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龍
(大連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部,遼寧 大連 116100)
賈詡拜太尉考釋
林夢龍
(大連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部,遼寧 大連 116100)
賈詡以非曹氏舊臣之身份,于曹操時代未能得到重用。而及至曹丕即位魏王,賈詡卻又轉(zhuǎn)而受到極盡尊崇,被拜為太尉。賈詡在曹氏兩代治下,地位具有強烈反差的原因,歷來多被視為其對曹丕的擁立之功所致。筆者經(jīng)考證認(rèn)為賈詡并非導(dǎo)致曹丕“太子遂定”的關(guān)鍵人物,而賈詡在魏文帝朝被升格的主要原因是賈詡對勢族代表身份的充任。借由曹魏開國的三公人員羅置,曹丕宣示了:已完成皇權(quán)更替的曹魏政權(quán),對曹操時代霸府政治的原則性轉(zhuǎn)變,即對士族的態(tài)度由控制、打壓向和解、傾斜與重用的轉(zhuǎn)變。這也預(yù)示著,接下來的曹魏歷史,將是在皇權(quán)的扶植下,以勢族為核心的士族,重新世族化的過程。
賈詡;三公;曹魏官制;勢族
太尉一職起源于秦代,漢承秦制而因襲之[1]513。西漢武帝建元二年,省并太尉,元狩四年又設(shè)置大司馬。哀帝元壽二年,大司馬的地位超過司徒[2]。東漢光武建武二十七年,改大司馬為舊名太尉[1]513。太尉地位始冠于三公。
漢獻(xiàn)帝建安十三年,再次廢置太尉。延康元年,曹丕即王位復(fù)置,以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同年魏代漢,文帝踐祚改元黃初,賈詡轉(zhuǎn)為魏朝太尉,其職“與后漢同”[1]506。
太尉一職于曹魏究竟擁有何等權(quán)力,學(xué)界頗有爭議,本文限于篇幅不予分辨,然其地位冠于三公之首,當(dāng)毋庸置疑。厘清賈詡何以于曹魏建國便首拜此職,不僅有助于把握曹魏官制的一些脈絡(luò),更可勾連出漢魏之際士族興起的重要線索。
一
賈詡字文和,涼州武威姑臧人?!度龂尽放c裴松之注皆未載其先世。關(guān)于董卓入洛(賈詡時年四十三[3]202)前,即賈詡的早年政治經(jīng)歷僅有 “唯漢陽閻忠異之,謂詡有良、平之奇”以及“察孝廉為郎,疾病去官”兩條記載[3]198。董卓之亂爆發(fā)后的十二年間,賈詡輾轉(zhuǎn)侍奉了涼州籍的軍閥董卓、李傕、郭汜、段煨、張繡等人。直至建安五年,袁、曹對峙于官渡,賈詡說服張繡歸順曹操,方始投至曹氏麾下(詡時年五十四)。
賈詡迎奉曹操之初,操便拜詡以執(zhí)金吾、冀州牧(空頭領(lǐng)受);建安九年,曹操實據(jù)冀州后,即自領(lǐng)冀州,轉(zhuǎn)賈詡為太中大夫。投身于曹氏集團(tuán)的賈詡,在曹操時代的政治生涯中雖不乏建樹,但僅以參司空軍事、太中大夫的身份行使謀士之職而已,未見有親待異于常人之處。而終曹操之世,賈詡更是居任秩祿僅千石[4]的太中大夫長達(dá)18年之久,且未能在曹操被封魏公后的魏國中任職。兼之曹操在世時有所提及的,欲囑以后事的諸位輔臣中,亦未見賈詡??梢娫诓懿贂r代,賈詡并未得到重用。
再者,遍觀賈詡前半生不擇善主,易主頻仍,反復(fù)不常,其智雖“庶乎算無遺策”[3]202,其行則過于權(quán)宜。是故曹丕“用賈詡為三公,孫權(quán)笑之”[3]202。裴松之以荀攸與之相較,亦有“攸、詡之為人,其猶夜光之與蒸燭乎!其照雖均,質(zhì)則異焉”[3]202的辛辣言論。
那么這樣一個非曹氏舊臣、曹操時代未得委以重任、人格操守又頗受疵議的賈詡,在曹丕即位魏王之后,為何突然受到尊崇呢?
二
建安二十二年,曹丕被立為魏國太子。在此之前,圍繞著曹丕與其同母弟曹植之間的“立儲之爭”已持續(xù)數(shù)年之久。在此期間,與賈詡有關(guān)的事件,史書有兩條記載。其一,面對曹植向儲君之位咄咄逼人的進(jìn)攻,曹丕使人向賈詡咨詢自固之術(shù)。賈詡答:“愿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yè),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辈茇А皬闹?,深自砥礪”[3]201。其二,曹操曾屏除左右咨詢賈詡對立儲一事的看法。賈詡僅以袁紹、劉表父子之亂為喻,不加正面回答,曹操大笑,“于是太子遂定”[3]201。
以往閱史者于賈詡首拜太尉一事,多歸因于上文所列的兩條記載,并認(rèn)為“曹操問策”條確實對曹丕太子地位得以最終確立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以上觀點既有可取之處,但亦有未盡之節(jié)。
史載魏文帝曹丕常以一己好惡予以賞罰,其親愛者多有任魏國高官者;而其怨恚者則有曹洪之廢[3]169、鮑勛之冤[3]235。陳壽亦以為文帝缺乏“曠大之度”“公平之誠”[3]334。而所謂“親愛之士”,可簡要概括為以下四種人:甲、在奪嫡過程中于輿論上表示支持曹丕的人,如桓階;乙、在奪嫡過程中以實際行動予曹丕以幫助的人,如吳質(zhì);丙、曹丕公子時代的玩伴、好友,如陳群;丁、在曹丕代漢過程中做出重大貢獻(xiàn)的人,如辛毗。當(dāng)然以上劃分相互之間并非界限分明,而是有所交叉,比如吳質(zhì)不僅在“立儲之爭”中曾于行動上給予曹丕幫助,亦是其公子時代之密友[3]365;陳群不僅是“文帝四友”之一,同時曹魏代漢,群于其中亦頗有力焉[3]379。
若依照以上“親愛”之劃定方法,鑒于賈詡在“立儲之爭”中的兩條記載,其在輿論和行為上皆支持過曹丕,則無疑可將之歸于曹丕所“親愛”之列。如此,文帝委賈詡以要職情理皆通,但拜以三公之首的太尉則似過于尊崇了。之所以過于尊崇,出于對以下問題——賈詡與“太子遂定”關(guān)系的考察。
以往史家對于前引“曹操、賈詡問策條”,多予以極大重視,認(rèn)為賈詡以袁紹、劉表為對的“不答之答”,最終使曹操下定決心,立曹丕為太子。這種理解當(dāng)源于陳壽“太祖大笑之,太子遂定”[3]201的記載。裴松之注引《魏略》曰,“文帝得詡之對太祖,故即位首登上司?!盵3]201說明時人魚豢亦持此看法,那么事實是否確實如此呢?
賈詡并非以袁紹父子為喻、勸阻曹操廢長立幼的唯一一人。毛玠亦有“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之語。曹操贊其“此古所謂國之司直,我之周昌也。”[3]229另,曹操病危,召曹彰歸返,曹彰對曹植說“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辈苤不卮穑骸安豢伞2灰娫闲值芎??”[3]333足見其時袁氏故事已深入人心,曹操不會單因賈詡諷以袁氏動亂外,又羅列劉表父子事,便使“太子遂定”。此其一。
其二,《三國志·崔琰傳》記載“魏國初建,(崔琰)拜尚書。時未立太子,臨淄候植有才而愛。太祖狐疑,以函令秘訪于外”,并且“唯琰露版答”[3]225。由此可知關(guān)于嗣子問題,曹操以“函令”做過調(diào)查。雖然不能確知此“函令”的覆蓋情況如何,但從崔琰參與“秘訪”可知,曹操霸府中的一些關(guān)鍵人物或倚重謀士,應(yīng)都為此“函令”所“秘訪”過,或應(yīng)在建安二十二年曹丕位置最終確立前,被曹操以各種方式咨訪過。賈詡與曹操的對話,就可視為其中一起。而賈詡事件的特殊性在于,雖然曹操與賈詡對話時刻意“摒棄左右”,但此事的細(xì)節(jié),至少是賈詡于其中的立場還是遭到了泄露,因此被記載了下來。而除卻崔琰的“露版”回答,以及桓階、邢颙等人的借機公開表態(tài)外[3]378、233,其他“問卷對象”的態(tài)度我們是難以獲知的。
因此,賈詡只是在“立儲問題”上,其意見偶然被史書記載下來的少數(shù)人之一,而非導(dǎo)致“太子遂定”的關(guān)鍵人物。
三
裴松之在《三國志》的注中,對陳壽將荀彧、荀攸、賈詡的并傳提出了質(zhì)疑,并認(rèn)為“詡不編程(昱)、郭(嘉)之篇,而與二荀并列,失其類矣?!盵3]202筆者以為,裴松之的評判應(yīng)該出于兩點考慮:
其一,貢獻(xiàn)的不同。荀彧、荀攸二人雖然亦有謀謨之功,但二人對曹氏集團(tuán)的貢獻(xiàn)更多體現(xiàn)在政務(wù)的處理上。荀彧、荀攸曾分別擔(dān)任東漢與魏國的尚書令,留守中央,總領(lǐng)萬機,即曹操所謂“忠正密謀,撫寧內(nèi)外,文若是也。公達(dá)其次也。”[3]197曹操又評曰:“荀令君之進(jìn)善,不進(jìn)不休,荀軍師之去惡,不去不止”[3]198,便是從用人的角度上,肯定二荀的核心地位。對荀彧更有“與君共事已來,立朝廷,君之相為匡弼,君之相為舉人,君之相為建計,君之相為密謀,亦以多矣”[3]192的贊譽,足見荀彧在曹氏集團(tuán)中地位的重要。而反觀賈詡,雖然謀略深長,能和荀攸媲美[3]202,但是卻無政務(wù)上的功績可與之匹敵。
其二,“品德”的不同。前文已述,賈詡早年跟隨董卓,輾轉(zhuǎn)于涼州諸軍閥之間。其權(quán)宜的處事風(fēng)格為人非議,如前引“孫權(quán)笑曹丕之用人”、裴松之“夜光與蒸燭”之比。與此相對,曹植謂荀彧曰:“如冰之清,如玉之絜”[5],傅玄謂彧“仁以立德,明以舉顯”[3]198;曹操贊譽荀攸:“孤與荀公達(dá)周游二十年,無毫毛可非者?!庇仲澰唬骸败鞴_(dá)真賢人也,所謂‘溫良恭儉讓以得之’?!盵3]198足可管窺人們對賈詡與二荀看法之不同。再反觀郭嘉的“負(fù)俗之譏”[3]193、董昭的“人品不足稱”[6]1298、劉燁的“佞諛不忠”[3]234,則比起二荀,賈詡似并傳于程、郭等人更為合理。
既然賈詡與程、郭等五人更具相似性;而與二荀差異極大,如裴松之所疑,則陳壽何以不將賈詡同程、郭等人并傳,反而與二荀并傳呢?
筆者以為陳壽的考量,或許是依家世出身劃分之結(jié)果。為了方便論述,需先在此辨析幾個概念:士族、世族與勢族。筆者贊同張愛波在《西晉“世族”、“勢族”及“士族”之考辨》一文中的劃分。即世族一般指累世為官,德業(yè)相繼的大家族;勢族是指現(xiàn)實有勢力的家族,即魏晉政權(quán)的當(dāng)途者;士族這一階層范圍最為廣泛,包括勢族、世族和名望之士[7]。
前文已述,《三國志》于賈詡之出身除“少時人莫知”[3]198外,別無提及。但據(jù)《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考證,賈詡系西漢賈誼之十二世孫。賈詡之曾祖父秀玉為武威太守,祖父衍為兗州刺史,詡父龔為輕騎將軍[8]2767。依此看來,及至賈詡時,其家族應(yīng)為武威郡望,故而前文提及的“漢陽(亦涼州屬,與武威接臨)閻忠異之”,以及“察舉孝廉為郎”皆易于理解了。
若據(jù)以上定義將武威賈氏與潁川荀氏進(jìn)行歸類,則賈家與荀家皆是勢族,但二者側(cè)重有所不同。賈氏累世為官,卻無德(傳世為官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業(yè)(家族以“通經(jīng)”作為標(biāo)榜)相繼;荀氏未能累世為官,卻以德[9]6、1-10,業(yè)[10]597、319、749,[11]見長。而一個偶然的機會——董卓之亂,使得武威賈氏和潁川荀氏(包括陳氏),從地方勢族,向中央士族跨出了關(guān)鍵性的一步。
中平六年,董卓自西涼奉詔進(jìn)京勤王,賈詡作為涼州勢族被裹挾來到洛陽。董卓掌權(quán)后,詡初被任命為太尉掾,其后一路升遷。直至董卓死后、李傕控制獻(xiàn)帝時,被拜為尚書、光祿大夫。而潁川勢族的代表荀爽、陳紀(jì)雖在家閉門著書,亦因高名在外,被董卓威逼,被迫出仕。爽、紀(jì)二人分別拜為司空、尚書令。
由是賈氏、荀氏(陳氏)以非正常選舉的方式,進(jìn)入到了漢帝國的權(quán)利中心,并以此拓展交際,揚顯名聲。史載賈詡“典選舉,多所匡濟”[3]199,“詡典選舉,多選舊名以為令仆,論者以此多詡?!盵3]199并曾拯救公卿性命[3]199。荀爽則“所辟舉皆取才略之士”[10]597。鑒于賈氏與荀氏相似的家世經(jīng)歷,程、郭等人的單家出身根本無法與之并論,這或許是陳壽并傳賈詡與二荀的第一點考量。
史載武威賈氏自賈詡以降,四代皆有位顯官者[3]202,十六國、北魏皆有顯達(dá)[8]2767。此與程、郭等人往往兩世以下便失載于史籍,實不可同日而語。陳壽生于蜀漢建興十一年,少賈詡八十七歲。陳壽入晉著史,不能不受賈詡后人中當(dāng)途者的影響[3]202,[8]2767。此或許為陳壽并傳賈詡與二荀的第二點考量。
據(jù)上文所論,則賈詡之并傳于二荀,主要是陳壽以家世劃分之結(jié)果。
四
那么拜賈詡為太尉,位居曹操時代的諸多中央官僚之上,曹丕的著眼點是什么呢?筆者以為,依然是出于對賈詡家世的考慮。曹丕開國賈詡、華歆、王朗的三公序列,實際上是一個全士族的“三府”陣容。而推崇賈詡于歆、朗二人之上,又恰恰是曹丕對士族內(nèi)部,勢族這一群體政治態(tài)度之體現(xiàn)。曹丕即魏王王位后,一改曹操時期對士族的控制與打壓的態(tài)度,轉(zhuǎn)而試圖與世族和解,并釋放出信號表示出將重用勢族,繼續(xù)與“單家士族”合作的態(tài)度。
(一)與世族和解
兩漢時期士族的領(lǐng)袖與代表——累世公卿、德業(yè)相繼的世族,在漢魏交替之際,已相繼衰落,逐漸走向了盡頭。而弘農(nóng)楊氏則是經(jīng)歷了曹操時代以后,“世族”中高門的碩果僅存者。曹丕與世族和解,便是圍繞楊彪任太尉一職展開的。
建安元年,曹操奉天子都許,其后很快便與天下世族之冠冕——弘農(nóng)楊氏的楊彪發(fā)生了沖突。史載“時天子新遷,大會公卿,兗州刺史曹操上殿,見彪色不悅,恐于此圖之,未得宴設(shè),托疾如廁,因出還營?!盵10]524其時漢獻(xiàn)帝數(shù)度輾轉(zhuǎn)于李傕、楊奉等軍閥之手的顛沛時日剛剛結(jié)束,與曹操勢力之結(jié)合亦尚在初時,正處在“蜜月期”;且天下分崩,北方尚未統(tǒng)一,操亦未見不臣行跡。楊彪何以于此時對曹操“欲圖之”?《續(xù)漢書》于此事則簡括為“太祖與彪有隙”[3]227,無論此事實情如何,都表明曹操與楊氏關(guān)系不睦。
其后,曹操“托彪與(袁)術(shù)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盵10]524并使手下酷吏滿寵對楊彪進(jìn)行拷掠,以期除掉楊彪。但未料素來剛直的滿寵,最終亦在士族的兩個代表荀彧與孔融的壓力下屈服,曹操驚訝于世族影響力的同時亦不得不釋放了楊彪[3]430。建安二十四年,曹操殺掉楊彪之子楊修,原因雖頗為復(fù)雜,但對楊氏之態(tài)度亦應(yīng)是其中之一。此為曹操與弘農(nóng)楊氏結(jié)怨之始末,在曹操與世族的矛盾中頗具代表性。
曹魏代漢后,曾議使拜楊彪為首任太尉,為彪所拒絕。曹丕欲尊楊氏之理由當(dāng)主要有二:其一,楊彪曾數(shù)度擔(dān)任東漢三公,加之其曾祖震、祖父秉、父賜,不僅四世三公,更是四世太尉。若使其出仕曹魏三公,無疑是對禪代政權(quán)合法性的極佳闡釋;其二,傳達(dá)出改變曹操時期政策,與世族和解的態(tài)度。
(二)重用勢族
黃初四年,賈詡卒于太尉任,曹丕以另一典型勢族代表鐘繇繼之。鐘繇,豫州潁川長社人。其曾祖父鐘皓為東漢士人領(lǐng)袖[3]238,[9]6,潁川鐘家與荀氏、陳氏婚姻相結(jié),互為表里,在漢末士人中享有極高聲譽。鐘繇少賈詡四歲[3]234,[6]1219,賈詡在位四年卒官后,鐘繇成為曹魏政權(quán)第二任太尉。
依照后來明帝時期三公遷轉(zhuǎn)之規(guī)律,往往應(yīng)向上逐次遞補。即太尉出缺應(yīng)使司徒華歆遷任,司空王朗再遷司徒,最后新任一司空。而賈詡過世后,曹丕使鐘繇直接補任,華歆、王朗則仍居原職。如是則曹丕時代共四員三公中,太尉一職始終把持在兩位勢族代表手中。故而曹丕時代三公的任命,似更大程度上應(yīng)該是對賈、鐘二人勢族代表身份之考量。
曹丕即王位,此中的權(quán)力交接,并非平穩(wěn)過渡[12]2。內(nèi)有其弟曹彰對其繼承地位的挑戰(zhàn),“時鄢陵侯(曹)彰行越騎將軍,從長安來赴,問(賈)逵先王璽綬所在”[3]290;外有“(臧)霸所部及青州兵,以為天下將亂,皆鳴鼓擅去?!盵3]323在此危亡之際,甚至有人提出“可易諸城守,用譙、沛人。”[3]386曹丕在穩(wěn)定政權(quán)的過程中,除了重用“譙、沛人”外,地方勢族的代表賈逵、司馬懿等人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xiàn)[3]290,[12]2。因此在曹魏霸府向皇權(quán)轉(zhuǎn)化后,曹丕將士族中的這一中堅勢力——勢族擺在了極高的位置。
賈詡、鐘繇二人拜授太尉時,分別處于七十四、七十三的高齡,在勢族中可謂德高望重;又前文已述賈氏、鐘氏皆為漢末大亂期間,進(jìn)入中央權(quán)力的地方勢族,在天下勢族中極具聲望。鑒于此,則曹丕任用賈詡為太尉彰顯了曹魏政權(quán)與勢族合作,重用勢族的態(tài)度。
若聯(lián)系曹丕任命賈詡、華歆、王朗為首任三公,以及賈詡死后,使鐘繇繼任,則魏文帝曹丕無疑宣示了:將一改曹操時代的政治態(tài)度,政權(quán)全面向士族傾斜并將對士族中的中堅力量——勢族以格外優(yōu)待和倚仗。
五
本文試圖從曹魏首任太尉賈詡?cè)胧郑瑢Σ茇r代的政治以及曹魏官制脈絡(luò)略加勾連,以期達(dá)到管窺之效。綜合以上論述,筆者以為,賈詡在侍奉曹氏長達(dá)二十余年的政治生涯中,以其在曹操時期的屢進(jìn)奇策、“立儲之爭”中對曹丕的支持、地方郡望的家世背景以及曹魏開國時對曹丕所亟需的勢族代表角色的充任,因緣際會,最終成為了曹魏王朝的首任太尉。而以此為節(jié)點,曹丕宣示了:已完成皇權(quán)更替的曹魏政權(quán),對曹操時代霸府政治的原則性轉(zhuǎn)變,即對士族的態(tài)度由控制、打壓向和解、傾斜與重用的轉(zhuǎn)變。這也預(yù)示著,接下來的曹魏歷史,將是在皇權(quán)的扶植下,以勢族為核心的士族,重新世族化的過程。
[1]杜佑.通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8.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0:612.
[3]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0.
[4]洪飴孫.三國職官表[M].北京:中華書局,1985:69.
[5]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六朝文[M].北京:中華書局,1958:1154.
[6]盧弼.三國志集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7]張愛波.西晉“世族”、“勢族”及“士族”之考辨[J].北方論叢,2006(5):83.
[8]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0.
[9]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2011.
[10]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7.
[11]荀悅.漢紀(jì)[M].北京:中華書局,2002:438.
[12]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0.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that Jia Xu was Appointed Top Military Minister
LIN Meng-lo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Dalian University,Dalian 116100,China)
Jia Xu was not a senior of fi cial of Cao Cao times but was much respected and made the top army minister When Cao Pi took the throne.The sharp difference between Cao Cao and his son was largely considered as JIa Xu’s support to Cao Pi.The author does not agree to that.The real reason for Jia Xu’s being respected was that he was the representative of the nobility.Cao Pi declared Cao regime with the support of Luo Zhi with the change by pressing down and uproots them to reconciliation indicating that Cao regime,with the support of the imperial power,starts to revive the nobility.
Jia Xv; San Gong; the of fi cial system of Cao Wei Dynasity; Powerful family group
K236.1
A
1008-2395(2017)05-0074-05
2017-02-16
林夢龍(1989-),男,研究生,主要從事魏晉南北朝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