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布倫迪巴》是一本既能夠劈開我們心中凍結(jié)的海洋，也能夠豐盈我們靈魂的佳作。劉耀輝先生在《布倫迪巴》中凝聚了能直擊讀者靈魂的、悲天憫人的情感。這本書為讀者再現(xiàn)了猶太人在二戰(zhàn)中遭遇的苦難，讓讀者感受他們面對苦難的勇氣。書中的情感雖然沉重，但作者盡量采用較為詩意化的表達。

【關(guān) 鍵 詞】苦難；反思；詩意化表達

【作者單位】王艷玲，山東外貿(mào)職業(yè)學院。

劉耀輝先生的《布倫迪巴》是一本既能夠劈開我們心中凍結(jié)的海洋，也能夠豐盈我們靈魂的佳作。他在書中寫道：這是一部四不像的書。的確，倘若非要給此書歸類，實屬困難。此書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童話《布倫迪巴》，第二部分是附記《囚籠里的自由之花》。兩個部分從文體上說不屬于同類，因而放在一起并不搭配。但從整本書的內(nèi)容與意義來看，這兩部分密不可分。童話《布倫迪巴》是以捷克音樂家漢斯·克拉薩創(chuàng)作的同名兒童歌劇為母本的二度創(chuàng)作。此劇曾在二戰(zhàn)時期的特萊津集中營上演過55場，講述了一個正義最終戰(zhàn)勝邪惡的故事?！肚艋\里的自由之花》則以散記的形式為《布倫迪巴》提供了翔實的背景資料。作者不辭辛勞地對反映二戰(zhàn)大屠殺及集中營生活的史料與文藝作品進行了梳理，為讀者系統(tǒng)地展示了創(chuàng)作本書的起因與背景。

很多讀者對二戰(zhàn)和納粹的了解僅限于歷史敘述，永遠站在歷史過來人的角度，雖有感慨或反思，卻不曾真正地走進去。只有真切地進入歷史場景，體驗具體場景中人的遭際，才可能感受有深度的人性關(guān)照。在上海譯文版《罪與罰》的譯序中，譯者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寫作有透徹的理解：“正因為作者對社會下層貧苦人民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他才能對人們的悲痛、苦難和屈辱做出如此深刻、逼真的描寫，使讀者處于千萬人受苦受難的悲愴凄惻的氣氛中，從而激起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憤怒和憎恨?！盵1]劉耀輝先生就具有這樣的視野和胸懷，他不但讓讀者走進了歷史、走進了集中營，而且?guī)еx者去觸摸猶太人堅毅的臉龐，去感受他們沉重的呼吸，去聆聽他們痛苦的低吟。

如果不曾走進歷史，不曾走進集中營，讀者就會永遠隔岸觀火，感受不到苦難的真實，看不到孩子們頭頂?shù)幕疑炜?，看不到孩子們在灰色調(diào)下極力描繪的彩條，也看不到孩子們在槍口下的勇氣。雖然這是一部結(jié)構(gòu)特異的書，但仔細揣摩，《布倫迪巴》就像一朵小花，綻放在《囚籠里的自由之花》這塊貧瘠土地上。沒有小花點綴，土地永遠貧瘠荒涼；沒有貧瘠的土地襯托，小花便單薄無力。

合上《布倫迪巴》，閉眼喟嘆：生命怎可承受如此之重？白居易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毫無疑問，襲擊讀者靈魂的首先是凝聚在《布倫迪巴》中悲天憫人的情感。劉耀輝先生對孩子苦難的關(guān)注，早在其處女作長篇小說《山有扶蘇》中有所體現(xiàn)。這次他仍然把筆墨集中在那些未滿15歲的兒童身上。在書中，作者滿懷愛心地展現(xiàn)了一群猶太族的孩子，他們善良可愛、聰慧博學、才華橫溢，本該自由快樂地成長，卻被無情地推進了囚籠、黑暗與死亡！作者用日記、檔案、小說、繪本等不同方式，交錯重現(xiàn)集中營中的孩子們時時面對納粹、背臨槍口的艱難處境，以及長期面對親人朋友死亡，甚至自己死亡的痛楚。這些經(jīng)歷，對成人而言都實屬殘酷，更何況是年幼的孩子。書中展示的這一切，對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讀者來說，可謂驚心動魄。

作者的目的不在于讓讀者體會二戰(zhàn)的苦難，而在于使其體悟面對苦難的態(tài)度與精神?！俺饺粘Ｉ畹臍埧峋秤霭讶祟惖墨F性和神性以極端的方式展示在作品中，而作為人類生存主體的大多數(shù)人則是在無法逃避的日常生活中面對個體的價值選擇”。[2]一個民族的堅韌之處，不僅在于成人如何面對苦難，更在于孩子們的態(tài)度與精神，因為他們是星星之火，是未來的希望。

作為歷史的見證，《布倫迪巴》曾吸引了上萬名猶太難童的目光，并深深地打動了他們。對于那些曾被關(guān)押在特萊津集中營的兒童來說，當時無論是參與演出還是觀看演出，《布倫迪巴》都為他們帶來了慰藉，為他們灰暗的童年增添了一抹奇特的亮色。它是綻放在囚牢里的自由之花，是猶太民族的孩子們在二戰(zhàn)罹難時所展示的態(tài)度與精神。

《囚籠里的自由之花》的問世，使得《布倫迪巴》的意義遠不止于此。它不僅給集中營孩子們的灰暗生活帶來一絲絲光亮，也給集中營的成人提供了暫時的心靈避難所。這對于他們，可謂生命中的稻草、黎明之前的曙光。孩子們通過勇敢演出，毅然向納粹吶喊：“你可以打死我，但你永遠打不敗我！”這是何等的勇氣！而這種勇氣，來自民族的記憶與傳承。作者在書中列舉了漢斯·克拉薩、雅各布·愛德斯坦、凡特·艾辛格、弗里德爾·蒂柯等一大批猶太藝術(shù)家的資料。這些藝術(shù)家雖然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但他們無懼死亡的威脅，用心輔導孩子們，以傳遞星星之火。正因為有來自民族骨子里的勇氣，才使得猶太民族雖歷盡滄桑，仍堅強地走到了今天。

劉耀輝先生通過此書不僅想讓讀者見證苦難，感受面對苦難的勇氣，更想剖析相關(guān)的人和族群的反思。首先是猶太民族自身的反思。二戰(zhàn)中，面對納粹殘暴的踐踏和蹂躪，智慧的猶太人為什么選擇了沉默和隱忍？小說中的孩子們不乏勇氣、善良和智慧，但最終打敗布倫迪巴的是團結(jié)一致的反抗精神。其次是納粹分子的反思。比如魯?shù)婪颉ず账?，他在給妻子的訣別信中寫道：“我曾深信的整個思想、整個世界完全基于錯誤的前提，因此它們不可避免地崩潰。不幸的是，這樣的覺醒對現(xiàn)在的奧斯維辛慘遭殺害的數(shù)百萬人來說，來得太遲了?！痹俅危聡膽?zhàn)后反思。德國立碑紀念亡靈，德國首腦甚至下跪道歉，但這一切不能讓600多萬猶太人起死回生，不能讓150多萬的猶太兒童重回父母的懷抱。作者在書中不斷地發(fā)出警示：警惕將來有一天布倫迪巴會重新回來！“戰(zhàn)爭對生命的摧殘，不僅是對整體人類的沉重打擊，同時也是對個體人生的無情傷害。在人類的記憶中，戰(zhàn)爭是一道永難抹去的心理印痕。戰(zhàn)爭苦難的承受者是每一個鮮活的生命，無論是生命的毀滅，還是身體的傷殘，無論帶來的是光輝的榮耀，還是無盡的傷痛，戰(zhàn)爭留給生命的，永遠都是揮之不去的身心苦痛?！?[3]這是我們面對歷史的必要警醒，戰(zhàn)爭給我們帶來的傷痛已經(jīng)成為巨大的歷史傷疤，是人類發(fā)展時刻不能忘記的歷史記憶。由此及彼，對于1937年南京大屠殺，劉耀輝先生在書中借用何建明先生的話做出反思：“人們并不關(guān)心歷史，我覺得這是相關(guān)作品缺失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中國人喜歡說自己寬容，但沒有一個偉大民族會漠視自身經(jīng)歷的苦難”。只有正視歷史，反思苦難，屈辱的時代才不會重新回來。

雖然本書的情感異常沉重，但作者盡力以詩意化的方式表達。劉勰有云：“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觀文者披文以入情?！薄扒椤笔俏膶W作品詩意化的主體，是作者與讀者產(chǎn)生共鳴的紐帶，是審美感悟的基礎(chǔ)。劉耀輝先生在書中以兩種姿態(tài)來表達他的情感。一種是隱身術(shù)，借代言人傳情。在童話《布倫迪巴》中，作者借金大鐘、藍拱窗、黑水牛等人物表達了對派柴克兄妹的關(guān)愛；以派柴克兄妹的角度描寫了賣牛奶人、警察和布倫迪巴等惡人的嘴臉、言行；借大黃狗、白貓和小麻雀之口喊出了與邪惡斗爭的口號。另一種是直接現(xiàn)身術(shù)。作者在附記《囚籠里的自由之花》中直抒胸臆，從內(nèi)容上說，這部分主要是為《布倫迪巴》提供相關(guān)檔案、背景史料等，需要作者持客觀的態(tài)度。但字里行間，讀者卻能深切體會到劉耀輝先生壓制不住的一觸即發(fā)的情感。“我很快進入了書中的世界，為特萊津集中營的孩子們揪心不已?！薄耙?，這些孩子可不是作家筆下虛構(gòu)的人物，而是活蹦亂跳的生命啊?！薄斑@個被輕易抹去生命的少年得以永遠活在我們的記憶之中，時時提醒著我們珍惜和平、珍視自由?！薄跋嘈拧恫紓惖习汀穼蔀橐桓撫槪L長地嵌入我們的記憶，時時刺痛我們的心靈?！薄@樣滲透作者情感的話在文中比比皆是，讓情感力透紙背。

詩意化的表達需要詩意化的氛圍。用詩意抵抗粗鄙，是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使命。作者為童話《布倫迪巴》營造了童話般的氛圍，透過孩子們的眼睛，讀者看到美麗純凈的小鎮(zhèn)；通過孩子們的想象，讀者聽到金大鐘、藍拱窗和黑水牛等一切生靈的心聲；隨著孩子們的歌聲，讀者感受到了生活中的浪漫；透過孩子們純潔的心靈，讀者堅信正義戰(zhàn)勝邪惡。在附記《囚籠里的自由之花》中，劉耀輝先生盡力踐行詩意化的表述。“家人都已睡下，窗外飄著冬雨，越發(fā)襯出夜的寂靜?！薄半S著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靈魂卻漸漸變得豐滿起來——我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把火把”……這些表述讓讀者置身于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有喜有悲的文本氛圍中。作品以充盈的情感去激發(fā)讀者的想象，點燃深埋在讀者心中的火花。這種詩意化的表達既符合兒童文本的特點，也展現(xiàn)了一個知識分子的見識與深度。

美國著名劇作家托尼·庫什納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只寫作是不夠的，你必須同時是一個作家，并且還要在某個說教故事里扮作主人公。在這個故事里，你要么成功，要么失敗。你的作品要么流行，要么過時；要么受歡迎，要么被冷落。獎勵是非常豐厚的，懲罰也是極其悲慘的。它是個零和游戲：你要么贏，要么輸?！?[4]劉耀輝先生披荊斬棘，最終孕育出一朵奇葩，它不僅讓作者的靈魂更為豐滿，也使得讀者的靈魂更為豐滿。

參考文獻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罪與罰》序言[M]. 岳麟，譯.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5：3.

[2]叢鑫. 金陵十三釵：殘酷境遇中的人性審視[J]. 名作欣賞，2009（21）.

[3]黃健. 戰(zhàn)爭與人生苦難的審視——從人學視閾看民國作家的戰(zhàn)爭書寫[J]. 西部學刊，2014（4）.

[4][美]于爾根·沃爾夫. 創(chuàng)意寫作大師課[M]. 史鳳曉，刁克利，譯.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