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華
陽光被無情地碾碎了最后一絲殘影,悄然而至的黑夜與燈光肆無忌憚地將繁華而又古老的北京城暈染成明暗兩面。暗處的老城區(qū)隨著夜的加深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而處于明處的新城卻跟隨著燈光的跳躍變得人聲鼎沸。其中,著名商業(yè)街王府井在這片沸騰的喧囂中顯得格外耀眼:閃耀的霓虹旋轉(zhuǎn)著凌亂的舞步,奢華的店鋪里的水晶燈璀璨炫目。那縮在王府井一隅的老店被這燈光打上了一層特殊的光暈。
氤氳的茶香彌漫在老店的每一個角落,老人摩挲著我放在桌上的鋼筆那泛著金色卻又有些模糊的邊緣。他就這樣輕輕地摩挲著,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周圍的空氣因為寂靜而凝結(jié),濃郁的茶香差點使我窒息。
半晌,我小心翼翼地打破了這片寧靜:“老師傅,我外公這鋼筆修得好嗎?”老人從沉思中驚醒,好像蒸了一層水霧的雙眼恢復了一絲清明,“修得好,呵呵,好久沒有看到這么久遠的鋼筆了?!崩先说统恋脑捳Z中透出少許被歲月浸染過的滄桑。我立在一旁,看著他將鋼筆熟練地拆分,筆尖的墨珠為他的指尖增添了一份神秘。靈活的手指上下翻飛,仿佛被手中的鋼筆的古樸浸染了一般,泛出了寧靜的光芒。
他的神色忽而凝重,手指定格,我的心也跟著定格。要知道,這支鋼筆可是外公的心頭肉,這家店也是我找遍了北京找到的唯一一家修鋼筆的店鋪。如果他修不好,外公的這寶貝可就沒有活路了。我的思緒在不知不覺中飛出好遠,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將我拉回現(xiàn)實。老人笑盈盈地擦凈了鋼筆,額頭上掛著亮晶晶的細汗:“修好了!這鋼筆年紀這么大還保養(yǎng)得這么好,也是這鋼筆的福分?!闭Z音依舊低沉,卻溢滿了歡欣。
我仔細地看著手中的鋼筆,抬眼,老人正在水池前清洗著手指,指尖所浸之處,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墨色波紋。這時的他,仿佛也像我手中的鋼筆一樣,經(jīng)歷了多年時光的洗禮早就不復當年的光澤,卻在顏色的褪淡中顯出歲月積淀的淡淡清香。
日光流轉(zhuǎn),桌上的那杯茶早就透亮,茶香不再氤氳眼前,俯身輕嗅,卻沁人心脾。還未抬眼,視線便膠著到了旁邊一本線裝體詩集?!扒嗌较啻?,白云相愛,夢不到紫羅袍共黃金帶。一茅齋,野花開,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簞瓢亦樂哉……”聽到我低念出聲,老人轉(zhuǎn)過身來,對我微微一笑,那笑讓天地都黯然失色。出了王府井,回首眺望,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老人獨存的那一隅,寸心寸金!
正緣在野有幽色,肯為無人減妙香?
不因無人減妙香,因為,他本就在那冗雜時光腳步的間隙里活出一份屬于他自己的獨特風味。
【作者系江蘇省阜寧縣第一高級中學高三(10)班學生,指導教師:蔡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