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棟
(山西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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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道德虛構的價值向度及其功能
趙國棟
(山西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道德教育是道德概念之后的非先驗存在,即道德和道德教育既存在邏輯上的順序,也存在時間上的順序。道德和道德教育之間需要一定的“媒介”,進而讓本體虛無的道德被人理解和接納。道德虛構是中西方歷史上從未舍棄的道德教育范式,通過將抽象的道德理念形象化、具體化的方式,讓人們認同道德的本質,接納道德話語的重要意義,并且使之成為個體道德實踐的學習樣本。道德虛構具有道德教育價值向度、功利性價值向度以及趨向生活世界的價值向度。具有幫助個體塑造道德信仰的功能、維護道德教育的合理與合法性功能、促進與構建和諧社會道德秩序的功能。
道德虛構;道德教育;道德典范
道德教育是非先驗存在的,產(chǎn)生于道德之后,即道德和道德教育既存在邏輯上的順序,也存在時間上的順序。道德是非實體存在的,在我們的現(xiàn)有物理空間無法找到諸如“善”“惡”這樣的道德實體,因此,在道德和道德教育之間需要存在一種“媒介”,進而讓本體虛無的道德能以某種方式被人所理解和接納,從某種意義上說,人們對待“媒介”的態(tài)度,決定了道德教育的性質。
翻看中國的古代史,追溯至上古時期的三皇五帝、至圣先賢,抑或統(tǒng)治中國數(shù)千年的封建君王們,其中存在的虛構成分比比皆是。西方的古代史,也有著相同的特點,古希臘神話、埃及神話、荷馬史詩等,都在用虛構的方式講述哲理。古代的先哲們就是通過道德虛構這樣簡單而直觀的敘事方式,塑造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jié),將抽象的道德精神具體化、形象化,告誡世人道德的可貴,行善的必要。到了近代(或許更早),西方政治哲學放棄了在國家教育中使用道德虛構,其追求道德卓越和崇高的部分交給了宗教來完成。他們期望通過降低道德目標在人性的低處重新建立起一個有別于德性社會的全新社會,即現(xiàn)代的公民社會體系,使每個現(xiàn)代人在政治社會中都可以獲得普遍的正義(道德),將道德事實留給了公共領域,進而完全放棄了道德虛構。即康德所言的:“用形式上的合理性,也即是普遍立法之原則,來檢驗行為準則之善性而不必要訴諸任何實質內(nèi)容的考慮。”一切都以人的權利或普遍的公共認可為基準,至少是在公共領域放棄了道德虛構。
中國則選擇了與西方不同的做法。基于傳統(tǒng)中國道德理念和社會主義道德要求,我們相信:德性生活高于、優(yōu)越于政治生活?;蛘哒f在德性社會與政治社會之間有著必要的鴻溝,這種鴻溝需要在政治社會中樹立一種德性社會的樣本,即通過道德虛構的方式來填補這一空白。
道德虛構是人類文明史上的重要經(jīng)歷,是人類在意識到道德教育價值之后,對于意義世界的主動建構。歸納其內(nèi)涵和本質,能夠讓我們更清晰的理解其在現(xiàn)實道德教育中的特殊意義。
(一)道德虛構是道德理論的支點
虛構是道德理論難以回避的支點、不自覺的選擇。審視已經(jīng)存在的傳統(tǒng)規(guī)范倫理和現(xiàn)代規(guī)范倫理理論,包括康德式的義務論和亞里士多德式的美德倫理傳統(tǒng),它們都虛構了一種終極價值,如康德所說的善良意志、亞氏所說的幸福,其嚴密的道德理論都是通過圍繞這一預設層層推導架構而成。處于道德語境中的我們,似乎天然認可存在某種終極道德價值,猶如大多數(shù)人關注什么是幸福,而不去思考是否存在幸福。因為,終極道德價值一旦確立,它是否虛構就顯得不再重要。
康德和老子對于本體世界有著相似的認識。老子認為,我們只有通過“德”的方式也許可以領略到“道”的玄妙。康德則認為,我們只能通過虛構的方式實現(xiàn)對世界表象的認知,而怎樣的表象呈現(xiàn),取決于“橋律”(bridge low)。老子言談的“德”與康德的“橋律”,都是他們解釋本體世界的方法。各種道德理論和道德律令,是不同的人依據(jù)不同“橋律”對人類應當具備的道德本質的道德虛構。正是歷史上這些外在于既定道德理論體系之外的人,通過上述有意識的道德虛構方式,告訴了人們什么是道德、為什么要道德乃至通達于至善的方法。
(二)道德虛構是參與性的實踐方法
道德虛構是參與性的實踐方法,它希望客體形成“非認知且具有不可妥協(xié)性”[1]的道德信條,因而其本質是他律。從主體論的視角來看,掌握話語權力的群體為了維護和延續(xù)自己的利益,設計出基本的、代表自己意愿的,諸如善、惡等決定道德觀念和道德教育根本方向的綱領性概念。又為了使這些抽象的概念更具權威,虛構出一系列符合其時代思維邏輯的典范形象和事件,進而形成道德教育的邏輯閉環(huán)。道德虛構的產(chǎn)物是道德權威設計的形象,再加上權威者對于現(xiàn)實道德虛構形象的標榜和表彰,勾勒出一幅道德從行為和后果都絕對正確的圖案,灌輸給個體某種道德行為的未來意義,從一定意義上遮蔽了超道德義務和道德理想之間的界限。
道德學習者建立對道德內(nèi)容或觀念保持“是”而非“應該”這樣的信條,是保證道德教育有效性的基本條件。表面上看來,道德虛構只是言他人之行、訴他人之事,脫離了粗暴與強硬的說教式規(guī)定,并且在虛構事實中道德實踐者也具有自由的選擇機會。然而,其實質是促進道德學習者對道德內(nèi)容建立“是”的信念,通過刺激被教育者的情感,讓個體獲得道德情感上的觸動,進而使之成為個體自己的道德目標。
從歷史上以儒家道德為主要范本的道德虛構來看,個體遵守普遍的道德規(guī)則和道德義務,同時需要接受和理解超道德義務是其基本特點。當?shù)赖铝x務與個體權力、自由等基本生存條件相違背、相沖突的時候,個體依舊能夠自覺自愿的履行道德虛構倡導的道德義務。個體在被要求履行道德義務的同時,道德行為者自身的價值和地位在道德意義上被否定與貶低,是一種完全的道德義務論范疇的道德。然而,“道德意味著不受他人的束縛與強暴”[2],他律性的道德能夠牢固確立個體對于某種道德價值認同,但是也束縛了個體道德意志的主體性,讓個體失去了自由選擇和反思反省的權力。一旦典范形象崩塌,人們對于整個道德價值體系就會發(fā)生質疑甚至完全否定。道德虛構形象能夠代表時代和社會穩(wěn)定要求,有著單一的價值導向,并使人們明確道德學習的方向和目標。通過學習者的情感活動來實現(xiàn)道德價值的認可和道德行為的外顯。
綜上所述,本文的道德虛構是指:為了在公共領域推行美德,接納道德話語的重要意義,道德權威通過將抽象的道德理念形象化、具體化的方式來塑造美德實踐范本的方法。
道德虛構的價值向度旨在通過其具體的特征和表現(xiàn),進而澄清道德虛構的性質以及道德虛構的有用性限度,為當代道德教育中的道德虛構摒棄可能的價值偏移和方法失當提供借鑒。在不同的時代,道德虛構的價值向度會有所不同,但是也存在一些根本的、不會隨著時代更迭而變化的維度,如道德虛構的道德教育向度、功利性價值向度和趨向生活世界的向度等,反之,則會異化為其他范疇的內(nèi)容。
(一)道德教育向度
毋庸置疑,道德虛構的首要價值向度在于道德教育。每個合理的心靈都具有自身的特定原則,即存在能夠支配其主動性力量活動、且能感受到精神自由的方式,成為人與他人交往的概念性統(tǒng)覺。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道德的話語主體發(fā)生了變化,傳統(tǒng)社會使用了宗教圖景的道德教化方式,而現(xiàn)代社會宗教圖景的世俗化進程,將道德的權利還給了普通民眾。
傳統(tǒng)的道德虛構通過一系列的邏輯性構建和情感設計,實現(xiàn)了道德行為產(chǎn)生的必然,體現(xiàn)出古典時代道德的“集體意識”性。從道德虛構的教育對象來看,道德虛構需要面向的是除道德觀念定義者——即界定道德的含義與內(nèi)容的主體之外的個體。從道德虛構的德育內(nèi)容來看,道德虛構的德育內(nèi)容是以道德典范為承載的道德觀念的體現(xiàn)。其根本的價值指向在于對權力的認可和維護,對德政合體國家體制的認可和維護,是嚴格的服從與從屬倫常關系。
隨著傳統(tǒng)秩序的破裂,現(xiàn)代理性滲透到社會的各個層面,成為新的脫離宗教式道德教化的強制力量,現(xiàn)代道德虛構逐漸轉變。??抡J為現(xiàn)代性的實質仍然是控制與統(tǒng)治,雖然社會生活和組織模式變化,但這些以主體和知識變化為內(nèi)容的產(chǎn)物只是一種構造物。韋伯更加直白的指出:“我們這個時代,因為它所獨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主要的是因為世界已被‘除魅’,它的命運便是,那些終極的、最高貴的價值,已從公共生活中銷聲匿跡,它們或者循入神秘生活的超驗領域,或者走進了個人之間直接的私人交往的友愛之中?!盵3]現(xiàn)代性的“除魅”,實質是消除過去宗教式統(tǒng)治的絕對地位,逐漸地擴大了私人領域的范疇,將本就屬于個人的權利重新歸還,這個過程中,宗教式的德性推崇價值也被殃及?,F(xiàn)代性意義上的道德虛構,集體教化功能日趨式微,那些曾經(jīng)代表至善、美德和天道等形而上的道德憧憬逐漸弱化。而涉及諸如正義、公平、平等新的道德教育內(nèi)容,成為道德虛構的主要價值點。
(二)功利性價值向度
在功利性價值向度層面,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道德虛構發(fā)生了重要的轉變。傳統(tǒng)道德虛構的價值指向權力和權力所有者,現(xiàn)代道德虛構則更為關注公共生活和個體德性的獲得。
從社群主義的視角而言,傳統(tǒng)道德肩負政治社群至善和公共利益(其公共利益帶有明顯的階級性)的工具性使命,是在權力統(tǒng)治和生產(chǎn)生活中形成的非制度化協(xié)約。因而,傳統(tǒng)道德虛構主體利益指向權力或統(tǒng)治者,社會意義在于維系道統(tǒng)的合理性和道德習俗的文化性。如傳統(tǒng)中國以儒家思想為內(nèi)核的古代典范虛構,既體現(xiàn)了儒家德政合一的思想,也體現(xiàn)了道德作為目的性存在的道德理念,無論是上古先王道德典范的本質特征,或者二十四孝中的公共性形象都因為他們具有至高德性,得到統(tǒng)治階級或者“天”的嘉獎和眷顧,因而,其功利性及階級性不言而喻。
在現(xiàn)代社會之中,制度和德性的雙重建構、完整公民身份確立和認同是各個國家孜孜以求的目標,“在政治生活和基本制度中,公民如何在公共事務中運用兩種道德的能力(自主與正義感)是維系自由主義國家的關鍵?!盵4]因而,現(xiàn)代社會追求身份與美德融合的基礎上,期望公民具有兩種能力,一種是作為社會共同體服務于公共利益的能力;另外一種則是在精神自由、自在中獲得道德的崇高感。
進入現(xiàn)代以后,道德虛構的消極價值正在被逐漸式微,逐步消除了道德功利性價值思維中工具性膨脹和外在承諾的壓迫?,F(xiàn)代道德虛構出現(xiàn)過兩種模式。一種是將道德虛構作為功能的承載者。具體方法是通過降低道德要求,將一些在自己崗位上做出過杰出成績的個體塑造成道德典范,(此方式曾經(jīng)在某段歷史時間內(nèi)起到了很大的激勵作用,但是,這種缺乏基本邏輯性,如果恪守工作職責可以當作道德的至高樣本,那么是不是也反映了那個時候人們的道德水平之低下呢?)在此意義上的道德典范成了功能化的符號,道德典范的道德教育功能被弱化,而僅僅代表了各行各業(yè)的較高工作標準,職責和道德的意義被混作一體。遵守基本的行為規(guī)范及底線道德,抑或追尋崇高道德境界,成為個體道德發(fā)展的難題。從這一角度而言,道德虛構需要還原其道德性價值指向。另外一種則是試圖將價值觀作為道德虛構的承載對象,這也是我黨和政府構建社會主義道德體系的重要嘗試,即通過道德虛構的方法,將具有社會主義道德信仰和踐行統(tǒng)一的個體作為道德典范。不僅彌補上述道德虛構方式在崇高道德價值宣傳上的不足,同時對于構建社會主義道德價值體系具有重大的價值。
(三)趨向生活世界的向度
從發(fā)生學角度來說,道德的基礎是生活。對于社會個體而言,道德的目的是為了生活的需要,即通過道德,個體能夠感受到精神生活質量的提高和生命意義的延伸。魯潔先生認為,道德教育的對象應該是人和人的整體需要,而非抽象意義上的人、政治中的人等片面的人?!暗赖麓嬖谟谏?,生活是道德存在的基本形態(tài)……把道德理解為生活、生活的方式,澄清了道德的本質?!盵5]道德和道德教育無法脫離于人的生活世界,人因為具有道德而更好的生活(從道德的時代性特征而言),好的道德因為關涉人的生活而有意義。
傳統(tǒng)道德虛構旨在引導人們“回歸”現(xiàn)實生活,并且認可當下合理、形成某種確定性的生活堅守和幸福的自覺意識,雖然其關涉的生活,建構在政治、宗法和習俗等異化理念之下,其虛構對象所展現(xiàn)的思維邏輯體現(xiàn)非科學性、封閉性和局限性的特征,用現(xiàn)代的眼光來看,甚至喪失了生活的本意,但是,這仍然是人們生活的部分。傳統(tǒng)道德虛構面向于個體的所有生活,混淆了個體的主體自覺性和義務性界限,形成了道德即無差別利他的邏輯悖論。
現(xiàn)代道德虛構,則趨向于引導人們“建構”可能的道德生活?,F(xiàn)代生活建立在科學的認知基礎上,科學世界成為生活的重要部分,超越當下、面向未來可能成為了“合目的的生活”。制度化進程促使私人生活世界和公共生活世界相區(qū)分,法律等規(guī)范性內(nèi)容取代了部分公共領域的道德教育功能,科學化的社會生活設計逐漸驅逐了與之相左的道德謊言。因而,現(xiàn)代道德虛構所關涉的生活世界發(fā)生了巨大的轉變,在公共領域形成了尊重科學和制度的樣本,在私人領域形成了引導人們追求崇高德性的形而上體驗。
通常,因為人們習慣于道德話語的實在特征。即在日常做出道德判斷或者道德對話的時候,我們把這種類似于道德事實的內(nèi)容當作了客觀事實,好比“我們在說孰是孰非的時候,那種確定的態(tài)度和方式,如同我們說太陽東升西落一般,像是在說某些客觀存在的東西,”[6]然而,“太陽東升西落”可以通過科學觀察所證實,我們卻無法從物理世界中通過科學實證得到諸如“助人為樂是對的”這樣的屬性。但是,否定這些道德屬性即否定我們的道德歷史和現(xiàn)實道德生活、否定道德話語的有效性,我們顯然無法承受。因而,承認道德虛構的價值,選取和推薦某些道德虛構,作為社會語境下“值得說”的道德主張,當作是有價值的道德判斷以供人們學習顯得有意義?!敖逃J降臉嫿ㄕ咚_立的教育目的就是對各種理論認識的選擇和組合。”[7]道德虛構的構建者們,其教育目的同樣是基于多重價值的疊合而成。道德虛構具有幫助個體塑造道德信仰的功能、維護道德教育的合理與合法性功能、促進與構建和諧社會道德秩序的功能。
(一)幫助個體塑造道德信仰的功能
道德虛構是現(xiàn)代社會幫助兒童養(yǎng)成道德信仰的重要助力。從道德教育的歷史維度而言,道德教育的超越性本質要求其具備傳遞某種真理性終極價值、教育目標能夠指向與現(xiàn)實生活看似無關的未來道德社會。道德虛構能夠契合兒童道德信仰養(yǎng)成的訴求。通過道德虛構可以填補個體道德發(fā)展所需的客觀道德載體,借助道德虛構的力量發(fā)展其本體的道德性,塑造個體道德發(fā)展中的參照和動力源泉,彌補其道德信仰發(fā)展中的迷惘與空虛。
道德虛構具有引導個體形成道德和成為個體道德發(fā)展的動力的功能。作為道德教育的主要受體——青少年來說,由于他們的認知能力和抽象能力的缺陷,以及個體的道德發(fā)展具有階段性、差異性和不平衡性等特征,導致其道德的發(fā)展總是需要更為客觀的道德形象和“為什么要道德”的回答載體。因此,學校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種道德虛構幾乎出現(xiàn)在教育產(chǎn)生的各個階段中,如學校文化中的名人畫像、勵志簡介等等,通常通過假如……你就會……的語言邏輯來引導學生發(fā)展與成長,而幾乎所有的這些校園軟文化建設都與成功和道德相關;再如課堂教學中,教師常常會潛意識地將自己作為道德榜樣,通過以實體虛構的方式,為了解釋某種結果的艱難和教師形象的樹立(幾乎沒有教師認為自己是不道德的),過濾掉自身發(fā)展中的其他因素,將自己作為道德的載體進行虛構,或者將學生本人作為載體進行道德虛構,勾勒出服從和接受規(guī)訓的美好愿景等等。
康德認為道德榜樣能夠對個體產(chǎn)生道德感染的功能,并且能夠鼓勵個體去踐行道德之事。道德榜樣可以讓原本抽象、空洞的道德法則規(guī)定,通過具體的形象進行展示,進而使得個體或者處于學習道德規(guī)范初期的兒童更直觀和深刻地感受到道德法則的可行性或實踐性。即“所規(guī)定的東西變成可行的、無可懷疑的。它們把實踐規(guī)則以較一般的方式表示出來的東西,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8]但是,康德又談到,道德榜樣有著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道德榜樣是道德虛構的產(chǎn)物,是善的復制品,而非善的原型、善的本體,是經(jīng)過他人刻意的塑造而產(chǎn)生的;另一方面,道德榜樣是對于他人的價值塑造,而非個體的實踐理性下自生的道德原則過分對道德典范的肯定,會遮蔽了實踐理性在道德生活中的絕對重要性,而且,道德榜樣對人從感性層面的教育功能總是有限的,而實踐理性則可以讓個體確立普遍而有效的道德法則。道德教育的最終對象是人,道德虛構的最主要影響在于對個體的道德影響。合理的、適度的道德虛構,對于個體能夠產(chǎn)生積極的、有效的道德影響,反之,則會產(chǎn)生消極的、無用的,甚至引起個體反感和反抗的影響,失去了道德教育的效果,進而導致道德虛構的使用與道德教育的目的產(chǎn)生悖離。道德虛構應該遵從必要的限度,這里說的限度主要是指道德典范與個體生活世界的相關度。
因此,我們不能忽視乃至無視道德榜樣的作用,應該借助于這種力量的引導與鼓舞,逐步確立自己的、主宰意志的實踐理性?!皞€人憑借其兩種道德能力(正義感、善觀念的能力)和理性能力(判斷能力、思想能力以及與哲學能力相聯(lián)系的推論能力)而成為自由的。擁有這些能力,使他們在所要求的最低程度上成為充分參與社會合作的成員,這一點又使每個人成為平等的?!盵9]理性能力的發(fā)展是個體具備自由觀念的重要保障,因此,對于道德虛構下的道德榜樣,我們更應該理智而客觀的評價和使用它們,呵護個體理性發(fā)展的可能性,避免道德悖論的產(chǎn)生(即由一種善的合乎邏輯的道德方法卻導致了惡的結果的產(chǎn)生)。同時,在道德教育中,我們也應該不斷的探討道德虛構的必要界限,以及如何消解其對于個體理性的可能性束縛。
(二)維護道德教育的合理與合法性功能
當?shù)赖碌脑捳Z權掌握在強權政治之手時,由于沒有獨立于世俗權力的道德權威,道德學說被作為強化專制君主權力正當性的助手,通常以他律為特性的控制形式出現(xiàn),包括以制度、規(guī)范和條例等形式表現(xiàn)的強控制,和以榜樣情景、獎勵訓練等以“教化”為主要形式的軟控制。然而,隨著人類生活的日漸理性化和個體自由意識的覺醒,過去被過度人為設計的道德教育和道德教育方式,逐漸被人們所質疑甚至拋棄。亞里士多德認為“人的德性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理智的,大多數(shù)由教導而生成、培養(yǎng)起來的;另一類是倫理的(ethics),由風俗習慣(ethos)沿襲而來,一個人從小養(yǎng)成的這樣或那樣的習慣不是件小事,相反非常重要?!盵10]在過去看來正確、合理、理智的道德觀念、道德價值訴求發(fā)生了異構,其道德價值所追求的政統(tǒng)與道統(tǒng)的統(tǒng)一、天命與民意的統(tǒng)一等內(nèi)涵,同現(xiàn)代個體的道德追求和價值追求發(fā)生了沖突。
東西方歷史上的道德權威具有不同特質。在西方的文化體系構建中,由于其道德虛構的完成者是思想家、哲學王,其塑造的道德形象出現(xiàn)代表智慧、力量等美德特征。而我國古代的道德虛構話語權卻往往集中于權力者之手,其特征往往是壓抑自我情感和人性的伸展。因此,我們看到中國古代的道德虛構形象中,一類是對前代統(tǒng)治者的形象予以修飾,使之更加完美和光輝,如后世王們對于先王的道德虛構,其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王權的合理合法性,是典型的道德虛構的歷史主義方法;第二類是權力奪取者對自己的道德虛構,同前面對于先王虛構方法相同,將自己的王權獲得宣稱為是天命所系,將自己的行為宣稱為天賜之德,是上天至高德行在現(xiàn)世的代表,“比如下啟討伐有扈氏、成湯篡奪夏政、武王篡奪殷商政權,所采取的伎倆如出一轍,即一方面打出受命于天和替天行道的王牌,另一方面自我標榜有德,因為自己有德,上帝才受命于他,讓他擁有替天行道的殺戮特權?!盵11]號召人們遵從自己創(chuàng)造的道德價值的特權。通過上述兩種方法的交錯運用,構成了我國古代的道德體系,并且成了兩千多年王權專制制度保持穩(wěn)固的重要輔助。
同傳統(tǒng)社會相較,現(xiàn)代公民社會形成的共同體結構,要求個體同時兼具自我和集體的雙重認同,社會需要通過一定的教育措施,使個體對其身份有著充分的接納,實現(xiàn)個體外在的身份內(nèi)在化,并且將其內(nèi)化為個體的內(nèi)在品質和行為。德里克·希特將美德、法律、政治、認同感等并列作為現(xiàn)代公民身份的基本要素,因而,現(xiàn)代道德虛構應當做出主動調(diào)適,進而適應現(xiàn)代道德教育的要求。
(三)促進與構建和諧社會道德秩序的功能
在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中,趨同的道德秩序認識對于社會和諧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F(xiàn)代社會,多數(shù)的國家具有異質性的特征,即多數(shù)國家是由不同宗教信仰和民族構成,由此而導致的文化差異和道德認同差異,會因歷史的分離現(xiàn)象和可能發(fā)生的分離而產(chǎn)生對抗的隱憂,而消除這種隱憂的可能性值得懷疑。所以,在超越宗教信仰和文化差異的基礎之上,建構被廣泛認同的道德秩序,是現(xiàn)代政治生活對抗文明斷層線的必然選擇。根據(jù)道德虛構的方法論特征,站在國家穩(wěn)定、社會和諧的高度上,超越文明斷層,整體性建構具有當代文明特征的道德語境、道德文化和道德話語體系,具有積極的價值。
長期以來,道德一直被作為維系社會生活的關鍵纜繩。人們毫無猜忌的認為道德能夠使我們的生活從一種狀態(tài)通往另一個輝煌(按照這樣的邏輯,歷史是沒有輝煌的),進而讓人性發(fā)展為崇高和完美,同時,道德的普遍性、普世性、一致性和總體性是道德實踐一直期望的理想,人們期望通過道德的魅力和道德教育建立那種充滿真理、幸福和美德的理想國(沒有虛假,又何來真理,沒有不幸,何談幸福,沒有邪惡,又何來美德,因此,“充滿”的世界是虛無的),也期望通過道德教育塑造區(qū)別于過去的“新人”,為此,人們一直不斷通過學習和理解,認識和獲得道德真理,為道德理想的建立尋找終極的合理性根據(jù),為人們的道德生活確定終極的目的,我們有了這種終極性的道德真理,就可以建構一個道德的人性,可以在善惡之間勾畫出一條明確的界限,進而對所有的生活形態(tài)進行道德的評判。道德教育史就是在如此的形而上學指導下,試圖塑造完美盡善的道德主體、尋求道德的本質、建構完美的道德、塑造完滿的人性、建構完美的社會,作為我們理性所確認的道德追求。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道德典范表現(xiàn)為一種“無我”存在,我們的很多道德虛構下的道德典范是不容許懷疑和反思的對象,是命令式的道德教育,道德典范的行為似乎跟個體的道德智慧、道德自覺毫不相關,而只是在某種精神感召下的沖動,從個體道德發(fā)展的層次性來說,道德典范對于兒童道德水平的早期影響至關重要。因此,在這樣的道德榜樣教育之下,兒童很難產(chǎn)生更具價值理性和實踐理性的道德智慧。
道德虛構的道德教育運用能夠反映人的認知發(fā)展程度和文明發(fā)展程度,當人的認知發(fā)展到能夠自我反思、自我塑造的水平,道德虛構的道德教育功能則會被削弱。而文明程度越高,代表人性的高貴與光明的文明越發(fā)展,相應的道德虛構中的消極功能也會被弱化乃至擯棄。相反,在一個時代中,道德虛構的消極功能越重要或者常常被當作可以利用的工具,那么,這個時代人的認知發(fā)展和人性文明則越狹隘,同時,通過道德虛構的不斷教育和強化,可以對人性的狹隘發(fā)展趨向起到推波助瀾的效果。導演寧浩在其電影《無人區(qū)》中有一個發(fā)人深省的反思:當我們的社會秩序、道德和法律都消失的時候,人的本性會剩下什么?寧浩認為人和動物之間最根本區(qū)別在于使用火。火是人類真正的文明(不同于其他的用以謀利的帶有文明幌子的工具),是人性高貴和光明的一個縮影,因為火的使用初步開始使人和動物有所區(qū)別——動物只知利己,只是存在,而人卻能利他,是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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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冰鷗)
On the Value Dimension and Function of Moral Fiction
ZHAO Guo-dong
(SchoolofEducationScience,ShanxiUniversity,Taiyuan030006,China)
Moral education is a non-a priori existence after the moral concept, that is, moral and moral education have both logical order and time order.A certain medium is needed between moral and moral education so that the moral of ontological nihility is understood and accepted. Moral fiction is a paradigm of moral education that has never been discarded in the history of China and the West. It can become the learning model for the individual in moral practice through visualization and embodiment of the abstract moral idea and make people identify themselves with the nature of morality and accept the important meaning of moral discourse. Moral fiction has the value dimension of moral education, utility and the trend towards life world.It also has the function of helping the individual to shape the moral belief, maintain the rational and legitimate function of the moral education, and promote and construct the function of the moral order of the harmonious society.
moral fictional;moral education;moral model
2017-03-10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課題“社會主義語境下的道德虛構設計與實踐研究”(CEA140169)
趙國棟(1983-),男,山西平遙人,博士,山西大學教育科學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西南大學少年兒童組織與思想意識發(fā)展中心兼職研究員,主要從事德育原理和高等教育學研究。
10.13451/j.cnki.shanxi.univ(phil.soc.).2017.04.018
G410
A
1000-5935(2017)04-013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