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蓉
(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11)
時代的受害者
——《無名的裘德》中淑的神經(jīng)癥人格
羅 蓉
(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11)
維多利亞時期是英國歷史上的黃金時代,但其主流文化及道德風尚中亦不乏虛偽、盲目、自滿及對人性的殘酷壓抑。英國著名小說家托馬斯·哈代的作品《無名的裘德》中的女主人公淑·布萊德赫就是在這樣虛偽又強大的外部文化壓制下,從一個天真活潑且勇于反抗的少女逐漸變成一個壓抑、失去自我且具有神經(jīng)癥人格的可悲女性。從卡倫·霍妮的社會文化精神分析角度來解析淑的神經(jīng)癥人格的形成與發(fā)展,意在批判當時傳統(tǒng)社會道德對人性的摧殘和壓迫,揭露維多利亞時代被繁榮掩蓋的虛偽和冷酷,同時也展示了在快速發(fā)展的工業(yè)文明下,新思想觀念與舊農(nóng)業(yè)文明之間的沖突與碰撞。
托馬斯·哈代;《無名的裘德》;卡倫·霍妮;社會文化精神分析法;淑·布萊德赫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7-07-14 13:40
托馬斯·哈代(1840—1928)是英國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與詩人,其作品繼承了英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優(yōu)秀傳統(tǒng),也為20世紀的英國文學開拓了道路?!稛o名的裘德》作為托馬斯·哈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封筆之作,道盡了維多利亞時期下層人民的奮斗、掙扎、痛苦和無奈。作為英國歷史上的黃金時代,維多利亞時期的主流文化及道德風尚中亦不乏虛偽、盲目、自滿及對人性的殘酷壓抑。小說中的女主人淑·布萊德赫就是在這樣虛偽又強大的外部文化壓制下,從一個天真活潑且勇于反抗的少女逐漸變成一個壓抑、失去自我且具有神經(jīng)癥人格的可悲女性?;谛≌f中展現(xiàn)的社會環(huán)境對人物性格的決定性影響,從新精神分析學派的代表——卡倫·霍妮的社會文化精神分析角度來解析淑的神經(jīng)癥人格的形成與發(fā)展,即在社會文化因素的影響下,淑的內(nèi)心不斷面對天性和傳統(tǒng)道德觀念的沖突,且因無法解決這樣的沖突而深陷桎梏,最終在恐懼和絕望中不斷地與自我疏離,直至人格衰竭,失去自我。
卡倫·霍妮認為,“存在著一種一切神經(jīng)癥共同的基本因素,這就是焦慮,以及對抗焦慮而建立起來的防御機制。無論神經(jīng)癥病人的人格結(jié)構(gòu)多么復雜,這種焦慮始終是產(chǎn)生和保持神經(jīng)癥過程的內(nèi)在驅(qū)力”[1]8。人的行為或想法偏離了所生活的社會環(huán)境中認同的文化模式,并憂心這一行為或者想法會招致外界的抵觸或既定準則的懲罰,便會產(chǎn)生焦慮。此外,由于人自身受到了外界文化環(huán)境的熏陶和影響,進而在自身和外界的價值準則中搖擺不定,難以作出抉擇,從而也會導致一種不安和焦慮。同時,卡倫·霍妮還指出,對于神經(jīng)癥的形成,幼年焦慮是一種必要的因素[1]51。如果兒童一直生活在一種不利于成長的環(huán)境中,那么這種不利因素注定會影響孩子的一生,最終因焦慮形成神經(jīng)癥人格。童年焦慮的形成往往源于缺少溫暖和關(guān)愛的環(huán)境。淑的童年是不幸的。從裘德年老的姑婆口中可以得知,淑生活在一個離異的家庭,從小就被父親教導憎恨母親一方的人。在破碎又充滿矛盾的家庭里,她感到孤立無助,帶著對外界的不信任感和敵意,逐漸變得更加敏感。淑把這種對外界的潛在敵意帶到人際關(guān)系中,最終導致自身與外界人際關(guān)系的失調(diào)。
由于缺少父母的關(guān)愛,淑從小叛逆乖張。而這種天性使然的性格又讓她在古板的維多利亞時期備受壓抑,不斷造成自身與外界的沖突,從而加深了淑幼小心靈中的焦慮和不安。她會脫掉鞋襪,把裙子拉到膝蓋以上,向小水池走去;她還會干男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和一群男孩子們滑冰,結(jié)果和男孩子們滑得一樣好。這種行為在今天看來不過是一般孩童的淘氣而已,并且透著一股本性的天真爛漫。但是,在淑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中,這些行為就意味著頑劣、放肆與不知羞。那個時代的女孩應(yīng)該像《簡愛》中羅沃德孤兒院的女孩一樣,如木偶一般聽老師的響指行動;應(yīng)該是溫順乖巧的綿羊,是用來取悅男性的“屋里天使”。自然,像淑這樣我行我素且放任本性的女孩是不招人喜愛的。裘德的姑婆對她反感至極,不斷阻止裘德與她的接觸。陪伴和護理姑婆的寡婦回憶這個女孩時,感嘆到她可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少女。這些來自外界的反感和批評進一步加深了淑對外界的敵意。早期她選擇叛逆與反抗,但她的行為會遭到姑婆的打罵和別人的嘲笑。漸漸地,幼年的淑會出于保護自己,有意識壓抑心中對外界的敵意,停止一些不被周圍環(huán)境接受的行為。因為她知道,只有壓抑了心中的敵意,才會受到外界較少的惡意。
但是,霍妮認為,“這些由受到壓抑的敵意所導致的心理過程,其結(jié)果就是產(chǎn)生焦慮情緒,由壓抑所造成的心理狀態(tài),恰恰是典型的焦慮狀態(tài),即由于感到來自外界的強大危險而萌生的一種缺乏防御能力的感覺”[1]39。淑的天性受到外界環(huán)境的壓抑,導致內(nèi)心的焦慮和不安不斷生長,而正是這種幼年時代產(chǎn)生的對外界的焦慮和敵意為其日后神經(jīng)癥人格的發(fā)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它播下了潛在的內(nèi)心沖突的種子,一方面由于自身的無力感和軟弱,她希望依靠于他人;另一方面,對他人深深的敵意與懷疑使她又不可能放下防備。這種對待人際關(guān)系的矛盾態(tài)度對淑的成年生活產(chǎn)生了不可估計的影響,也是造成她與裘德愛情悲劇的根源之一。
根據(jù)霍妮的觀點,自身的既有價值觀念和所處文明的沖突會造成人選擇上的困難。常人在面臨這種沖突時是有意識的,且能作出選擇,而神經(jīng)癥人格的人往往對于面臨的沖突是無意識的,同時無法作出選擇。淑在孩提時代就體會到了自我與外界環(huán)境之間的沖突,并且在受到外界環(huán)境對其天性的批評和懲罰時壓抑了心中對外界的敵意。但實際上,淑并沒有意識到她心中的那份壓抑在不斷生長。
在淑和裘德的一次交談中,她說到:“我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除了萬有引力律和生物發(fā)生律,不受一切法則約束?!倍玫聟s反駁道:“你只是自以為喜歡,實際并非如此,你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明的產(chǎn)物?!盵2]126顯然,在淑的認知里,她是一個與傳統(tǒng)格格不入的女孩。但是,在別人的眼中,她依然是一個有較深文化烙印的女孩。所以,她對于自己所面臨的沖突是毫無意識的。聶珍釗認為,“淑只是理論上的反社會常規(guī)的叛逆者,其實她在骨子里的傳統(tǒng)的宗教觀還是根深蒂固的”[3]144。由于她意識不到這種沖突,故無法認識和解決它。相反,在沖突不斷加劇的環(huán)境里,淑對于自己所做的事情搖擺不定,進而帶來新一輪的焦慮。
淑按照自己的審美喜好買了兩個裸體阿波羅像,買下來后又極力隱藏。但就寢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偷偷欣賞。這種矛盾行為體現(xiàn)了她內(nèi)心的沖突:在自己的價值觀里這兩個雕像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但她又無意識地妥協(xié)于外界的評價,不敢公開承認對這兩個雕像的喜愛。這種無意識的沖突實際上又加深了她內(nèi)心的焦慮。此外,“維多利亞十分講究道德,為維護統(tǒng)治,英國資產(chǎn)階級高舉道德的旗幟,把16世紀以來的清教道德觀發(fā)展到登峰造極的程度,濃郁的道德觀四處蔓延,貞潔觀等被看得極為重要”[4]2。淑酷愛讀書且涉獵甚廣,大部分書與這種主流的文化思想相左。潛移默化中,她形成了批判傳統(tǒng)的價值觀,進而導致內(nèi)心世界與周圍環(huán)境的沖突持續(xù)加深,也使得她在幼年時期留下的焦慮不斷增加。當這種焦慮發(fā)展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時,淑不得不采取特定的方式來對抗這種焦慮,如對愛的病態(tài)渴求。
對愛的渴求和期待本是常人都會有的心愿,但具有神經(jīng)癥人格的人對愛的渴求卻超出了常人的范圍。在他們看來,對愛的渴求是一種驅(qū)力,是被用來對抗焦慮并獲得安全感的。淑從小在缺少愛的環(huán)境下成長,但并不意味著她習慣于這種無愛的環(huán)境。恰恰相反,正因為這種缺愛的無助感,她才時刻在尋求別人的愛和幫助。霍妮認為,“在真正的愛中,愛的感受是最主要的;而在病態(tài)的愛中,最主要的仍是安全感的需要,愛的錯覺不過是次要的感受罷了”[1]65。淑與菲洛特桑的婚姻以及與裘德的愛情正是基于她對愛的病態(tài)追求之上,有別于真正的愛。
菲洛特桑進入淑的生活完全是因為淑需要一份工作來維持她的生活。淑因裸體的阿波羅像和圣物店的女老板鬧翻無處可去,而菲洛特桑給予她的教師工作解決了其最基本的生存問題,也帶給她面臨現(xiàn)實困境的第一份安全感。接著在菲洛特桑的幫助下,淑開始補習一些必要的功課,這就為兩人進一步相處提供了機會?!坝袝r,她計算的時候——先生在給她補習算數(shù)——會抬起頭來,面帶微笑看著她,現(xiàn)出探尋的樣子,似乎她在想,他既是老師,就一定看得出她腦子里想的一切,不管是對的或錯。”[2]67在相處中,淑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對菲洛特桑的情感依賴。在菲洛特桑將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時,她只是輕輕地將它移開,而當他又放上去時,她卻任由他摟著,仿佛在心里接受了這種曖昧情感的表達。淑選擇菲洛特桑完全不是出于一種對愛情的需要,而是從這份感情中可以獲得自己的生活保障。為了獲得現(xiàn)實的安全感,她對自己的結(jié)婚對象不加選擇和考慮,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既得利益中。無論年齡還是思想,她都與菲洛特桑有巨大的差距。更重要的是,淑并沒有真正地愛上菲洛特桑。結(jié)婚后,她只是希望對方給予自己生活上的支持和陪伴,卻無法履行自己作為妻子的義務(wù)。最終。當她再也忍受不了時,便不假思索地抗拒并執(zhí)意離開,卻沒有考慮這種作法會給菲洛特桑的社會聲譽和情感帶來傷害。在離開的時候反而辯駁道,她只有把菲洛特桑當作自己的老師時,才能和他相處;當作丈夫,她就無法和他生活。這種得到愛卻又無法回報愛的自私行徑正是淑迫于內(nèi)心焦慮轉(zhuǎn)而追求別人的愛來獲得自身安全感的結(jié)果。淑在離開菲洛特桑后,自己也承認:“我和他結(jié)婚……是因為有的時候,一個女人喜歡被人愛,這種愛戰(zhàn)勝了她的良心,盡管她一想到殘酷地對待一個男人就極度痛苦,她還是鼓勵他去愛她,而她一點也不愛那個男人?!盵2]231因為淑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所以不顧一切地抓住任何人的任何愛以獲得安全感。霍妮認為,“實際上這種愛,只不過是一個人為滿足自己的需要而緊緊抓住對方不放。這并不是真正可靠的愛情,一旦自己的愿望得不到滿足,這種情感就隨時可能發(fā)生劇烈的轉(zhuǎn)變。情感的可靠性和堅定性在這種情況下是根本不存在的”[1]65。
當淑發(fā)現(xiàn)與菲洛特桑的婚姻并不能夠?qū)崿F(xiàn)她對生活的期待時,她轉(zhuǎn)向了裘德的愛。在裘德身上是淑對愛的病態(tài)需要的另一表現(xiàn),即對于愛的需求的永不知足,具體表現(xiàn)為要求對方無條件的愛和病態(tài)的妒嫉。淑向裘德坦誠到:“最初我并不愛你,裘德,這我承認……因為我身上有一種與身俱來的欲望,它幾乎比放縱的情欲更嚴重敗壞了一些女人的道德——就是去把男人吸引住,迷惑住,而卻不顧及到它可能會給男人造成傷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不忍讓你離開我了——也許又回到阿拉貝娜那里去——所以我逐漸愛上你……我最初的愿望都是自私殘酷的:只想讓你為我心疼,而不想讓我為你?!盵2]342所以,淑不過是想用裘德的愛來對抗內(nèi)心的焦慮,進而掩蓋對外界的敵意。她要求裘德無條件地愛自己,享受裘德的照顧,卻拒絕滿足裘德的基本生理需求。裘德抱怨:“我這樣處處依著你,同你住在這一座房子里,彼此之間再沒有任何人,這確實是進行了一番自我克制的?!盵2]256
淑習慣于裘德對她的百般好,卻拒絕回饋這份愛,這本身就是一種對愛的病態(tài)渴求。但當這份愛里出現(xiàn)了第三者,淑又會變得格外嫉妒。當阿拉貝娜意外來訪并請求幫助時,淑緊張而痛苦,不顧一切地阻止裘德給予阿拉貝娜幫助。她哀怨地請求裘德:“別去,別去,親愛的!她是一個感情卑劣的女人——從她的那副模樣我就看得出來,從她的聲音我也聽得出來!”由此可見,淑對阿拉貝娜極度地反感。事實上,淑嫉妒阿拉貝娜對男性與身俱來的肉欲吸引力,嫉妒裘德對阿拉貝娜的關(guān)心,抱怨為什么裘德要操心一個曾經(jīng)對自己如此不好的女人。甚至在嫉妒心作祟下,她主動示好并用自己一直抗拒的方式來挽留裘德。這種沖動的行為必然會在理智恢復后帶來新的煩惱。果然第二天,淑就帶著悲哀的微笑說:“小鳥終于被抓住了?!盵2]258
淑就這樣一直通過對愛的病態(tài)渴求來逃避內(nèi)心的沖突與焦慮所帶來的不安,并且企圖在這種無條件的愛的保護下應(yīng)對外界的壓抑和敵意。然而,淑并未從中獲得解救。在19世紀后期,西方基督文明的傳統(tǒng)觀念把婚姻同上帝聯(lián)系在一起:婚姻是賜予善男信女的恩惠,男人與女人按上帝的意旨結(jié)為夫妻。因此,婚姻不可褻瀆,離婚違背上帝的意旨[5]350。顯然,她與裘德自由結(jié)合的夫妻關(guān)系沒有得到當時傳統(tǒng)社會道德的認可,反而處處受到排擠。在他們無處安身的夜晚,裘德與阿拉貝娜的孩子——時光老人,認為是自己和兩個弟妹拖累了裘德和淑,故狠心地殺死了弟妹后又自殺,這一悲慘事件徹底打破了淑內(nèi)心世界中搖搖欲墜的平衡。
在3個孩子慘死后,淑認為與裘德之間的愛是一種錯誤,從而終日陷入一種絕望的狀態(tài)。霍妮認為,“這是神經(jīng)癥人格的人在面對沖突不能解決時的最終產(chǎn)物,其根源在于患者放棄了保持身心統(tǒng)一不被分裂的希望”[6]115。與裘德的婚姻悲劇讓淑選擇了完全放棄自我,并認為自己與菲洛特桑的第一次婚姻才是莊嚴神圣的。所以,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對傳統(tǒng)的禮俗加以嘲笑和攻擊,而是悲哀地說:“咱們只好順從了。主宰我們的上帝,把自古以來所有的憤怒都發(fā)泄到了我們這兩個可憐蟲身上。所以,我們不得不屈服,此外別無選擇。與上帝作對是毫無作用了。”[2]331這種應(yīng)對內(nèi)心與外界沖突的失敗讓淑完全陷入一種無望感中,致使她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價值觀念以及與外界的抗爭,不斷與自我疏離,直至個性泯滅,順應(yīng)外界觀念的擺布,最終成為一個失去內(nèi)心世界的軀殼。
對于具有神經(jīng)癥人格的人而言,面對內(nèi)心沖突會產(chǎn)生巨大的痛苦,并表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受虐的心理傾向。因為無論神經(jīng)癥人格的人使自己屈服于他人還是屈服于命運,其所尋求的滿足都無非是削弱或消除個人的自我,這樣他就不再是一種積極的行動者,而變成一個沒有個人意志的客體[1]176。對淑而言,壓抑自己心中對裘德的真正感情,克制對菲洛特桑的厭惡和反感,重新與其生活在一起就是一種病態(tài)的受虐傾向?!拔蚁M业拿恳粋€大無畏的言辭和思想,都從我的生活中連根拔起。自我克制——這是我最需要的!……我真想用針扎遍全身,把所有的邪惡驅(qū)除干凈?!盵2]334所以,她是抱著一種贖罪的心理回到菲洛特桑的身邊,用這種完全與自己本性感情相違背的作法來折磨自己的靈魂。換言之,就是“通過把自己消融在某種更巨大的東西中,通過消除自己的個體性與放棄自我以及它所擁有的一切懷疑、沖突、痛苦、局限和孤獨,來獲得最后的滿足”[1]173。淑討厭與菲洛特桑一起的生活:她可以睡在布滿蜘蛛網(wǎng)的柜子里來避免和他接觸,也可以奮不顧身地從樓上跳下來逃避他無意的親近,即使再次和他生活在一起,淑也拒絕和菲洛特桑同床而眠。由此可以看出,淑對菲洛特桑有很深的抵觸和厭惡,也沒有完全割舍對裘德的感情。當裘德拖著病軀來見淑時,淑沖動地轉(zhuǎn)過身對裘德喊到:“別,別看不起我呀!吻我吧,多給我一些吻,說我不是個懦夫,不是一個卑鄙的騙子——我受不了啦!”但是,在接受裘德的吻后,她晚上又痛苦地接受菲洛特桑的愛撫,為白天失德的行徑贖罪,同時承受自我分裂的痛苦。淑就是通過這種讓自己病態(tài)受苦的行為來發(fā)泄內(nèi)心沖突帶來的焦慮和無望,最終自我消融,自我麻痹,失去個性。
淑的悲劇是時代帶給個人的困境。英國學者羅伯特·海爾曼曾經(jīng)這樣評論淑:“她反抗傳統(tǒng)規(guī)范,但是她的反抗始終是有限的?!痹谑绲纳砩鲜冀K存在一個事實:“她擁有思想的自由,卻沒有行動和存在的自由?!辈豢煞裾J,淑是一位特別的女性,她有同時代女性所不具備的進步與獨立的思想:反對維多利亞時代對人性的壓抑,反對腐朽的婚姻制度,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悲哀的是,她依然被置于一個強大的時代背景之中,個人力量過于渺小,難以逃脫周圍環(huán)境的壓制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烙印。由于外界力量和內(nèi)心世界的不斷沖突,淑在幼年時期就形成了焦慮和敵意,并隨著成長不斷加深。最終在焦慮驅(qū)使下,淑轉(zhuǎn)向?qū)鄣牟B(tài)追求來獲取內(nèi)心的安全感,以此形成對抗焦慮的無意識防御機制。但在外部力量持續(xù)過強的壓制下,她經(jīng)受了沉重打擊,致使自身防御機制崩潰,陷入絕望。最后,她通過病態(tài)受虐的方式,使自己消融在更大的痛苦之中,麻木身心,失去自我,成為一個贖罪的軀殼。
根據(jù)霍妮的精神分析觀點,“人的神經(jīng)癥人格離不開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在我們的文化中,存在著某些固有的典型困境,這些困境作為種種內(nèi)心沖突反映在每一個人的生活中,日積月累就可能導致神經(jīng)癥的形成”[6]140。哈代刻畫淑這樣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意在表現(xiàn)當時傳統(tǒng)社會道德對人性的摧殘和壓迫,揭露當時維多利亞時代被繁榮掩蓋的虛偽和冷酷,同時展示了在快速發(fā)展的工業(yè)文明下,新的思想觀念與舊的農(nóng)業(yè)文明之間的沖突和碰撞。淑就是在這兩種不同的思想中迷失了方向,從而陷入了內(nèi)心與社會關(guān)系的失調(diào)中,形成神經(jīng)癥人格,最終在無法調(diào)和的內(nèi)心沖突中自我毀滅。
[1] 霍妮 K.我們時代的神經(jīng)癥人格[M].馮川,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
[2] 哈代 T.無名的裘德[M].劉榮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3] 聶珍釗.哈代學術(shù)史研究[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
[4] 吳麗麗.從哈代的創(chuàng)作看其對維多利亞時代主流思想的叛逆[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11.
[5] 錢青.19世紀英國文學史[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
[6] 霍妮 K.我們內(nèi)心的沖突[M].王作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5.
(責任編輯張盛男)
TheVictimoftheTimes—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Sue inJudetheObscure
LUO Ro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Anhui University,Hefei,Anhui 230011,China)
Victorian Age,the golden age of British history,is full of hypocrisy,blindness,complacence and cruel oppression of human nature in the mainstream culture and morality.Sue Bridebread inJudetheObscureby famous English novelist Thomas Hardy is a typical example.She changes from an innocent and lively girl to an oppressed and tragic woman with a neurotic personality.The study on the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Sue’s neurotic personality from the angle of socio-cultural psychoanalysis of Karen Horney can not only reflect Hardy’s criticism of the destruction and oppression of human nature by the traditional social morality and his discovery of the hypocrisy and coldness covered by prosperity in the Victorian Age,but reveal the conflict and clash between new ideas and old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in the rapidly developing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Thomas Hardy;JudetheObscure;Karen Horney;socio-cultural psychoanalysis;Sue Bridebread
羅蓉(1992-),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I 106.4
:A
:2095-462X(2017)04-0021-05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70714.1340.0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