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葉鋒

東湖荷塘西湖秋

●杜葉鋒

當蜿蜒曲折的彌苴河在兩岸高大的合歡樹的蔭庇下，穿過稻黃澄澄的右所壩子，直奔洱海而去時，秋意也在洱源這塊高原的圣地，慢慢地彌散開來。漸漸地，秋味就匯聚到河的兩岸，像一瓶老酒，馥郁濃烈，讓人沉醉。

一

河東是東湖。

東湖河道縱橫交錯，沿河堤逶迤秀麗，是一溜溜翠柳。夕陽輝映下的村莊，就被一片片荷塘和一溜溜翠柳環(huán)繞著。

荷塘與柳堤，是最好的去處。炊煙裊裊，稻黃澄澄，荷香陣陣，鳥鳴啾啾?！伴e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漫步在夕陽的余暉里，仿佛置身世外，一切煩惱都去了，眼前的金色荷塘，依依柳影，就足夠自己消受。往日的記憶，都在時光里蘇醒，散發(fā)著別樣的味道。那河里撐著長長竹篙的漁人，載著一船的夕暉，悠悠地蕩著家的韻致。船行處，那圈圈漣漪，正訴說著別樣的不為人知的故事。偶遇漫步而來的熟人，互答著說：

“喲，荷塘真美呀！ ”

“就是，天氣真涼！ ”

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在綠色荷塘的映襯下，被夕陽長長地拖在河堤上。一份洗去人生喧鬧的悠閑，一份孤獨美麗的閑愁，帶著人去尋找無言的山水，遠逝的古人。

東湖的秋日，正是荷艷魚肥時節(jié)。

數(shù)千畝的荷塘，是洱源秋日里最熱鬧的所在。成片的田田的荷葉，不自然地就會讓人想到楊萬里的詩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蹦情_著的，含苞待放的，那星星點點的紅，為那滿眼的碧綠增添了無限的生氣，天地也一下子就靈動起來。雨后荷塘的早晨，是最美的。太陽剛剛升起，田田的葉子，一片一片地鋪開去，濕漉漉的，把一個偌大的天地都要染綠了。偶爾也會有一兩只雎鳩，踏水低飛而去，給幽靜的池塘帶來一點點生氣。周邦彥的詞句，是東湖雨荷的極好寫照：“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庇浀迷鴮戇^關(guān)于荷塘的詩句：“我是雨后荷葉上的小珠，在風的搖曳下，滾圓著憂傷?！钡拇_，雨后的荷塘最容易勾起人的憂傷，也最能撩撥人的情思。

在這高原的洱源，一樣也能見到江南的景致，確是令人驚喜。荷葉下，自由自在游弋著的魚兒，會讓人不自覺想到漢樂府《江南》中的詩句：“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p>

最愜意的，還是釣魚人。不論是風和日麗的清晨，還是斜風細雨的午后，荷塘邊總有釣魚人的身影，拋開浮躁和喧囂，偷得浮生半日閑，誰說不是一種享受？工作閑暇之余，喜歡與三兩個釣友，帶一點餌料，挖幾條蚯蚓，到荷塘找一幽靜去處，把餌料一撒，魚蟲一穿，魚竿一伸，靜靜地守候著面前的秀水青山。紅紅的蜻蜓俏皮地立在魚竿上，也是一幅絕佳的畫面。魚兒上鉤是最激動的時刻，沉甸甸的魚竿兒劃出的優(yōu)美的弧線，是留在記憶里最美的回憶。釣的魚不在乎多少，不在乎大小，三尾五尾，就是個趣兒。一邊釣魚，一邊看看風景?？吹褂吃谇逵频乃姓克{湛藍的天空，看三兩朵游動在水里的慵懶無心的白云，看一身白衣自由自在排空而上的野鶴。眼兒明，腳兒輕，在翠柳拂面的塘邊走走，真真勝似閑庭信步。坐在長滿青草的荷塘邊，聞聞荷花香，看看斜飛燕，帶著自己的心兒，到處飛翔，也是很不錯的事。最有情調(diào)的事是殘荷雨中釣魚，總能讓人生出李商隱“留得枯荷聽雨聲”的詩意來。不需刻意帶上斗笠，穿上蓑衣，打把雨傘或穿件雨衣，斜風細雨中，看雨荷與茫茫天宇遙相呼應(yīng)。守住的是一份期待，收獲的是一份心情。

二

河西是西湖。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蘇軾把杭州西湖比作西子，洱源西湖卻更像是偏安云貴高原一隅的處子，淳樸而高潔。明崇禎十二年（公元1639年），徐霞客泛舟西湖，被西湖的山光水色和荷花漁村所陶醉，欣然在其游記中贊道：“悠悠有江南風景，而外有四山環(huán)翠，覺西子湖又反出其下也。”

西湖的秋日，是最別致的。湖里霜風初起，天高氣爽，云淡風清。湖四面遍山茅草，水枯殞黃。湖岸衰柳凄凄，枯葉無心飄落，浮在淺灘水上，拖曳出滿湖的詩意。萋萋蘆葦隨風搖曳，那窸窸窣窣的秋聲，也能引發(fā)人的無限鄉(xiāng)愁。蘆葦深處，有鴻雁群集，鳴聲啾啾。獨立的白鷺，覓食的黃鴨，自然不必說，幸運的話，偶爾還能見到鳳眼藍上、葦草叢中，睡著了的漂亮的紫水雞！至藕成菱熟時節(jié)，水平如鏡，天色盈湖。小舟穿梭于湖島港叉，蕩漿采菱，漁歌互答。最悠閑的時光還是慵懶的午后，水波不興，菱花自在,藻萍坦然，柳下漁人，蟻窗曬網(wǎng)，好不自在。好一幅西湖秋居圖！

詩意棲居的西湖人家，是小橋流水，藍天白云，秀水青山。

湖中有六村一島，張家登、清水塘、東登、中登、南登、海塘，環(huán)山倒影，青瓦白墻，儼然是一幅水墨畫。那菜園子的曲曲折折的小路，橫亙在水道上古樸的木橋，把村莊連在了一起，小路、木橋和小舟，是西湖人心與心的橋梁。

西湖人房前屋后，種瓜種豆。也有人家，種上三兩棵桑樹、柳樹，佑護著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院子里，一棵棗樹，一棵木瓜，一棵石榴，枝頭掛滿了沉甸甸的甜蜜的日子。勤勞的農(nóng)人，一輩又一輩，用汗水耕耘著生活，用雙手編織著未來。

最幽靜而幸福的，是島中人家。一個院落，三兩棵石榴樹，庭階寂寂，小鳥時鳴。小兩口清晨起來，迎著晨光，出湖下網(wǎng)捕魚。一畦蘿卜，一垅青菜，一襲涼風，一條小船。撒下的是漁網(wǎng)，收起的是幸福。捕魚歸來，系好纜繩，擔著魚兒，那步子，輕捷而有力。田里歸來的農(nóng)人，遇上了會問一句：

“喲，今天漁獲真多！ ”

“就是，明天你也捕去?！?/p>

言語里，一邊是羨慕，一邊是喜悅。人生的味道，就在這一問一答中，慢慢地飄散開來。

湖里的時光，總走得很慢。最好的是，挑幾個閑暇的日子，在遠離城市的湖邊上，帶上妻兒，住一戶農(nóng)家小院，清晨起來，沏一壺茶，搬一把藤椅，往院子石榴樹下一坐，靠在橘紅色的朝霞里。瞇上眼，一切就都在湖光山色的時光里，靜靜地發(fā)酵，發(fā)酵著醉人的故事。睜開眼，細數(shù)著石榴葉間漏下的一絲一絲的日光，和那悠悠的云一起飄著。小院中堂的楹聯(lián)，撰寫得妙極了：“六橋煙柳山環(huán)翠，鏡湖結(jié)廬景趣殊?！?/p>

有朋友說，最喜豐子愷筆下一幅畫面:“在秦淮河橋頭，斜臥，用一細線，釣三五尾小蝦。到酒肆中，要一壺濁酒。斟上一盞，將小蝦往杯中一放。品品醉蝦，喝喝濁酒，賞賞落日，是人生多美的樂事?！边@心情在江南可能已經(jīng)慢慢的逝去了，但在洱源的西湖卻一直延續(xù)著。舀一瓢西湖的井水，放幾尾湖里剛剛捕上來的閑魚，切幾段蔥，剝兩個大蒜，加一把辣椒面，放柴火上一煮，那鮮味就在院里飄著。最好能再放幾片時鮮木瓜，幾根海菜，抑或些許韭菜根，就是地地道道的酸辣魚了，那美味就是兒時家的味道，一直美到心頭去了。邀約上三兩友人，小酌一杯，就有了杜子美生活的意境：“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

清代鄧川舉人楊承淳的詩句，帶我們走進了西湖的時光的流里：“湖光蕩漾幾回紋，漁父歌聲鬧水濱。信口舢敲湘漢句，斷腸弄笛雁鴻云。三三對白煙蓑合，兩兩歸帆獲岸分。最趁夕陽含缺處，前村沽酒帶余醺?！闭嬲媸菍ξ骱r光的最好的詮釋，生命在此變得安詳而美好。

洱源的秋日，總能想到云弄峰的浮云，鄧賧詔的古柏，茈碧湖的柳影，標楞寺的夜月，羅坪山的鳥道，西山的蟲唱?？勺钣星镂兜?，還是這東湖的荷塘和西湖的人家。當天上的浮云帶著東湖荷塘的風韻，跌落在西湖里的時候，人生就醉了。

編輯手記：

由枝繁綠蔭到壯觀的烏龍壩草甸是自然漸變的浪漫，這里充滿著寧靜的色彩，無論是荒草、灌木、風車都能給我們帶來新奇與平靜，在山風與草香間沉醉，口鼻間全然是詩的韻味，《在烏龍壩等你》中人們可以追隨著自然美麗的流轉(zhuǎn)，捕捉四時的花信，感悟到自然的洗練之美，物我兩忘。如果說春花、秋葉或者冬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景物，而山與水則不同，四季里的每一天你都可以懷著期待；漾濞石門關(guān)以山與水為“奇”，《石門關(guān)：靜聽流水禪音》讓我們感受到了山石之下的一線之天充滿著原始的魅力，水流從山頂延綿而下穿梭于石縫之間，像是在清晨與月夜間敲響的鐘聲，能夠穿透晨曦時的霧氣和月夜下的黑暗。時間并不能抹去一切痕跡，比如云龍順蕩就在時間的醞釀中敘述著一種完整自足的生活方式，《順蕩記》里，這片寧靜的地方始終如一保持著與自然和內(nèi)心的對話，順蕩在時光中默默地改變著容顏，但我們也能在看得到的堅守之中感受到厚重的暖意。水是一切生命靈性的所在，湖上細微的波瀾，湖邊的每一處花鳥草蟲都充滿著詩一樣的語言等待去描述，讀《東湖荷塘西湖秋》感受碧波連天的靜謐充滿著清澈湖底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