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紀90年代以來，處于轉型期的中國社會所發(fā)生的巨大變化對詩歌的發(fā)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其最直接的表現便是詩歌審美視角的下移：即新時期出現的詩歌平民化傾向。這種趨勢一直延續(xù)到了當下，并出現了“底層寫作”“打工詩歌”“網絡詩歌”等詩歌創(chuàng)作現象。本文主要通過對90年代以及新世紀以來出現的詩歌平民化創(chuàng)作現象的闡釋，分析文學市場的興起以及新媒體的發(fā)展對于詩歌平民化所起到的推動作用，進而揭示詩歌的平民化所帶來的關于詩歌“道德倫理”的“重述”，以及如何在新媒體時代的技術理性之下保持自身藝術性的問題。

關鍵詞：平民化；“底層寫作”；“打工詩歌”；“網絡詩歌”；詩歌倫理

作者簡介：高旭婷（1993-），女，漢族，山西人，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6-0-02

平民化寫作主要體現在對原生態(tài)生活以及個體生命發(fā)展的關注，并以平等的視角、紀實的手法展現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揭示現實生活本質的一種創(chuàng)作傾向，其特點是大眾化和通俗化。作為與“貴族文學”相對立的一種文學，正如周作人在《平民文學》中說道的：“平民的文學正與貴族的文學相反。但這兩樣名詞，也不可十分拘泥，我們說貴族的平民的，并非說這種文學是專做給貴族或平民看，專講貴族或平民的生活，或是貴族或平民自己做的。不過說文學的精神的區(qū)別”。因此平民化的寫作強調的是一種真誠地面對自我，面對現實的文學精神，它對現實生活中普通民眾的關注也更直接和細微。

1、詩歌平民化的探索

1.1“將半空懸浮的事物請回大地”

新時期的詩壇在相繼經歷了朦朧詩、后朦朧詩的熱潮之后，隨著文學市場化的興起而進入了“文化轉型期”。在這一時期，市場經濟和大眾文化的浪潮滾滾而來，造成了人文知識分子日益邊緣化的處境，因而，90年代詩歌在發(fā)展過程中經歷了最初幾年的“真空的狀態(tài)”之后，迅速以“反思的姿態(tài)”走向了日常生活。這是“將半空懸浮的事物請回大地”的詩歌精神平民化的深刻表現。

90年代詩歌平民化的表現之一便是詩人往往喜歡從身邊的平凡事物上取材，從而折射出普通人的生活處境。如王小妮的“重新做一個詩人”二首《工作》《晴朗》選擇了日常生活中的意象如“桌面”“白米”“蝴蝶”等營造了一個身處城市的詩人生活的平凡狀態(tài)；藍藍的《讓我接受平庸的生活》通過生活中“骯臟的街道”“平淡和爭吵”“彎下的身軀”等畫面的勾勒揭示了生活就是生活的平凡的真理；另一方面，90年代詩歌的平民化還表現在對普通人性的充分展示上，如王小妮的《和爸爸說話》，作為一首悼念詩，詩中沒有撕心裂肺的哀號與哭喊，作者通過一種有力的訴說表達了自己深沉的悲痛以及堅強的信念；黃燦然的《黑暗中的少女》通過對一個在黑暗中整理垃圾的少女的描寫，以一種帶著敬意的審視表達了詩人對弱勢群體的關懷。

1.2“向下”的枝條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商品經濟與新媒體的不斷發(fā)展，“發(fā)生在‘文學場中的創(chuàng)作、生產、傳播、評價、接受等環(huán)節(jié)的‘角逐也相繼受到‘市場化邏輯的制約，并浸染上通俗文藝的色調，”這種通俗化集中地表現為詩歌視角的“向下”蔓延，即如詩人盧衛(wèi)平所說“我的詩歌是向下的。這里的下，是鄉(xiāng)下的下，是身份卑下的下，是高樓底下的下，是下里巴人的下，是九泉之下的下?！币虼?，新世紀的詩歌無疑表現出了一種對生命本源的回歸。

新世紀以來，盧衛(wèi)平所寫的一系列涉及“打工生活”的詩歌引起了詩壇的關注，這些詩歌主要描寫的是小人物在大城市中的生存體驗和生活狀況，如盧衛(wèi)平自己所說“我的詩，自始至終關注著現實，體驗著我所經歷的一切，感受著當下各種可能的生存狀態(tài)。”因此，他的詩歌所表現的主題之一就是在現實生活中感受到的生存狀態(tài)和個體的真實體驗。如《在水果街碰見一群蘋果》這首詩以擬人的手法寫出了如蘋果一樣“紅的輕佻”的進城打工的女孩們，她們樸素、善良、干凈而健康，作者對這些純潔的少女以極高的贊賞，在詩歌的結尾，作者想著挑選幾個讓其在冬日里回家看看“大學紛飛中白發(fā)蒼蒼的爹娘”，這種悲涼與無奈正是作者自身經歷的描繪，也表現了作者對打工者們的深切同情與關注。

2、詩歌平民化的時代氛圍

2.1文學市場化時代的興起

新時期以來，經濟發(fā)展的市場轉型帶來了各方面的變化，文學領域也不例外。市場化的興起，對文學的創(chuàng)作、生產、傳播以及接受等方面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文學出版社不再依附于政府，而是進入了“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市場化經營；文學的創(chuàng)作也不再依附于政治，而進入了追尋自身發(fā)展道路的探索。

市場機制對于文學的影響所形成的“文學場”首當其沖的表現在文學通俗化趨勢的不可避免。90年代“文化轉型期”詩人作為知識分子身份的邊緣化則是一個重要的表現，因此，面對時代所帶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與思想危機，詩人做出了一種“撤退策略”，即要么“下?！苯浬?，要么改弦更張寫小說等，都表現出了對于自身身份的焦慮，同時也有主體的覺醒，因此，對詩歌與現實的思考以及在詩中直接呈現自己成為了90年代的青年詩人們的一個普遍的心態(tài)，他們從傳統的文化中以及社會的底層尋找詩情與詩魂，“詩人們以平民化的眼睛透視民間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平常心去體悟瑣屑遮蔽下的溫馨、揭示平凡覆蓋下的生命價值，從中發(fā)掘出易被人們忽視的人生況味與文化意義，進而改變了自己的審美趣味”。

2.2新媒體與網絡詩歌

作為詩歌傳播方式的新媒體的出現，是詩歌傳播史上的一次深刻的變革，它改變了詩人書寫與思維的方式，并直接或者間接地改變著當代詩歌的形態(tài)。新媒體的特點之一主要是以網絡作為其傳播的方式和手段，這種方式既快速又便捷，而且沒有任何空間和時間上的限制。因此，以網絡作為載體進行創(chuàng)作便成為了當下最普遍的一種行為。而“網絡詩歌”的出現與廣泛應用也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應運而生的。

“網絡詩歌”作為一種“知識技術性”的寫作傳播方式，其最大的特點便是創(chuàng)作內容和形式上的平民化和通俗化。“網絡詩歌”的出現改變了以往紙質作品出版和發(fā)行的機制，它“繞過了意識形態(tài)和審查制度的干涉，加上署名的虛擬性和隱藏性，使作者實現了真正的暢所欲言?！边@充分實現了詩歌創(chuàng)作者的話語自由。其次，“網絡詩歌”作為一個大眾化的平臺，它為任何想要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的人打開了一扇通向詩壇的門戶。網絡造成的這種創(chuàng)作主體的大眾化與普泛化決定了它從一開始就與大眾產生了割不斷的聯系。最后，“網絡詩歌”對當代詩歌的影響還在于其拉近了讀者與創(chuàng)作者的距離，實現了二者之間的雙向互逆的交流和溝通，網絡使得信息的發(fā)布與接受變成了一個有生命的、個性化的過程，因此，“網絡詩歌”的出現，對于當下詩歌的發(fā)展來說可以說是一條值得被牽引的道路。

3、詩歌平民化的反思

3.1詩歌倫理觀的“再現”和“重述”

新世紀對于“底層寫作”“打工詩歌”等反映底層意識的詩歌創(chuàng)作潮流的關注中引發(fā)了當下關于詩歌“道德倫理”的討論，我們傳統文化中的詩歌倫理表現在“思無邪”以及“興觀群怨”等的思想之中。但是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發(fā)生巨大變化的今天，那種傳統詩歌的“道德倫理”已不再適應當今文化領域所發(fā)生的“轉型”。因此，對于當下詩歌創(chuàng)作中出現的“底層寫作”“打工詩歌”以及“草根性”等的現象也應該從新的倫理視點去認識。

從詩歌本身來說，其道德倫理首先表現為“用”的向度，即詩歌的功用和職能問題。“‘詩歌的道德倫理必須要通過自我發(fā)現達到道德倫理層面并進而在捍衛(wèi)道德倫理的過程中，完成詩人與詩歌本身的心靈凈化?！币虼?，詩歌道德倫理的實現既表現為對現實的關注過程中所實現的一種社會責任感，又表現為在自身的創(chuàng)作中實現的一種“藝術的責任感”。兩者缺一不可。其次，詩歌的道德倫理不管是承擔現實社會的責任，還是表現其自身的美學倫理，對“真”的追求始終是其倫理中的一個重要的體現，而“底層寫作”“打工詩歌”等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正是體現了對于真實的底層生活的敘述以及底層人民在苦難面前真實情感的流露。因此，對于當下出現的如“打工詩歌”“草根性”等的平民化的創(chuàng)作趨勢，雖然其在題材以及詩歌寫作上存在諸多問題，但是，這種潮流在拓寬詩歌的寫作空間以及彰顯其人文關懷的道德倫理觀中產生了重要的作用。

3.2技術理性與審美藝術的沖突

網絡作為一種技術和工具的出現與在場導致了技術理性主義在文學觀念中的出現。技術理性主義的出現所依托的就是科學技術的不斷發(fā)展。新時期以來，市場化的逐步推進大大促進了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并且?guī)砹艘孕旅襟w網絡為首的一系列事物的轉型和變化，而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化的反映，也深受其影響。因此，在時代不斷前進的今天如何實現技術理性與審美藝術的平衡發(fā)展是當下無法回避的一個重要的問題。

新世紀“網絡詩歌”的出現可以說是一個最為深刻的體現，它雖然為當下詩歌的發(fā)展帶來了一些新的可能，但是在技術理性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一種看不見的危機?！熬W絡詩歌”發(fā)表的沒有限制導致了信息資源的爆炸與過載，這給讀者的閱讀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其次，一些網絡創(chuàng)作者濫用網絡提供的自由，制造了一大批文字垃圾，嚴重地影響到了網絡品格的獨立與健全發(fā)展；最后，網絡批評也因缺乏傳統批評的系統化、理論化與專業(yè)化，而更多地表現為口無遮攔的隨機行為。因此，在網絡化時代，詩歌在運用這些技術尋求新的發(fā)展方向的同時如何不失自身的藝術性是一個刻不容緩的問題。詩歌的平民化不等于庸俗化，也不是以大眾的消費旨趣為目的的，詩歌的平民化是一種文學精神上的自我表達、自我實現的真實，因此，“網絡詩歌” 的發(fā)展依然需要延續(xù)詩歌本身所具有的這樣一種人文關懷和精神內涵。

4、結語

新時期以來，詩歌平民化傾向的出現不僅有90年代“文化轉型期”所導致社會價值觀念多元共存的前提，更是文學自身運動規(guī)律的產物和作家地位意識改變的結果。新世紀以來隨著市場化和大眾文化所帶來的沖擊，進一步推進了詩歌的民間話語寫作，出現了 “底層寫作”“打工詩歌”“網絡詩歌”等表現底層大眾生存狀況與情感體驗的詩歌創(chuàng)作，這使得詩歌在保持“文以載道”的倫理觀的基礎上進一步實現了“以人為本”的新的人文精神倫理觀的展現。其中“網絡詩歌”的出現以及繁榮使得詩歌在技術理性的作用之下表現出了寫作以及思維方式上的巨大變化。因此，詩歌的平民化潮流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都不能失去其作為詩的品質。

參考文獻：

[1]張立群.闡釋的筆記[M].遼寧大學出版社.2011.

[2]盧衛(wèi)平. 向下生長的枝條“后記”[M].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189.

[3]周作人.平民文學[M].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210.

[4]吳思敬.轉型期的中國社會與當代詩歌主潮[J].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01.

[5]盧衛(wèi)平.向下的詩歌[J].詩刊.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