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
在世界之樹下
我們在世界之樹下,無話可說
我們無話可說,像啞巴蹲在每一片葉子的
反面里
到底錯過了什么,只有風
默默梳理著籬笆
我們制造動靜,假裝離去,仿佛厭棄的味道
反射在石頭上
多像落日彈跳引燃的灰燼
我們掌握了梨形的消瘦
美人,那里有渴望的秋葵,燦爛如野性的
手槍,穿越一片高粱
我們攜帶子彈
又像落日彈跳在石頭上
又像石頭碰撞的火,再一次回到
紙中
我們靠近窗戶,在月下潛行
亦如流水,用幽藍深切的愛揚起眉毛
和煙火
反芻的行徑
她問“游戲里的道德真實嗎”
不知道,如果真有道德,就會有人拋出繩子
真正的捆綁,來自天空,自由,甚或
喜迎著一場晦雨的人,攜帶潮濕
傾盆而來……
她說,無法舉起這把泥劍,如何戳向往昔
我們只好回到山下
像道士,像閃客
像遲疑的金粉涂抹的秋葵王子
像白鶴翹起奇數(shù)的腿
我們保持著一種反芻的行徑
飛進詩行里,望見自己
或看著月亮,狠命地讀寫
神秘的,詭譎的,性感的她說:
白色是什么,那些被打翻的水
那些被麥穗加冕的庸人
來吧,我卻看不到美!
向深處回憶
進到山里,汽車開始大口喘氣
坐在后面的兩個女人,發(fā)辮上纏著彩色的布條
花粉一路追趕,營造著嗡嗡之聲
并構(gòu)成不可辯解的秘密
我們開始向深處回憶,剛才一幕
有一只鳥飛過,陽光投射在尾翼上
一種水洗的壓迫,卷起深灰的蔭涼
我們開始回憶,那一對乘客
在大山里,裁剪豌豆噼啪爆裂的晴空
她們將纏有彩色布條的發(fā)辮編入了拱橋
她們用碎石彌補了黑色的斑洞
“瞧,媽媽,那是什么”
被一人所指的樹樁,破爛卻勝過忒修斯之船
她們手拉著手坐在那里
另一人,像一只鏈島上的巨鳥
我們向深處回憶,像是在井里
讓稠密的記憶再克隆一對“她們”
讓血液爬上內(nèi)心掙扎的虬枝
像紅色,迎接著深山的激蕩
孤地卮言
我只是想,擁有一片孤地
就像纏著紙帶的墳塋,書寫死亡
或者,向自身體內(nèi)突起的肉瘤致敬
它們瘋狂滋長,猶如沖出指尖的分行
它們偶遇玫瑰,被苦水浸泡
它們和窮山中的鸚鵡
用卷舌的磁音集體召喚惡水
卻相安無事
我終于明白
愛一個人,愛一對相臨的鳥
如同愛一輪低霧封鎖的花序
野蠻,和荒草,才讓我成為一個父親
我只是想,修葺幼靈附體的草尖
真得像一個瘋子,坐在馬路隔離的綠蔭
往日的呼吸將我輕輕托起
高調(diào)腐朽的軀體隨棕色的發(fā)絲編入“成人”
活著,像回到照片
光陰縱橫,卻與我無關(guān)
我從內(nèi)心,起身離開
像輕舞肥羊逃避死亡的直射
所有的出口迅速石化,秘密是那么安靜
至今,我獨立著撐起日光
在那片孤地,等待著一次
清醒的邀約
你永遠無法守住日常的細節(jié)
從月亮走向大腦,山河癲狂
有一種可能,是關(guān)于逃亡
還有一種可能,是關(guān)于駱駝和流沙
坐進荒野,我只相信野獸和劫匪
哦,那些注視著眼睛的流星
同樣注視著脂肪的黑洞
仿佛懸而未決的聲音
被一種奔走的液體攫走
走進樹林
我好想被一種復雜的意象砸中
像遭遇一場事故,發(fā)生卻未曾改變
死亡,卻不見流血
我們翻曬著各自的“我”
終于誕生于一個外掛的世界
仿佛手機外殼,滿足于彼此的保護
卻永遠無法守住
日常的細節(jié)
與一只螞蟻的命運相比
我同樣具有精準的表達
這不是能力,而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