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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戰(zhàn)國至西漢士人的精神變化
——以宋玉、東方朔及揚雄為例

2017-03-07 19:04
關(guān)鍵詞:東方朔揚雄宋玉

舒 鵬

(北京大學(xué) 中文系,北京 100871)

論戰(zhàn)國至西漢士人的精神變化
——以宋玉、東方朔及揚雄為例

舒 鵬

(北京大學(xué) 中文系,北京 100871)

士人階層興于春秋戰(zhàn)國,并以天下公義為己任,表現(xiàn)了“道尊于勢”的獨立自信風(fēng)貌;至于秦漢,士人階層被迫向政治俯首,依附于皇權(quán),逐漸消弭了自信標舉的精神,取而代之的是無奈權(quán)變和淡漠自守。以宋玉、東方朔和揚雄3位典型士人為例,從各自代表作入手,展現(xiàn)自戰(zhàn)國到西漢末年不同歷史時期士人的不同精神面貌,并對其中變化進行分析。

戰(zhàn)國;西漢;士人精神;變化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7-02-28 14:44

士為周禮制度中的低級貴族,處于公卿大夫與庶人之間,承擔(dān)勾連上下的職責(zé),地位最低者“下士”承擔(dān)底層事務(wù)?!墩f文解字》釋“士”云:“事也?!倍斡癫米⒃疲骸耙熘材苁缕涫抡叻Q士。《白虎通》曰:‘士者、事也,任事之稱也。’”[1]20隨著春秋戰(zhàn)國禮樂制度被日趨破壞,階層之間的壁壘不斷被沖擊,傳統(tǒng)貴族也因而沒落,庶人朝夕之間立取卿相的事例層出不窮。士人階層作為上層貴族與下層庶民的通道,人數(shù)急劇增多,龍蛇混雜的“士人階層”集合了大量的“能人志士”。所以,“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成為普遍共識,這使得各諸侯國爭相延引人才,而士“任事”能力的高低也就決定了其地位的晉升與沒落。

士人階層的膨脹及其影響時局的力量日漸為有識之士所矚目,儒家一派對士人階層報以強烈期望,認為“士人”才是拯救時局的中流砥柱??组T有教無類,三千弟子中不乏“野人”“賤人”及沒落貴族,他們共同匯集成士人集團??鬃訉⒔ǔ尚】瞪鐣南M呐c這一集團,并要求他們“志于道”。曾參對乃師這一觀念加以闡發(fā),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2]104,認為大道艱難,擔(dān)負“大道”理想的士人應(yīng)堅定意志,為之奮斗終身,死而后已。此后,儒門后學(xué)孟子以“舍我其誰”的氣概將儒家理想引為己任,以強烈的信心和勇氣賦予士人階層自信和操守,曰“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2]358。這一觀念表現(xiàn)出士人階層強烈的自我認同,也為亂世之中重士輕勢風(fēng)潮的形成提供了基礎(chǔ)。值得注意的是,士人所崇之“道”不同于宗教神明,也不同于哲學(xué)中形上玄思的終極幻想,而是從一開始便確定了其與世俗政治的緊密關(guān)聯(lián)。“道”的終極目的是指導(dǎo)現(xiàn)實政治和社會建設(shè),最終實現(xiàn)完美治世。士人掌握“道”,因其自身有對實現(xiàn)理想治世的責(zé)任。所以,盡管他們不占有任何物質(zhì)優(yōu)勢,卻仍然追求與君王分庭抗禮,極力推崇“道尊于勢”觀念。余英時在《士與中國文化》中對士人階層的內(nèi)在精神有精確描述:“就其兼具兩重性(指中國士人具備重知識、通古今、決然否之理性精神與士‘仁以為己任’‘明道救世’的宗教精神)性格而言,中國的‘士’毋寧更近于西方近代的‘知識分子’?!盵3]6

縱觀戰(zhàn)國至西漢,士人階層精神風(fēng)貌也并非一成不變。以宋玉、東方朔與揚雄3位典型士人為例,展示戰(zhàn)國至西漢士人應(yīng)時代之變而形成的不同精神面貌。

一、戰(zhàn)國雄辯與宋玉的瑰意琦行

宋玉,字子淵,戰(zhàn)國楚人,屈原后學(xué),約生于楚頃襄王元年(BC289),卒于楚亡之時(BC222)。生平好為辭賦,與屈原并為中國文學(xué)之祖,后人多稱“屈宋”。

宋玉所處的戰(zhàn)國中后期,正是諸侯征戰(zhàn)殺伐的白熱化階段,也正是士人階層最為世所重的階段。因“道重于勢”觀念廣為流傳,士人階層挾此風(fēng)行天下,氣焰一時無兩。《戰(zhàn)國策·齊策四》記載“齊宣王見顏斶”,顏斶不以宣王位尊而貴,應(yīng)君王之召“前”而倨傲如故,反使君王“前”;擁有煊赫權(quán)勢的君王在其看來尚不如自身之貴,“與使斶為趨勢,不如使王為趨士”,一語道盡其中曲折。于當時各國而言,士是爭霸的重要資源。因此,君王為國家利益著想,與其讓士人為攀權(quán)附勢而對其卑躬屈膝,不如禮賢下士更容易得到士人的擁戴效力[4]307。又見《先生王斗章》,當世名士王斗欲見齊宣王,宣王派遣謁者延請王斗入宮。王斗譏曰:“斗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斗為好士?!毙跣盐?,遂親自迎接王斗于門且恭敬有加,請王斗諫言弼國。王斗又譏刺曰:“王聞之過。斗生于亂世,事亂君,焉敢直言正諫?!盵4]313-314在君王面前毫無矯裝偽飾,直言天下混亂和君王昏聵,其狷介若此。這便是戰(zhàn)國士人的卓越風(fēng)姿,在君王面前不折節(jié),不攀附,自尊自傲,放言無忌,即便直面君王使之不悅或忿然作色仍能保持無所畏懼的自尊與自信。而反觀另一方面,面對士人的自我高舉,齊宣王等一眾開明君主還能以包容的態(tài)度對待,正反映出當時時代對于士人的重視。士人有“道在己身”的自省、“道尊于勢”的自尊和“舍我其誰”的自信;君王有得天下的雄心壯志和得天下必先得人的覺悟,更有隱忍圖長的氣度。兩相契合,君王養(yǎng)士,雞鳴狗盜之輩無所不容;士人竭力窮智貨賣君王,上卿將相一言而決。戰(zhàn)國士人便在此中弄潮鼓浪,成就戰(zhàn)國變幻風(fēng)云。

這一風(fēng)潮廣泛反映在言辭文章里,其中以外交言談最為突出,以縱橫家為甚。戰(zhàn)國縱橫家作為九流十家之一,以說辭為能事,渲染不休,夸張無度,氣勢浩大;以大開大合為能,聳人聽聞,令人如臨江海浪潮,望風(fēng)而伏。《戰(zhàn)國策》中記蘇秦為趙合縱,先后游說齊宣王和楚威王,并從地理位置、軍事實力、國家財富及庶民人口等方面歷數(shù)齊、楚之強盛,侃侃而談,極言辭渲染之能事,對國家形勢進行窮形盡相的描述,令人動容,單此說辭便給予齊宣王與楚威王極大自信。作為文人的宋玉在此風(fēng)潮下同樣展現(xiàn)出無匹的自信,其文辭縱橫捭闔,騁技炫才,文氣沛然,莫之能當,頗具縱橫說辭之風(fēng),令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以《對楚王問》為例:宋玉貌俊才高而行止不羈,為世人所嫉,多遭讒毀。文中記載有人謗宋玉于楚王,楚王以此問責(zé)之,宋玉云淡風(fēng)輕,侃侃而談,先以曲高和寡為譬,以《陽春》和《白雪》自況,以示自身超凡脫俗,世人難及,故自身行為難為世人所知;后又以高飛之鳳與蕃籬之鷃,縱橫四海之鯤與尺澤寸水之鯢作比,曰:

鳳皇上擊九千里,絕云霓,負蒼天,足亂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籬之鷃,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fā)昆侖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5]628

鳳、鯤之高妙龐然與鷃、鯢之卑弱渺小高下立判,宋玉之絕塵高蹈和高行志節(jié)與世俗之人卑小畏縮與目光短淺歷歷分明。劉勰《文心雕龍·雜文》評此文時云:“宋玉含才,頗亦負俗,始造《對問》,以申其志,放懷寥廓,氣實使文?!盵6]219宋玉文辭不似戰(zhàn)國諸子那般以邏輯辯論為尚,而單以譬喻為手段,縱意行文,氣勢勃然浩蕩,高下遠近無不逼目于前。高妙如鳳鯤,妙至巔毫;卑小如鷃鯢,不足一哂。其自命清高與孤芳自賞的高潔形象,實開后世孤高負俗和自命不凡形象之先聲。此中所展現(xiàn)的鋪張揚厲、氣勢沛然及詞巧句麗的氣質(zhì)與當時游說縱橫之家的表達方式如出一轍。此外,宋玉其他作品也反映這一傾向,如《招魂》中羅列各種恐怖奇怪事物以恫嚇鬼魂,鋪陳渲染,窮形盡相;《神女賦》中對神女的美貌也進行了各種角度的夸張繪飾,窮妍盡態(tài),充分體現(xiàn)了其縱橫之風(fēng)對所作文章的影響。

宋玉所表現(xiàn)出來的強烈自信是戰(zhàn)國士人的剪影,而事實上,作為一代臣子,宋玉的際遇并不足夸耀。從一些散見于籍語焉不詳?shù)馁Y料中可大致勾勒宋玉生平。

宋玉為屈原后學(xué),據(jù)《韓詩外傳》傳“宋玉因其友而見楚相”;東晉習(xí)鑿齒《襄陽耆舊傳》云:“宋玉者,楚之鄢人也,故宜城有宋玉者,始事屈原,原既放逐,求事楚友景差?!盵7]32可知宋玉起于微賤,大約受友人所薦方才與楚頃襄王交接,頃襄王欣賞其文才,引為近臣,宋玉得以隨侍左右。這大約是宋玉生平最為得意的時期?!缎⊙再x》云:“楚襄王既登陽云之臺,令諸大夫景差、唐勒、宋玉等并造《大言賦》,賦畢而宋玉受賞?!彪S侍楚頃襄王左右的文臣還有唐勒與景差等人,而宋玉文才高妙,勝出同儕一籌。故宋玉最受楚頃襄王青睞,單獨陪侍楚頃襄王左右的機會多于他人,作為楚王的“文學(xué)弄臣”,其地位尚有可觀。然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或正因宋玉才氣高絕,不知藏鋒,以致招人嫉恨,加之其“體貌閑麗”“身體容冶”而行止放達不拘,更致貽人口實。《諷賦》記唐勒讒宋玉于楚王;《登徒子好色賦》記大夫登徒子短宋玉;《對楚王問》更記“士民眾庶不譽之甚”,可見宋玉所受非議非只一端。宋玉自詡圣人,瑰意琦行,而世人嫉誹,其所在處境與屈原“露才揚己,競乎危國群小之間”一般無二。世人蒙昧嫉妒,宋玉自可不以為意,而作為倚仗的對象——楚頃襄王對宋玉的態(tài)度也非全然信任并加以重用。據(jù)《襄陽耆舊傳》卷一云:“玉識音而善文,襄王好樂而愛賦,既美其才,而憎其似屈原也?!表曄逋鯋鬯斡癫湃A卻不喜他諫言,單把他作為文學(xué)弄臣而已,僅供閑暇取樂之用。故《新序》云:“(玉)事楚襄王而不見察?!彼斡耠m有隨侍君王左右的資格,在朝堂之上卻無置喙之地,比之屈原的“左徒”和“三閭大夫”遠有不及。

便是在世所毀嫉與君王不任的境遇之下,宋玉仍在《對楚王問》中刻畫出一位戰(zhàn)國士人瑰意琦行和昂揚意氣的形象,充分展現(xiàn)了戰(zhàn)國士人的獨立與自信。

二、西漢承平與東方朔的無奈權(quán)變

戰(zhàn)國齊威、宣王時設(shè)稷下學(xué)宮,《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宣王喜文學(xué)游說之士,自如騶衍、淳于髡、田駢、接予、慎到、環(huán)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盵8]1 895稷下學(xué)宮一時為天下學(xué)術(shù)重鎮(zhèn),囊括了當世主要學(xué)派人物。他們由朝廷供養(yǎng),在學(xué)宮之中位比卿相,不治而論,始終保持各自學(xué)派與政治之間的隔離以及與諸侯國主之間的師友關(guān)系。如此優(yōu)厚待遇吸引當世各國高士紛紛前往,除去齊國本土學(xué)者淳于髡、鄒衍、鄒奭、田駢、尹文、接子與魯仲連外,著名者尚有來自趙國的慎到和荀卿、來自宋國的宋钘與倪說及來自楚國的環(huán)淵等。新思想便在這個百家交流過程中形成。至齊愍王時,他為政不恤,使得齊國百姓深受其苦,稷下學(xué)者也得不到應(yīng)有尊重,于是各自分散。史載慎到與捷(接)子不知所蹤,田駢入薛地投靠孟嘗君,荀子投奔楚國。至齊襄王在位,稷下學(xué)宮雖一度中興,卻已是盛況不再。齊王建即位后的40余年間,西方秦國迅速崛起,秦相呂不韋廣招天下學(xué)者,關(guān)中迅速取代齊國成為天下學(xué)術(shù)中心,稷下不少學(xué)者去齊入秦。公元前221年,秦滅齊,稷下學(xué)宮大約也于此時煙消。此間,養(yǎng)賢的重任逐漸由國家轉(zhuǎn)交到卿相手中,戰(zhàn)國四君子乃至其后的秦相呂不韋養(yǎng)士數(shù)千人,雞鳴狗盜與屠牛販貨之輩無所不納。從毛遂和馮諼等人的際遇可知,戰(zhàn)國后期士人地位的高低取決于其對主公事業(yè)貢獻的大小。所以,士人對于世俗權(quán)力的依附性不斷增強。秦崛起西荒,挾勢一統(tǒng)六合后,秦皇嬴政在處理長信侯與文信侯之變中深感士人游離于皇權(quán)之外的危害,于是承襲戰(zhàn)國傳統(tǒng),設(shè)立博士制度,將士人納入皇權(quán)范圍之內(nèi)。不同于稷下學(xué)者“不治而議論”的自由議政,博士們必須服務(wù)于皇權(quán)并接受皇權(quán)的約束。雖然同樣是資政議對,但士人與君主的關(guān)系已由師友變成君臣。博士必須仰承君王鼻息,“道尊于勢”的傳統(tǒng)在士人不斷被官教馴化中流失殆盡。

漢承秦制,博士官制度一并成為漢朝王庭掌控人才的重要制度。然漢初休養(yǎng)生息,行黃老之治?;謴?fù)封建舊制的地方,王侯林立,各有所圖,招攬士人與擴充實力成為削藩前的普遍狀況。其中以吳王濞、梁孝王、淮南王、衡山王及河間獻王特出,游士策士如賈誼、枚乘、鄒陽與嚴忌等人縱橫其間,頗有戰(zhàn)國游說之風(fēng)。七國之亂后削藩成為必然,漢武帝時又行推恩令,藩王的實際掌控勢力大為削減,游士之風(fēng)短暫回光返照后終于黯淡。隨著大漢國力的不斷上升,社會中游移的變動分子被認為威脅社會穩(wěn)定而不斷被打壓。武帝更采取儒生董仲舒的建議,將儒家定位一尊,罷黜百家之說使得“道術(shù)裂天下”喪失了現(xiàn)實基礎(chǔ)。因此,士人想要爭名逐利不得不歸附到大一統(tǒng)的中央王朝之中。定于一尊的思想鉗制與對帝王的唯一歸附引發(fā)了士人階層自信精神的萎縮,相較于《對楚王問》中士人在君王面前拒絕折節(jié)與在流俗面前拒絕同道,漢代士人在面臨世俗偏見(遺行)及懷才不遇的境況下,盡管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士人的人格自信與精神自守,但更多卻流露出對時況的無奈以及出于無奈而作的精神自解和自嘲。東方朔《答客難》便是其中代表。

東方朔,字曼倩,西漢武帝時人。武帝即位,征四方士人。東方朔上書自薦,詔拜為郎,后任常侍郎與太中大夫等職。他性格詼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談笑取樂;他曾言政治得失,陳農(nóng)戰(zhàn)強國之計,但皇帝始終把他當俳優(yōu)看待,不以重用。有客以此問難,東方朔作《答客難》應(yīng)之,旁征博引,談古論今,其中“彼一時也,此一時也”的所謂“時異事異”,表面上看似責(zé)怪問難客不知權(quán)變,惑于大道,頌揚當今圣帝流德,天下太平,賢愚沒有差別;實則反話正說,極辛辣地諷刺了漢武帝剛愎昏暗和賢愚不分,甚至還不如戰(zhàn)國諸侯明白“得士者強,失士者亡”的用人之道。尤其是當他嘲弄了遵天之道、順地之理和物無不得其所的所謂盛世之后,順勢揭露了封建帝王唯我獨尊,憑個人好惡,對人才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云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致使有才之士雖欲盡節(jié)效情,卻不知如何進退自處。其感情之激越,筆鋒之犀利,針砭之深刻令人動容。最后,回歸到眼下的境遇,面對無可奈何的時代,東方朔則表示要以修身為務(wù),以完善道德來求得解脫,自慰之中流溢出封建專制下知識分子內(nèi)心的無奈與悲哀?!稘h書·東方朔傳》載東方朔作《答客難》的背景:

武帝即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久之,朔上書陳農(nóng)戰(zhàn)強國之計,因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fù)詼諧,辭數(shù)萬言,終不見用。朔因著論,設(shè)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9]2 863-2 864

書中記載早先東方朔是一個風(fēng)發(fā)意氣的青年,“文辭不遜,高自稱譽”。其自薦書敘述了自己13-19歲間博覽群書的經(jīng)歷,并對自己的外貌作了近乎完美的描述,還交代了自己勇捷的能力與廉潔的品行,字里行間鼓蕩著戰(zhàn)國策士恃才傲物、舍我其誰以及立取卿相的豪邁之氣,自信無匹。武帝即位之初確實對東方朔青眼相待,引為近臣。然雖古人有三不朽,而自秦漢之后,實世多重事功,漢武帝甚猶之。東方朔常年以戲謔之態(tài)為武帝所知,其上書言農(nóng)戰(zhàn)之事仍不改放蕩詼諧之風(fēng),難免被視為俳優(yōu)之輩,不堪軍國大事。事功無望的東方朔也只能“用位卑以自慰諭”,故作《答客難》。

東方朔雖有如戰(zhàn)國士人一般的自信,卻面臨“勢高道卑”的現(xiàn)實,國家一統(tǒng)使得士人散失了在戰(zhàn)國時的重要性,皇權(quán)已不容許有任何超越其權(quán)力之上的存在。沒有立身資本的士人必須仰皇帝之鼻息,依附而存。時局的變遷給士人帶來的心理落差在《答客難》中表現(xiàn)得歷歷分明。東方朔自身才能是否真如其自詡那般高絕無從查知,而其不受重用與難登高位的境地卻是真實不虛的。東方朔懷念蘇秦與張儀縱橫天下折沖諸侯的士人黃金時代,再觀照自身所處時代,唯有顧影自憐,暗自嘆息。值得注意的是,東方朔并未就此沉淪。作為士人,他有著士人“仁以為己任”的覺悟。面對“時異事異”的情況,東方朔曰:“雖然,安可以不務(wù)修身乎哉?”愚人面對多舛仕途,執(zhí)迷于私利的難以滿足而惑于大道,賢者則不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既然時不我與,不能兼善天下,退而自守,修身養(yǎng)性也是應(yīng)對時事的“權(quán)變”[9]2 864-2 867。

三、西漢末世與揚雄的默守太玄

西漢末期,元、成、哀、平和子嬰幾位帝王非病即弱,外戚擅政,政治動亂。揚雄便生活在此風(fēng)雨飄搖的王朝末世。

揚雄,字子云,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郫縣)人。少好學(xué),口吃,博覽群書,長于辭賦,是繼司馬相如之后西漢最著名的辭賦家。年40余,始游京師長安,以文見召,上呈《甘泉賦》《河?xùn)|賦》《羽獵賦》與《長楊賦》,洋洋灑灑,氣象恢宏,直追相如賦,表現(xiàn)出過人才華和對漢王朝的忠心。然4篇大賦并沒能引起漢成帝注意,在漢成帝眼中,才華橫溢的揚雄只是一介文學(xué)弄臣。是以終成帝一朝,揚雄不過擔(dān)任勉強維持生計的郎官而已。反觀時代大勢,西漢氣象已然江河日下,漢成帝昏庸無能,終日沉浸溫柔鄉(xiāng)中,而外戚日漸勢力強大,王氏一族對權(quán)力虎視眈眈,已經(jīng)埋下江山易主的禍根。

成帝之后,哀帝踐祚,外戚丁、傅與董賢用事,朝中攀附者云集,不乏青云直上者,唯有揚雄心無旁騖,一心寫他的《太玄》。有客者“以玄尚白”諷刺揚雄雖有學(xué)問卻不能為其帶來富貴,揚雄故作《解嘲》以對。其中也對春秋戰(zhàn)國士人以才脫穎而出,而當世庸才在上賢能在下的現(xiàn)狀作出解答。曰:

往者周罔解結(jié),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并為戰(zhàn)國。士無常君,國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厲翮,恣意所存,戰(zhàn)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遁。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當其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亡所患。故世亂,則圣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余。[9]3 568

世殊事異,不同時代造就懷才之士的不同境遇。正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競爭局面為人才脫穎而出提供了機會,而當承平之時,即便平庸之才也足以令天下安平無事。揚雄早年寫出的四大賦,可視為其對建功立業(yè)的無限渴望,對漢武帝與司馬相如這對相遇得時的君臣際遇的殷羨;至于晚年,揚雄默寫《太玄》,對自己“勸百諷一”之賦深懷愧慚,從而足以看出這個文學(xué)之士對世情了悟洞明。文中陳述庸才用世高枕有余雖為一般事實,實則暗諷當今世道崩壞,已經(jīng)不容有才之人有所作為。又如其在《解嘲》中寫道:

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俯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wù)咄鹕喽搪?,欲行者擬足而投跡。鄉(xiāng)使上世之士處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罷,又安得青紫?[9]3 570

文中揚雄由衷頌揚大漢王朝所創(chuàng)震古爍今的偉業(yè),同時對大漢建國至哀帝近200年間庸才在上而賢能在野的局面深感不可扭轉(zhuǎn)。置身其中的揚雄雖有欲得“青紫”之心,卻已深知自己難以擺脫為世所遺的命運,只得“玄默守道”聊以自慰。史書載王莽代漢自立前夕,揚雄已過花甲之年,而仍在郎官之位,同僚都是初入仕途的年輕人,揚雄仍能安之若素。王莽建立新朝后,揚雄才勉強“以耆老久次轉(zhuǎn)為大夫”,不過九卿屬官,并未見好多少。

揚雄一生遭遇固然有其簡易佚蕩與清靜無為的性格因素,但作為士人,他終究沒將“道以為己任”的天職履行徹底,而選擇以“默守太玄”遠離政治漩渦。與東方朔的苦悶終日不同,揚雄對自己的能力和時代走向有清楚的認識。從早年上呈四大賦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及舍我其誰的氣概中可見,其確實有為國效力的志向,言詞之間的自信風(fēng)流也不遜于200年前的戰(zhàn)國策士;而在目睹君王昏庸無能與外戚野心勃勃之后,揚雄自忖無力回天,唯有退而自守,取孔子之“(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意,在濁流之中籍籍無名,默然自守。在郎官這個無足輕重的位置上,他或執(zhí)戟以守宮門,或靜默以讀詩書。終其一生,揚雄留下無數(shù)著作文章,有仿《易》之《太玄》,仿《論語》之《法言》,仿《倉頡》之《訓(xùn)纂》,仿《虞箴》之《州箴》,仿《離騷》之《反離騷》,更有為世矚目的《甘泉》《河?xùn)|》《羽獵》與《長楊》四大賦,任一均足以傲一世之雄。

天鳳五年,揚雄以71歲終,相比同時的劉歆和王莽等不得善終之輩,其下場不算太壞。至于他晚年所作《元后誄》與《劇秦美新》,后世認為雖有諛王莽之嫌,于當時卻是順時之舉,不足為污點,更難掩其士人的精神自守。

縱覽戰(zhàn)國至西漢數(shù)百年,作為社會中最活躍的階層,士人擔(dān)負著超越個體私利的社會公義,卻始終處在時代拘束之下。同時,作為一個完整的階層,他們或年少成名,或大器晚成,或意氣任俠,或隱忍慮深,或高言危行,或死守善道,充分展現(xiàn)出個體生命超越社會時代的一般價值而特立獨行,足令后世千古懷想。

[1]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 朱熹.四書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3] 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4] 王守謙.戰(zhàn)國策譯注[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

[5] 蕭統(tǒng).文選[M].北京:中華書局,1977.

[6] 陸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龍譯注[M].濟南:齊魯書社,1995.

[7] 吳廣平.宋玉研究[M].長沙:長沙岳麓書社,2004.

[8] 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9] 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責(zé)任編輯 張盛男)

The Spiritual Changes of Scholars from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o the Western Han Dynasty—Taking Song Yu,Dongfang Shuo and Yang Xiong as Examples

SHU Pe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Originating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d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s,the stratum of scholars take the attainment of public justice as their duty and project an independent and confident image.However,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scholars are forced to submit to the government and are attached to the imperial power,losing confidence and becoming indifferent and reclusive.Taking Song Yu,Dongfang Shuo and Yang Xiong as examples,by analyzing their works,the paper not only presents the spiritual outlook of scholars from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o the Western Han Dynasty,but analyzes their changes as well.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the Western Han Dynasty;the spirit of scholars;change

2016-10-11

舒鵬(1989-),男,江西高安人,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先秦文學(xué)與文獻。

I 206.2

A

2095-462X(2017)01-0001-005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228.1444.0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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