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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團與富田事變新探
——兼與戴向青先生商榷

2017-03-11 14:53王承慶
歷史教學(下半月刊) 2017年10期
關鍵詞:前委文林事變

王承慶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江蘇南京210008)

A B團與富田事變新探
——兼與戴向青先生商榷

王承慶

(南京大學歷史學院,江蘇南京210008)

中央蘇區(qū)第一次反“圍剿”戰(zhàn)爭前夕,蘇區(qū)最高領導層圍繞反“圍剿”戰(zhàn)略方針產生嚴重分歧,并對根據地反“圍剿”準備造成直接負面影響,如不及時采取補救措施,將可能造成反“圍剿”作戰(zhàn)的失敗。在這種情況下,反AB團擴大化就具有了某種可理解的“合理性”,并成為引發(fā)富田事變的導火索。為確保反“圍剿”作戰(zhàn)全局勝利,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對富田事變作出果斷處置,無異于“壯士斷腕”。

中央蘇區(qū),第一次反“圍剿”,AB團,富田事變,戴向青

發(fā)生于1930年12月中央蘇區(qū)第一次反“圍剿”前夕的富田事變,當時即被紅一方面軍總前委、蘇區(qū)中央局和中共中央先后定性為“A B團領導的”“反革命暴動”。之后,關于富田事變的討論基本上是個學術禁區(qū)。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共恢復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學術界開始撥亂反正。1979年,江西省委黨校的戴向青先生發(fā)表《略論富田事變的性質及其歷史教訓》一文,標志著學界對富田事變的研究開始打破堅冰。①劉海飛:《富田事變研究述評》,《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隨后,海內外圍繞富田事變陸續(xù)發(fā)表論文數(shù)十篇,還出版了專著。②論文主要有:戴向青的《富田事變考》[《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關于論富田事變問題》(《江西社會科學》1980年???、《論AB團和富田事變》(《中共黨史研究》1989年第2期)、《必須以嚴肅態(tài)度對待肅AB團問題》(《中共黨史研究》1990年第5期)、《AB團滅亡后共產黨為何還反AB團》(《黨史研究與教學》1991年第5期)等;羅惠蘭的《論項英在處理富田事變中對肅AB團錯誤的抵制》(《求實》1989年第1期)、《中央蘇區(qū)肅AB團述評》(《求實》2000年第2期)、《再評羅坊會議》(《歷史研究與教學》2001年第4期)、《毛澤東與富田事變及肅AB團責任問題考辨》(《黨史研究與教學》2010年第5期)等;戴向青、羅惠蘭的《論毛澤東在肅AB團問題上發(fā)生錯誤的原因》(《江西社會科學》1990年第2期);閻中恒的《富田事變是反革命暴動》[《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梁尚賢的《對〈總前委答辯的一封信〉的一點質疑》[《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80年第2期];陳鐵健的《AB團肅反之“法理”依據與文化根源——讀〈AB團與富田事變始末〉札記》(《近代史研究》2008年第2期);李維民的《從共產國際檔案看反“AB團”斗爭》(《炎黃春秋》2009年第7期);景玉川的《富田事變時劉敵給中央的信》(《炎黃春秋》2014年第11期);馬社香的《駁高華“毛澤東是中共歷史上厲行肅反的始作俑者”》(《經濟導刊》2014年第8期),等。專著有戴向青、羅惠蘭的《AB團與富田事變始末》(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以及臺灣學者陳永發(fā)的《中共早期肅反的檢討:AB團案》(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17期上冊)。關于富田事變的起因、定性和影響,成了各方爭論的焦點。③趙金平:《近三十年肅“AB團”和“富田事變”研究》,《淮陰工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學界大多認為,富田事變的發(fā)生是由于反A B團的擴大化。而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所謂“A B團領導的”的說法“證據不足”。于是就有學者得出“富田事變是歷史錯案”的結論,并據此提出“應徹底平反”的要求。筆者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富田事變并不是一個孤立事件,而是有著復雜的深層原因,這一原因在當時被掩蓋,后來也被學界所忽視。本文就此談些看法。

一、總前委與省行委的沖突

富田事變發(fā)生不久,鄧小平率紅七軍團于1931年4月進入中央蘇區(qū),他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說:“過去總前委與省行委向來有沖突,如對軍閥混戰(zhàn)的分析,引敵深入的戰(zhàn)術,開除劉士奇等問題,省行委常罵總前委是右傾,總前委常指省行委中有A B團的作用,故有富田事變之爆發(fā)?!雹汆囆∑剑骸镀哕姽ぷ鲌蟾妗罚?931年4月29日),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中共中央文獻研究院編:《鄧小平軍事文集》(第一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19~20頁。這即是說,所謂“右傾”,所謂“A B團的作用”,主要還是認識問題;富田事變爆發(fā)的根本原因,是“總前委與省行委向來有沖突”,這種沖突大致集中在四個方面。

一是“二七”會議上的土地政策之爭。1930年2月在江西吉安陂頭召開的“二七”會議,是關系中央蘇區(qū)建設的一次十分重要的會議。這次會議上發(fā)生了關于土地問題的激烈爭論。贛西南黨的領導劉士奇和曾山等主張沒收一切地主土地,按人口平均分配,并承認土地私有。而江西省委巡視員江漢波等則堅持土地應歸國有,認為共產主義理想乃廢除私有制,如果土地按人口重新分配,勢必強化農民的私有財產觀念,這“簡直是開歷史倒車”;支持江漢波的李文林更擔心土地很快分給貧農,可能會對富農和小地主沖擊過大,一旦主力紅軍離開,反動勢力卷土重來,農民可能“未蒙其利,先受其害”。②陳永發(fā):《中共早期肅反的檢討:AB團案》,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17期上冊,第207~208頁。這一顧慮不無道理,但也反映了江漢波、李文林等或多或少已站在“富農和小地主”的立場考慮問題,它必然不能完全調動農民(貧農、雇農和佃農)參與革命斗爭的積極性,其進一步的結果將是革命的不徹底性。主持會議的毛澤東表明了支持劉士奇、反對江漢波的鮮明態(tài)度,指出:“以勞動力為標準分配,與男女老幼平分,應該采取后者,這是為了爭取廣大貧農群眾所不可忽略的緊要策略?!睆娬{“發(fā)展生產”不是目前策略的第一標準;“爭取群眾”才是目前策略的第一標準。③《前委通告第一號——聯(lián)席會議的結論并宣告前委成立》(1930年2月16日),《中共黨史參考資料》(三),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59頁。但這次會議由于受到中央關于開展反對取消派斗爭指示的影響,錯誤地做出了開除江漢波黨籍的決定。這就進一步激化了贛西南蘇區(qū)的黨內斗爭。

二是“二全”會議后贛西南地方黨的集體“左”轉。1930年5月,中共贛西南特委派李文林、段良弼、曾山為代表,前往上海參加全國蘇區(qū)代表大會。李文林和段良弼在了解了上海中央的具體意旨之后,從此成為立三路線的堅定執(zhí)行者。這年8月,二人回到江西蘇區(qū)后,立即召集中共贛西南第二次全體會議(即“二全”會議),徹底修正毛澤東的土地政策。同時嚴厲批評和打擊支持毛澤東的贛西南特委書記劉士奇,指責劉士奇:“消極反抗中央、省上的正確政治路線,曲解黨的民主集中制……多次拒絕出席二全會議,破壞二全會的政治斗爭意義?!雹堋囤M西南特委二全會議決議案之二——黨對政治斗爭問題決議案》(1930年8月27日),江西省檔案館、中央江西省委黨校黨史教研室編:《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中冊),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49頁。會議還指責贛西南“過去的黨是種波浪式的推進、傍著發(fā)展的方式,這都是農民意識的反映,沒有積極猛力前進的精神”。⑤《贛西南特委(工作綜合)報告》(1930年9月28日),《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第328頁。李文林對劉士奇的這些批評之詞,與中央立三路線批評毛澤東的說辭如出一轍?!岸睍h后,中共贛西南特委全面執(zhí)行李立三“左”傾路線,領導機關“集體左轉”。中共中央軍委秘書長歐陽欽后來報告說:江西地方黨部“自‘二全’會議之后到富田事變,完全接受了立三路線,經過A B團的利用,瘋狂的執(zhí)行”。⑥《中央蘇維埃區(qū)域報告》(1931年9月3日),《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第365頁。蘇區(qū)中央局擴大會議也認為:“二全會議,就是立三路線領導的會議,實際上是A B團操縱向黨進攻。二全會議后立三路線便完全統(tǒng)治了江西的黨,動搖了平均分配土地的原則,把地方武裝完全集中到二十軍卅五軍,拋棄蘇區(qū)的鞏固工作,冒進的攻打中心城市,攻贛?!⑷肪€這樣的發(fā)狂,結果做了A B團一面好旗子,造成反革命的富田事變?!雹摺督邮車H來信及四中全會決議的決議——蘇區(qū)中央局擴大會議的決議第一號》(1931年4月),《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中冊),第302頁。這些都表明,“二全”會議后贛西南地方黨執(zhí)行的路線方針與毛澤東正確路線漸行漸遠,也反映了江西蘇區(qū)兩條路線的斗爭已相當尖銳和復雜。

三是反A B團的擴大化。A B團,原本是江西省內一個秘密反共組織,于1926年底或1927年初由段錫朋、程天放和周利生等人創(chuàng)立。A、B原本是指A B團內部的兩個次級組織,A團為核心,B團為外圍。其后因緣附會,A B變成了反布爾什維克(Anti-B olshevik)的縮寫。1927年4月國共分裂后,江西省的軍政大權落入滇軍將領朱培德之手,A B團則控制了地方黨部,主要在贛西南活動,以段錫朋老家吉安縣城為大本營。但戴向青先生認為,1927年“四二暴動”后,①AB團成立后,在蔣介石的支持下篡奪了江西省黨部的領導權,中共黨組織聯(lián)合國民黨左派進行了堅決斗爭。共產黨員鄧鶴鳴等10余人于3月中旬赴武漢,向國民黨中央和國民政府揭露AB團反共反人民的罪行,得到左派國民黨中央的大力支持,并于3月20日作出改造江西省政府的決定,由朱培德接替李烈鈞任省主席,一些共產黨人和左派人士任委員和廳長。江西人民受此鼓舞,趁勢于4月2日組織大暴動,一舉摧毀AB團把持的江西省黨部,并于4月3日在南昌公共體育場舉行3萬人集會,慶祝反AB團斗爭勝利,將捉到的30余名AB團骨干進行了公開批斗。從此,AB團組織徹底崩潰。史稱“四二暴動”。A B團的組織徹底崩潰,“壽命僅三個月”,其后“既未恢復也未重建”;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投靠蔣介石之后,于6月5日“禮送共產黨人出境”,并釋放了被抓的30多名A B團分子,A B團團員遂作鳥獸散,各自在政治上尋找依附。②戴向青:《論AB團和富田事變》,《中共黨史研究》1989年第2期。不可否認的是,A B團組織雖然被摧毀,A B團分子卻大量存在,其反共活動仍可能死灰復燃。贛西南中共黨組織從“紅五月”開始破獲A B團,到8月“二全”會議時,已破獲A B團大批組織。在反A B團問題上,李文林比劉士奇有過之而無不及。反A B團的方法包括:“擴大宣傳”“組織秘密偵探隊”“派人監(jiān)視行動”“對狡猾而不真實者殺無赦”“對A B團嚴密調查”“審查A B團要注意供出其組織”等。③《贛西南特委政權工作報告》(1930年10月),《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第114~115頁。但到10月4日紅軍奪取吉安以后,總前委調查發(fā)現(xiàn),李文林領導的許多地方土地未徹底分配、強迫擴大紅軍、嚴重脫離群眾等問題表現(xiàn)嚴重,并將這些問題同樣定性為“A B團問題”。這表明,這時的A B團已經不是段錫朋、程天放當初成立的A B團組織,而已被異化為“富農反革命分子”的代名詞了?!耙驗锳 B團是反革命分子,人們也習以為常的把凡是反革命分子均稱為A B團”了。④戴向青:《關于論富田事變問題》,《江西社會科學》1980年???。反A B團的擴大化,不僅僅是肅反對象、范圍的擴大化,更重要的是概念的泛化、擴大化。

四是圍繞“誘敵深入”戰(zhàn)略方針的分歧和斗爭。以毛澤東為首的總前委與以李文林為首的江西省行委的分歧和沖突,其源頭是中央立三“左”傾路線在江西蘇區(qū)的反映。從毛澤東的立場來看,他是在與中央“左”傾錯誤路線作斗爭;而在李文林等人看來,他是在忠實執(zhí)行黨中央的決策指示。第一次反“圍剿”前期,毛澤東根據當時敵情變化,在羅坊會議上明確提出“在強大的敵人進攻面前,紅軍決不能去冒險攻打南昌”,必須采取“誘敵深入”的作戰(zhàn)方針,把敵人放進根據地內部加以消滅;而李文林、袁國平等人卻不贊成這個主張,甚至上升到“不打南昌、會師武漢,就是違背中央精神,就會斷送中國革命”的政治高度,指責毛澤東的“誘敵深入”方針是保守主義的表現(xiàn)。⑤陳正人:《回憶羅坊會議》(1967年12月),中共江西省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江西黨史資料》(第6輯),1988年,第260~261頁。朱德、周以栗、羅榮桓、曾山、陳正人等多數(shù)人支持毛澤東的意見;彭德懷、滕代遠等則“經過充分討論和毛主席以及長江局代表周以栗的耐心說服”,也接受了毛澤東的正確意見。⑥滕代遠:《談有關羅坊會議的情況》(1967年),《江西黨史資料》(第6輯),第254頁。為了不激化矛盾,羅坊會議并沒有把“誘敵深入”方針寫入會議決議,而是在會議結束后的10月30日總前委緊急會議上,正式確定“誘敵深入”的戰(zhàn)略方針。這個“總前委緊急會議”并沒有李文林等省行委的代表參加,紅三軍團領導人也沒有參加這次會議。會后,紅三軍團也有人反對東渡贛江,主張一、三軍團分家,夾江而陣。彭德懷堅決支持總前委的正確決定。但李文林卻對“誘敵深入”戰(zhàn)略方針根本不予認可。羅坊會議后,李文林仍四處游說,極力反對誘敵深入,“同總前委的決定是針鋒相對的”。彭德懷回憶說:“他們始則對紅軍進行封鎖、欺騙,控制群眾,不要群眾和紅軍見面;繼則散發(fā)傳單,發(fā)表什么告同志書,寫出大字標語:‘擁護朱彭黃,打倒×××’,這就不簡單是黨內路線斗爭,而是分裂黨,分裂紅軍了;由黨內路線斗爭,轉移為敵我斗爭了,這當然會為A B團所利用。大敵當前,如不打破這種危險局面,就不易戰(zhàn)勝敵人。”⑦《彭德懷自述》,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63頁。

總前委與省行委的沖突,隨著紅一方面軍戰(zhàn)略退卻的不斷深入而日漸白熱化,幾乎勢同水火。毛澤東后來深刻地指出:正確的路線,從來就是從斗爭中產生和發(fā)展起來的。“不同這些危害革命和革命戰(zhàn)爭的有害的傾向作斗爭,并且徹底地克服它們,正確路線的建設和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是不可能的?!薄皩Υ萎惣悍肿?,不可對他們不警戒”,對極少數(shù)最帶危險性的分子,“可以采用嚴峻手段,例如逮捕等”。①毛澤東:《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一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706、723頁。為了徹底地克服反對“誘敵深入”的錯誤傾向,約在12月初,總前委進駐寧都境內的黃陂時,突然秘密拘捕了省行委書記李文林。拘捕的理由,據史沫特萊《偉大的道路》一書,是在紅軍攻占吉安后,總前委從擄獲的大批國民黨文件中發(fā)現(xiàn)一張A B團工作便條,上面有李文林父親的署名。戴向青先生曾對這一問題提出過嚴肅的批評和更正。②戴向青:《必須以嚴肅態(tài)度對待肅AB團問題——評劉曉農的四篇文章》,《中共黨史研究》1990年第5期。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李文林是在紅軍反“圍剿”戰(zhàn)略退卻時被拘捕的。這表明,總前委拘捕李文林,與李文林反對誘敵深入戰(zhàn)略方針并干擾紅軍反“圍剿”作戰(zhàn)準備有直接關系。拘捕李文林的理由當時并未公開宣布,但從后來的情況發(fā)展看,最后仍認定他是“A B團首領”,所以史沫特萊的說法更可能是當時中央蘇區(qū)高層尤其總前委的一種“內部口徑”。之所以用“A B團”這樣一個敵我矛盾來處理與李文林等人的路線之爭,而沒有用“內部分歧”的理由來拘捕李文林,顯然是當時大敵當前的嚴峻形勢所迫。其目的主要是使廣大蘇區(qū)軍民,在正確與錯誤的路線之爭中迅速作出判斷和抉擇,這樣才能軍民一致、萬人一心,全力以赴打破敵人“圍剿”。但是,拘捕李文林并沒能立即平息“A B團分子”的“反革命”活動。總前委與長江局代表周以栗會商后,“考慮到這種反革命分子活動的情況,為了鞏固部隊和地方黨的組織,以利粉碎敵人‘圍剿’起見,必須幫助地方上肅清反革命組織,才派李韶九率領一個連來富田幫助江西省委肅反”。這就是引起富田事變最直接的原因。③閻中恒:《富田事變是反革命暴動》,《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

二、富田事變發(fā)生前后的反“圍剿”戰(zhàn)爭環(huán)境

富田事變的發(fā)生,與當時中央蘇區(qū)反“圍剿”戰(zhàn)爭形勢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探究富田事變發(fā)生的深層原因,決不能不看國民黨軍10萬大軍壓境的嚴峻形勢和蘇區(qū)軍民反“圍剿”作戰(zhàn)的大環(huán)境。

1930年11月1日,紅一方面軍總部下達“誘敵深入赤色區(qū)域,待其疲憊而殲滅之”的作戰(zhàn)命令。這份命令下達的范圍是紅一方面軍所屬部隊。這就意味著它不需要征求江西省行委、省蘇維埃政府的意見。既是作戰(zhàn)命令,它就要求包括紅二十軍在內的所有部隊絕對服從。該命令規(guī)定紅二十軍的任務,是在贛江以東地區(qū)與紅三軍隔贛江“夾江而陣”,騷擾并“牽制敵人進攻吉安”,同時負責紅軍主力部隊的左翼安全。④《誘敵深入赤色區(qū)域待敵疲憊而殲滅之的命令》(1930年11月1日),《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一卷),第181~182頁。

11月5日,國民黨各路大軍開始進攻。紅一方面軍總前委除留紅三軍在贛江西岸監(jiān)視騷擾國民黨軍外,主力從袁水兩岸向贛江以東的崇仁、宜黃、永豐、新干之間地區(qū)轉移;另以剛由贛南歸建的紅二十二軍擔任吉安城防,掩護江西省黨政機關轉移。由于紅軍主力部隊按計劃實行戰(zhàn)略退卻,致使國民黨軍連連撲空。

11月16日,朱德、毛澤東簽署訓令,對紅三軍“等敵軍到吉安并分散后才攻擊”的做法提出批評,指出:“雖全方面軍出擊之時機尚未成熟,而各路軍一有機會,則應盡各種方法各個擊破敵之前進部隊,以促成全方面軍出擊之時機?!雹輩堑顖蛑骶帲骸吨斓履曜V》(新編本)(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200頁。18日,紅二十二軍主動放棄吉安,東渡贛江。19日,毛澤東和總前委秘書長古柏等在轉移途中,發(fā)現(xiàn)吉安縣備戰(zhàn)情況不好,駐在該地的紅二十軍少數(shù)干部對“誘敵深入”方針仍持懷疑態(tài)度,遂決定這一帶不宜作反“圍剿”的戰(zhàn)場。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324頁。

這時,毛澤東發(fā)現(xiàn)“誘敵深入”以來,各地備戰(zhàn)工作出現(xiàn)很大問題,遂于11月20日致信江西省行委,嚴肅批評“左路行委和左路指揮部截至現(xiàn)在,好像沒有行使他的職務……實在是非常之大的缺點”,要求“省委應該每天開一次會,召集省蘇負責人參加,集中指導一切”。⑦毛澤東:《給江西省行委的信》(1930年11月20日),《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一卷),第184~186頁。從毛澤東這封信來看,當時省行委領導下的各地區(qū)反“圍剿”準備工作是相當不夠的,毛澤東對此也是很不滿意的。1936年12月,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中檢討紅軍反“圍剿”戰(zhàn)爭得失,指出:“江西第一次反‘圍剿’時,如果紅軍沒有內部不統(tǒng)一和地方黨的分裂,即立三路線和A B團兩個困難問題存在,是可以設想在吉安、南豐、樟樹三點之間集中兵力舉行反攻的?!边@里“人民條件雖不如根據地,但陣地條件是有的,而且是可以乘敵分路前進時各個把他擊破的”。①毛澤東:《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1936年12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一卷),第731頁。但這一戰(zhàn)機顯然已不存在。

為避敵鋒芒,紅一方面軍總部于11月25日在永豐縣沙溪發(fā)布命令,決定全軍繼續(xù)后撤,開赴東固、南壟、龍岡地區(qū)集中待命。其中規(guī)定紅三軍團和紅二十軍、紅二十二軍“擔任出擊敵人的中路軍”任務,并“在紅三軍團總指揮彭德懷、政委滕代遠的具體指揮下,自擇路線分途開向東固集中”。②劉樹發(fā)主編:《陳毅年譜》(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55頁。根據這一命令,紅二十軍約于11月底到達東固集中待命,并受紅三軍團彭、滕指揮。

12月1日,紅一方面軍總部令紅二十軍分散在富田、東固、龍岡地區(qū)活動,協(xié)同群眾在東固附近各山頭構筑假工事,以迷惑敵人;方面軍主力秘密向蘇區(qū)中部黃陂、小布、洛口地區(qū)隱蔽集中。③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史》(第一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93年,第92頁。這種將紅二十軍置于外圍的作戰(zhàn)部署,主要是為了將紅軍內部反對“誘敵深入”的負面因素降低到最低程度,同時也表明總前委對省行委和紅二十軍已不太信任。不久,總前委收到中共六屆三中全會文件,這就相當于拿到了糾正立三路線的尚方寶劍,于是當即召開總前委擴大會議,進一步統(tǒng)一思想,并秘密拘捕了省行委書記李文林。

12月7日,李韶九奉命帶隊到富田省行委駐地指導肅反。意圖很明確,就是要及時清除“左”傾錯誤的負面影響,為反“圍剿”作戰(zhàn)準備掃清障礙。不幸的是,由于李韶九在執(zhí)行任務時的擅自妄為和工作方法的嚴重錯誤,加上省行委和紅二十軍部分人員嚴重的抵觸情緒,終于引發(fā)了富田事變。

12月14日,事變領導人段良弼、謝漢昌、劉敵等將紅二十軍主力拉到贛江以西地區(qū),擅自撤離指定的反“圍剿”作戰(zhàn)地區(qū),脫離總前委領導,致使龍岡以西和根據地西北方向洞開??偳拔癁楸苊饧t一方面軍主力過早暴露,被迫于15日令方面軍主力移至平田、砍柴岡和安福圩地區(qū)隱蔽集中。④黃瑤主編:《羅榮桓年譜》,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1頁。同時將紅二十二軍縮編為第六十四師,由粟裕率領,填補由于紅二十軍撤離而造成的缺口,擔負紅軍主力的西側安全,并隨時準備加入主力部隊作戰(zhàn)行動。16日,國民黨各路大軍開始向根據地中心區(qū)大舉進攻。而此時,段良弼、謝漢昌、劉敵等卻在河西永陽地區(qū)繼續(xù)擴大“打倒毛澤東”的分裂活動。17日,朱德、彭德懷、黃公略發(fā)表《為富田事變宣言》,嚴正指出:“段良弼、劉敵、李白芳、謝漢昌、金萬邦等,早已加入A B團取消派,企圖破壞土地革命,消滅蘇維埃,陰謀暴動,消滅紅軍”,“大敵當前他們不打倒蔣介石、魯滌平,反要打倒毛澤東,不集中力量實行階級決戰(zhàn),反而企圖以‘打倒毛澤東,擁護朱彭黃’的口號分裂革命勢力,他們號稱最積極的革命,但敵人在河東,他們卻拖起一部分軍隊到河西,快要與敵人決戰(zhàn)了,他們卻在富田、東固后方來一個叛變,這不是響應蔣介石進攻革命是什么?”宣言還說:段良弼他們“主張直接進攻南昌、九江,這種表面上極左的口號,骨子里恰是實行蔣介石、魯滌平的毒計”。⑤轉引自閻中恒:《富田事變是反革命暴動》,《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次日,朱德、彭德懷、黃公略又發(fā)出《給曾炳春等一封公開信》,號召“凡是革命的布爾什維克同志,應站在共產黨總前委領導之下,一致團結,堅決消滅敵人。誰不執(zhí)行這一任務,誰破壞這一任務,誰就是革命的罪人”。⑥轉引自戴向青:《富田事變考》,《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

12月19日,在朱、彭、黃發(fā)表公開信的次日,國民黨軍公秉藩師不費一槍一彈即進占東固原紅二十軍駐地。20日,張輝瓚率第十八師也進到東固,如入無人之境??偳拔图t一方面軍總部根據新的戰(zhàn)場形勢,于22日緊急從紅十二軍中抽出第三十五師向西警戒,獨立活動于興國東北之約溪地區(qū),接替本應由紅二十軍擔負的任務,嚴密監(jiān)視張輝瓚、公秉藩兩師行動,并將該兩敵的注意力向西牽引;紅一方面軍主力則悄悄集中于黃陂、麻田地區(qū)隱蔽待機。

正當總前委與紅一方面軍總部指揮根據地軍民全力進行反“圍剿”作戰(zhàn)準備時,轉到河西永陽的富田事變領導人卻以中共江西省行委的名義,發(fā)出《致朱德彭德懷黃公略滕代遠信》,該信針對朱、彭、黃《宣言》和《公開信》,極力為他們的行為進行狡辯。毛澤東針對這封信起草了《總前委答辯的一封信》,表明對反革命“叛變”行為“采取堅決進攻”的嚴正立場。在這一思想指導下,蘇區(qū)軍民展開“肅清反革命,團結內部,鞏固蘇區(qū)”的工作,“這就打下了第一次反‘圍剿’勝利的基礎”。①《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中央紅軍的五次反“圍剿”》,解放軍檔案館館藏,檔號:1-Y-WS.W-1934-014-001。

12月28日,各路國民黨軍向紅軍發(fā)起總攻。其前線總指揮兼十八師師長張輝瓚以第五十四旅留守東固,親率師部和五十二、五十三旅于29日進占龍岡。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和方面軍總部及時調整部署,下達攻擊龍岡張輝瓚部的命令。30日,紅三軍、紅四軍、紅三軍團等部合力發(fā)起龍岡戰(zhàn)斗。由于總前委的果斷處置和出色指揮,經過蘇區(qū)軍民的共同奮戰(zhàn),一舉取得龍岡首戰(zhàn)勝利。張輝瓚第十八師除在東固的第五十四旅外,其余被全殲。②《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史》(第一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91~96頁。倘若紅二十軍不擅自撤離東固,張輝瓚的五十四旅恐怕也難逃被殲滅的厄運。

三、富田事變的定性

富田事變發(fā)生后,紅一方面軍總前委、蘇區(qū)中央局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先后對這一事件作出“A B團領導”的“反革命暴動”的政治認定。其實,富田事變是不是“反革命暴動”,與富田事變被定性為“反革命暴動”,是兩個問題。就是說,當初富田事變被定性為“反革命暴動”,與當時的反“圍剿”戰(zhàn)爭形勢有直接關系。

一是總前委先聲奪人,但仍留有余地。富田事變發(fā)生后,首先給事件定性的是《總前委答辯的一封信》。毛澤東在這封信中將富田事變定性為“A B團取消派合作的叛變”。但同時又以朱德、彭德懷、黃公略的名義發(fā)出《給曾炳春等一封公開信》,指出:“現(xiàn)在大敵當前,決戰(zhàn)在即,東固富田之事變無論主觀上怎樣要積極革命,或怎樣想為革命,但事實上完全為出賣階級的叛變行為,因為這是分裂了革命勢力,破壞了階級決戰(zhàn),實際上響應了蔣介石、魯滌平進攻革命。”③王焰主編:《彭德懷年譜》,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3頁。信中還說明了“這次決戰(zhàn)戰(zhàn)略,只有取‘誘敵深入’蘇區(qū),才能大舉殲滅敵之主力”的道理;號召“凡革命的布爾什維克同志,應在總前委領導下,一致團結,堅決消滅敵人”。④王焰主編:《彭德懷年譜》,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3頁。這封公開信明顯為富田事變的定性留了余地。這前后兩封信,表達了總前委也就是毛澤東當時的基本態(tài)度。前一信代表總前委的官方公開聲明,是對富田事變的政治定性。起著先聲奪人的作用。這封信與朱彭黃《為富田事變宣言》取同樣口徑。之所以強調“段良弼、劉敵、李白芳、謝漢昌、金萬邦等,早已加入A B團取消派”,⑤王焰主編:《彭德懷年譜》,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53頁。言外之意,是要把極少數(shù)事變領導人孤立出來,與廣大不明真相的官兵和群眾劃清界限,幫助大家迅速在正確與錯誤的道路上作出判斷和抉擇,從而阻止不明真相的同志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后一封信代表了總前委給富田事變定性“背后的說法”。這封信與前一信和宣言相比,取了緩和的口氣,體現(xiàn)了毛澤東高超的領導藝術。既指出了富田事變客觀上會造成的惡果及其嚴重性,又沒有給紅二十軍領導人枉加A B團的帽子,特別是再次解釋了實行“誘敵深入”戰(zhàn)略的必要性,表明在朱彭黃看來(其實正是毛澤東的看法)事變領導人并沒有發(fā)動“反革命暴動”的主觀故意,從而起到了從主觀上穩(wěn)定事變領導人、緩和對抗情緒的作用,也體現(xiàn)了在大敵當前的嚴峻形勢下謀團結奮戰(zhàn)、共同對敵的強烈愿望。

二是蘇區(qū)中央局左右調和,但卻失了立場。與毛澤東處理富田事變堅決果斷、軟硬兼施的高超領導藝術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以項英為首的蘇區(qū)中央局對富田事變的處理則完全取了調和主義的路線。他一方面認定“富田事變在事實上毫無疑的是一種反黨反革命的行動”,同時又說“富田事變的主觀原因……正是過去贛西南黨的路線和工作的錯誤的結果。……黨內一般無原則的小組織派別的斗爭,由此發(fā)展下去,就造成了這次富田事變”。⑥《蘇區(qū)中央局通告第二號——對富田事變的決議》(1931年1月16日),《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第14冊),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黨史教研室,1985年。話雖不錯,但卻將黨內高層路線斗爭的情況暴露于廣大黨員群眾面前,在當時蘇區(qū)軍民很多人本來就十分迷茫的情況下,勢必造成更大的思想混亂。事變部分領導人就認為,總前委和蘇區(qū)中央局在處理富田事變的問題上有分歧、有矛盾可以利用,項英擔任蘇區(qū)中央局書記代替了毛澤東在蘇區(qū)的領導地位,對他們是有利的。甚至一些犯錯誤的人也認為項英是支持他們的,他們的斗爭會取得勝利。項英對富田事變不加區(qū)別地僅以解決黨內矛盾的方式進行寬大處理,統(tǒng)統(tǒng)“采取教育的方法”,甚至“雙方處罰”,“以求和平了事”的態(tài)度,⑦閻中恒:《富田事變是反革命暴動》,《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1979年第4期。在當時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形勢下喪失了政治立場,顯然是無原則的調和主義和軟弱的表現(xiàn)。

三是中共中央受共產國際影響,態(tài)度急轉,但仍把控全局。中共中央政治局獲知富田事變后,起初明確將這一事件歸為內部沖突,并決定“派全權的代表團去中央區(qū)解決此事”。①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135頁。但不久收到共產國際遠東局的指示信,態(tài)度便發(fā)生急轉。遠東局認為:紅二十軍少數(shù)領導人率部包圍省行委的行動“是反革命的暴動,總前委領導是對的,這一點用不到再爭論”,應通知蘇區(qū)“無條件的在總前委領導下來作斗爭”;并要中共中央起草一信,“立即發(fā)下去”。②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任弼時年譜》,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165頁。3月28日,不待中央代表團到達中央蘇區(qū),中共中央就按照共產國際指示精神,迅速作出《關于富田事變的決議》,肯定事變的性質“實質上毫無疑問的是階級敵人以及它的斗爭機關A B團所準備、所執(zhí)行的反革命行動”;總前委“堅決反對階級敵人的斗爭路線實質上是正確的”。③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第203~206頁。4月17日,由任弼時、王稼祥、顧作霖組成的中央代表團來到江西寧都蘇區(qū)中央局所在地青塘村,出席蘇區(qū)中央局擴大會議。會議作出決議,完全否定了以項英為首的蘇區(qū)中央局的意見。指出:“中央局對目前形勢的估計是錯誤的,根本沒有指出反革命進攻革命,尤其是進攻紅軍與蘇區(qū),是中國目前政治生活中的中心問題”;“中央局關于富田事變的解決,也是錯誤的?!@是模糊了富田事變的反革命性,沒有認清富田事變是A B團領導的立三路線的一部分擁護者參加的反革命暴動,而用‘黨內派別斗爭’來解釋這個事實。這種解釋是非常錯誤的,脫離階級立場的”。④《接受國際來信及四中全會決議的決議——蘇區(qū)中央局擴大會議的決議第一號》(1931年4月),《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中冊),第302~303頁。在事變發(fā)生后,中共中央始終堅定維護總前委的集中統(tǒng)一指揮,指示江西省委、各特委、各紅軍黨部“無條件的服從總前委的統(tǒng)一指導,一致的向敵人進行殘酷的戰(zhàn)爭”。⑤《中央給紅一方面軍總前委,江西省委,各特委,各地方黨部的信——關于肅清蘇區(qū)反革命派與富田事變》(1931年2月23日),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第140~142頁??隙ā霸跐蓶|同志領導下的總前委堅決反對階級敵人的路線實質上是正確的”。指出“這種堅決與革命敵人斗爭的路線在任何時候都應執(zhí)行”。強調:“沒有任何黨的爭執(zhí)應該引起分裂和破壞紅軍的行動的,而且絕不容許拒絕執(zhí)行上級軍事機關的命令和破壞軍事紀律,我們軍隊中的黨員,對于這種拒絕執(zhí)行基本任務的行動,應采取最嚴厲的制裁?!雹蕖吨醒胝尉株P于富田事變的決議》(1931年3月28日),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第203、204、208頁。富田事變的及時解決,為中央蘇區(qū)的進一步反“圍剿”作戰(zhàn)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保證了第二次、第三次反“圍剿”的勝利。

中國革命所以能夠取得最終勝利,得益于以毛澤東為代表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正確領導和廣大軍民的不懈奮斗。革命斗爭的對象既來自面對面的敵人,也來自黨內的錯誤思想和“左”、右傾路線。在蘇區(qū)革命斗爭實踐中,有一批頑固執(zhí)行中央“左”傾路線的領導人,他們不但奉行教條主義、主觀主義,還通過“小團體”的宗派主義,對堅持正確路線的同志實行“無情打擊”?!耙悦珴蓶|同志為代表的主張正確路線的同志們,是同這條‘左’傾路線完全對立的?!雹摺蛾P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45年4月20日),《毛澤東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968、969頁。

富田事變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一次影響深遠的軍事性分裂活動。事變領導人及所謂A B團主犯,其實主要是一批反對毛澤東正確路線的“左”傾路線的執(zhí)行者。反A B團擴大化和富田事變,“是中國共產黨和紅軍在未成熟時所犯的一個嚴重錯誤,對黨和紅軍的建設造成了嚴重危害,是一個深刻的歷史教訓”。⑧《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第一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146、147頁。但歷史進程本身并不是理想化發(fā)展的。在第一次反“圍剿”的嚴峻時刻,作為掌握紅軍最高指揮權的總前委如果處置不當,極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當時對富田事變迅速作出“反革命暴動”的政治認定,有著特殊的歷史背景。中共六屆七中全會通過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我們在否定各次“左”傾路線的錯誤時,必須看到犯了這些錯誤的同志并不是一切都錯了,“他們在反帝反封建、土地革命、反蔣戰(zhàn)爭等問題上的若干觀點,同主張正確路線的同志們仍然是一致的。……在各次錯誤路線統(tǒng)治時期,和黨的任何其他歷史時期一樣,一切為人民利益而壯烈地犧牲了的黨內黨外的領袖、領導者、干部、黨員和人民群眾,都將永遠被黨和人民所崇敬。”①《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45年4月20日),《毛澤東選集》(第三卷),第990~991頁。這個決議所體現(xiàn)的主要精神,是用一個黨的“道德標準”來對革命斗爭中犧牲的同志進行“事后追溯”,不論他是正確路線的維護者,還是錯誤路線的執(zhí)行者,只要是為人民利益而死,而不是為反動派賣命,都應當受到“黨和人民的崇敬”。

但這個基于黨道德、黨倫理的“道德標準”,并不能拿來否定革命斗爭的“是非標準”。當初,富田事變發(fā)生時作出的“反革命暴動”的政治認定,是基于革命斗爭的“是非標準”;而后來對絕大多數(shù)事變參與者作出的平反決定,則是依據中共黨的“道德標準”。這兩個標準體系不能混為一談。在激烈的你死我活的革命戰(zhàn)爭過程中,如果沒有一個正確路線與錯誤路線的“是非標準”,不能旗幟鮮明地堅持正確路線、反對錯誤路線,則中國革命就不能成功,數(shù)以萬計的革命先烈的鮮血就要白流。所以,富田事變發(fā)生時,紅一方面軍總前委、蘇區(qū)中央局、中共臨時中央基于反“圍剿”戰(zhàn)爭的嚴峻形勢,先后對事變作出“反革命暴動”的政治認定,尤其總前委迅速作出的斷然處置措施,這件事沒有錯。不這樣,就不能保證第一次乃至第二次、第三次反“圍剿”的偉大勝利。富田事變的領導者、絕大多數(shù)同志,在艱難困苦的革命環(huán)境中仍然堅持對敵斗爭,并沒有投降或投靠國民黨,依據中共黨的“道德標準”,他們應當?shù)玫狡椒矗瑧斒艿健包h和人民的崇敬”。②趙金平:《近三十年肅“AB團”和“富田事變”研究》,《淮陰工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一些學者正是混淆了“是非”和“道德”這兩個標準體系,拿一個“道德標準”來掩蓋革命路線的是非斗爭,甚至更有少數(shù)學者故意或蓄意夸大高層領導之間的“權術”較量。這些其實都是唯心主義歷史觀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筆者認為,富田事變是在中國革命極其嚴峻的時刻發(fā)生的一件極不幸的事件。我們不能用和平時期的政策,尤其不能為了地方主義的目的,去翻革命戰(zhàn)爭時的舊案。當然,一些學者對這一事件進行個案研究未嘗不可,但給后人的啟示是十分有限的。

The New Discussion about the AB League and Futian Incident

B efore the first Counter-campaign Against KMT Encirclement and Suppression(C-KMTES)over Central Soviet Area(CSA),severe divergencesexisted among the CSA top leadership on the guidance and strategy of C-KMTES,leaving direct negative impact to their operational combat readiness.If remedial measures were not taken in time,it may result in the failure of C-KMTES operations.U nder this circumstance,the expansion of eliminating Anti-B olsheviks was understandable and reasonable in a certain sense.However,it became the powder hose of Futian Incident,which was decisively addressed by the General Front Committee of First Front Army in order toensuretheoverall victory of C-KMTESoperations.

the Central Soviet Area,the First Counter-campaign Against Encirclement and Suppression,the Anti-B olshevik Group,F(xiàn)utian Incident,Dai X iangqing.

K27

A

0457-6241(2017)20-0049-08

2017-08-02

王承慶,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中國近現(xiàn)代軍事史。

【責任編輯:楊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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