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維維 圖/蘇南

讓魔術(shù)師的魚，飛……

文/周維維 圖/蘇南

一

“五排七座！”魔術(shù)師大喊一聲，“我的金魚飛到了你那里！請這位觀眾朋友幫忙驗證?！?/p>

全場觀眾都激動地轉(zhuǎn)頭去看，只有男孩嘟嘟呆坐在那里一臉茫然，他還不知道說的是自己的座位呢。

“嘟嘟，是你呀，在你的座位下?！眿寢尲拥赝屏送凄洁?。旁邊座位上的叔叔幫媽媽一起從座椅下面拉出個黑色小箱子。打開一看，里面有個小水盆，可是——沒有金魚呀。

“不可能！”魔術(shù)師不相信。他大步走到嘟嘟座位上親自查看——真的沒有，水盆里除了水，空空如也。

觀眾哄堂大笑。

“哈哈，看來我變的這只金魚害羞得很，不肯露面，要再變一只膽兒大的才行?！蹦g(shù)師紅著臉回到舞臺中央，再次夸張地表演一通，然后大叫一聲：“九排十座！”

被點名的是位老奶奶，看上去行動不利索，身邊人幫她將座椅下的小箱子拉出來，打開——還是空空的呀！

魔術(shù)師瞬間慌張起來，滿頭大汗。不過他還是機智地又開了個玩笑，然后再次叫出來“七排二座”——可是，還是一盆清水！沒有金魚，連一片魚鱗都沒有！

觀眾們“哦哦”地起哄。魔術(shù)師語無倫次：“對不起，我可能——今天金魚集體罷工了，給大家開這么大一個玩笑，哈哈哈……”所有的觀眾都看得出來，他的笑，真是比哭還難看。

只有嘟嘟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二

嘟嘟也是幾分鐘前才知道的。

嘟嘟今天是跟著媽媽來的。買票進場后，媽媽去衛(wèi)生間，嘟嘟一個人在座位上無所事事。不一會兒，他聽到自己座位下面好像有“嘟——嘟——”的冒泡泡聲，于是他好奇地蹲下去看個究竟。

“是我，我在你座位下面的黑色箱子里。”

嘟嘟嚇了一跳！什么在座位下？怎么還會說話？難道是個小孩？

盡管有點怕，嘟嘟還是好奇地拉出一個黑色小箱子，打開一看，里面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個小水盆。

“是不是聽錯了？”嘟嘟想，不過他還是感到奇怪，為什么座位下面會有個箱子，難道是之前哪個觀眾遺忘的？

“嘿，是我，金魚?！?/p>

“金魚？”現(xiàn)場光線很暗，嘟嘟瞪大眼睛使勁看，終于發(fā)現(xiàn)小水盆里還真有一條只有半截拇指那么大的小魚。

嘟嘟這回真的嚇到了——金魚會說話！

“我是金魚家族的精靈。我的故事現(xiàn)在沒時間講，但我需要你的幫忙，可以嗎？”

“幫什么？”

“找個瓶子，當然里面要有水，然后把我裝進去。我不能在黑色箱子里，這樣我沒法工作?！?/p>

“你要工作？”嘟嘟驚訝極了。

“是的，重要的事情。當然，對你們?nèi)祟悰]有害處，放心，是我們家族的私事。拜托你快一點，要不什么都晚了?！?/p>

嘟嘟根本不明白金魚到底要干什么，但他相信了它。

“礦泉水可以嗎？沒有別的水，我媽包里有礦泉水?！?/p>

“天哪，那是我最怕的一種水……好吧，顧不上那么多了……請不要裝太滿，我會悶死！”

嘟嘟趕緊從媽媽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一半，然后蹲下去，小心地把小金魚裝到瓶子里。

三

“不能擰上蓋子，要不然我馬上就完蛋。”

不能擰上蓋子，那就不能放回包里了。嘟嘟小心地拿著半瓶礦泉水，兩只手裝作很輕松的樣子捂著瓶身，生怕媽媽看到小魚。

表演開始了，就像你在第一部分看到的那樣，這個以“讓金魚到處飛”的節(jié)目著名的魔術(shù)師，卻一連三次失敗，誰也不知道他的魚到底飛哪兒去了。

可嘟嘟不明白的是，第一條魚是自己偷偷藏起來了，怎么另外兩個座位下也變不出來呢？嘟嘟裝作喝水的樣子舉起礦泉水瓶，靠近嘴巴，小聲對著瓶口說：“怎么回事？”

“我干的，回家再給你解釋。對了，我今晚要在你家借宿?！?/p>

表演草草散場，不少觀眾堵在售票處，將經(jīng)理團團圍住，要求退票。

裝在礦泉水瓶子里的神奇金魚跟嘟嘟回了家。終于等到爸爸媽媽都睡了，嘟嘟這才敢將剛才藏好的瓶子拿出來。

“嘿，老實交代，你從哪里來？為什么和別的金魚不一樣？還有，你今晚到底做了什么？”

四

原來，嘟嘟遇到的是金魚家族的一個精靈。別看它長得小，卻可以召喚所有的金魚，讓它們消失一分鐘。精靈是帶著解救同伴的任務(wù)隱藏在魔術(shù)師魚缸里的，沒想到出師不利，第一天就被魔術(shù)師抓住了。

“只有一分鐘而已啊？我還以為你救了它們，讓它們回到大海中了呢。”嘟嘟說。

“那需要更大的魔力，我的級別不夠。”

不過，一分鐘對付魔術(shù)師已經(jīng)足夠了。要知道人們看魔術(shù)時的心情就像猜謎語，簡直迫不及待，沒有人愿意多等哪怕一秒鐘。如果沒有瞬間看到奇跡，那簡直一點意思都沒有。

“那么，你的同伴怎么了？”

“變魚的魔術(shù)師會養(yǎng)很多金魚，就像變鴿子的魔術(shù)師養(yǎng)鴿子一樣。你真的以為那些動物是他們變出來的？根本不是，都是提前設(shè)計好的?！本`告訴嘟嘟，這位魔術(shù)師在后臺養(yǎng)了很多金魚，足足裝滿了一個小魚缸。魚缸不大，但金魚很多，所以水里嚴重缺氧。

“而且魔術(shù)師并不是一個真正愛魚的人，他只是用魚表演，每天給的魚食很少，我的同伴們天天餓肚子……”精靈說。

“原來魔術(shù)都是騙人的。”嘟嘟想。雖然已經(jīng)十歲了，但嘟嘟一直都覺得魔術(shù)很神奇，他也曾想過魔術(shù)師到底為什么能變出各種東西，但還是沒想明白。“原來那些魚是提前放好的。可是，觀眾為什么不提前翻一下呢，這樣不就可以揭開魔術(shù)師的秘密了嗎？”嘟嘟還是不懂。

“大部分觀眾像你一樣，只看熱鬧，不求原因。還有，你沒發(fā)現(xiàn)魔術(shù)師選擇座位的規(guī)律嗎？”

嘟嘟仔細想了一下，三個號碼并沒有什么規(guī)律??？他搖了搖頭。

“你是一個小孩子，而另外兩人是老爺爺、老奶奶。這就是規(guī)律?！?/p>

嘟嘟一下子明白了——就算對魔術(shù)有所好奇，一般也是像爸爸媽媽那樣的大人才會去尋找答案！

現(xiàn)在，嘟嘟開始擔心魚缸里的那些金魚了?！澳愕幕锇樯∫院?，會怎樣？”

“死掉唄……早晚會死掉，然后再去買新的。說實話，和你們?nèi)祟愐粯?，雖然我們魚類也總要死，但沒有人愿意這樣死掉，也沒有魚愿意?！?/p>

“那你現(xiàn)在有辦法救它們了嗎？”嘟嘟問。

五

按照和魚精靈的商議，第二天，嘟嘟向爸爸媽媽提出昨天的表演出了狀況，看得不盡興，想再去看一次。經(jīng)不住嘟嘟反復(fù)要求，爸爸同意陪嘟嘟再去一次。

出發(fā)前，嘟嘟用瓶子小心地將魚精靈裝好，放在書包里，開著瓶口。

雖然受昨天影響，今天觀眾少了一些，不過還是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在座位上坐好之后，嘟嘟小心地把書包從后背上摘下來，拉開拉鏈，抱在懷里。這樣，他就可以隨時和魚精靈說話了。

“你今天還耍舊把戲，讓魔術(shù)師的魚都飛走嗎？”嘟嘟問。

“會更精彩?！?/p>

演出開始了，魔術(shù)師花樣繁多的魔術(shù)手段受到觀眾們的陣陣喝彩。不過嘟嘟發(fā)現(xiàn)魔術(shù)師偷偷調(diào)整了今天的表演內(nèi)容，增加了變撲克、變鮮花、變硬幣的環(huán)節(jié)，壓縮了最后變魚部分的時間?！翱磥砟g(shù)師也壓力山大啊，哈哈?！编洁较搿?/p>

終于等到了最精彩的變魚環(huán)節(jié)——“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我的金魚從帽子里飛去了哪里呢？”

“一排五號！”魔術(shù)師高聲喊道。雖然聲音還是很夸張，但嘟嘟覺得已經(jīng)不像昨天那么得意揚揚了。

“是我，是我！”一排五號的觀眾站起來大聲說。奇怪，這次不再是一個小孩子或者一位老人，而是一位年輕的胖叔叔。而且，看上去有些眼熟。

“嘿，你說的規(guī)律不對，今天選的不是小孩和老人，而是大人?！编洁叫÷晫︳~精靈說。

“那也沒用，重要的是我在這里?！?/p>

果然，當那位觀眾從座位下拿出箱子——里面沒有金魚！

魔術(shù)師的臉一下子變白了，他滿臉疑問地對著那位觀眾小聲說了些什么，只聽那位觀眾氣呼呼地回應(yīng)：“我沒有，沒有……”

現(xiàn)場哄鬧起來，魔術(shù)師扯著嗓子維持秩序：“怪我怪我，我低估了那只魚的飛行能力。它本領(lǐng)高強，肯定飛得更遠一些。那么它在哪兒呢？請‘五排一號’……”

還是沒有！還是空空的盆子！

魔術(shù)師快要暈倒了！汗珠一顆一顆地從他的臉上滾下來，觀眾的起哄聲也越來越大，場面眼看快控制不住了。

這時，助手跑上來對著魔術(shù)師的耳朵嘀咕了幾句，魔術(shù)師的臉上又有了一絲微笑。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剛才我的助手告訴我，那條魚太調(diào)皮了，它能力太強，不僅飛出了我們場地，竟然飛到場外去了。下面有請我的助手把這個調(diào)皮的家伙帶回來。大家掌聲有請——”

“誰相信啊，這回肯定是騙人的，從場外另外拿一條進來唄！”“就是，變不出來就承認失敗好了，還耍花樣?！庇^眾已經(jīng)不買賬了。

從場外拿一條出來，這多么簡單。誰也沒想到的是，助手遲遲沒有出來。

“怎么回事！”魔術(shù)師已經(jīng)全然不顧形象，氣急敗壞地走下臺去，前排的幾位觀眾也跟著跑去看熱鬧……

“哈哈哈哈，養(yǎng)了一魚缸的金魚，全都不翼而飛了！”一位觀眾很快回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定有人搗鬼，查！安排人查！”一排五號的那位觀眾簡直比魔術(shù)師本人還生氣?？粗臉幼樱洁酵蝗幌肫饋砹?，他就是昨天被圍著退票的經(jīng)理，原來是當“托”來了。

六

“現(xiàn)在怎么辦？”趁著亂哄哄的，嘟嘟低頭問書包里的魚精靈。

“去剛才那兩個座位那里，把我的同伴偷出來，像昨天救我一樣?！?/p>

“行嗎？那么多人！”

“沒人會注意你的，大家都在看熱鬧。”

趁爸爸正和旁邊觀眾聊得開心，嘟嘟悄悄離開，跑向那兩個座位。果然，根本沒人注意一個亂跑的小孩。嘟嘟從座位的后一排蹲下，使勁往前伸手，拉出箱子和小盆。魔法已經(jīng)失效，小金魚還在！他小心地把小魚放進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瓶子里。裝第二只時，嘟嘟不小心碰到一位老奶奶的腿，把自己嚇得一哆嗦。

“干啥呢孩子？”

“我橡皮丟了……”嘟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那可不好找。我給你找找？”

“不用不用，奶奶，您年紀大了。千萬別蹲。”嘟嘟著急地說。

“真是個好孩子，那你自己找吧，別碰頭?！?/p>

“好險！”嘟嘟自言自語地說。

現(xiàn)在，再次表演失敗的魔術(shù)師已經(jīng)躲在后臺不敢出來了。他的助手跑到舞臺上，說了一句“由于準備失誤，今天一律退票”，也快速跑了下臺。觀眾們開始罵罵咧咧地往售票口走。

“嘟嘟，嘟嘟？你在哪兒呢？”爸爸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兒子不見了。

“怎么辦？”嘟嘟問魚精靈。

“你可以鬧失蹤嗎？幾分鐘就行，拜托！兩次失敗后魔術(shù)師肯定今后再也不表演飛魚了，其他同伴會被他扔掉！”

“老爸，我在這里，我肚子疼，要去上廁所！憋不住了！”

“那我在出口處等你，聽到了嗎？出口處！”

嘟嘟抱著書包朝衛(wèi)生間方向跑去，然后又拐彎，跑去后臺。

看到了，一個中等大小的魚缸，好多小金魚！魔法已經(jīng)失效，現(xiàn)在小金魚全在魚缸里呢，不過魔術(shù)師和助手早就溜了，所以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失而復(fù)得的金魚。

四周沒人。嘟嘟把書包整理好背在身后，空出了兩只手，魚缸里的魚突然瞬間消失。

“馬上端走?！濒~精靈說。

嘟嘟端著空空的魚缸往外走。他從來沒有不經(jīng)允許拿過別人的東西，所以現(xiàn)在感覺自己就像個小偷一樣，心跳得很快。

“別怕，是空魚缸好嗎？不會有人懷疑你?！濒~精靈提醒他。嘟嘟加快了步伐。走進衛(wèi)生間一個格子里，剛關(guān)上小門，魚缸里的魚就出現(xiàn)了。

現(xiàn)在，嘟嘟知道今天出門前，精靈為什么非讓他帶五瓶礦泉水了——魚這么多，真的要裝五個瓶子啊！

嘟嘟小心地把小金魚們一只一只裝進礦泉水瓶里。

“奇怪，它們怎么那么好抓，一點都不動？”嘟嘟忍不住說。

“笨蛋，我囑咐它們了啊。”

“可是我沒聽到你說話??？”

“難道我們魚類交談，也要用你們?nèi)祟惖恼Z言？”

裝好魚，五個瓶子敞開瓶口，再加上魚精靈的瓶子，六個瓶子一起豎著排放進書包里。

嘟嘟把空空的魚缸悄悄放回了原處。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看到了在遠處埋頭蹲著的魔術(shù)師，突然有點同情他。

“那魔術(shù)師也很可憐——他本來名氣很大……”嘟嘟忍不住說。

“沒事的，他丟不了工作，但以后肯定再也不會這個節(jié)目了。”魚精靈說。

七

吃過晚飯，趁爸媽出去散步，嘟嘟拿出書包里六個瓶子，一一擺放在桌上。

六個礦泉水瓶，其中五個裝滿擁擁擠擠的小金魚，金魚身上的橘色斑點在燈光下隨著游動而閃爍不停。嘟嘟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場景。嘟嘟有種預(yù)感，自己就要和它們告別了。

“嘿，你們這里有沒有什么河？”精靈問。

“不知道，好像很遠的地方才有。而且聽爸爸說，現(xiàn)在很多河都被污染了?！?/p>

“是的，我也擔心這個，哪還有什么可以生存的地方？你知道，我的伙伴們不能一直在你瓶子里，我們受不了礦泉水的味道……”

“那……我們小區(qū)的荷花池可以嗎？里面好像就養(yǎng)了金魚……”

“太棒了！有魚就好，就可以活下去！”魚精靈很開心，嘟嘟更開心！因為他出主意的時候其實有私心，希望它們不要去一個離自己太遠的地方。

趁著夜色，嘟嘟背著瓶子們出門了。

路燈下，他小心地拿出每一瓶金魚，緩緩地把它們倒進湖水里。

一瓶、兩瓶……四瓶、五瓶……最后一瓶了，里面只有一條，是魚精靈。

“嘿，聽著，謝謝你！你幫我那么多兄弟姐妹成功逃亡，簡直就是個小英雄！”

“魚兒本來就應(yīng)該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水里，”嘟嘟說，“而不是作道具。”他被精靈夸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會想你的，別忘了常來看我們啊?！本`說著，順著傾斜的瓶口，一躍跳進湖水里。

燈光太暗，嘟嘟很快就看不清楚金魚們的身影了。

就在他轉(zhuǎn)身離去卻又忍不住再次回頭的時候，隱約看見湖水里呈現(xiàn)出了一個橙色的笑臉——兩條彎彎的眼，一張兩頭向上的嘴——是很多金魚拼起來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