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乃運

彩塑京劇臉譜的有心人

京劇臉譜，在北京，不知道，沒見過的人少之又少。這有賴于京劇的國粹品質(zhì)與地位。京劇誕生于北京，在京城扎根已二三百年，老北京城內(nèi)人人能哼上幾口，至今票友無數(shù)。還有賴于京劇臉譜的特色性、文化性。它很程式化，但程式里的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內(nèi)容豐富多彩，且象征的意義既大眾又內(nèi)涵深刻。更有賴于改革開放后旅游業(yè)的大發(fā)展，京劇臉譜衍生為傳統(tǒng)的特色工藝品，一路走紅旅游市場，市場占有率高，為中外賓客和收藏者所喜愛。但對京劇臉譜和工藝京劇臉譜的異同、淵源，工藝京劇臉譜的藝術魅力究競表現(xiàn)在哪里，有何特色，如何欣賞如何傳承，對廣大的京劇臉譜愛好者來說，還有不小的認知缺口。為此，我走進了北京西城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習基地非遺文化活態(tài)展示彩塑京劇臉譜室，拜訪了北京泥塑彩繪臉譜第三代傳承人、.北京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佟秀芬。

佟秀芬老師告訴我，她的師傅唐景耀出身于彩塑京劇臉譜世家，師傅、師大爺唐景昆，還有師爺，即師傅、師大爺?shù)母赣H唐仲元都做彩塑京劇臉譜，開著手工作坊。1958年，公私合營，合營后的廠子叫彩塑廠，其中有一個車間叫彩塑臉譜車間，由師大爺挑大梁，這個廠文革時停產(chǎn)了，不再生產(chǎn)彩塑京劇臉譜。師傅舍不得丟下，就自己撿起來，私下塑臉譜畫著玩。到上世紀80年代，旅游業(yè)發(fā)展起來了，師傅的玩意兒大受旅游市場歡迎，北京友誼商店等單位紛紛找?guī)煾涤嗀?，師傅看到前景，就越發(fā)不可收拾，有求必應。

佟老師說，她是1976年入廠的，入廠時彩塑廠已改叫金屬工藝品廠，那年她19歲。她喜歡畫畫，工藝美校畢業(yè)。發(fā)現(xiàn)上夜班的師傅特別喜歡畫京劇臉譜，產(chǎn)生興趣，纏著師傅看師傅畫，也想學。師傅說，想學就試試唄。

她成了師傅唐景耀的入室弟子，而且是唯一的。她師傅80多歲過世。

彩塑臉譜就是彩塑臉譜

彩塑京劇臉譜最早出現(xiàn)在晚清光緒年間。有一個姓桂的旗人，住在北京西城，能詩善畫，也是京劇票友。逛廟會的時候，看到有賣彩塑泥人的，突發(fā)奇想，找來膠泥塑了個臉模子，仿照舞臺上的花臉臉譜，在晾干了的泥模子上勾線施彩，做到自己滿意了的時候就拿給朋友看，一來二去的有了名氣，又是以彩繪花臉為主，留下“花臉桂子”的名號。他是破落貴族，皇糧吃不上的時候以泥塑臉譜為謀生手段，京劇泥塑臉譜迅速發(fā)展起來，出現(xiàn)了不少繪制名家。佟秀芬的師爺唐仲元一脈，泥塑臉譜功底十分扎實，突破了以往單一的光頭造型，將臉譜配上了泥塑的盔頭髯口，不僅豐富了臉譜的藝術品種，使彩塑京劇臉譜有了光頭臉譜、盔頭泥須臉譜（即髯口臉譜）、點翠臉譜各個不同類別，還創(chuàng)造了以著名京劇演員本人臉型為模，以這些演員的全套舞臺臉譜為系的彩塑臉譜譜系，代代傳承，使之成為內(nèi)容更廣博、更見藝術水平的文化遺產(chǎn)、文化傳承。佟秀芬老師屢屢提到錢金福、金少山、候喜瑞、郝壽臣、楊小樓等京劇名家的臉譜，說多虧師爺收集全了他們演出用過的臉譜，而且留下了他們的真人臉型。這實在是筆寶貴的文化藝術財富。這些京劇藝術名角、著名表演藝術家無一不生于晚清，在京劇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臉譜藝術異彩紛呈，尤其是生于1848年的錢金福，昆曲正旦，又功于架子花臉，對臉譜頗有研究，臉譜構(gòu)畫頗體現(xiàn)人物性格。

佟老師講彩塑京劇臉譜藝術之難。她說在平面上畫臉譜和在泥坯上畫臉譜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只有平面的繪畫功底在泥臉模上完全吃不開，運起筆來，在臉模突出的高低點上，筆走起來不像在平面上那么流暢自如，它不輕易聽你的，不小心就會走偏。臉譜最重要的是對稱和神態(tài)。她講金少山臉譜的例子。金少山真人的臉型是不對稱的，但在舞臺上，觀眾看金少山，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臉譜只是他的戲的一部分，他還有唱念做打，還有身段還有表演，舞臺燈光的運用，距離中的觀賞效果，都在發(fā)揮著作用。臉譜是和整個舞臺藝術融合在一起的，彩塑臉譜卻不是這樣，它是工藝，是沒有任何其他藝術輔助手段烘托陪襯的藝術，觀賞點很直接很明確也很單一，如果臉型上的臉譜就照真人畫得不對稱，看上去就會讓人不舒服。既要在和真人一樣的臉模上畫臉譜，又要畫出舞臺臉譜藝術帶給觀眾的那種藝術美感，畫出舞臺藝術人物的神韻，讓彩塑臉譜觀賞者看著很舒服，不失他們心目中的真，從原本不對稱的臉型中畫出臉譜的對稱來，達到對藝術家舞臺感覺的真，那需要很高的功力和臉譜繪畫水平的。

戲的重點不在臉譜上，彩塑臉譜就是臉譜。直觀的彩塑臉譜藝術，局限在臉型上，魅力也在臉型上。

彩塑臉譜，只能打腹稿，不能畫草樣，用毛筆直接往上勾，位置要一筆下去便相當準確。如竇爾敦的眼瓦，要先定好位，眼瓦、胡茬定準了位，其它就都隨著走了，若眼瓦畫得往里了，中堂就沒位置了，臉譜就畫失敗了，且沒有補救的措施。

功夫是靠練出來的。

不斷創(chuàng)新才是傳承

佟秀芬這個傳脈，有傳承，有發(fā)展，有創(chuàng)新。她師爺唐仲元豐富了泥塑臉譜的造型，在塑造原始胎形時，根據(jù)京劇花臉演員的勾臉特點，適當加長前額，加寬面頰，使人物造型豐滿。師傅唐景耀，畫工扎實，筆鋒有力，張飛、姚期等“十字門”臉譜，從鼻頭起過眉心、印堂直至頭頂有時粗時細的通天柱，他一筆而成，成為唐門絕技。佟秀芬1997年受邀為中法文化交流舉辦過北京彩塑京劇臉譜展。2008年10月，獲得首屆中國民間工藝精品博覽會金獎。2009年彩塑京劇臉譜入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名錄。她為該項目的市級代表性傳承人。她的兒子林泓魁受其熏陶，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對臉譜的造型進行了創(chuàng)新，推出了京劇名家臉型彩塑臉譜，2015年被中宣部、中國文聯(lián)、人力資源部評為“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在西城區(qū)的非遺保護中心的非遺活態(tài)展示室不僅能見到這對母子，與之深入交流和學習，還能欣賞到他們精美絕倫的彩塑京劇臉譜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