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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章召對”到“神御所在”
——宋代天章閣政治職能的演變

2017-02-28 13:13:54汪瀟晨
關鍵詞:君主職能

汪瀟晨

(浙江大學 古籍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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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章召對”到“神御所在”
——宋代天章閣政治職能的演變

汪瀟晨

(浙江大學 古籍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28)

真宗時期所建天章閣,為宋代宮禁中奉藏君主御集、御物、圖籍的諸閣之首。由于仁宗朝以來的著意經(jīng)營,在天章閣收藏的基礎上,設立了侍從、侍講等從官職名,同時增加了召對、問政、經(jīng)筵等諸多實政職能,使得北宋天章閣成為內廷議政、延見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南宋初期由于內廷殿閣布局與職能的重新調整,天章閣重建后轉以奉藏君主神御以及官方政治檔案為主,并創(chuàng)立進奉儀式以顯示崇奉之意。同時,隨著北宋晚期帶職侍從官職名的階官化,天章閣官從擔任實際文職轉變?yōu)槟纤我詠淼奈某技鱼?。天章閣的建制與設官、設職的演變,既體現(xiàn)了天章閣在兩宋諸閣中的特殊地位,又反映了宋代不同時期內廷殿閣建制的調整與侍從官職能轉化的特點。

天章閣;召對;神御;政治職能

為已故君主建閣,以收藏君主《御集》以及御物、圖籍,并依照閣名設置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等文官職名,授予文學高選之士以“備西清之咨訪”[1],是宋代獨有的政治傳統(tǒng)。宮禁內諸閣之設,始于真宗朝為太宗所建龍圖閣。繼而真宗又建造了天章閣,這是宋代諸帝閣中唯一一座君主在位時為自己所建之閣,又經(jīng)后代君主著意經(jīng)營,政治地位在諸閣中最為重要。迄今學界尚無針對天章閣的專門論述。宋代制度史研究,多在分析宋代文官貼職以及宮廷藏書機構時,將天章閣納入討論范圍*論及天章閣職名的有:梅原郁《宋初的寄祿官及其周圍》,收入劉俊文主編、索介然譯《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五冊《五代宋元》,中華書局1992年版。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第三編《北宋前期中樞機構類·附殿閣學士與三館秘閣門》,中華書局1997年版。李昌憲《宋代文官帖職制度》,《文史》第30輯,中華書局1982年;收入氏著《五代兩宋時期政治制度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版。祖慧《南宋文官貼職制度研究》,《文史》第44輯,中華書局1997年。討論天章閣藏書制度的有:方建新、王晴《宋代宮廷藏書續(xù)考——專藏皇帝著作的殿閣》,《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天章閣作為內廷諸閣之首,除上述職能外,在宋代君臣交流奏對、政務討論處理以及禮制典儀等方面承擔了重要的政治功能,為宋代中央政治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由于兩宋間政局變動以及內廷諸閣、諸殿建制的調整,天章閣的職能隨之變動,體現(xiàn)了宋代殿閣制度變化的軌跡。本文以分析天章閣建制與職能變化為基礎,進而討論宋代天章閣在政治功能上演進的特點與原因。

一、從“侍講”到“召對”——北宋天章閣政務職能的形成

宋代諸閣始于真宗咸平間為太宗所建龍圖閣,其確切建成時間暫不能確考。閣名首見于咸平四年(1001年)十一月,真宗“幸龍圖閣,召近臣觀太宗御書及古今名畫”[2]卷五〇,1088??梢姶藭r閣已建成。龍圖閣位在會慶殿西,北連禁中,閣東為資政殿,西曰述古殿[3]卷一六三《宮室·咸平龍圖閣 六閣》,3039。閣中藏太宗《御集》、御書及典籍、圖畫、寶瑞等文物。

天章閣為真宗尚在位時為標榜自我文治而建。天禧四年(1020年),《真宗御集》編成,真宗遂令建閣奉藏[3]卷二八《圣文·天禧真宗御集》,577。五年(1021年)三月閣成[4]《職官》七之一一,3210。在會慶殿西、龍圖閣之北,藏《真宗御集》以及御書、御物,以及宗正寺所進屬籍、世譜等宗室檔案[4]《職官》二〇之五六,3597。天圣八年(1030年)置天章閣待制,慶歷七年(1047年)置天章閣學士、直學士,又有天章閣侍講、直閣。天章閣學士位在龍圖閣學士之下,但北宋時期罕置?!豆僦婆f典》稱:“天章閣只除待制,不除學士,難稱呼也。”[5]自真宗朝創(chuàng)建龍圖、天章閣后,君主故后為其編纂《御集》并建閣奉藏成為宋代固定的制度。其中天章閣作為其中“首閣”,地位最為重要。

天章閣初建時的職能定位為:一是收藏《御集》以及御制文字、書畫圖籍,為“祖宗藏書之所”[6];二是“為儲祖宗制作之所”[7]卷五四《職官考八》,1603。除收藏職能外,逐漸形成了與之相關的,由君主主持、臣僚參與的臨閣觀賞圖籍書畫集會等文化活動。天禧五年天章閣新成,即“召近臣,館閣、三司、京府官詣天章閣觀御書、《御集》”[2]卷九七,2246。天圣八年,仁宗“召近臣及宗室觀三圣御書于龍圖、天章閣”,隨后使“從臣賦詩,賜御飛白字各一軸,遂宴蕊珠殿”[2]卷一〇九,2542。天章閣觀書成為北宋時期君臣交流文翰、瞻仰祖宗文治的重要文化活動,也是天章閣最為基礎的職能之一。

出于崇奉真宗建制的目的,仁宗朝格外重視對天章閣的制度完善。北宋天章閣在藏書觀書的基礎上,逐漸從經(jīng)筵、召對、問政等方面演變?yōu)閰⑴c實際政務決策的場所。

首先是經(jīng)筵侍講。就設官而言,此前龍圖、天章二閣僅設學士、直學士、待制、直閣四等職名作為文臣之加官貼職,不領閣事,為“西清之極選”[8]。諸閣中唯天章閣增置天章閣侍講,作為實職的經(jīng)筵講書官。設立侍講在仁宗景祐四年(1037年)三月,將天章閣由單純的藏書之府納入經(jīng)筵講習的場所之一,此職能為宋代其他諸閣所無。天章閣侍講在經(jīng)筵官中的地位較為特殊。仁宗朝初期的經(jīng)筵官皆以東宮僚屬充任,自景祐元年(1034年)設置“崇政殿說書”這一新講官名位,以賈昌朝等品秩低者四人充,為仁宗親政后調整經(jīng)筵官人員結構的舉措[2]卷一一四,2662。在與講三年后,又同時將四人升為新置之職名“天章閣侍講”,位在崇政殿說書之上[2]卷一二〇,2822;[4]《職官》七之一一、一二,3211。天章閣侍講官在經(jīng)筵過程中對于實際政治的參與度也有所提高。由于天章閣官位處侍從,升遷較速。就初授四人而言,賈昌朝在任侍講四年后慶歷元年(1041年)職名升為龍圖閣直學士[2]卷一三二,3127,是年十二月即遷權御史中丞[2]卷一三四,3207;慶歷三年(1043年)即任參政[2]卷一四〇,3359。

其次是天章召對。由于天章閣經(jīng)筵官職份的限制,對于實政的參與度有限。帶職侍從官參與的召對則不同。天章閣侍從官由單純的經(jīng)筵侍講活動,演變?yōu)閷嶋H政務決策的參與。仁宗朝由于天章閣地位的逐漸提升,觀書、賜宴等單純的文化活動逐漸演變?yōu)橛鲇熊妵笫聲r君主召集帶職侍從集議、問政之所。諸閣在實際政務運行中的職能在真宗朝已見其例。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真宗開龍圖閣召對宰臣王旦,并出示《封禪圖》,議定封禪之事[2]卷六九,1545。

再次為問政奏對。慶歷以后,仁宗著意于天章閣召對。慶歷三年九月,仁宗開天章閣召對輔臣,遂有范仲淹“條陳十事”,展開慶歷新政[2]卷一四三,3431。除專門召對活動外,在天章閣觀書活動過程中,逐漸加入了問政奏對的程序。慶歷八年(1048年),仁宗幸天章閣,與“近臣宗室觀太宗《游藝集》、三朝瑞物”,又“出手詔賜輔臣”,涉及西夏備邊、裁抑冗官、財政收入等時政問題,令宰執(zhí)條畫方案,進行政策調整[2]卷一六三,3922;[4]《帝系》九之一一、一二,217。

由于天章閣深處禁中西北角,又因其“西清咨訪之地”的性質,便于君主與宰執(zhí)、侍從官等進行較為私密的閉門討論,以便新政策議定成熟后對外發(fā)布。同時,天章閣召對延請帶閣職名侍從官參加:一是出于名副其實的考慮。例如參與天章召對的范仲淹就曾帶“天章閣待制”,其時又已升為“龍圖閣直學士”職名[9]。帶閣職侍從官與宰執(zhí)共同參與龍圖、天章閣奏對活動,在名義上較為適切。二是帶職官員為皇帝特旨提拔的“文學高選”之士[4]《職官》七之二一,3205,除授系君主一時恩旨,“非有必得之理”[2]卷三七三,9039。帶職侍從官與會既符合天章召對的高層會議級別,又體現(xiàn)了君主超擢任用之“私人侍從”的“一時甄擢之權”色彩[10]。

仁宗朝以來“天章閣召對”成為北宋固定的政治傳統(tǒng)。熙寧七年(1074年)二月,神宗開天章閣召對王安石等宰執(zhí)問契丹軍動向以及河北擇帥之事[2]卷二五〇,6087—6088。其后又“連開天章,召執(zhí)政”議定宋遼邊界[2]卷二六二,6372,為重新劃定疆域之事張本。元豐四年(1081年)十一月,開天章閣詔中書進呈新官制,與輔臣“議行官制”[2]卷三一九,7715;[3]《職官》五六之七,4530。北宋時期的許多國家重大決策的談論議政活動,特別是關于制度改革的議題在天章閣舉行。由于在議定制度改革初期,正常的議政、奏對渠道并不利于新制的出臺,君主更傾向于選擇“天章召對”這類非常規(guī)、臨時性、少數(shù)高級官員參與的議政形式,在體現(xiàn)其高規(guī)格的同時,確保議政內容的私密與政策制定的高效。

出于對《真宗御集》等御物的尊奉以及內廷諸閣職能制度化的考慮,仁宗朝是天章閣職能發(fā)展最為豐富的時期。在藏書、觀書的基礎上納入了經(jīng)筵、召對、問政等職能。其中“天章問政”、“天章召對”成為北宋中期以來內殿奏對系統(tǒng)的重要補充。此后天章閣這類注重實務職能的傾向逐漸弱化。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元豐改制后,文官職名逐漸階官化,非復“不次拔擢”的功能。其次,天章閣在經(jīng)筵講讀上的作用弱化,侍講之職在元豐二年(1079年)后不見除授,退出經(jīng)筵官的序列[2]卷二九六,7195。再次,北宋晚期的君主理政之所逐漸向禁中內殿轉移。例如徽宗朝集中于深處內廷西北角宣和殿群聽政[11]。天章召對作為臨時性的高級別議政會議形式漸趨衰落。從聽政、經(jīng)筵兩個方面從實際政務中淡出。

二、南宋初期天章閣重建與職能轉換

南渡后,劉豫入汴京毀天章閣,諸閣內藏物星散[12]卷一二八,737。唯有原天章閣舊藏的祖宗神御御容尚有遺存。北宋時期天章閣已有收儲祖宗御容的制度,這項職能為他閣所無。慶歷八年二月,奉安真宗御容于天章閣[2]卷一六三,3920。熙寧四年(1071年),更是將宗室家藏等在外君主御容盡皆收歸天章閣保管[2]卷二二五,5489。考慮到安全問題,建炎間高宗曾將原天章閣內神御暫寓溫州天慶宮[13]甲集卷二《景靈東西宮》,76,專稱“天章閣神御”[14]卷二《行在所錄·宮闕二》,3367。駐蹕臨安后,迎奉至行在臨時保存[4]《禮》五一之二一,1903。紹興初期天章閣尚未成規(guī)模,臨時寓居皇城西北部萬松嶺,僅在方位與名稱上保持了北宋天章閣的規(guī)制[15]卷一四《天章閣》,184。至紹興二十四年(1154年)《徽宗御集》成書需入閣奉安,以此為契機高宗下詔重建天章等北宋君主六閣[12]卷一六七,341。禮部考察北宋諸閣制度后,因“《國朝會要》即不該載”,“乞置天章等閣一所,將諸閣御書、《御集》、圖籍等分諸閣安奉”,高宗即令臨安府、修內司同共修蓋[4]《方域》二之一九,9292。是年十一月新閣成[12]卷一六七,342。新閣位于大內北門和寧門內,皇城之西北角[16-17]。

北宋時,包括天章閣在內,皆一帝一閣,“唯太祖、英宗無集,不為閣”[18]。諸閣“是皆有是書,有是閣;書必有閣;閣必有地。亦未嘗止揭名稱”[15]卷一四《九閣》,182。南宋諸閣非復北宋每帝一閣之舊制,而是僅重建天章閣:“置天章等閣一所,將諸閣御書、《御集》、圖籍等分諸閣安奉?!盵4]《方域》二之一九,9292其后新增的南宋諸帝之閣皆存空名,并不重新營建[15]卷一四《九閣》、《天章閣》,183、184。君主退位或薨逝后即于天章閣閣牌后添入新閣名,“‘自龍圖至顯文之閣’二十四字,合為一匾”[14]卷二《行在所錄·宮闕二》,3367。僅意在“以寓不忘”[15]卷一四《九閣》,183。

南宋初期以來天章閣建制未備,其職能漸趨單一,專司奉藏。在重建后,其禮制典儀功能逐漸豐富,為北宋天章閣建制所不及。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御容奉祀。南宋天章閣除繼承北宋以來收藏歷代君主御容這一傳統(tǒng)外,每逢“時節(jié)、朔望、帝后生辰日”,又舉行薦獻御容儀式,以示崇奉之意[13]甲集卷二《太廟景靈宮天章閣欽先殿諸陵上宮祀式》,70。二是官修典籍的進奉儀式。南宋以來,出于用嚴寶藏各類祖宗檔案的目的,除《御集》、圖籍、符瑞外,君主的身份證明玉牒以及日歷、國史、實錄、會要等官方史籍除了在宗正寺以及玉牒殿、秘書省等處供奉以及存檔外,皆另行謄抄一份藏于帝閣[7]卷五四《職官考八·天章閣》,1597。較之北宋逐漸豐富完善了天章閣的紙本文獻以及實體文物的收藏門類。

同時,每逢玉牒屬籍、御集御制、國書實錄會要等“國書”修成,皆舉行盛大儀式,由秘書省等處迎至天章閣奉安。關于進奉“國書”的定義,《玉?!犯爬椋骸坝耠?,國史紀志傳、實錄、日歷,寶訓、政要會要,仙緣類譜、積慶圖,御集,經(jīng)武要略,敕令格式、寬恤詔令?!盵3]卷二〇三《辭學指南·表》,3737天章閣進書舉行儀式始于進奉《徽宗御集》。紹興二十四年《徽宗御集》成書后,高宗特令閤門討論制定詳細的儀節(jié)。進奉前二日,差官“奏告景靈宮逐殿圣像神御”[4]《禮》一四之八七、八八,789。將《徽宗御集》自秘書省迎奉至宮城內,高宗親于垂拱殿受書,并親制序[19]28。后置于天章閣安置[20]。其后,南宋各朝設立帝閣、奉安前代君主《御集》時,皆“置禮儀使,為安奉、宿衛(wèi)等制”,“遂以為例”[4]《職官》一八之六八,3518。除《御集》外,凡有以上官修“國書”成書,皆舉行進書儀式于天章閣奉安。例如,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實錄院上《皇太后回鑾事實》,其奉安儀制“與昨《徽宗皇帝御集》儀注一同”[21]。紹興二十八年(1158年)至淳熙初年,實錄院、國史院進呈《徽宗實錄》《永祐陵迎奉錄》以及新修成《寶訓》《日歷》《實錄》等書都行進書奉安天章閣儀式[19]32-38。南宋天章閣進書種類完善,已成體系,《宋會要》中專列《進書門》加以收錄[4]《禮》四九之四三,1807;《宋史》則專列“進書儀”一門予以歸納[22]卷一一四《禮十七·進書儀》,2713—2718。盡管南宋天章閣在建制方面不如北宋時期宏大,但在藏品種類、集中程度以及典禮職能方面更加豐富,趨于完善。

三、宋代天章閣職能演變與內朝殿閣布局的關系

兩宋間天章閣職能發(fā)生的變化除因政局變動導致的建制職能調整外,與宮城格局變化也密切相關。北宋宮城外朝大慶、文德等正殿、正衙,垂拱、紫宸等常朝內殿以及禁內崇政、延和等便殿區(qū)三重構造層級分明。天章閣位于內朝區(qū)西北,靠近便殿區(qū),其召對等政務活動主要作為內朝政務處理的補充。

南宋以來,隨著禁中殿閣建制的調整,導致天章閣職能的變革。

首先,君主聽政的內殿化。南宋宮城格局狹小,外朝與內殿的布局與政治功能并不能如北宋時期那樣劃分明細。外朝的大慶、垂拱、集英等殿,一殿多用,“隨事揭名”[14]卷一《行在所錄·宮闕一》,3359。且多用于元日冬至大朝會、臨軒冊命、延見外使等禮儀性場合,并不承擔日常實際政務運行。同時,由于宮城采用“坐南朝北”的格局,北部內殿區(qū)更為靠近皇城外的三省、樞密院等中央官署政務機構。考慮到空間距離,日常政務處理更趨向內殿進行[23]。同時,由于南宋初期國事嚴峻,需要君臣間更為直接快捷高效的接觸,因此對內殿聽政、議政、奏對等流程加以簡化。高宗時期即集中于內殿聽政:“內殿禁嚴,名曰復古,以為省覽延訪之所”[14]卷一《行在所錄·宮闕一》,3359。孝宗時期延續(xù)傳統(tǒng),專御內殿之選德殿引對、聽政[24]。理宗則著意于內殿區(qū)新建緝熙殿舉行經(jīng)筵以及聽政活動[25]。君主專御一殿聽政,以致天章閣此前所承擔的部分集議、召對等實際政務職能消失,成為專一奉藏御制的典儀性的場所。

其次,除御容奉祀外,紹興間禁中玉牒殿、神御殿等宗室檔案場所以及宗廟建筑尚未重建,天章閣遂成為保存宗室屬籍等檔案、祖宗御制御物以及御容最為集中的場所[7]卷五四《職官考八·天章閣》,1597。除君主身份證明文件玉牒外,君主未即位前所受冊寶制書、藩邸旌節(jié)等身份檔案亦在天章閣收藏之列。例如,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孝宗即位后,將東宮藩邸旌節(jié)置天章閣收藏[4]《輿服》六之二二,2293。其后,光宗、寧宗亦循例在即位后將東宮旌節(jié)移藏天章閣[22]卷一五〇《輿服二·旌節(jié)》,3515??梢哉f南宋天章閣整合了其他奉祀祖宗宗廟的職能,為保存歷代君主、宗室個人信息最為集中的宗廟場所。加之紹興二十四年前,天章閣建制未備;重建后的規(guī)模也只一閣之地,非復北宋時期諸閣舊觀,舉行問政等活動也不十分便利。

再次,藏書職能的消失。南宋初期官方藏書散佚嚴重,遺留的部分紹興初期暫存于行在法慧寺[12]卷一五〇,98。紹興十三年(1143年)秘書省重建以來,藏書“多充秘府”,內府藏書職能集中于秘書省[7]卷一七四《經(jīng)籍考一》,5209。其后天章閣重建時亦未恢復圖籍蒐藏的傳統(tǒng),天章閣不復承擔藏書等圖書文化職能。

再次,就設官而言,仁宗朝設立天章閣職名以來,“其官視三館”[7]卷五四《職官考八·直秘閣》,1603。帶職侍從官與侍講經(jīng)筵官除了備顧問、與講席外,也承擔與館閣官相似的相關實職。例如值宿。天章閣“自學士以下,并寓直于秘閣,每五日一員遞宿。令直閣與館職輪宿”[26]。又如編書、編敕。天章閣帶職侍從、侍講官需履行“文學高選”之義務,參與制度類圖籍條制的編纂任務。仁宗朝有天章閣侍講王洙編修《大饗明堂典禮》、樞密院例策[4]《禮》二四之三一,1155;[2]卷一四六,3535;天章閣侍講曾公亮刪定《審官三班院流內銓條貫》[2]卷一四六,3550。神宗朝天章閣待制孫永兼看詳編配罪人元犯,提舉詳定編敕[2]卷二一二,5160。天章閣的圖籍收藏與設編纂等職之間的互動關系十分緊密。

元豐改制后,諸閣職“以為朝臣補外加恩之官,蓋有同于階官,而初無職掌矣”[7]卷五四《職官考八·直秘閣》,1603。南宋以來,閣職進一步階官化,“積歲月可至”[10],其名益輕[27]。南宋天章閣不唯在建制上不如北宋完善,僅以備官稱;在職名授予方面,帶職侍從官也非復擔任實職。加之天章閣不復圖書收藏的職能,二者的職能互動的基礎消失,建閣、置官逐漸分離。更重要的是,天章閣職名因“非臣下稱呼”自高宗朝以來就幾乎不見除授[28]。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直顯謨閣秦堪進職名二等至直天章閣,“以稱呼不便為辭”[12]卷一六二,264,“自是天章不為帶職”[22]卷一六二《職官二·天章閣學士》,3819。從實職與名號兩方面都退出職官序列。

基于上述原因,南宋天章閣僅保留北宋奉藏《御集》御制以及御容兩項職能,并集諸閣之收藏于一閣。同時,高宗著意經(jīng)營、完善進奉“國書”與御容儀制,使之成為南宋禁中重要的宗廟場所。

四、馀 論

天章閣創(chuàng)設之初以奉藏御集御物為主,輔以四部圖籍、書畫,與外朝之館閣、禁中后苑之太清樓組成官方藏書的三大機構[29]。由于仁宗朝的著意經(jīng)營與制度化建設,使得其職能逐漸豐富。這也是天章閣所處的連接禁中與內殿的特殊位置使然。仁宗朝以來,天章閣身兼內殿召對、館閣儲書編書、經(jīng)筵侍講、侍從職宿待詔、神御奉藏等其他中央官署機構承擔的聽政、編纂、典儀等部分職能,成為以御制文字、圖籍收藏為主,兼以進行集議、奏對等政治活動的綜合性機構。特別是北宋時期的多次制度改革,例如慶歷新政、熙寧對遼交涉邊境、元豐官制改革等關鍵節(jié)點,都是在天章閣議定后再予以發(fā)布實施。從議題的重大到與會侍從官職名的清要等方面體現(xiàn)了天章閣政治會議的非常性與高級別?!疤煺抡賹Α彼斐蔀樗未匾恼蝹鹘y(tǒng)與祖宗家法。

南宋以來,由于外部政局的變動以及內廷諸殿、諸閣內部職能的重整規(guī)劃,諸殿閣體現(xiàn)出各自承擔職能的單一化、集約化的傾向。重建天章閣后,南宋宮城布局變動導致禁中殿閣職能的重新分割,實際政務處理以及經(jīng)筵等職能向內殿集中,圖籍收藏與編纂則匯集于秘書省,天章閣職能從此前的綜合政治機構轉以集中發(fā)展奉藏“國書”與奉祀御容等典儀功能。在這一過程中,鑒于天章閣首閣的地位,使得其統(tǒng)合了宋代諸閣的建制與功能,在收藏御物、文書門類上取得較大發(fā)展,成為收儲君主個人信息文件以及重要政治文書最為集中之地。出于崇奉北宋列圣制作的目的,南宋朝廷著意創(chuàng)設天章閣進奉儀典,使得其在進呈御制、奉安蒐藏方面體現(xiàn)了崇高的儀式感,成為禁中重要的宗廟場所。

以上天章閣職能從實政到典儀的演變也通過侍從官的設置方面體現(xiàn),二者互為表里。天章閣侍從官從北宋時期參與召對、編纂、經(jīng)筵等實務到北宋晚期至南宋以來逐漸“不領閣事”,為文臣罕除之加官。這不惟與宋代殿閣、館閣職名階官化趨勢相關,也是天章閣自身實際職能的典儀化所導致的。通過對宋代天章閣政治職能的分析,不僅看到兩宋間諸閣職能政治傳統(tǒng)的演變軌跡,也考察了宋代內朝格局分布與職能分配的變化為諸殿閣職能、殿閣官職份所帶來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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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盧春艷】

From the Imperial Conference in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to the Palace Storing the Portraits of the Emperors——The Evolution of Political Function in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in Song Dynasty

WANG Xiao-chen

(Institute for Ancient Book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28, China)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hich was established in the period of Song Zhenzong, was of the utmost importance among various Royal Institutes that stored the collected works of emperors, royal collections, and archives in the imperial palace of Song Dynasty. With painstaking management on the foundation of the huge collections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during the period of Song Renzong,who set up some official positions such as the Clients, Serving Study, and held a series of political activities like the talk with emperors, holding court,the Classic Lecture. It became an essential part for the discussion of political affairs and the audience with the emperor in the inner cour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as used to store the portraits of emperors and political archives after its reconstruction, due to the adjustment of the interior structure and functions in the inner court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New ceremonies were also established as a way of showing respect. Meanwhile,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the Clients turned to be nominal in lat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s a result, the official position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which had been a kind of civil position holding real power, was merely an official title at the time. The establishment of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and the evolution of its official positions and titles on the one hand indicate its special status among all Royal Institutes in Song Dynasty; on the other hand show the reform of the Royal Institutes in the inner court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lients’ administrative function during Song Dynasty.

Tianzhang Royal Institute; the imperial conference; the portraits of emperors; political function

2017-02-20

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地規(guī)劃項目(15JDSX01YB)

汪瀟晨(1989—),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古籍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宋代職官科舉制度。

K245

A

1005-6378(2017)04-0009-05

10.3969/j.issn.1005-6378.2017.0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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