了這一點。

中唐以后,文人更為喜歡傳奇小說,其雅集活動,便多以談?wù)搨髌鏋橹?。元稹《酬翰林白學士代書一百韻》“翰墨題名盡,光陰聽話移”下自注:“樂天每與余游從,無不書名題壁,又嘗于新昌宅,說《一枝花》話,自寅至巳,猶未畢詞也?!盵24]《一枝花》話即白行簡之《李娃傳》,元稹和白居易歷四個時辰尚未講完,可見其對傳奇的喜愛和熟稔程度。據(jù)牛僧孺《玄怪錄》記載,當時文人常?!耙蛟捚嬷?,持以相示”[22],以致如沈既濟《任氏傳》所述:“晝宴夜話,各征其異說”[25],李公佐《廬江馮媼傳》也說文士們“宵話征異,各盡見聞”[25]。當然,唐代文人們喜歡傳奇小說,并非簡單的搜奇獵艷,歸根結(jié)底和文學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有關(guān)。傳奇小說的成熟體態(tài)、傳播優(yōu)勢,特別是其“托諷喻以紓牢愁,談禍福以寓懲勸”的思想內(nèi)容深深影響著文人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比如《甘澤謠》中的《紅線》和《傳奇》中的《聶隱娘》,專寫俠女反抗藩鎮(zhèn)叛亂、刺貪刺虐的故事,這合乎中唐政治狀況及改革需求,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云:

中國文學史中別有一可注意之點焉,即今日所謂唐代小說者,亦起于貞元元和之世,與古文運動實同一時,而其時小說之作者,實亦即古文運動之中間人物是也[26]。

很明顯,這里的“中間人物”即韓柳等人,韓愈喜歡傳奇小說,在《答張籍書》、《重答張籍書》里,韓愈引用儒家經(jīng)典著作為自己辯護,足見其對傳奇小說的喜愛,這種喜愛歸根結(jié)底是為了文體革新運動,“夫當時敘寫人生之文衰弊至極,欲事改進,一應(yīng)革去不適描寫人生之已腐化之駢文,二當改用便于創(chuàng)造之非公式化之古文,則其初必須嘗試為之。然碑志傳記為敘述真實人事之文,其體尊嚴,實不合于嘗試之條件。而小說則可為駁雜無實之說,既能以俳諧出之,又可資雅俗共賞,實深合嘗試且兼?zhèn)湫麄髦畻l件。此韓愈之所以為愛好小說之人?!盵26]可見以韓愈為代表的唐代文人之所以喜歡傳奇小說,有著深層次政治需求及文體革新方面的考慮,所以創(chuàng)作主體的思想認識決定其書寫行為,而這最終也加劇了傳奇小說對碑志的文體滲透。

三、文體滲透的表現(xiàn):碑志書寫傳奇化

伴隨著文學發(fā)展規(guī)律,特別是文人自身興趣愛好的原因,其“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25],這就使得傳奇對碑志的滲透日益加深,到中唐時期,碑志文創(chuàng)作出現(xiàn)了明顯的傳奇色彩,這主要表現(xiàn)在細節(jié)塑造、詩化筆法和文辭語句三方面。

(一)細節(jié)描寫的傳奇化

傳奇之所以奇,在于細節(jié)描寫的撲朔迷離,奇譎詭怪,唐代碑志文作家吸取這種寫法,注重細節(jié)的塑造,以異乎尋常的筆法記人載事,跌宕起伏,追求書寫效果的傳奇化。如張說《右羽林大將軍王公神道碑奉敕撰》寫墓主才藝高強、威猛過人:“公威聲發(fā)于雷泉,武毅標于峒嶺,小頭銳上,猿臂虬須,龍劍摧百勝之鋒,蛇矛得萬人之敵。”[12]張說碑文更多通過系列傳奇細節(jié)的串聯(lián),追求推陳出新的藝術(shù)效果。如《贈太尉裴公神道碑》寫墓主:“公之送波斯也,入莫賀延磧中,遇風沙大起,天地暝晦,引導皆迷,因命息徒,至誠虔禱,狥于眾曰:‘井泉不遠?!汈?,風止氛開,有香泉豐草,宛在營側(cè),后來之人,莫知其處?!盵12]《唐故夏州都督太原王公神道碑》寫名將王仲翔遠征熱海,“剿叛徒三千于麾下,走烏鶻十萬于域外:皆以少覆眾,以誠動天。葛水暴漲,祭徹而三軍涉渡;葉河無舟,兵叩而七月冰合:由是士卒益勇,戎狄益懼……嘗獨行入夜,有怪人長丈,直來趣逼,射而仆焉,乃朽木也?!盵12]這方面最突出的是韓愈,其碑志作品多運用傳奇小說寫法,選取典型事例描寫墓主,情節(jié)描寫傳神逼真,使得人物形象生動鮮活、栩栩如生,如《河南少尹李君墓志銘》中耿直剛強的李素,《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志銘》中愛民如子的韋丹,《唐朝散大夫贈司勛員外郎孔君墓志銘》中忠勇敢諫的孔戡,《清河張君墓志銘》中剛烈忠勇的張徹,《國子助教河東薛君墓志銘》中骨氣奇高的薛公達等。此尤以《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為突出,行文寫其偽造文書、冒充命官,向處士騙婚,富于傳奇色彩:

初,處士將嫁其女,懲曰:“吾以齟齬窮,一女憐之,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本ㄍ踹m)曰:“吾求婦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聞其女賢,不可以失。”即謾謂媒嫗:“吾明經(jīng)及第,且選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許我,請進百金為嫗謝?!眿灒┲Z許,白翁。翁曰:“誠官人邪?取文書來!”君計窮吐實。嫗曰:“無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書,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見未必取視,幸而聽我?!毙衅渲\,翁望見文書銜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與王氏[27]。

這段描寫,和傳統(tǒng)碑志文相比,的確不倫不類,頗顯怪異。從結(jié)構(gòu)筆法上看,恰如錦上添花,使得人物形象,相互映襯,活靈活現(xiàn)躍然紙上,如王適的奇譎,媒婆的狡黠,侯翁的迂直,具有明顯的傳奇小說的特征。正如季鎮(zhèn)準所云:“《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文中既敘述了‘天下奇男子’的生平事跡,末了還敘述了另一奇士侯高嫁女給王適的滑稽故事。這個故事在墓志上,好像有傷碑志文的嚴正,但卻使天下奇男子王適的形象更突出了,這其實是用傳奇文筆法來寫碑志文的,屬于小說化的碑志文,從而與六朝以來那種‘鋪排郡望,藻飾官階’的公式化概念化的碑志文相區(qū)別。這種碑志文,無異于人物傳記,是史漢經(jīng)傳文的影響,也是當世傳奇文的影響?!盵28]

(二)詩化筆法

唐傳奇的興起受到詩歌的影響,傳奇也因多詩化描寫而備受歡迎,成為其藝術(shù)特色,這也影響到碑志作家的創(chuàng)作。茲比較如下:

睹一女子,露衾瓊英,春融雪衫,臉欺膩玉,鬢若濃云,嬌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22]。

——裴鉶《傳奇·裴航》

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zhuǎn)盼精彩射人[25]。

——蔣防《霍小玉傳》

清揚神潔,妙指心閑,猶白雪之詞,冥通則應(yīng),類青溪之曲[29]。

——蘇颋《涼國長公主神道碑》

姆抱幼子立側(cè),眉眼如畫,發(fā)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當是時,見王于北亭,猶高山深林巨谷,龍虎變化不測,杰魁人也;翠竹碧梧,鸞鵠停峙。能守其業(yè)者也;幼子娟好靜秀瑤環(huán)瑜珥,蘭茁其牙,稱其家兒也[27]。

——韓愈《殿中少監(jiān)馬君墓志》

可見碑志作家在描寫人性美時,多追求詩化效果,體現(xiàn)出和傳奇的一致性。再看張說《大通禪師碑》寫高僧圓寂:“白霧積晦于禪山,素蓮寄生于坐樹,則雙林變色,泗水逆流:至人違代,同符異感?!盵12]《崔公神道碑》描敘墓主政績:“若夫碧樹煙藹于江潭,紅荷藻耀于澤畔,寶貝炯光于空浦,美玉明潤于斷岸:不為珍輿瑤輦之飾,前殿后池之玩,誠自得焉,必將有賞心之所嘆也。”[12]連用四個意象瑰麗的比喻,凸顯人物的品行節(jié)操及政績功德,在塑造意境方面,可謂詩意盎然。其余如顏真卿、李邕、李白等人的碑志文也此類,而在一些傳奇作家如元稹、白行簡等人的碑志文中,這種審美的詩化描寫表現(xiàn)明顯,情感也更為豐富,典型如沈亞之《盧金蘭墓志銘》:

盧金蘭字昭華,本亦良家子。家長安中,無昆弟,有姊四人。其母以昭華父歿而生,私憐之,獨得縱所欲。欲學伎,即令從師舍。歲馀,為綠腰玉樹之舞,故衣制大袂長裾,作新眉愁嚬,頂鬢為娥叢小鬟。自是而歸,諸姊不為列矣。因恚泣,謂其母曰:“今不等我,不若從所當耳?!蹦曜允鍤w于沈。居二年,從沈東南。浮水行吳越之間,從七年,乃還都。又二年,沈復東南,而昭華留止京師,不得隨,病且逝。從沈凡十一年,年二十六。生男一人,女一人。葬于城南尹村原之下。作銘,其詞曰:野遼刺兮眾草羅生,颼郁蓊兮孰先殞零。綺顏奄忽兮辭金楹,去何止兮歸無程。芳霍紅荃兮昔所遲,今銷亡兮不可再馨。魂魄歸來兮復此園塋[29]。

以詩化筆法寫人,敘述與抒情結(jié)合,深婉雅致,傷悼悲痛,有著明顯的傳奇色彩。

(三)文辭語句的散體化

傳奇以散體語句敘事,頗具流暢自然之美,這給碑志作家提供了很好的借鑒,如張說作碑文,就出現(xiàn)了駢散結(jié)合的寫作傾向,其個別篇章,甚至全以散體語句記事,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更為生動形象,頗具傳奇之美,試看其《贈太尉裴公神道碑》:

公在禮闈,敕賜善馬及寶鞍,令史奔馳,馬倒鞍破,懼而逃罪。公使召之日:“知汝誤耳。”又平都支遮匐,大獲珍異,酋長將吏,請遍觀焉。有馬瑙大盤,希代之寶也,隨軍王休烈捧盤跌倒,應(yīng)時而碎,叩頭流血,惶怖請死。公笑曰:“事有不意,何至重玉而害人乎?”[12]

而在李華、梁肅、蕭穎士等人的碑志文用語中,散體傾向也日益明顯,此后韓愈發(fā)起了文體革新運動,從傳奇等敘事文學中汲取營養(yǎng),其碑志文辭語句更追求散化,雅致生動、清新優(yōu)美,頗具傳奇小說的風情神韻之美,這在《殿中少監(jiān)馬君墓志》、《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中表現(xiàn)明顯。這種傳奇化散體語句,使得碑志文寫人記事更為逼真?zhèn)魃瘢谇楦袣鈩莘矫嬉沧詣僖换I。如柳宗元《南府君睢陽廟碑》寫墓主乞師失敗、悲憤交加的情景:

諸侯環(huán)顧而莫救,國命阻絕而無歸。以有盡之疲人,敵無已之強寇。公乃躍馬潰圍,馳出萬眾,抵賀蘭進明乞師。進明乃張樂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弊邑父子相食,而君辱以燕禮,獨何心歟?”乃自噬其指曰:“啖此足矣!”遂慟哭而返,即死孤城[30]。

其余如范傳正《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志銘》、白居易《河南元公墓志銘》、杜牧《贈太尉牛公墓志銘》及穆員、李翱、沈亞之等人的碑文,追求韓休《蘇颋文集序》所述“壯思雄飛”[29]及梁肅《常州刺史獨孤及集后序》所云“述圣道以揚儒風”[29],以傳奇的散體語句行文,敘議結(jié)合,凸顯個體生命感思和價值情懷,文筆極為清新優(yōu)美,這在中晚唐的碑文創(chuàng)作中更為顯著。

綜上所述,以張說、韓柳為代表的唐代碑志作家,在文體改革的大背景下,從細節(jié)描寫、詩化傾向及文辭語句的散化等方面推動傳奇對碑志的文體滲透。唐代碑志文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最終突破傳統(tǒng),成為集應(yīng)用性與文學性為一身的新文體,繁盛興旺,影響深遠,唐代文體革新運動也得以順利完成,正如錢基博所云:“唐代文學之所以異軍突起,而陵駕魏晉,繼述周秦者……文有韓柳,錯偶用奇以復于古……及韓愈宏中肆外,務(wù)反近體,經(jīng)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柳宗元翼之,茹古涵今,齊梁綺艷,毫發(fā)都捐,而后古文之體以立”[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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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9.2

A

1002-3240(2017)07-0140-06

2016-09-11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唐代碑志文研究》(編號15FZW010)的階段性成果

徐海容(1976-),陜西渭南人,東莞理工學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和文化的教學與研究。

[責任編校:陽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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