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蓉仙

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閱讀審美

顏蓉仙

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其敘事達成建立在非文字敘事手段的特殊敘述能力上。這類圖畫書的閱讀審美是特殊的閱讀審美，其審美對象、審美感受、審美方式都具有特殊性。

圖畫書 特有敘事手段 閱讀審美

一.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

圖畫書是相對于純文字書的一種書籍，在文字外，它還依靠非文字手段，如圖畫等進行敘事。其中有一些圖畫書，其非文字敘事手段的敘事功能非常特殊，是文字手段無法替代的。

以李歐·李奧尼的《小藍和小黃》為例。此作品的圖畫敘事功能就有特殊之處。在一般圖畫書中，圖畫雖也參與故事的敘述，但圖畫其實只是對文字的“形象化翻譯”，如果以文字來取代圖畫，作品的藝術效果雖有差異，但故事并不會受到本質(zhì)的破壞。在《小藍和小黃》中，小藍（藍色塊）和小黃（黃色塊）因擁抱而融合成為綠色塊，這一故事情節(jié)的敘述正是充分利用了色彩可因相融而變化這一圖畫特性。如憑借文字是絕難以表現(xiàn)這樣的故事情節(jié)的，只有圖畫才具備這樣特殊的敘事能力?？梢哉f，圖畫是圖畫書《小藍和小黃》特有的敘事手段。

五味太郎的《窗外送來的禮物》講述的是圣誕老人派發(fā)禮物，他透過窗戶來判斷房內(nèi)人物的身份卻屢屢誤判的故事。此故事妙在透過巧妙的裝幀設計來達成敘述的。作者將表示窗戶的畫面區(qū)域鏤空，從而透出下一頁面的局部，而此局部又往往讓人產(chǎn)生有趣的視覺誤會，如把鴕鳥的白脖子誤會為斑馬身上的條紋，把兔子的耳朵誤會為鱷魚的牙齒，這樣，就構建了圣誕老人錯發(fā)禮物的有趣故事。在此作品中，鏤空這一裝幀設計手段不僅塑造了文本的外觀形態(tài)，它還參與了故事的講述，并使故事完全建立在鏤空局部畫面而帶來視覺誤會這一裝幀設計上，如以純文字來表現(xiàn)此故事，恐怕非常困難。裝幀設計是圖畫書《圣誕老人的禮物》的特有敘事手段。

一般圖畫書，如果以文字來代替非文字，純粹以文字加以表現(xiàn)內(nèi)容，雖然效果有差異，但故事敘述依然能順利達成。但《小藍和小黃》、《圣誕老人的禮物》這些圖畫書，其故事建立在某種非文字敘事手段的特殊敘述能力之上，如果以純文字的形式來表現(xiàn)，故事就無法達成敘述。因此，圖畫書中就有這樣類似《小藍和小黃》、《圣誕老人的禮物》的一類特殊圖畫書，即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

二.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閱讀審美的特殊性

閱讀是一種審美活動，與其他文學樣式相比，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閱讀審美是特殊的閱讀審美，其審美對象是特殊的，其審美感受是特殊的，其審美方式也是特殊的。

文學作品總是要采用一定的藝術手段和技法才能得以創(chuàng)造，但一旦創(chuàng)造完成，藝術手段和技法則喪失了其獨立品格，成為文學作品的一個組成要素。在一般閱讀審美活動中，審美對象總是作為整體的文學作品本身，其所采用的藝術手段和技法只是審美對象的一部分。而在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閱讀審美活動中，審美的關注點傾向于采用何種藝術手段和技法創(chuàng)造出了作品，藝術手段和技法成了真正圖畫書審美對象中重要的部分。這種審美對象的特殊性與對聯(lián)、謎語等具有“文字游戲”性質(zhì)的文學樣式類似。固然，對于對聯(lián)、謎語我們也可從音韻、意境、主旨等角度加以欣賞，但更重要的，我們還是從“游戲”是如何通過奇思妙想得以構造的角度來欣賞的。所以，從審美對象的角度看，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傾向于對藝術手段和技法的審美。

由于審美對象的獨特，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審美感受也不同于一般文學樣式。在一般的文學作品的閱讀中，因其審美對象是文學作品的本身，故讀者的審美感受或莊嚴肅穆、或含蓄蘊藉、或詼諧幽默……總是決定于作品本身的美學特質(zhì)。對于圖畫書，我們經(jīng)常將之稱為有趣的圖畫書，意即圖畫書作為一種文體其一致的閱讀感受可以概括為“有趣”。并且，我們還簡單地將此現(xiàn)象歸因于圖畫書是幼兒文學的一種，而幼兒文學是講求趣味性的。但這種原因的分析其實是失之于簡單化了。圖畫書雖是幼兒文學的一種，但其作品的內(nèi)容、主題、意蘊都是多種多樣，表現(xiàn)各異，并不簡單劃一的。然而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又給人一致的“有趣”的審美感受，這其實是由于這類圖畫書的閱讀側重于對所采用的圖畫書特有敘事手段的審美，而這種特有敘事手段因其特殊性總是顯得新奇巧妙，對其的發(fā)現(xiàn)解讀正是一個好玩有趣的游戲過程。所以，對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審美感受就表現(xiàn)為有趣，圖畫書成為一種有趣的文學樣式。

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審美方式也與一般文學樣式有所不同。在一般文學作品的閱讀中，總是要求閱讀者盡可能地融入作品，以期待讀者與作品間共鳴的發(fā)生。而在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閱讀中，卻因為審美側重點的傾側，要求讀者與作品有一定的間離，讀者應立于作品之外來發(fā)現(xiàn)破譯作品所采用的特殊而巧妙的圖畫書特有敘事手段。朱自強曾指出：“圖畫書是最能夠與讀者進行對話、互動的文學書籍?！睆膶徝婪绞降慕嵌龋^“圖畫書最能夠與讀者進行對話、互動”其實可以理解為在圖畫書閱讀中，并不要求讀者完全忘記自我，將自我融入到作品中去，相反，應該清醒意識到自我與作品間的主客體分立，并形成對話、互動。也即圖畫書的審美方式是要求讀者與作品間一定程度的間離的。對于這種審美方式的特殊性，在以圖畫細節(jié)見長的圖畫書閱讀中表現(xiàn)尤為明顯。因圖畫細節(jié)具有兩大要素：一是能開拓出與主體故事無關的獨立想象空間、二是隱秘待發(fā)現(xiàn)，而這兩大要素都要求讀者與作品間一定程度的間離。首先，細節(jié)所開拓出的想象空間是獨立于主體故事的，這就要求讀者暫時從主體故事中抽身而出；其次，細節(jié)是隱秘待發(fā)現(xiàn)的，這也要求讀者暫時打斷對主體故事的閱讀，而在圖畫中細細搜尋發(fā)現(xiàn)細節(jié)。在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閱讀中，要求讀者和作品保持間離，去發(fā)現(xiàn)作品所采用的圖畫書特有敘事手段，這就是其審美方式的特殊性。

下面就以五味太郎的《小牛的春天》為例，來說明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在閱讀審美上的特殊性。

《小牛的春天》可謂是一個“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典型，它主要是利用圖畫的“視覺雙關性”這一圖畫書特有敘事手段來進行敘事。作品講述的是小牛在四季輪回中漸漸長大的故事，特別的是，作者利用圖畫的“視覺雙關性”將小牛的成長和四季的變遷這兩者以一個畫面巧妙地加以表現(xiàn)。例如第二對開頁，畫面上是一只長出了黑色肩背的白小牛，對此畫面我們就可做雙關性理解：首先，這表示小牛長大了，長出了黑色肩背；其次，結合此對開頁的文字——“雪融化了”，這幅圖畫又是形象地表現(xiàn)了白雪消融，露出黝黑泥土的景象。同樣，小牛棕色的耳孔與棕色的泥土“視覺雙關”，小牛身上的斑紋與黑土上冒出的小草“視覺雙關”……顯然，此作品故事的講述正是依賴圖畫“視覺雙關”的特性，并且其敘事效果是純文字所無法替代的。所以，《小牛的春天》正是我們所說的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

對《小牛的春天》的閱讀審美體現(xiàn)了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閱讀審美的特殊性。首先，從審美對象來說：《小牛的春天》的故事本身極其簡單，其語言、情節(jié)、主題都缺乏審美必要的豐厚度，真正對讀者構成吸引力的，正是故事特殊的講述方式，也即圖畫“視覺雙關”這一圖畫書特有敘事手段。朱自強在《親近圖畫書》中記述道，五味太郎本人對于《小牛的春天》一書，最得意其視覺意象在黑牛背的小牛和雪化了大地之間轉化這一創(chuàng)意?？梢?，作者本人也是將“視覺雙關”手段視為此作品最具審美價值之處。第二，從審美感受來說：《小牛的春天》的閱讀感受顯然是有趣，而這種有趣之感正是源于“視覺雙關”這一特殊敘事手段。首先，在作品中發(fā)現(xiàn)圖畫所隱藏的雙關語“機關”，這就是一個充滿趣味的過程；其次，這種“視覺雙關”非常的新奇巧妙，讀者驚詫于奇巧，自然會產(chǎn)生一種奇趣之感；第三，從審美方式來說，閱讀《小牛的春天》，最重要的是對“視覺雙關”奧秘的“破譯”：要從小牛的黑肩背上辨識出白雪融化后的黑土地，要從小牛褐色的耳孔辨識出褐色的泥土，要從小草冒出頭的黑土地辨識出長出絨毛的小牛黑肩背……顯然，這種破譯會不斷地提醒讀者不可過分投入故事，而應保持間離以便識破奧秘?！缎∨５拇禾臁吩趯徝缹ο蟆徝栏惺?、審美方式三方面都體現(xiàn)了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的審美特殊性。

厘清基于特殊手段敘事的圖畫書和一般圖畫書的差異，明確其閱讀審美的特殊性，能更進一步深入圖畫書的藝術世界，更有針對性地閱讀圖畫書。

[1]方衛(wèi)平.《享受圖畫書》[M].濟南:明天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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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浙江臺州學院教師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