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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紫菜的鮮香里(外一篇)

2017-04-10 22:24復(fù)達
福建文學(xué)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紫菜魚群灘涂

復(fù)達

剛進入一個小漁村,一陣鮮香淡淡地拂面而來。我不停地嗅聞,甄別,這帶著點咸腥的香味,似曾相識,卻又一下子說不上來。不由地,順著香味走去。前面是一個網(wǎng)場,挨在村的邊上。不是補網(wǎng)的時節(jié),長長的網(wǎng)場就空落。唯見五六張竹篾一字排開,一男一女正翻弄竹篾。走近一看,竹篾上曬著紫黑而柔軟的紫菜。

竟然是新鮮的紫菜。怪不得那么鮮香。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曬著的紫菜,有點興奮。經(jīng)常吃紫菜,看到的全是一捆捆的模樣,攤開來,呈一張圓形的薄餅,黑褐,干燥中卻不失柔和。有時就想,這紫菜是如何養(yǎng)殖、晾曬的呢?

興致便濃濃地溢上來,想探個究竟。

村子面朝大海,村前是一道港灣。淤泥已堆積成厚厚的灘涂,有點淺綠的海水正緩緩地退去。這島腳邊的海水與我所居住的島的周邊顯得那么不一樣。包圍我的島的海水是濁黃的。是不是因為此地海水足夠清澈,才能養(yǎng)殖紫菜?

灘涂的外沿構(gòu)筑了一道長而直的海堤,勾勒出一座避風(fēng)港。想來,原先的漁港該在灘涂上,隨著淤積,不得不外移吧。避風(fēng)港里停泊著幾艘漁船,看上去落寞似的無精打采,唯有高昂的船頭斜伸在堤壩之上,顯出一點披風(fēng)斬浪的神氣。

正在曬紫菜的人家,男的戴著頂遮陽布帽,半圓狀的帽檐下,是一張清瘦的臉。長年的海風(fēng)吹拂和陽光沐浴下,臉龐是棕褐色的。女的頭上裹了塊毛巾,圓臉,臉色淺褐,正細心地撥弄紫菜。

這是十月初,午后的陽光有點溫情,幾朵白云在海的上空顯露點難為情,仿佛這樣的陽光里它們不該飄浮在天空。這并不灼熱的陽光,似乎不太適宜晾曬東西。

果然,我聽到了女的在自言自語:“要是太陽再急辣辣一點,那就好啦。”

這個秋天,島上的天氣多以陰雨為主。今天才呈現(xiàn)多云。這個會不會影響了曬紫菜?

女的不太認生,顯得熱絡(luò),又或是想將自己的苦衷倒出來,讓人傾聽,也或者想炫耀一下自家的紫菜,又嫩又鮮?!巴甑念^茬紫菜大多在九月底采摘,今年這天氣,老天爺老是板著臉,不肯露出陽光來。昨天看看天氣,想想今天總會有陽光的,他就定下來今天早上采摘?!彼噶酥冈诹硪贿叿喜说哪腥?,“這頭茬紫菜天天長成,沒一天可差,要是錯過了時間,就不值銅鈿啦。好在這太陽算過得去,我們總算大著膽子,搶到了時間。”

竹篾上的紫菜叢叢簇簇,陽光下展露出鮮嫩的樣子,好不誘人。

我點點頭,稱贊了一下,又走向男人,遞給他一根煙。他直起身,擺擺手,說不抲(捕)魚啦,煙也戒啦。我知道,在海上捕魚的漁民多抽煙,以解海上的寂寞。他卻將煙戒了。不過,我的這一舉動也與他拉近了距離。我便與他寒暄,知道了他姓許,今年近六十歲,養(yǎng)殖紫菜已十來年。據(jù)他說,他年輕時曾養(yǎng)過紫菜,所以后來養(yǎng)殖紫菜也算有點內(nèi)行。后來,就下海捕魚了。老許看上去不大說話,一旦說起來,倒也侃侃而談。

我感覺老許身上看似簡單的經(jīng)歷,定然蘊藉著豐富的內(nèi)涵。先養(yǎng)殖紫菜,后下海捕魚,又上岸養(yǎng)殖紫菜,這里面藏著什么樣的秘密?這樣的經(jīng)歷又體現(xiàn)了一位老漁民什么樣的心路歷程?這么一想,我像發(fā)現(xiàn)了一張藏寶圖似的,非要探究不可。

然而,我與老許畢竟還生疏,得慢慢地引入我所要知曉的。就關(guān)心地問:今年紫菜的收成還好吧?

馬馬虎虎吧,與去年的差不多。就是這鬼天氣,總是看不到太陽。太陽不出來,紫菜就不能采摘,要錯過時節(jié)吶。

這就像魚汛,要是魚汛期間三天兩頭的大風(fēng),漁船出不了海,也會錯過捕魚的旺興頭。

這紫菜多少錢一斤?

他看看我,好像覺得我不該問這個。然后,有點喜滋滋地說,這是頭茬紫菜,價格要比一般的貴得多。今年的行情,總要賣個六七十元一斤吧。

我睜大了眼,要這么貴呀。不過想想也是,頭茬紫菜量少,質(zhì)高,物以稀為貴。而現(xiàn)在的人都喜吃鮮嫩的,剛上市的,哪能不貴?據(jù)老許說,十來斤的濕紫菜才能曬成一斤干紫菜,成本也高吧。可這也只是賣給收購的人的價錢,收購的人銷售給商販,又要加一層碼,最終賣給顧客的就遠遠大于老許他們的價格。老許知道這樣的情況,可又有什么辦法?

這么多的紫菜都是今天采摘的吧?

他點點頭,指指灘涂深處。灘涂上海水半露,兩排長長的毛竹搭建的架子時隱時現(xiàn)。莫非這就是養(yǎng)殖紫菜的地方?

還真讓我猜著了。據(jù)老許說,當(dāng)初,他就挑選了這片灘涂的中間地塊,開始紫菜養(yǎng)殖。

當(dāng)老許決定不再下海捕魚后,他的第一選擇就是“重操舊業(yè)”——養(yǎng)殖紫菜。他年輕時是做紫菜養(yǎng)殖的學(xué)徒,與紫菜也結(jié)下了深厚情結(jié),聽到波浪親吻海岸的聲音,他的心里就會涌動起陣陣波瀾。

退潮后,灘涂濕漉漉的,像是見到了天空,舒緩了口氣,懶洋洋地露出一副舒坦的面目。老許與老婆一趟趟地將一根根毛竹拖至灘涂。毛竹已被鋸成長的長、短的短,卻整齊劃一。隨后,老許將短的毛竹插入灘涂,使勁用榔頭敲打,至毛竹露出灘涂五六十厘米時才止住,再量好距離,又將另一根短毛竹支撐在灘涂上。兩根短毛竹成為豎桿,一根長毛竹便架在兩端,用麻繩扎牢,形成一個低矮的“門”字狀。接下來,老許把這樣的支架按間距一個又一個地豎起來,長達百米。一上午的工夫,三排看起來齊齊整整的竹架平行地支撐在偌大的灘涂上,遠看近瞧,都如一道景致。老許望望一排排的竹架,眉頭上展開了欣然的笑意。

過些天,老許又在竹架的間距間拉上一根根尼龍繩,形成一道道的網(wǎng)簾。這看上去空蕩蕩的繩子,其實暗藏玄機,紫菜的苗就在里面。這個,老許只一個人完成,從不對外說。每年的七八月份,老許總是趁著天色微曦,漁村還在寧靜之中時,悄悄地跋涉到灘涂上,將紫菜苗放養(yǎng)進網(wǎng)簾中,像是做著一件秘密的事。對老許而言,這也該是神圣的事吧。一年的收成全靠這紫菜了,而養(yǎng)殖紫菜更是他的命根子。他知道老婆有時興致來時會喋喋不休,所以每次放養(yǎng)紫菜苗連她也瞞著。

漲潮后,紫菜苗被浸潤在海水中,美美地吸收養(yǎng)分。潮水退去后,紫菜苗就浸潤在陽光下,不停地光合作用。潮漲潮落,紫菜苗便享受這循環(huán)往復(fù)的熏陶。

老許與他老婆就耐心地等待。他們知道,時間不到,紫菜苗是不會長出紫菜的,著急又有何用?

終于,老許看到了一排排網(wǎng)簾上開始出現(xiàn)了變化,一小撮一小撮的暗紅色紫菜裝點在了條條繩子上,在海風(fēng)的撩撥下,漸生漸長。

望著密密麻麻的幼嫩紫菜,老許想,今年會又是個好收成。

每隔幾日,他便下到灘涂,看看架子是否穩(wěn)固,或者及時清理網(wǎng)簾上的雜質(zhì),有時還輕輕地揉揉鮮活的紫菜,愛不釋手的樣子。

自己親手養(yǎng)殖的,再孬,也總是喜歡的嘛。老許笑瞇瞇地說。

老許的話,讓我感覺到他對紫菜養(yǎng)殖是那么的鐘情。他已深深地沉浸在紫菜的養(yǎng)殖里,就像養(yǎng)育自己的一個個寶貝似的。

凌晨四時許,潮水漸退,老許夫婦戴上手套,擔(dān)上籮筐,興致勃勃地跋涉到灘涂上。經(jīng)過兩個多月海水與陽光的洗禮,頭茬紫菜可以收割了。他們就輕盈地把紫菜一朵朵地采摘下來,機械而枯燥。然而,這又是一項細心的活。千萬不可將網(wǎng)簾上的紫菜都捋光。往后半月,那留下來的一點點紫菜在海水的滋養(yǎng)下又能長出一茬來。這樣收個三四次,紫菜才算真正收完。夫妻倆便趁著微光,一人一排網(wǎng)簾,默默地采摘,那樣有條不紊,那樣耐心細致,輕盈的動作顯出一種溫柔的樣子,像是唯恐觸痛紫菜的神經(jīng)。

采摘了三四個鐘頭,見太陽早已升至對面島嶼的上空,“嘩嘩”響著的潮水也逐漸漫上來,老許與老婆才打住,今天的采摘告一段落。老許面前的兩只籮筐已滿是透紅的紫菜。老婆采得慢些,只有一籮筐。他們挺挺腰,笑說著紫菜,好像感覺比去年的長得還好。又是一個豐收年啊。

回到家,草草地吃完早飯,老許就來到井邊,打開水泵抽水。長長的皮管頂端安裝了水槍,射出來的水柱沖擊力大。他提著水槍,將水柱往籮筐里細密地噴射,一遍遍地沖洗,仿佛給紫菜進行沐浴?;j筐里流淌出的細沙散了一地。清洗好的紫菜就被均勻地鋪在網(wǎng)場的竹篾上,接受陽光的曝曬和海風(fēng)的吹干。假若天氣晴朗,半天下來,紫菜的香味開始彌漫,色彩也烏黑發(fā)亮起來。

我眼前的紫菜已是黑紫色,縷縷清香隨海風(fēng)不時飄拂。不用說老許他們對自家紫菜的喜愛,連我也禁不住地為他們高興。收獲是人人都開心快活的。

然而,我的疑問依舊沒有散去。老許為何從海上回到岸上呢?

聽了我的問題,他沉默了下來,將右手輕輕地撥弄鮮嫩的紫菜,像是用這樣的動作來回避,又如做思考狀。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看我,又將頭望向大海。說來話長啊,他終于又打開了話匣子,將自己的經(jīng)歷講述了出來。

十八歲時,老許從鄉(xiāng)里的戴帽中學(xué)——初級中學(xué)兼帶高中學(xué)制——高中畢業(yè)。他爹說,抲魚也就抲魚,你還是先去學(xué)學(xué)紫菜養(yǎng)殖吧。他也抱無所謂的態(tài)度,就被爹向隊里要求,學(xué)習(xí)起紫菜養(yǎng)殖來。起初,他想他們家經(jīng)常吃紫菜湯的,撕幾片紫菜,放點味精和鹽,熱水一沖,就成一碗透鮮的紫菜湯;要是再撒上一些蝦皮,那更是鮮美極了。這紫菜又是如何長成的?就有點好奇心。好奇心一旦冒上來,便成一種推力。他就專心地學(xué)習(xí),拜人為師。兩年多的時間里,他贏得了老師傅的信任,終于學(xué)到了紫菜苗的培育方法。這是紫菜養(yǎng)殖的精髓。沒有紫菜苗,如何養(yǎng)殖紫菜?

然而,正當(dāng)他興致高漲地投入在紫菜養(yǎng)殖時,隊里的漁業(yè)體制開始改革。他爹見形勢如此,對他說,還是抲魚去吧。抲魚才是漁家子弟的活路。他想想,有理。整個紫菜養(yǎng)殖場唯有他一個年輕人,哪一個漁家孩子不下海抲魚的?不下海,就會被人瞧不起,說不定連對象也難找。何況,抲魚的收入大大高于紫菜養(yǎng)殖。就這么,他隨爹下海抲魚了。

這一下海抲魚,就達近三十年。

下海抲魚的路子是不是走對了?他未說。

下海后,他就從伙將(伙計)做起,每天與船艙的灶頭打交道,燒飯,蒸魚,炒菜,煙熏火彈??臻e時,還得做雜七雜八的活。收網(wǎng)時,自是也得站在船舷邊,一起干活。他知道,每一個剛下海的人都得經(jīng)歷伙將的日子。只有新的人員下來,他才能脫離伙將的崗位。他只有忍著,熬著。

就這樣,他一步步地過來,從伙將到水手,從水手到三副,直到當(dāng)上大副。漁船實行股份制時,他也入股,成為股東。但是,船上的一切全憑老大做主,連將魚貨賣給誰,也由老大說了算。冰鮮船、加工企業(yè)老板等便只找老大,回扣費什么的,只給老大一人。老許這樣的股東只能私底下說幾句怨言,誰讓自己不是老大?

他也想到過造船當(dāng)老大。沒有一個下海的漁民不想當(dāng)老大的。但是,不是每一個漁民都能當(dāng)老大。依老許的條件來看,當(dāng)老大也夠格,借點錢,貸些款,買一本馬力證書,申請捕撈許可證,再憑著他多年的下海抲魚經(jīng)驗,有什么不能當(dāng)老大的?然而,他后來打消了當(dāng)老大的念頭。甚至,跳上岸來,從事紫菜的養(yǎng)殖。

老許太實誠,太本分,也有點死板吧。他看不慣老大的私欲熏心。

這些年,近海的漁業(yè)資源嚴重衰退,漁場越來越遠。老大們?yōu)榱硕鄴u魚,動起了歪腦筋。他們將明明只有三百六十馬力的機器,偷偷地換成六百馬力的,以使船只能快速搶占洋地,就像每小時只能行駛二十公里的助動車給安裝上了能開五六十公里的馬達,可以橫沖直撞,亂竄濫開。他不禁小心地勸阻老大,這恐怕不大好吧?萬一出了事……還未待他說完,老大便打斷了他,你這烏鴉嘴,亂講啥啦?人家都在這么搞,我們?yōu)樯陡悴粊??他無語,想想別的漁船也都在這么做,只有苦笑一下。

自古以來,漁場上約定俗成的是,捕什么魚,配什么網(wǎng)。網(wǎng)眼的大小決定著所捕魚蟹的種類。比如捕鯧魚、鰳魚的,網(wǎng)眼就為一指寬;張小蝦的網(wǎng),網(wǎng)眼只米粒般小。后來,上級也制定了網(wǎng)眼的尺寸規(guī)定。然而,因為捕撈量的越來越少,漁民老大們便違背了這一切,將船上的網(wǎng)眼做得越來越小。眼看著捕撈上來的多為幼小的魚,老許不由感嘆,這可要斷子絕孫啊!老大斜著眼看看他,埋怨著說,只有你頂偉大,唉聲嘆氣的算啥?那是沒法子呀。要不,抲不上魚,我們吃啥?這也是明擺著的事,抲不上魚,就只能與風(fēng)浪為伍。風(fēng)呀,浪呀,又咋能當(dāng)飯吃?還要虧損呢。可是,將細如筷子的帶魚、紐扣般小的烏賊抲上來,以后哪還有魚?

網(wǎng)具也越帶越多,仿佛要一下子將海里的魚蟹全掏上來似的。在漁場,還要搶桁地,像過去在曬網(wǎng)場看露天電影,傍晚時就搭一張矮凳去占位。為此,常常引起糾紛,甚至砍網(wǎng)、打人。

老許的心里很不是味。抲魚竟有這樣的抲法,這是他沒想到的。他的意識里,抲魚也要有規(guī)矩。亂抲濫捕的,擾亂秩序,更給魚群帶來滅絕性的災(zāi)難,哪能行?他很看不慣這樣的抲魚作為,然而,他又沒法制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幕幕在他看來是卑劣行為的發(fā)生。

當(dāng)他想到如果當(dāng)了老大,面對其他老大掠奪性的捕撈行為,自己能置身其間嗎?那一定是要喝西北風(fēng)的。不想與其他老大為伍,他就不能當(dāng)老大。他苦悶,他無奈,他只能將積壓的怨憤憋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事,老許才徹底地下了決心,上岸,不抲這魚了。

那天,在漁船返回途中,天色陰沉,浪濤有點喘著氣似的,一陣蓋過一陣。船只不由顛蕩,在浪濤的峰谷間,高一下,低一下,像使勁昂頭又低頭的蝶泳一般,放在桌上的杯子都被蕩到艙板上。這樣的風(fēng)浪對過慣了海上生活的漁民來說,也沒什么。除了老大、大副和老軌(輪機長)等之外,其他的還是在那腥氣與柴油味混雜的后艙里打牌,或者臥躺休息。然而,風(fēng)越來越猛,浪越來越高,回港的路還遙遠,老大只得往江蘇方向就近避風(fēng)。就這樣,船只一路顛簸,終于朦朦朧朧地望見了隱約的陸地。突然,傳來“膨”的一聲巨響,船只劇烈震動。漁民們一陣驚叫。船只觸礁了。船頭下面的舷板被尖利的礁石刺穿了一個洞,兇猛的海水瞬間涌了進來。呼叫,求救。還算運氣好,附近剛好有漁船返港,將他們救到了船上,終算保住了性命。

老許就斷了下海捕魚的念頭,就一頭鉆入到紫菜的養(yǎng)殖中。

大海是豪放的,可不能因為豪放就拼命地去索取。老許帶著沉思狀說。在海中討生活,也充滿了風(fēng)險。雖然漁民們知曉“三寸板內(nèi)是娘房,三寸板外是閻王”的俗話,但是,對我這樣的人來講,即使再多掙錢,我是再也不愿去冒這樣的風(fēng)險啦。命都要沒啦,錢還干嗎?

我就養(yǎng)殖紫菜。這不挺好?他的臉上又溢出了笑容。一笑,臉上的皺紋越發(fā)明顯,將縷縷滄桑深深地呈現(xiàn)出來。這是一種坦然的展露,一副舒心的模樣。

不養(yǎng)紫菜時,你做什么呢?紫菜的養(yǎng)殖也才幾個月嘛。

呵,可做的事情多啦。到這灘涂上,可拾螺,撿海瓜子,拿舊網(wǎng)捉小蟹,也可到汰橫(礁石)邊釣魚,有時就去寧波看看孫子,沒閑的吶。他的語氣里充滿了自豪。以前活得那么窩囊,現(xiàn)在清淡點,可是充實,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這樣的老漁民,我倒是第一次遇到。或許,也是漁民的另類吧。可就是這樣的另類,讓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發(fā)光的東西。

只要你勤勞,大海是會豪爽地饋贈給你的。老許接著又說。你看這紫菜,嫩幽幽,亮晶晶,不是大海饋贈給我的?

他用手揉揉已漸漸干燥的紫菜,那樣輕柔,那樣溫情,仿佛在撫愛自己所鐘情的寶貝。

一陣鮮香又灌注在我的心底,令我油然感到,這鮮香就是一種收獲。貫穿這鮮香的,卻是老許的人生。

望著老許又沉浸的樣子,我也禁不住地沉浸在紫菜的鮮香里。

魚群去哪了

1

假如我是一名漁民老大,每一回出洋,就會油然抱著一個愿望,期望捕獲更多的魚。

這樣的愿望很實在,也甚自然。沒有一個漁民老大不擁有這樣的愿望。我的漁民兄弟,尤其是船上的老大,當(dāng)一腳邁向船上時,心里向往的便是這一回運氣好點,最好來個“大網(wǎng)頭”,那是一張張幾十米乃至一二百米長的網(wǎng)袋被膨脹得沉甸甸、圓鼓鼓的收獲情景?,F(xiàn)在的漁民駕著鋼質(zhì)漁船,少則十幾個小時,多則二十多個鐘頭,披風(fēng)斬浪地駛向洋地,忍受著船上枯燥孤寂的生活,為的不就是實現(xiàn)那么一點收獲的愿望?靠海吃海,在漁民的身上依舊將這一俗語深刻地演繹。海給予他們生計,賦予他們力量、意志和豪爽的個性,也帶給他們殷殷的期望。他們的這一生早已離不開海,就像云朵總是飄浮在天空,像船只總須在海里航行。他們的每次出海,不就是為了捕撈更多的魚嗎?每一次出海,或者漁民們說的出洋,他們無不抱著這樣的目的乘風(fēng)破浪地一往無前。

假如你是一位漁民老大,你不也會抱著這樣的向往?

只是,這漁場從家門口早已轉(zhuǎn)移到了外海。海越來越深,越來越遼闊,離家也越來越遠。

2

曾聽老漁民說,每到春夏之交時節(jié),家門前的岱衢洋上,天暗夜靜時,成群的大黃魚會發(fā)出“咕咕”的叫聲。這些到岱衢洋來放卵產(chǎn)籽的大黃魚像是不約而同地前來,接踵而至,排山倒海似的倒騰岱衢洋。年年如此,從不錯過那個時節(jié)。漁民老大們找到那個規(guī)律似的,浙江的漁船自不用說,上海、江蘇、福建的漁船也紛紛涌進岱衢洋,成千上萬的漁船如萬馬齊喑,一網(wǎng)網(wǎng)地捕撈那金光閃閃的大黃魚。岱衢洋邊上的東沙,這個小小的彈丸之地,因為漁船捕撈上來的大黃魚得趕緊銷售,再回頭去撈取更多的魚貨,于是成為集收購、加工、銷售的一個漁業(yè)集鎮(zhèn),自清末民國起始,便以漁而興。一條橫街,店鋪林立,魚腥飄浮,人群熙攘,熱鬧非凡。“橫街魚市”成為當(dāng)時“蓬萊十景”之一。這樣的情狀一直持續(xù)到20世紀70年代末期。

也曾聽說舟山北部的嵊泗漁場每年擁有兩大魚類的聚集。春汛時,烏賊(墨魚)簇擁在礁石邊孵卵。這些橢圓狀的烏賊身著黛灰的外衣,白玉般的肚子脹得圓鼓鼓,密密麻麻地相擁一起,像是戲海,又似歡聚,露出即將產(chǎn)卵的喜悅之情。冬汛時,銀白的帶魚如潮般涌向漁場,一波又一波,仿佛捕撈不完似的,將銀亮的光彩閃耀在一艘艘船只的艙板上。

海里的魚好像都成群結(jié)隊地游弋,形成一個個自由游動的部落。船舷邊拉上來的網(wǎng)袋大多沉甸甸,艙板上堆疊的多是清一色的魚貨,零散的雜魚如棄兒似的被擱在一旁。即使這個漁場萎縮,還有那個漁場。近海漁場魚獲不多,還有周邊的漁場在等著漁船的耕牧。

市場上就天天擺放有一攤攤的魚,隨季節(jié)的變換而輪番地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年年循環(huán)往復(fù),從不間斷。只是魚的數(shù)量似乎越來越少,價格越來越貴。

有時候,我也想,海里的魚怎么有那么多?怎么都集聚一起成為魚群,而不像人類那樣的三三兩兩?而現(xiàn)在,這樣的魚群又去了哪里?

3

想到魚群,有時我會感覺迷惑,感到有點不可思議。魚為何總是群聚,像原始的部落?

一天,我在席桌上吃到一盤干蒸的魚子。是鯧魚的子。褐色,拇指般寬,鋼筆般長,扁扁的,硬邦邦。咬斷,里面的子細如針眼,密密匝匝,層層疊疊,擠壓得如真空包裝一般。這一根魚子該是多少尾鯧魚呀?一盤十幾根的魚子,又是多少尾鯧魚?那都是魚的子民啊。

我便不吃魚籽。盡管那魚子已從鯧魚肚里取出來,曬干,成為菜肴,大可美美地品味。那是心里的一種嘆惜,一種聲討。別的人喜吃,那是別人的事。我無法勸阻。

我所想到的是,魚們到一定的時節(jié)是需要產(chǎn)子的。授精,孵卵,產(chǎn)子,傳宗接代,魚們也逃不脫這樣的一個自然法則。

漁民老大說,蟹有蟹路,蝦有蝦路。魚們自是也各有各的迂回路子。潮汐的變化,水溫的冷暖,光照的多少,環(huán)境的適宜,這些都構(gòu)成了魚們產(chǎn)子的要素。當(dāng)這些要素符合產(chǎn)子的時候,魚們便成群結(jié)隊地游向某一海域,暢快如意地放子。

那是一種奇觀,一種波瀾壯闊的秀美景象。數(shù)不勝數(shù)的魚組成一個龐大的群落,翻江倒海般一群又一群地舞動,側(cè)著身,或者彎著腰,盤旋,或者成塊狀似的往前,像是去表演,呈現(xiàn)一番整齊的動作,又如一幅幅躍動的畫面,精湛奇美。那銀白、灰黑或者金黃的魚身,泛著不同色彩的光,聚集一起,形成白亮抑或黃燦的光耀,在波浪底下閃現(xiàn),多彩,飄逸。那鼓著圓滾滾肚子的魚們,看上去興高采烈,興致十分高漲,轟轟隆隆般地涌向近海海域,沙質(zhì)地,或者泥質(zhì)地,或者懸崖下的水域。那是每年必到的地域,那般熟悉,那樣親切,就如心中的圣地。魚群便一齊歡欣,簇擁雀躍,有的發(fā)出“咕咕”的歡叫。肚子底下小圓點似的排卵口,于是鼓大起來,一串串微粒般的魚子油然噴涌而出,如一道亮麗的彗尾。數(shù)不清的彗尾漸而形成煙霧樣,又聚合一起。這又是千萬尾的魚啊。

聽一位長期在溫哥華做水產(chǎn)生意的朋友說,他目睹過三文魚產(chǎn)子的情景。三文魚產(chǎn)子多在海水與淡水交匯之處,那淡水又必是清澈的溪水。到了產(chǎn)子的季節(jié),氣勢磅礴的三文魚魚群一往無前地沖向溪水,從海邊一直循著溪水往山坑上涌動,直至體衰力盡,紛紛倒在溪坑中。魚子就在這樣的悲情中放生,溪水又將它們帶回海中。為了產(chǎn)子,三文魚們義無反顧,那樣豪情,又那樣凄美。

千萬尾魚的母親,就有千萬個群聚的魚群。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聚集一起的魚子又在大海里無畏地游弋,直到成熟,它們仿佛都從未分散過。我忽然就想到,這魚群該是兄弟姐妹的聚集吧?至少是一個大家族的。那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族群。因為族群的凝聚,它們才群聚一起,在浩渺的海中抱團暢游。大黃魚、小黃魚、馬面魚、鰻魚、鰳魚、馬鮫魚、鯧魚、鮐魚、烏賊等等,無不都以群聚的形態(tài)和部落的意志,遨游海中。

我由此感覺到,不論是近海、淺海,還是外海、深海,魚們只要循著潮汐的變化,迎著潮流而動,總能找準洄游之路。它們就無憂無慮,用不著提心吊膽,也不用焦慮煩躁。咸孜孜的海水是它們天然的營養(yǎng)元素,浩瀚的大海更是它們自在遨游的廣闊空間。只要在海中,它們就能無所顧忌地游弋。它們圓鼓鼓的小眼珠總是亮晶晶地張揚,目視兩旁的兄弟姐妹,透著歡快的光,即使死亡,也永不閉目。

群聚的魚,就體現(xiàn)了一種強大的向心力、凝聚力,不僅僅是一種隨性、一種習(xí)慣,更體現(xiàn)了一種團隊精神,那樣協(xié)調(diào)、呼應(yīng),那樣團結(jié)、和諧。不論是湍急的洋流,還是敵魚的攻擊,它們總抱團一起,拆不散,分不離,一直群游,向前,向前。這樣的結(jié)果,要么互為照應(yīng),蔚為壯觀,形成一種氣勢,要么被一網(wǎng)打盡,全軍覆沒。當(dāng)然,也有像鯨、海豚等魚類,集體擱淺自殺,或者一不小心被沖上海灘而渴竭至死。

4

魚群終究還是越來越少了。

魚群去哪了?

魚群依舊以群聚的形態(tài)在汪洋的海里游來游去?;蛟S它們是真的少了,或許它們轉(zhuǎn)移了游弋的海域,躲到更闊大更水深的海中。魚雖是大腦最不發(fā)達的動物,但對年復(fù)一年所遭遇到的危殆情景也能日漸感應(yīng)到,就如傻子也能感受到他人的欺負。它們所擁有的洄游動能,將曾經(jīng)游弋過、孵卵產(chǎn)籽的地域烙印在腦里,每到某一時節(jié),就不由自主地再次洄游過去,戲玩,或者放子。除非那個地域遭遇了破壞,面目全非,已讓它們認不出來,它們才去尋覓新的舒暢的水域。

倘若漁民們運氣不好的話,就越來越難找到它們。

近海已不再是魚群恣意遨游的場所。比如家門前的海,再往大處說即是東海,“東海無魚”,報上如是說。

東海的魚是真真切切地少了。

每逢伏季休漁,只要到各個漁港一看,漁港里停泊著一長溜的漁船,像是在養(yǎng)精蓄銳。只要開捕時間一到,船們便雄赳赳氣昂昂地沖向大海,開始一水又一水的捕撈。那鋼板制作的船只越打越大,網(wǎng)眼也日益細小。許多老大還將機器的馬力越搞越大,甚至比規(guī)定核發(fā)的馬力指標(biāo)超過二三百馬力的。馬力一大,船只的航行便大大提速,航行的時間也就縮短。老大可不想將時間花費在航行的時光里。網(wǎng)具也總多載幾頂,超過規(guī)定限帶的數(shù)量。多一頂網(wǎng),也就多一分收獲。海洋只能默默地忍受,依然潮漲潮落。而魚群卻凄惶畏葸起來,像早先如山頭一樣成群的情狀似已難見。

“千網(wǎng)萬網(wǎng),只能候著一網(wǎng)”,當(dāng)真是目前漁民捕撈情景的寫照。

百川歸海,有容乃大。海在以寬廣的胸懷接納百川時,卻遭受了它們所帶來的濃濃污水。還有沿海邊排污的企業(yè),將海當(dāng)作了巨大的排污口。面對混濁、惡臭的污水,魚們不紛紛逃離才怪。海這么大,何必要洄游在東海?

一條條的堤壩亮麗地將曲折的海岸線歸順,筆直地橫跨在海邊,那是海塘。海塘內(nèi)的土地用來曬鹽、養(yǎng)殖,也可用于建工廠、造房子。海塘,便成了抵御海浪侵襲的生命線、幸福線。也有將兩座島連接起來的堤壩,小島連接著大島,以此改善小島的生活條件,這是小島民眾的呼聲。遠遠看去,島與島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啞鈴狀,非常醒目。島與島之間的水域就是潮汐流動的一道門,那是千萬年來所自然形成,潮漲潮落,進出自如。一俟它被迎面截斷,就像被截斷了一條路,潮汐的流向自是改道,魚群的洄游也莫不如此。

魚群感覺到曾經(jīng)休養(yǎng)生息、孵卵產(chǎn)子的海域已不復(fù)存在,或者以為走錯了地方,便不再光臨,洄游的線路自然改道,遠離曾經(jīng)歡聚的海域。這是不是魚群的一種骨氣?人往往會有如此的尊嚴,比人腦簡單千倍萬倍的魚群,難說就沒有這種志氣。

東海無魚,是東海之痛,也是我這樣的海島之子的痛。

5

魚群去哪了?

我抽煙,喝著咖啡,搜索枯腸般地思考著。

漁民老大駕控大馬力的機器,操著羅盤,望望浩蕩的海,又盯盯駕駛臺上的儀器,皺著眉,憂慽地尋覓著漁群。

魚還是有的。魚哪會沒有?魚群總會在海中飛揚,群舞的影子總在波濤涌動間一幕幕地呈現(xiàn)。只是,離我的島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摸不透魚們的底線。

或許是老想著魚群吧,我眼前的海中總會浮現(xiàn)魚群游弋的情景。數(shù)百艘的漁船飄揚著紅旗,一網(wǎng)網(wǎng)地將鮮活的魚拉上艙板。魚們活蹦亂跳,銀光閃耀。是一幅幅豐收的圖景,那樣誘惑,那樣歡暢。

我就懷念魚群游到家門口海中的情景。

責(zé)任編輯 陳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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