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煙
住在她眉間,做個彼岸少年
水生煙
他用《詩經(jīng)》中的字句向她表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币痪涔爬虾唵蔚那樵?,由他溫柔道出,不必焚香盟誓,已然情深可鑒。
他身披烽火硝煙而來,心中的鐵馬秋風在見到她靜婉容顏的瞬間止息了喧囂,仿若月色流淌的靜夜,耳畔只余晴川之上鳥兒的聲聲清鳴,如相呼相喚一般。它們一路且鳴且行,雙翅剪水,尋覓水草豐茂的河洲,在水面上勾勒出纏綿親昵的剪影。不知是他先有了這份憧憬再遇了她,還是遇見她之后,才驀然生出這如藤纏蔓繞的情愫?
她是海蘭珠,與皇太極初遇時已非韶華妙齡,卻被他如珍寶般捧在手心。她歡喜也悵然,只嘆從前年華盡數(shù)虛度,遇見他方知世間情意可以如此美好。
他給她住的宮殿取名為“關雎”,只愿此后長相廝守,如聲聲相和飛過河洲中央的鳥兒般,歲月靜好,余生無憂。他不是帝王,不是馳騁疆場的英雄,只是佇立岸邊尋尋覓覓的少年,情思輾轉,把手心的蘆葦松開了又緊攥,等著彼岸伊人露出一角裙邊,從此攜手百年,朝共霞嵐,夕溫粥飯。
世人只道他化百煉鋼為繞指柔,予她萬千恩寵;卻無人知曉,只有在她這里,他才可放下江山社稷,換一身輕衫,笑意蔓延在茶香棋局間。她只當自己是他的妻,而他是她此生托付的良人,疆土家國于她而言都太過遙遠,她只要他安好無虞。
便任廊前百花開了又敗,一季季、一茬茬,像一場場不息的眷戀;殿外白雪落了又化,一層層、一堆堆,如一摞摞不及翻讀的思念。她以為他們會歲歲年年如此度過,卻不料命途難測。
他說了相守,卻不得不把時光傾注在朝野與疆場。她于軒窗內(nèi)站立成盼夫歸的石頭,身體日漸消瘦。彼時王朝初立,百廢待興,她疼惜他因操勞國事鬢邊早生白發(fā),在他面前永是歡顏笑語。然而終是來不及,他在帳內(nèi)燈下指點江山,她于金縷玉枕上夢盡魂消。
他千里奔馳打馬歸來時,她安睡如一朵恬淡不語的花。
他口中再無他言,只是聲聲喚著她的名字,便如那日相見,夢境與愿景中那一對相和比翼的鳥兒一般,聲聲不歇。一世都喚不夠的,只是她的名。
像一場夢醒,“關雎”猶在,伊人已長眠。
之后河山靜謐,春來如墨染,夏至勝錦繡,而龍椅上黃袍加身的男子常做一個夢,夢中山長水闊,蒹葭蒼茫,河洲中央飛過兩只鳥兒,流連相顧,清鳴聲聲漸遠。他本是找尋那聲音,卻一轉頭,便看見了她。她容顏耀如春華,莞爾輕笑一如初見。
從此他只愿住在她眉間,做個彼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