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
平靜的人內心大多喧嘩,我想我大概就是這種人。
詩歌提供了一個出口,更迫切的說法是“緊急出口”。很多時候是詞語首先出現,它匆忙地躥出來,隨后出現的才是一個在個體經驗拘囿下情緒繁復的自我。
在談論詩歌的時候,總也避不開一個基本問題:詩歌到底是什么?然而,我在接觸詩歌前說不明白,在進入詩歌后,卻也不屑于把此放在心上。但真要給出一個答案的話,我認為詩歌是或多或少夾雜著對生活的反抗以及對自我存在的接納的。不管是在傳統(tǒng)的詩歌中,還是目前所謂的先鋒詩歌中,我們都可看到“反抗”是以變形的方式出現。修辭是一種較為直觀而淺表的變形,它幾乎出現在任何一種文體中,而詩歌中所呈現的“反抗”或許應該更加高明,好的詩歌表現的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滲透力。我們通常提及到詩歌的“內核”,而真正抵達內核的途徑,需要強勁滲透力的貫穿。
從另一方面來說,對生活的反抗意識也是對生活的接納,在庸常事物中反對庸常,以此獲得從麻木僵硬事態(tài)中的全新感受,以此挑撥日益頓挫的神經。從這種角度來看,詩歌的創(chuàng)作或許需要更大的勇氣。
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更多是立足于生活瑣碎以及經時間淘洗過的細節(jié)。我一度回想被針扎過的感受—先是反射性的肌肉收縮,然后是痛感的蔓延,最后才看見鮮血。立體的細節(jié)要比針尖細,優(yōu)秀的詩歌反射過程更加持久。
在詩歌材料的擇取和創(chuàng)作力上,很多人以“靈感匱乏”為托詞對詩歌望而止步,靈感令人困頓并且常常使人陷入坐以待斃的處境。我寫詩沒多久時,有一個詩人朋友說,“去用不同的視角看一朵花吧”。所以,所謂好的靈感,是忽然對花非花有所領悟,更需要不遺余力地對各種視角進行探尋。這也發(fā)生在我們抬頭看星空看膩了看煩了,低頭看見水中的同一片星空表現不同質地的時候。為了逃脫坐以待斃的處境,我們或許應該要有對生活信手拈來的自信,當然也需要有將一柄鈍刀磨銳利的耐心。
我認為,對生活的認識是有滯后性的,只有在一定距離下所見的生活是能夠浮現本質面目的生活。因此,我喜歡舊的事物,在一定情形和一定時間的舊事物令人回味,也令一首詩能安穩(wěn)沉靜下來。
如果從詩歌的情感角度再來談談,我們不難發(fā)現,詩歌的情感是向著內部收攏的。在目前這個時代,人心浮躁,人們似乎更反感拍著桌子、挺胸抬頭、激昂文字的表達。詩歌的情感不再被展現為滾燙的,而是隔著一層介質觸摸。這種對于情感的克制,需要對語言擁有更加準確的掌控力。我曾經描述這種狀態(tài)為一種低空滑翔的狀態(tài)—拒絕完全貼合生活表面,也拒絕高空中隨時跌落的危境。
詩歌的語言,簡潔是基礎,從古至今,無一例外。簡潔不是簡單,更不是簡陋。簡潔考驗一首詩的骨架夠不夠結實,在一定程度上讓詩歌的內在意蘊獲得更自由的寬度。它需要一位詩寫者不斷打磨。
寫詩近七年,所有的陋見也如你所見。我希望詩歌之于我,永遠是一塊被拋進池水未曾見底的石頭,帶著潛行的動作,我仍是一無所知。我希望你看見詩歌,至少是看見了波浪后面跟著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