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
K之前在大城市有著一份不錯的工作,親戚朋友都說他前途無量,可其中的酸楚和無奈只有K心知肚明。他越來越討厭自己的工作,除了重復與無聊,找不到任何樂趣。走在喧鬧的人群,K沒有一點存在感,他迷失在千萬人欲望泛濫的城市,逐漸走向媚俗、復雜和面目可憎,唯一的慰藉就是他深夜時寫下的那些詩句。他決定逃離,管它什么流言蜚語,他只想認真地活出自我。
K辭了高薪工作回到成長的小鎮(zhèn),大家議論紛紛,什么難聽話都有,說K不思進取,自甘墮落。K早有心理準備,只是一笑而過。K當了鎮(zhèn)上的小學老師,白天上課晚上寫詩,倒也自得其樂。慢慢地,K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也遠非他理想的凈土。為了評職稱,他被同事惡意中傷,被父母逼著給人送禮,可他說寧可不當老師也不愿違背內心。父母說他一根筋,他說他只想活得干凈。K想起米蘭·昆德拉的話:“媚俗的根源就是對生命的絕對認同?!?/p>
K再一次逃離,來了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在長達兩年的旅行生活里,K對人情冷暖和是非善惡有了切身體會,有幾次還差點丟了性命,最后好在有驚無險。在K看來,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充滿不確定和種種可能性,但這一切不可避免地要走向結束。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在路上,沒有了物質支撐,再宏大再浪漫再激動人心的理想也只能是空想而已。K有些遺憾,卻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畢竟他不是尼采所設想的“超人”,強大到足以超越現(xiàn)實處境,完全逃避他不情愿看到的媚俗。K只能承認米蘭·昆德拉所說的那樣:“無論我們如何鄙視媚俗,它都是人類境況的一個組成部分?!?/p>
回到小鎮(zhèn)后不久,K很快就結婚了。他曾經打算做一個不婚主義者,自從遇見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孩后,他就改變了想法。K開了家書店,也不在意生意好壞。他曾渴望像終生以磨鏡片為生的斯賓諾莎一樣做個遠離塵世紛擾的哲學家,不過現(xiàn)在看來希望渺茫。K在某一瞬間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我在流于世俗,比如跟菜場大媽討價還價,迷上一部毫無營養(yǎng)的肥皂劇,聊聊明星八卦。K承認自己是個俗人,他并非不食人間煙火,但K拒絕那種千篇一律甚至俗不可耐的生活方式,刻意去討好或取悅什么。
K在自家后院種起了蔬菜和鮮花,沒事就曬太陽、賞花、賞月、賞人間美景,活得像個古代隱士。K很感謝妻子能理解他,讓他放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有人打趣K:“你是不是要羽化而登仙了?”K笑著說:“哪里哪里,境界不夠,何談得道成仙!再說了,富貴非吾愿,帝鄉(xiāng)不可期。我還是努力活成羅曼·羅蘭說的那種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的人吧!”K依舊堅持在深夜寫詩,不過他越來越覺得生活本身就是一首詩,不僅內容豐富,而且形式多樣,令人時常忍不住要去贊美它。
(黃海龍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