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叢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菜叢

我對平淡的日子，能有最不平淡的體會，都跟我女兒有關(guān)。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我?guī)团畠合丛琛Ｋ秳由眢w，兩腳亂蹬，她喜歡泡在溫熱的水中，躺在嬰兒用的澡盆里。

我坐在小板凳上，汗流浹背，滿心歡喜。洗完澡，輕輕擦拭干凈后，我在她背上、手臂上，抹上痱子粉。她仰視著我，咯咯笑著。

我給她換尿布。先把她兩腿抬起，用濕紙巾輕輕擦著，如同擦拭一件我精心收藏的瓷器。接著用干衛(wèi)生紙輕拍屁股，吸干浮水。擠了些嬰兒護膚霜在我手掌心，抹勻了，輕擦她的小屁股，一屋子清幽的茉莉花香。然后折疊好臟了的尿布，再取一塊新尿布，墊在女兒屁股下。她咯咯笑著，手指伸進嘴里。我“哎”一聲：“不可以呃，臟臟。”她咯咯笑著，把沾了口水的手指，抹到我臉頰上。我輕搔她的胳肢窩，她咯咯笑著。唯有父母知道，那是嬰兒最舒服時的反應。

我把洗過澡、換好尿布、全身香噴噴的女兒抱起來，貼在我胸口，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心跳、她的手舞足蹈，體會著她細微的變化、一日接一日的成長。一個小生命，就那樣，一點一滴地，在我們手里，緩緩長大。唯有父母知道，那是我們的付出換來的最美的回報。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我推著娃娃車。她媽媽拎著袋子，走在前頭。女兒兩手搖晃，熱鬧的街頭、綠意盎然的公園，只要能勾起她的興趣，她必哇哇地叫。我們低下身，幫她支好遮陽棚。她流口水了，她媽媽說喂她喝水吧。我把奶瓶送到女兒嘴上，她喝了幾口蜂蜜水，又哇哇叫了起來。她媽媽嘆口氣：“唉，早跟你說過了，不要一直抱她嘛，你看她動不動就要你抱。”

“爸爸生來高大，不就是注定要抱女兒的嗎？”我對她媽媽說。我松開座椅的安全帶，把女兒抱出娃娃車。

她兩手揮舞，哇哇地叫，高興得很——她爸爸又抱她走在街道上了。我是她的大玩偶，世界是她的大樂園。而她，是她爸媽心里最大的牽掛。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很多很多畫面，我都來不及拍下照片。事實上，我們也不可能時時記錄日常的片斷。太細瑣了，太日常了，何必拍呢？

女兒圍著飯單，很興奮，我們一匙一匙舀著用細碎肉末熬煮的稀飯喂她。她胃口好時，一口氣可以吃下大半碗。吃到半碗以后，不太餓了，她就開始玩耍了。我們夫妻輪流逗她、哄她，要她再多吃一些。我盛了半碗飯，拿支湯匙，挖一大口飯放進嘴里，表情夸張，擠眉弄眼。她呵呵地笑，學我，當一匙粥含在口里，擠眉弄眼，嘴角滲出一抹米湯。有時高興起來，還朝我靠近她的臉上吐一小口，然后呵呵笑著——她懂得作弄她的爸爸了。

每一天，我們夫妻都是下了班直接回家，舍不得在外耗時間。夜，才剛開始。

每一夜，我們都陪她吃飯，跟她玩耍，替她洗澡、換尿布，逗她開心，教她講話，教她認地板上的A、B、C、D，然后哄她睡覺。睡著后，幫她這里揉揉，那里搓搓，她就是我們夫妻的小玩偶。

多么平常而細瑣的日子??！一天、一夜、一周、一月、一年地過著。在女兒的嬰兒時期，這樣的日子，要維持好一陣子，日日重復，我們卻日日歡喜?？偸歉袅艘欢稳兆雍?，才會突然發(fā)現(xiàn)嬰兒鞋穿不下了，尿布要換大一號了，她的副食品要注意營養(yǎng)的多樣性了……唯有這些事，我們一家流水般的日子才被一次次標記了。

日子不是喜劇，但我們的心卻充滿了喜劇感。我對平淡的日子，能有最不平淡的體會，都跟我女兒有關(guān)。

就這樣，平平淡淡又歡歡喜喜地過日子。常常地，我就在她身邊睡著了。

直到她媽媽洗完澡，邊擦干頭發(fā)，邊高分貝喊我：“哎，哎，你這老爸，怎么自己先睡著了?！?/p>

我醒過來，望望女兒，她閃著靈動的大眼睛，好像在笑。我也呵呵笑起來。

“換爸爸去洗澡啦！”她媽媽低下身，在她額頭上親一下。她親女兒的表情，足可以融化冰雪。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

我們的女兒一歲了，我們給女兒辦了個“抓周”儀式。那個下午，二十幾個親友擠在家里。在親朋好友的圍觀下，她爬著，抓起一支鋼筆，她老媽喊著：“哦，不要，不要當作家。”女兒迅速丟下筆，再爬，這次她拿起的是玩具鋼琴，大家笑了。她接著拿起一枚金色錢幣狀的巧克力，她媽媽喊：“拿著拿著當金牛?！迸畠嚎匆谎畚覀?，眼神不解，但她一張口，咬下了一大塊巧克力。我們“哇”的一聲，哄堂大笑。她媽媽伸手去搶她口中的巧克力包裝紙，她哇哇大哭。全場再次笑聲一片。

不僅日子一天天過，歲月也一年年地過去了。

快到學校了，女兒喝完牛奶，把書包整理好。

她突然問我：“今年我就十歲了，對吧？”

是啊，我看看后視鏡里的她：“不要懷疑，你要十歲了?！?/p>

“媽媽說，這是我第一個兩位數(shù)的生日。”女兒在鏡里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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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過了九歲，以后就沒有個位數(shù)生日了。”我點點頭。

“那要怎么慶祝呢？”后視鏡里，女兒睜大了眼睛。

“我們還在想，你也好好想想吧。”我卻想著她一歲時的“抓周”儀式。

學校到了。我回頭對女兒說：“要開心啊，每天都要開心?！?/p>

女兒下了車，走了幾步，遇到同學。嘰嘰喳喳，不知聊什么。也許是，關(guān)于她已經(jīng)十歲的事吧。我隔著車窗，望著她們。

有一種愛，日常而細瑣，但縈繞心頭，久久不去。我相信，我總是會記得這一切。

（責編 李亞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