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然
從杜尚、博伊斯和達達開始,所謂西方觀念藝術對中國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極大影響,不可否認,在其影響下,一些中國藝術家如黃永砯、邱志杰等人完成了一系列好的作品。可現如今,“觀念”一詞在中國成為被很多藝術家用來包裝自己作品的“華麗外衣”,當觀眾對其作品不理解、無感甚至厭煩時,藝術家只需傲嬌地丟出一句“我在做觀念”就可進行反駁,是否任何一件不論質量好壞的作品只要在“觀念”的籠罩中,就變得神乎其神不可一探究竟?
那些斷章取義一些哲學思想并以“觀念”為幌子的作品,在此可統稱為中國當代藝術“偽觀念”作品。此話怎講?其一,這些作品混淆了“觀念”和“觀點”的區(qū)別?!坝^念”存在于一個體系中,和社會的發(fā)展應當是相聯的,有價值的觀念應當和日常生活經驗產生火花,讓人們重新看待習以為常的生活。而“觀點”則是一個可以任意抽離的概念,它的存在可以和日常生活相交或分離。我指著一顆蘋果說:這不是蘋果,這是太陽。這是個人的“觀點”,“觀點”背后并無任何理論和日常經驗的支持,在話語權平等的條件下,這個荒謬的“觀點”對于他人和社會沒有價值。其二,“偽觀念”作品經常盲目崇拜藝術作品的晦澀難懂。這一現象在如今的藝術高校中屢見不鮮,學生追捧例如“現象學”等西方哲學中的冷僻分支,認為不理解的就是高級的、當代的,于是開始拼命啃,然而最終結果常是發(fā)現它的無趣和不知所云,于是從中挑選一些句子(“觀點”)開始圖像化做作品,你問他在做什么作品,他可能會說這是探究什么與什么的一種什么樣的非表象關系之類的“哲學語言”,但若再追問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作品,多數情況他也語塞。這是必然,由晦澀的“觀點”出發(fā)怎么可能產生有趣味的作品呢?其三,藝術來源于生活,同時必須回到生活中去。藝術品的價值不存在于真空之中,一件作品真正的完成至少應該是由藝術家和觀眾兩部分因素共同推動,“偽觀念”作品否認了這一點,作品讓人難以理解和感受,忽視了觀眾,過分夸大了藝術家在藝術作品產生社會效應過程中的作用?!皞斡^念”作品鼓吹晦澀的“觀點”,致使作品產生的影響無法和人們的日常經驗相結合,將藝術從生活中完全抽離,變?yōu)椤凹俅罂铡敝铩?/p>
“偽觀念”對當代漆畫的創(chuàng)作方式也產生了影響?,F代早期漆畫作品,寫實功力和造型水平很高,圖式多脫胎于民間,質樸純粹,十分動人。再看當代漆畫作品,無論從圖式而言,由具象走向抽象,單一研究形式語言,還是從題材而言,變得強調個人“觀點”,都明顯受抽象主義繪畫和觀念藝術的影響,漆畫也變得“國際化”了,和“國際潮流“接軌了。
在河清所著的《破解進步論——為中國文化正名》中有如下描述:西方文化作為一種強勢文化,在與“他者”文化交遇時可以將“他者”們掃而蕩之,西方卻有一些有識之士在思考文化的個性。而中國作為一個弱勢文化,在西方文化沖擊下受到重大改變,大量西方文化的形式和內容涌入并固定在當今中國文化現實之中,中國文化正遭受空前的“改造”。當代漆畫漆畫在西方當代藝術沖擊下,在創(chuàng)作方式和表現上有明顯西化的趨勢。大漆作為中國特有的天然材料,漆畫也理應在中國傳統繪畫的體系下運作。錢穆曾對東西文化區(qū)別舉了一個形象的比喻:西方文化是不斷向外,中國文化是不斷向內,它們是兩個運作不同的系統。梁漱溟在其所著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講到:西方文化是以意欲向前要求為根本精神的;中國文化是以意欲自為調和、持中為其根本精神的。
由此可見,東西方文化差異不是簡單地體現在藝術作品的圖式和風格上,而是決定于背后的文化體系。如河清在其所著的《藝術的陰謀》中提到的:以美國和德國為主,多數前衛(wèi)藝術形式,其標準和內涵已不再是“審美”,不再是原先歐洲傳統的藝術。而是一種所謂“與生活相融合”的“反藝術”。結果多是產生一些中國式的“偽觀念”作品。
當代漆畫作品應當努力發(fā)展一種“不可替代性”,即塞繆爾·亨廷頓在其所著的《文明的沖突》中所強調的“文化個性”。在唐明修的《山》,我們可以從中感受到東方的禪宗美學和宋代山水的“幽”,它帶來的感官體驗不同于油畫版畫等媒介。同時,很重要的一點:可以感受到,作品的產生不是一種努力完成的疲憊,反而感覺它是自然而然生長出來的,中國好的作品是“養(yǎng)”出來的,而不是像如莫迪里阿尼等西方藝術家一定要耗盡自身的氣力才能做出好的作品。同時,我們時常在看一些當代藝術作品時會有一種明顯的時間“新舊”之分,這也是由于大眾習慣了以時間先后劃分的“西方進步論”的思維,《山2》模糊了當代藝術作品的“直線時間感”,觀者很難就作品感受說清它是當代的還是現代的,反倒,觀者可以感受它是瞬時的或是永恒的。這種氣氛是很難在西方藝術作品中感受到的,詮釋了中國當代藝術的“文化個性”和當代中國漆畫的“不可替代性”。
對于當代漆畫的發(fā)展,不去太計較它發(fā)展的快慢,快又何妨,慢又何妨,重要的是它自然“生長”出來的,它的氣息是順的,是有中國文化個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