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艷
沿著這條磚灰色的小路向農(nóng)家深處走去,已值深秋,放眼望去,滿眼涇渭分明的綠與灰。青青的瓜藤覆在枯灰的橘樹上,瘦枝間垂下圓潤飽滿的小瓜;肆無忌憚的野草凝成矗立的草灰,遮住了地面上蓬發(fā)的翠綠。田壟間排列整齊的是羞答答的番薯葉和毛白菜。密密的菜葉間偶有身著深色外褂的老伯俯身干活。幾只白蝶在田壟間翩翩起舞。
順著嘩嘩的水聲行至溪邊。淺淺的溪水像一匹長長的綢緞,在干凈而鄭重的溪水織床上飛快地拂過,留下輕柔的影子。因?yàn)橛凶钋宄焊侍鸬淖甜B(yǎng),這一簇簇歡欣雀躍的生命,才得以在深秋也依舊精神飽滿。
在這里已經(jīng)生活了十七年。日子簡簡單單,理所當(dāng)然地前進(jìn)著。
溪邊有我家的一片竹林。每年早春之時(shí),爸爸老早就將我從被窩中拽起,領(lǐng)我去掘今年的第一根新筍。沙沙的竹葉擁簇在一起,互相分享著清晨氤氳的水汽。我在邊上看,爸爸俯身在密密的竹枝中,低頭掘筍。一根根白白凈凈的筍,沾帶著濕潤的泥土,被盛放在我的小籃筐里。我在一旁耐心等待可入食之材被爸爸溫厚的大手一一發(fā)掘。
應(yīng)風(fēng)水之說,按村中習(xí)俗,祖宗之墓大抵都安置在溪邊小丘上。逢年過節(jié),同姓之家互拜祖墳。一炷香,一小盒禮炮,不動聲色地悄悄布滿了這座安靜的小丘。祭拜歸來,熟人相遇,笑著問好,站著扯幾句家常。年幼時(shí)我文文弱弱,爸爸的朋友望著我,笑道:“一看就是讀書人呀。”爸爸的眼睛笑成一道縫,兩指夾起煙吸上一口,吐出快活的煙云。
一次帶朋友回家,我們并肩沿溪散步,嬉笑著閑聊。她說:“我覺得你的性格,和這里很像?!蔽乙汇叮骸盀槭裁催@么說?”“一個人的性格和他所處的環(huán)境有很大的關(guān)系。你特別隨和,不喜歡爭搶,所有事情都看得很淡然。這里的環(huán)境正適合你這樣的性格?!眻A圓的眼鏡下,她那雙可愛的眼睛真誠地笑著。
一切都理所當(dāng)然地踩著自己的節(jié)拍自在向前。早已注定好的小丘與溪水,早已注定好的從容和悠然,早已注定好相遇的人們來回穿梭,有說有笑。偶爾收獲一件甚為高興的事,遇見一個尤為喜愛的人,于是倍感珍惜。若真是溪水孕育了我這般性格,那我,須對這流淌的溫柔感激不盡了。
每次回家,總要來溪邊轉(zhuǎn)一轉(zhuǎn)。在岸邊,一邊想,一邊走,可以走很久。走著走著,似乎一切煩緒都被溪水濾去。那些拔地而起的障礙物,那些疲于趕路的人兒,那些張揚(yáng)、活力,抑或是自大、刁鉆,只需坦然經(jīng)過,笑著辭別。整個胸腔被溪水回旋的光輝填滿。我的心只屬于這里,隨著溫涼的溪水一同流淌。
【點(diǎn)評】
細(xì)膩的筆觸源于靈動的內(nèi)心。心靈是生命力勃發(fā)的起始點(diǎn),而這個起始點(diǎn)是一方翠綠的園圃、一片潤濕的田園和一條悠然的鄉(xiāng)溪。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