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一座獨一無二的城市。
“這是一個夢想。我在電影行業(yè)干了56年,拍了超過200部電影,摔斷了很多根骨頭,終于這個獎是我的了?!?/p>
——成龍日前領(lǐng)取了美國電影藝術(shù)與科學(xué)學(xué)院頒出的奧斯卡榮譽主席獎/終身成就獎。成龍感謝了香港,也感謝了自己的祖國中國,表示“我為自己是中國人而感到自豪。”
一九二七年,魯迅先生途經(jīng)香港,即有人向先生提問:“香港是文化沙漠么?”而“文化沙漠”這四個字的評語,從此如影隨形伴隨著香港,似乎成了對這座城市的蓋棺論定。
七十多年之后,王朔在《我看金庸》一文里,再次重新著重嘲諷了一下香港的文化,將港臺流行文化總結(jié)為“四大俗”: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香港自己獨占了四分之三,算起來是俗在了骨子里。
——有意思的是,他繞過了周星馳電影,不知道是他覺得周星馳出淤泥而不染,還是沒看過周星馳的電影。
今天,我們先不忙著辯解,就說說這個“俗”。
從祖國的肌體上被分割開去,在百年的時間內(nèi),作為中西文化和經(jīng)濟的交匯口,它在撕裂和融合中不斷徘徊,在威權(quán)和放任中尋找自己生存的空隙,最終形成了屬于它的,獨一無二也是空前絕后的市民“俗”文化。
香港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擁有著世界最多的摩天大樓,擁有最高的經(jīng)濟自由度,可能也擁有著世界上最強烈的對物質(zhì)欲望的理解和渴望。
在這里,他們并非不重視精神,只是更重視物質(zhì);并非沒有精英,只是廣大的市民們掌握了更高的文化話語權(quán);并非沒有能力去追求雅致,只是他們更喜歡這種能帶來最大刺激的“俗”。
香港的文化是矛盾的,一方面,徘徊在中西方文化沖擊之間的他們,無比焦慮彷徨于一個本源的問題,“我是誰”。另一方面,他們,又可能是對自己的需求和欲望認識最清楚的一群人。
他們摒棄那些形而上的思辨,喜愛那些最基礎(chǔ),但是也最具沖擊力的娛樂。在他們的故事里,一切波瀾壯闊的風(fēng)云變幻都能歸結(jié)到家長里短,任何一段歷史或者未來,都不過是現(xiàn)代都市男女生活的投射。在這樣的故事里,其實沒有人在乎過去和未來,他們所追求和緊緊把握的,只有現(xiàn)在。
成龍的電影,正是這種文化的極致體現(xiàn)。
成龍的氣質(zhì)根植于香港的那標(biāo)桿式的小市民社會之中??v觀他的作品,無論他演繹的是落魄潦倒的小人物,還是頂天立地的豪杰,無論是窮街小巷里的輾轉(zhuǎn)騰挪,還是上天入地縱橫萬里,但一股根植于市民社會之中的,只屬于成龍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永遠貫穿始終,讓我們牢牢記住這個大鼻子的功夫片宗師。
在《醉拳II》中,對于那讓成龍成名、在故事里屢屢力挽狂瀾的終極絕技“醉拳”,狄龍飾演的黃麒英一語道破天機:“喝了酒打架,挨打不疼,打人特別勁,所以好像很厲害的樣子?!?/p>
這就是市井的氣質(zhì),市井的智慧。我們很難想像傳統(tǒng)的武俠小說中,會用這樣簡單得近似玩鬧的道理來解釋故事的終極絕技,但是成龍的故事中就可以。
在《A計劃》中,即使將背景設(shè)定在風(fēng)起云涌的革命之中,但面對革命黨的邀請,成龍的回應(yīng)完美地體現(xiàn)了何謂“市井之俠”:“這個就是我不愿意加入你們的原因,我是一個很拘小節(jié)的人,無論我的目標(biāo)是多正確多動聽,我也不會但求目的,不擇手段,做一些為非作歹的事。其實我也很佩服你們,因為你們才是做大事的人,我也明白要打倒?jié)M清是需要很多人,拋頭顱,灑熱血,不怕犧牲,但是我不敢叫人家這樣做,因為我不知道叫這么多人犧牲后,得到的結(jié)果是什么。所以我很喜歡當(dāng)警察,因為我覺得每一條人命都很重要,我要保障每一個人安居樂業(yè),就算一個四萬萬人的國家,都是由一個個人組成,如果不喜歡自己的生活,哪里還有心思去愛自己的國家呢?”
所以在成龍成熟的電影中,你看不到太多的“為國為民”,更多時候,他就是一個普通的青年,一個如你我一般,不愿意也沒能力看得太復(fù)雜,只是愿意為自己身邊之人盡一份力的“小俠”。
成龍不是李小龍,不是狄龍,不是傳統(tǒng)電影中那些永遠不會疼,不會怕,永遠都有一手的大俠。他演的,永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用的是種種來自市井的技巧和智慧,他根植于這片土地,也受制于這片土地。他創(chuàng)造了獨一無二的成龍電影,也注定永遠走不出“成龍”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