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鑫

絕味

◎王奕鑫

我不能算是一個美食家，我只是喜歡吃。我對美食的制作過程并不感興趣。也許有人會說我這樣的人只是一個饕餮之徒，一個吃貨，但是我就是喜歡單純地享用美食的那個過程，這就好比你覺得一個雞蛋好吃，你就非要見一下這只下蛋的母雞嗎？完全沒有必要。

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吃過的美食種類不下千種，尋常食物進入我口中的一瞬間，我就能判斷出這個廚子的功力。像佛跳墻、西湖醋魚、周莊萬三蹄、東坡肉、廈門蛤蜊煎這些大眾皆知的所謂經(jīng)典美食，更是已經(jīng)吃過無數(shù)次了。普通美食早已是難以再入我的法眼了，但是唯有那道私房菜，才是真正讓我回味無窮、終身難忘的。

那家私房菜是尹川首先找到的，處在一個貧困縣的貧困村中，當他向我說起這個地名之前，我從未聽說過我們市居然還有這么個地方，不由得一陣尷尬。

尹川則表示這家私房菜水平極高，實為他平時所見的最高水準。尹川也是資深吃貨一枚，這些年吃過的美食未必就比我少，高高挺起的肚腩正是他四處品鑒美食的證明，而他也確實是因為吃而出了名，近幾年沒少上美食類的綜藝節(jié)目當評委。能讓他這么贊揚的，估計也不是尋常美食，而且我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專門去品嘗天下美食了，也是時候該出動一回了。于是我便答應(yīng)了尹川的邀請。

翌日，我們二人驅(qū)車趕往這家私房菜的所在地。眼見著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平房，最后又變成了參天大樹，我都懷疑是不是走錯了路，因為這個地方看起來野炊倒是不錯，若說誰家私房菜館開在了這里，這也太過于偏僻了吧！

悍馬車在樹林間的土道上行駛了差不多有一個多小時，一路的顛簸早已讓我感到七暈八素，胃口全無，只剩下了滿肚子的抱怨和脾氣。看著面前這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而且破舊不堪的磚瓦房，我實在懷疑是不是我什么時候得罪了尹川，使得他假借吃私房菜引誘我出來，然后要把我賣給人口販子賺點兒外快。不過想想我身上除了一百四十斤的肉可以賣以外，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人口販子接收我這件貨物的，而且我還是省級散打冠軍，那尋常人等也是近不了我身的，只怕人口販子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我打倒在地，哭著求饒了。

正當我想入非非之際，尹川早已鎖好了車，走到了這間磚瓦房的門口，直朝我擺著手，讓我進來。我索性也不再想，大跨步向前走去。進了院子，才知道今天來吃的并不止我們二人，還有幾位先生。我隨性地掃了一眼后，心中頓時大驚，看來今天來吃這頓飯是沒錯的。那個禿頂?shù)?、坐在飯桌前似乎快要睡著的中年老男人，正是知名的國際美食家唐缺。只見他抬起頭來朝我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他左手邊的那位貌不驚人的老人，我忘記了他的名字，但我似乎經(jīng)常在一些電視劇里見到他的身影，沒想到今天可以在這里見到這樣的大明星。老人默默地看了我們一眼后，就不再理會了。至于那位坐在窗戶旁邊的少年，我并沒有認出來。只見他染著一頭淡藍色的頭發(fā)，長著一張網(wǎng)紅臉。他對剛剛進來的我倆并沒有絲毫注意，只是看著窗外，似乎窗外的一粒沙土也要比我們二人重要得多。尹川見到那位少年之后，一個愣怔，隨即居然一臉激動地掏出了紙筆上前索要簽名。

他的行為讓我大吃一驚，待他索要簽名回來，我低聲問道：“他是誰??？值得你前去要簽名？”

尹川一臉鄙夷地說：“你都不知道他？”

“他是？”聽尹川的口氣，這個藍發(fā)少年似乎是個著名人物，我對他也不由得感興趣了。

“他就是今年世界頂級料理廚藝大賽的冠軍，譚浩偉！”尹川這話一說出口，我都有些后悔最近沒看電視了，居然沒認出這么一位少年大人物。我都想要去索要簽名了，不過現(xiàn)在要是再去的話，只怕有些不妥，只能作罷。

這家私房菜的主人戴著個做飯的面罩，導(dǎo)致我沒有看清楚他的長相，只知道是男的。看他的眼神，很清澈的樣子，似乎沒有經(jīng)過多少塵世的歷練。但是此時不管這位主人年齡大小，我都已經(jīng)不敢輕視了，能讓那幾位名流前來的，估計也非等閑之輩。

只聽這家主人開口說話了：“大家今天能來，真是讓我這里蓬蓽生輝啊。我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認可，不過今天的菜，將是我的收官之作，也將是我的巔峰之作。這道菜名為‘絕味’。以前品嘗過我的菜的朋友們，你們會覺得我以前所做的所謂珍饈不過是凡間之物，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有今天這道菜，才是真正的巔峰。因為，它不是人間的美食！從明日起，我就將搬離此處，不再做菜?！闭f完以后，就走進了廚房，開始做菜。

外邊一片安靜，沒人說話，我和尹川也不好意思侃大山了，只能默默憋著。不過為了這種美食，憋一會兒又能算得了什么呢？眼看那三位大師眼中都對那道菜露出了期望之情，我就更加覺得不虛此行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道菜已經(jīng)基本做好了。當它還沒有被端到我們的桌子上，還離得老遠，它的味道就已經(jīng)緊緊地朝著我的鼻孔飄來，一絲也不浪費，一毫也不散去。它的味道似乎凝聚成了一股“實體的”氣體，慢慢悠悠地，飄蕩到了我們的身邊，凈化了我們所處的空間，讓我們只覺得靈臺清明，一股超凡脫俗的感覺油然而生。聞著這股味道，我們五人都是身軀一震，就憑這道氣息，這道菜就已經(jīng)是力壓群雄了。連之前的藍發(fā)少年，也自嘆弗如。

當這道菜端到桌子上時，我們看到的只有五塊肉而已，但是就那明明樸素無華的外形，卻仿佛具有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可以吸引住人的眼球，讓人不愿再觀賞其他事物。

將這等絕頂美食放入口中的一瞬間，我只覺后悔，我覺得自己太糟粕了，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根本配不上去吃這等美食。當我的牙齒輕輕咬動這塊肉的一瞬間，我就知道，天底下再也不會有一道菜能比得過它了。別看蕓蕓眾生以食為天，發(fā)明了無數(shù)種美食，但是沒有一樣能比得上這塊肉。第一口咬下去，那種味道不是現(xiàn)在的酸甜苦辣咸可以說出的，那是一種不應(yīng)該在人世間的味道，那是來自于天上的味道，仿佛是有人從無上仙界偷竊出了一塊稀世珍寶，然后交付給眼前這位年輕人，做出來絕世珍饈。再也沒有一道菜能如它一樣，緊緊抓著人的味蕾，讓人永生難忘。

那道菜，我不知道菜名，也不知道廚師的名字。事實上，我再沒吃到過那么美味的美食。那道菜像是毒品一樣，如夢如幻，讓人上癮。但是在你上癮以后，它就會消失得無隱無蹤，再也無法找到，讓你牽腸掛肚一輩子，讓你銘記終生。

那天享用完美食以后，人們回味無窮。不過是每人一塊肉，卻讓我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咀嚼了好久，不忍咽下。直到兩小時以后，我們才緩緩起身，對著主人作揖告別，離開了那里。

從那以后，我感覺所有的食物都索然無味，宛如糟糠，不再算得上是美食了。這讓我心中感到非常難受，感覺像是掉進了黑洞之中，難以自拔。不過，相比于尹川，我還是好的。尹川從那以后就再也不能感受到來自人間的任何味道，因為那道菜的完美，已經(jīng)讓他失去了嗅覺和味覺。

（責任編輯 宋旭東）

王奕鑫，筆名河?xùn)|蛋蛋，作家張敏的關(guān)門弟子，系未央?yún)^(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外華語作家》《望月文學》簽約作家，《微光》詩刊特邀編輯。曾獲內(nèi)蒙古“扎蘭杯”文學聯(lián)賽二等獎，被評為“中國好品牌影響力青年藝術(shù)家”。曾出版?zhèn)€人作品集《孤燈夜話》，主編文學作品集《月上長空》，作品被《唐山文學》《參花》《西江文藝》《小品文選刊》《海虹之聲》等雜志錄用，部分作品被《中國親情詩典》《當代經(jīng)典創(chuàng)意情詩》《當代華語名家文選》《當代傳世經(jīng)典散文》等圖書選本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