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雪

（1.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公共外語教學部，湖南 長沙 410205；2.湖南省毛澤東詩詞外譯研究基地，湖南 長沙 410205）

從翻譯美學看毛澤東詩詞許淵沖譯本中的模仿與創(chuàng)造

張夢雪1，2

（1.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公共外語教學部，湖南 長沙 410205；2.湖南省毛澤東詩詞外譯研究基地，湖南 長沙 410205）

從翻譯美學看，詩歌翻譯的最高境界就是用目的語對原詩進行審美再現(xiàn)，達到“最佳近似度”，模仿與創(chuàng)造是抵達這一“彼岸”的兩大法寶。在翻譯美學理論框架下，毛澤東詩詞許淵沖譯本從原詩風格再現(xiàn)、文化負載詞傳遞和原詩意象建構(gòu)等三方面對原作進行了模仿和創(chuàng)造。由此，讀者可以知曉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的審美再現(xiàn)技巧和譯者的翻譯智慧，為毛澤東詩詞的增譯、重譯及相關(guān)的翻譯研究提供借鑒。

毛澤東詩詞；翻譯美學；模仿與創(chuàng)造；審美再現(xiàn)；許淵沖

“抒情志，明教化，寄神思，逞才性”，這是人們對詩歌賦予的文學內(nèi)涵和精神價值。詩歌是文學體裁中最凝練、最生動的藝術(shù)表達，也是最精妙的語言藝術(shù)之一，同樣譯詩也必須呈現(xiàn)為最精妙的語言藝術(shù)，否則譯作就會失去原詩應(yīng)有的魅力和精神。從翻譯美學的角度看，詩歌翻譯的最高境界就是盡可能在譯入語的文化精神內(nèi)涵和語言藝術(shù)層面達到與原詩程度“最佳近似度”的藝術(shù)效果，即“審美再現(xiàn)”。在致力抵達這一“彼岸”的過程中，模仿與創(chuàng)造是譯者常用的兩大法寶[1]。在翻譯中，如何在模仿與創(chuàng)造這兩大詩歌翻譯原則之間進行虛實把握和尺度拿捏是譯者重點考慮的問題。

毛澤東詩詞是詩人借用我國古體詩的格式而創(chuàng)作的現(xiàn)代詩詞，記錄了中國民主主義革命和新中國建設(shè)的偉大歷程，反映了時代最強音，具有史詩性[2]12。毛澤東詩詞意境雄渾壯闊，筆力豪勁，文化內(nèi)涵豐富，是“中華文化的瑰寶，詩歌史上的豐碑?！盵3]9作為一份跨越時空的精神寶貴遺產(chǎn)，毛澤東詩詞已經(jīng)被賦予“有價值形式的文化符號”，積淀于詩壇，蘊藏于人民的寄托之中[4]17。將這樣一部集文學性與政治性于一體的鴻篇巨著用目的語進行再現(xiàn)，對任何譯者來說，都是“帶著鐐銬在跳舞”，難度可想而知。許淵沖先生中國譯壇聲名顯赫的“譯詩老將”，是亞洲首位獲得國際“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的學者，被錢鐘書稱之為“帶著音韻和節(jié)奏的鐐銬跳舞亦靈活自如?！盵4]可見其譯功之深厚。許先生翻譯的毛澤東詩詞譯本（以下簡稱許譯本）具有豐富的美學思想和哲理內(nèi)涵，在毛澤東詩詞譯本中，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和研究價值。本文嘗試從翻譯美學的角度，對許譯本中的模仿與創(chuàng)造現(xiàn)象進行闡釋和解析，旨在幫助讀者洞悉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的審美再現(xiàn)技巧和譯者的翻譯智慧，為毛澤東詩詞的增譯、重譯及相關(guān)的翻譯研究提供參考。

一、翻譯美學概述和詩歌翻譯對審美主體譯者的要求

（一）翻譯美學概述

翻譯美學是翻譯與美學聯(lián)姻的結(jié)晶。據(jù)相關(guān)文獻考證，從美學視角探討并研究文學翻譯，尤其是詩歌翻譯，在國內(nèi)外都具有上千年的歷史。在國外，從古羅馬時期著名哲學家西塞羅的“辭章之美”，到英國后世翻譯理論家泰特勒的“忠實之美”，再到前蘇聯(lián)翻譯家列萬·加切奇拉澤的“藝術(shù)之美”等各大家主張中，我們都可從中找到美學思想的影子。1999年，美國著名學者Shirley Chew和Alistair Stead合作撰寫了一部名為Translating Life: Studies in Translational Aesthetics的學術(shù)著作，該書是在國外最早對“翻譯美學”這一學科進行系統(tǒng)描述和研究的著作[5]。

在我國，美學很早就以不同程度滲透在各大翻譯學說當中。比如說，支謙的“文質(zhì)說”、嚴復的“信達雅”、林語堂的“美學翻譯論”、朱光潛的“翻譯即藝術(shù)”，以及許淵沖倡導的“三美論”等，這些譯論都蘊藏著豐富的美學思想。其實，美學一直是我國傳統(tǒng)譯論的理論基礎(chǔ)[6]18。從現(xiàn)有的資料看，有關(guān)“翻譯美學”這一術(shù)語的較早使用是在我國。1991年，傅仲選先生的《實用翻譯美學》甫一問世，便震驚翻譯界。這是我國首部以獨立形式出現(xiàn)的翻譯美學專著，對我國翻譯美學研究具有里程碑式意義[7]。兩年之后，錢冠連先生出版了《美學語言學》，被學術(shù)界稱之為“翻譯美學的基石”；到了1995年，劉宓慶先生出版的《翻譯美學導論》首次構(gòu)建起了翻譯美學的理論框架，“強調(diào)文化對翻譯美學的重要意義”是該書一大亮點。2000年，奚永吉先生對“翻譯美學”的功能和研究價值進行了如下描述：“文學翻譯美學和中西文化聯(lián)系起來，則為翻譯美學提供了深遠的文化背景，這樣不僅拓寬了研究視野，而且也改變了研究的思想機制和研究方法”。2005年，《翻譯美學》問世，這是“翻譯美學”第一次作為書名被單獨使用[8]。作者毛榮貴先生在書中以美學思想為核心，從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面對翻譯美學進行了詳細而深入的論述；同時作者也明確了翻譯美學的研究價值、研究對象及其局限性。以上學者對翻譯美學的詮釋雖略有出入，但整體還是“英雄所見略同”。他們一致認為，翻譯美學是“運用美學的基本原理，探討美學對譯學的特殊意義，分析、闡釋和解決語際轉(zhuǎn)換中的美學問題”的一門譯論[9]。翻譯美學既研究翻譯主體與翻譯客體的關(guān)系,又研究作為譯者的讀者和目的語讀者如何用審美的視角去理解、品評和接受原文和譯作，包括翻譯中的審美客體（原文、譯文）、翻譯中的審美主體（譯者）、翻譯中的審美活動、翻譯中的審美判斷、審美標準以及翻譯過程中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審美再現(xiàn)等[6]29。

（二）詩歌翻譯對審美主體譯者的要求

在翻譯美學框架下，詩歌翻譯的最高境界是實現(xiàn)語際之間的審美再現(xiàn)，達到“最佳近似度”。最佳近似度是指譯作模擬原作內(nèi)容和形式（深層結(jié)構(gòu)與表層結(jié)構(gòu)）的最理想的逼真程度[10]。在翻譯實踐中，模仿與創(chuàng)造是譯者實現(xiàn)“審美再現(xiàn)”、抵達“最佳近似度”的兩大法寶[11]。詩歌翻譯是一門實踐性極強的活動，模仿是其最顯著的特點，而且應(yīng)達到唯妙唯肖、近乎等值的效果[12]。在翻譯詩詞時，模仿還包括譯文應(yīng)該和原詩保持“全面的信”；譯者以美學思想為核心，用目的語將原詩之美進行還原和再現(xiàn)，包括原詩風格美、意境美、神韻美及文化美等[13]。譯一個作品就像演員扮演一個角色，演得像才算演得好。譯詩類似于演偉人，要求更高，難度更大。要全面而真實地再現(xiàn)偉人，不得自由發(fā)揮，否則難免失真、歪曲。

理想化的譯文應(yīng)該具備以下特征：保留原詩之形美，能夠“視之，悅目”，呈現(xiàn)原詩之音美，使人“聽之，悅耳”，保持原詩的可誦性，讓人“讀之，上口”以及再現(xiàn)原詩的思想深度，做到“思之，入心”[14]。但由于各種主客觀方面的因素，在翻譯實踐中，抵達這種理想化的譯文“彼岸”幾乎是不可能的。為此，詩歌翻譯還必須是創(chuàng)造性的。這里的“創(chuàng)造”僅限于翻譯手法、翻譯形式，而不包括翻譯內(nèi)容。創(chuàng)造并不是胡譯、亂譯，譯者不能隨心所欲任意發(fā)揮，譯者必須在遵循詩歌法度的前提下去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去對原詩進行審美再現(xiàn)，用目的語創(chuàng)造出和原詩具有同類語言藝術(shù)的詩句[15]。創(chuàng)造性是藝術(shù)的主要特征，是藝術(shù)真正的價值所在。只有創(chuàng)造性的詩歌翻譯才能使原作在新的語言里獲得二次生命[16]。

二、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的模仿與創(chuàng)造

在詩詞翻譯中，如何再現(xiàn)原詩風格之美、傳遞文化負載詞的內(nèi)涵以及如何對原詩意象之美進行建構(gòu)是翻譯美學觀照下譯者應(yīng)關(guān)注的焦點問題[17]。毛澤東詩詞風格豪邁奔放，文化負載詞豐富，意象密集，下面將從這三方面對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的模仿與創(chuàng)造翻譯手法進行審視和解讀。

（一）對原詩風格之美的再現(xiàn)

風格是詩歌的骨架，是組成詩歌血肉之軀的重要組成部分。詩歌意義上的“風格”主要是詩歌外在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如詩歌的整體結(jié)構(gòu)、句行字詞數(shù)、韻律及可誦性等方面[18]。在詩歌翻譯中，再現(xiàn)原詩風格之美是判斷一篇譯文優(yōu)劣的重要參考。譯者需要充分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手法，模仿并再現(xiàn)原詩的風格。下面以兩個例子來說明：

例（1） 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七律·冬云》）

In the steep sky cold waves are swiftly sweeping by/On the vast earth warm winds gradually growing high.[19]116

《冬云》寫于1962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在他生日那天創(chuàng)作的一首借景抒懷、托物言志的詩作，全詩運用了象征、比喻、對比等多種修辭手法，真實再現(xiàn)了我黨當時面臨的嚴峻考驗。當時，國內(nèi)剛剛經(jīng)歷了3年特大災荒。在國際上，我黨又面臨著各種孤立和反華大輪唱。作者通過描寫“雪壓冬云”“萬花紛謝”和“滾滾寒流急”等景象，真實再現(xiàn)了當年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我黨所面臨的艱難形勢[3]264-265。此處引用的“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笔沁@首詩的第三和第四句。從原詩結(jié)構(gòu)看，“大地”對“高天”，“微微”對“滾滾”，“暖氣吹”對“寒流急”，對仗工整；從譯文結(jié)構(gòu)來看，許譯本幾乎與原詩達到了“最佳近似度”，不僅兩句譯文之間對仗整齊，而且與原詩各部分也保持一一呼應(yīng)：主語對主語，謂語對謂語，狀語對狀語。在許譯本中，“vast”對“steep”，“warm”對“cold”，“gradually”對“are swiftly”，“growing high”對“sweeping by”等，需要說明的是，雖然“gradually”和“are swiftly”單詞數(shù)有別，但音節(jié)是相同的，都是四個音節(jié)，保持了原詩的可誦性，讓人“讀之，上口”[4]。原詩用“微微”和“滾滾”兩個疊詞，許譯本沒有用重復詞匯，而是別出心裁選用重復頭韻“sw”和“gr”和原詩進行風格的對應(yīng)，這是譯者將模仿和創(chuàng)造相結(jié)合、融為一體的典型體現(xiàn)，既增加譯文的節(jié)奏感和音美，又營造了意美空間。

例（2） 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七絕·為女民兵題照》）

Most Chinese daughters have desire so strong/To face the powder,not powder the face.[19]102

詩人通過《為女民兵題照》展示了英姿颯爽、又民又兵的新中國青年婦女嶄新的精神風貌和崇高的思想境界，歌頌了中華兒女不同凡俗的偉大志向。在語言信息的轉(zhuǎn)換上，譯文更側(cè)重模仿技巧的運用，這一點不僅體現(xiàn)在忠實原詩內(nèi)容，還體現(xiàn)在譯文和原詩在句子結(jié)構(gòu)的呼應(yīng)上。原詩中的“愛紅裝”“愛武裝”，是動賓結(jié)構(gòu)；許譯本采用的是“face the powder”和“powder the face”，也是動賓結(jié)構(gòu)。為了力求達到與原詩具有“最佳相近度”的語言藝術(shù)效果，許譯本充分發(fā)揮了主觀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如譯者對“face”和“powder”兩種詞性的巧妙運用，第一個“face”是動詞，當“面對，面臨”講；第二個是名詞，當“臉龐，面頰”講；而第一個“powder”是名詞，當“火藥”講，代指“戰(zhàn)火硝煙”；第二個是動詞，當“涂抹，涂粉”講。譯者不僅再現(xiàn)了原詩的形美，而且也恰到好處地將原詩所隱含的雙關(guān)效果呈現(xiàn)了出來；不僅達意，還讓人“讀之，上口”，真是神來之筆！

（二）對原詩文化負載詞內(nèi)涵美的傳遞

“文化負載詞”，指的是那些用來表達某種語言文化場域里特有事物的詞組或習語。因為所包含的原語文化信息無法在目的語中找到相對應(yīng)的詞匯，為此“文化負載詞”又被稱為“詞匯空缺”[20]。準確傳遞文化負載詞“是一個民族與世界進行文化溝通的橋梁，是文化溝壑的填補者”[21]，也是每一位譯者義不容辭的責任。毛澤東詩詞章法細密，用字遣詞多有來歷，里面含有大量的文化負載詞，如歷史神話傳說、文學典故和宗教文化等。這些詞匯獨具民族特色，為詩詞增添了不少文采，同時也給譯者帶來了極大的挑戰(zhàn)。為很好地再現(xiàn)原詩的表達效果，譯者需充分發(fā)揮自身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力，深入挖掘毛澤東詩詞中文化負載詞的內(nèi)涵和引申意義。

例（3） 九嶷山上白云飛，帝子乘風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七律·答友人》）

Amid sailing white clouds Nine Mysterious Peaks tower/Riding the wind,two Queens come down from the Green Bowers/Their bamboo canes specked with a thousand tears they shed/Their pleated dresses made of myriad clouds rose-red.[19]108

《答友人》是一首友誼之歌、懷鄉(xiāng)之曲，也是現(xiàn)實和理想的二重奏[3]237。該詞是毛澤東對中國古典詩歌中友情詩的傳承，同時也是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展。此處引用的是首聯(lián)和頷聯(lián)?！熬裴谏健薄暗圩印焙汀鞍咧瘛钡仍~匯來自堯舜禹時代的神話，是我國典型的文化負載詞。據(jù)說，當時在湖南省南部寧遠縣一座山住著九條惡龍，每條龍盤踞一處，經(jīng)常禍害百姓，“九嶷山”為此而得名。舜帝親自前往降服惡龍，為天下除害；不幸的是，舜帝最后戰(zhàn)死那里。他的兩位妃子娥皇和女英痛哭不已，淚珠滴在竹子上形成斑點，“斑竹”由此得名。許淵沖將“九嶷山”譯為“Nine Mysterious Peaks tower”，將“帝子”譯為“two Queens”，將“斑竹一枝千滴淚”譯為“Their bamboo canes specked with a thousand tears they shed”，譯文忠實于原作，傳遞了文化負載詞所隱含的文化意蘊和歷史內(nèi)涵，同時也照顧到了詩行之美和韻律之美，可謂一舉多得，匠心獨運！

除此之外，在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如“吳剛（The woodman）”“嫦娥（Goddess of the Moon）”“瘟神（the Plague God）”“舜堯（mas-ters of wisest sort）”“不周山（Mount Pillar）”“鯤鵬（rocs and whales）”和“一枕黃粱（dream of reigning）”等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上，許譯本均采用創(chuàng)造性的翻譯手法，采取意譯。就像譯者所言，此舉是為了“再現(xiàn)原作思想，文化意蘊和歷史內(nèi)涵?！盵21]在含有文化負載詞的譯文中，許譯本還在韻律上最大程度地保持了與原詩的一致性，創(chuàng)造出同樣的音韻效果。

（三）對原詩意象之美的建構(gòu)

意象是構(gòu)成詩歌的基本單位，意象組合的綜合效應(yīng)便是意境，而意境是詩歌的血脈和靈魂[22]。意象在詩歌翻譯中至關(guān)重要，如果譯文中沒有了意象,譯文就很難再現(xiàn)原文中的情感意境,難以實現(xiàn)其審美效果[23]。為此，詩歌翻譯應(yīng)該在意象層面上展開，在詩歌翻譯中，對原詩意象進行構(gòu)建是判斷譯文是否具有生命力的重要參照。從翻譯美學看，詩歌意象翻譯并非簡單的文字符號轉(zhuǎn)換、意義再現(xiàn)或物象移植，而是意象整體在譯文作品中的再創(chuàng)造，其目標是獲得譯文和原詩在意象藝術(shù)上的一致性[24]。毛澤東詩詞意象豐富，充滿了中華民族文化特性，如何在注重意合的漢語和強調(diào)形合的英語之間對毛澤東詩詞中的意象進行有效傳遞，是譯者對原詩進行審美再現(xiàn)的關(guān)鍵所在[25]。毛澤東詩詞意象翻譯實質(zhì)上取決于兩個核心問題：原詩意象和譯文中審美主體心目中的意象，二者之間有無一致性，是判斷譯文意象建構(gòu)是否成功的基本標準[23]。譯者在再現(xiàn)原詩意象的同時，必須將目的語審美主體對意象的接受情況考慮在內(nèi)，運用自身的智慧和技巧，用目的語去創(chuàng)造出和原詩意象相通的譯文。

例（4）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慈f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沁園春·長沙》）

In autumn cold alone stand I/Of Orange Islet at the head/Where River Xiang northward goes by/I see hill on hill all in red/And wood on wood in a deep dye/The river green down to the bed/In speed a hundred barges vie/Far and wide eagles cleave the blue/Up and down fish in shallows glide/All creatures strive for freedom under frosty skies.[19]16-17

《沁園春·長沙》寫于1925年，當時毛澤東由于成立“雪恥會”而受到反動統(tǒng)治當局的追捕，不得不離開湖南前往當時革命中心廣州。在離開長沙之前重登橘子洲時，毛澤東寫下了這首壯麗詩篇，表達了立誓振興中華的壯志豪情。這首詞上闕著重寫景，下闕回憶往事，側(cè)重抒情。整首詞情景交融，意境深遠，而且格律對仗精工，是毛澤東早期創(chuàng)作的詩詞代表。詩人用“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卑炎x者置于一個高遠空廓的深秋意境之中，深遠的意境由具體的意象構(gòu)成。遠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近觀“漫江碧透，百舸爭流”，仰視“鷹擊長空”，俯瞰“魚翔淺底”，短短幾句詩，含有數(shù)十個意象，這些意象相互交織共同構(gòu)建了一個富有張力和空間感的意境，同時也展現(xiàn)了詩人在逆境中的樂觀情緒和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

在原詩意象建構(gòu)及對原詩審美再現(xiàn)的過程中，許譯本沒有斤斤計較于具體某個意象的得失，而是從詩詞的整體意境出發(fā)，將模仿與創(chuàng)造兩大翻譯手法融為一體。如“漫江碧透”這一句，許譯本用了“green”一詞，想必借鑒了古詩名句“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意境?！巴浮弊挚芍^神來之筆，新穎傳神，在“透”字的譯法上，許譯本采用的是“green down to the bed”，此處是古詩譯文中一個很好的典范，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是譯者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僅傳神的再現(xiàn)了湘江的碧波清澈，而且也為能看到“魚翔淺底（Up and down fish in shallows glide）”埋下伏筆，而且也與原詩意象高度相近。還有，在“鷹擊長空”中“擊”字的傳達上，許譯本選用“cleave”一詞，好多學者稱贊妙不可言[26]。該詞傳神地刻畫出一幅雄鷹乘風鼓翼、撕裂長空的畫面，同時也將作者的凌云壯志恰到好處地呈現(xiàn)了出來。整體來看，譯文生動地描繪出了雄鷹展翅，搏擊萬里云天的威猛之勢。富于動態(tài)感和空間感，意境悠長，與原詞的意境相得益彰。

結(jié)語

從翻譯美學看，毛澤東詩詞許譯本中的模仿與創(chuàng)造翻譯手法，實質(zhì)上就是譯者如何用目的語去對原詩進行審美再現(xiàn)。模仿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為了追求“審美再現(xiàn)”和“最佳近似度”，創(chuàng)造則是過程。在詩歌翻譯中，成功的譯文很難說是模仿還是創(chuàng)造，也很難說是以模仿為主還是以創(chuàng)造為主。通常情況下，二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諧而不留聲色地貫穿在整個翻譯之中。作為文學典范，毛澤東詩詞集政治性和文學性于一體，再加上漢英語言以及中外讀者在思維、知識面和文化背景等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用目的語對原詩進行審美再現(xiàn)，難度極其巨大。唯有譯者具備高超的中英語言表達能力和審美鑒別能力，熟知原語和目的語文化背景和宗教民俗，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和翻譯智慧，靈活運用翻譯技巧，才能抵達“最佳近似度”，實現(xiàn)“譯作與原詩在審美效果上的動態(tài)對等”，進而更好地促進毛澤東詩詞以及其他文化典籍的對外傳播，擔當起文化交流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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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mitation and Creation of Mao Zedong’s Poe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

ZHANG Meng-xue1,2

(1.Public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Department,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2.Hunan Provincial Research Base ofMao Zedong’sPoetry Translation,Changsha,Hunan 410205)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the highest level of poetry translation is to reproduce the aesthetics of the original poem through target language and to achieve“the best approximation”.Imitation and creation are the two magic weapons to reach the“other side”.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mitation and creation phenomena of Mao Zedong’s poetry translation by Xu Yuanchong from three aspects of the original poem style reproduction, culture-loaded words and image transmission,aiming to help readers get insight into the aesthetic reproduction of Xu’s version and wisdom of the translator,to provide references for Mao Zedong’s poetry amplification,retranslation and related translation studies.

Mao Zedong’s poetry;translation aesthetics;imitation and creation;aesthetic reproduction;Xu Yuanchong

H315.9

A

1674-831X（2017）03-0040-05

[責任編輯：葛春蕃]

2017-04-13

湖南省教育廳科研項目“翻譯美學視角下的毛澤東詩詞翻譯研究”（16C0346）

張夢雪（1982-），女，河南開封人，湖南第一師范學院講師，湖南省毛澤東詩詞外譯研究基地研究人員，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