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賞心人

曲千秋 >>>>>

◎月下嬋娟 愛穿旗袍，愛古色古香的文字，愛一切美好真誠自然的人和事物。夢想重回盛唐或南北宋，在唐詩宋詞的豪放與婉約里書寫心情。

清銳的劍氣在歌女的彈唱聲中破空而來，直取座中人首級，卻有人瞬間用身體擋在了九千歲葉懷忠面前。一擊不成，我以為絕無可能逃脫，誰知那替葉懷忠擋劍的男子抽出寶劍，劍光恰好隔住上來圍捕我的人。我趁機躍出窗外，那人飛身追來，一把扯下我蒙面的頭巾。清冷弦月下，我聽見他驚呼出口：“剪秋。”

在官兵追上來前，他攜著我于街巷中幾個起落，便至一處宅院。月色照出他更勝少時的眉目，我想起從前他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他是葉懷忠最得力的義子，是朝中清流們不齒的東廠走狗葉喬，但他方才救了我。

我點亮屋中燭火，替他包扎傷口。他聲音喑啞，說：“謝白小姐救命之恩?！薄澳阍撝x我劍上從不用毒?！蔽肄D(zhuǎn)身欲去，他喚住我：“我知白小姐不肯屈尊和我同住，但形勢所迫，還請委屈幾日?！蔽伊袅讼聛?。

我是在他書房看見那幅美人圖的，牡丹一樣的麗色，那是我的姐姐。葉喬曾喜歡姐姐，也曾帶著厚禮叩響過白府大門，卻被清正嚴明的父親果斷拒絕。

初見葉喬，是在上元節(jié)。那時，他一身白衣泊舟水上。我與姐姐偷跑出去，姐姐在橋上私會心上人，我下橋追逐蓮燈，一不小心跌落河中，被葉喬救上了船。一大口灼熱的液體喂入我口中，多年后我也不能忘記那口梨花釀。醒來時，正對上他的眉目。“早春水寒，若不灌你一口酒，怕你緩不過氣來……”他笑著說，而我就此淪陷在他春風般溫柔的笑意里。

后來，姐姐嫁得心上人。她歸寧那日，與父親在密室商談大事。我軟磨硬纏才探到他們密謀之事，然后天未亮便直奔東廠，想截住葉喬。長安街上，只是一提姐姐淺秋的名字他便低回不已，又怎肯答應我不和姐姐見面。

那日之后，我被父親關(guān)入柴房。葉喬遇刺，是姐姐將一把匕首插進他胸口。父親以為葉喬必死，派人刺殺葉懷忠，派出的高手卻死在葉喬劍下。白府滿門被誅。我從柴房里被人押出，哭到幾近昏厥?；秀崩镉腥藢⑽冶?，他一字一句道：“白剪秋，如果你想報仇，就好好活下去?！?/p>

我將自己從往事中剝離，抬頭看美人圖旁那幅字，筆走龍蛇，是葉喬的手筆，他寫著：邂逅賞心人，與我傾懷抱。我關(guān)上門出去，笑自己也曾邂逅賞心人，只是空自別君三千里。

不知葉喬立于門外多久，他遞給我一個包袱，教我如何躲過東廠追捕，鄭重道：“無論如何，好好活下去?！?/p>

一股酸楚涌上心頭。他憑什么幫我？我又憑什么聽他的？他擒住我揮出的手，將我按在懷中，嘴唇壓下來，呢喃喚我：“剪秋?！蔽业男暮鋈豢樟?，淚沉甸甸地落下來。這個十歲時失去雙親、被左相看中成為安插在葉懷忠身邊的人，失去一切，背負滿身罵名，最后仍要鋌而走險。而我，無力阻止。

我將那個包袱交到左相手上，賬冊和秘信，通敵叛國的罪名，足以將那不可一世的奸臣連根拔起。做完這一切，我便能去找葉喬，用一生告訴他我不曾宣之于口的愛。

一張紙條從賬冊中掉出來，左相神色憐憫，遞給我說：“白小姐，葉喬已在今晨與閹黨的混戰(zhàn)中不幸犧牲了……”我展開那紙條，看他留給我的最后字句：“剪秋，我從未告訴過你，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圖/summer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

—唐?李白《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