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凱悅

(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 200042)

英國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及其啟示

齊凱悅

(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 200042)

法院文化是法治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關乎審判工作的開展。我國法院文化建設雖已取得顯著效果，但仍存在一定問題。目前我國正在進行家事審判改革，如何通過法院文化建設推進家事審判改革，則是值得探究的問題。英國自2014年以來進行了家事審判改革，并在改革中不斷完善各項文化建設，如建立單一的家事法院、重新定位家事法院的審判功能、提升法院及法官的領導力以及加強家事法官專業(yè)素養(yǎng)培訓等，通過法院文化建設推動了家事審判制度的不斷優(yōu)化，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國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提供了借鑒和啟示。

法治文化；法院文化；家事審判改革；家事法院；兒童最大利益原則①

法院文化是社會主義法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法院文化建設則是推進法院文化不斷提升的重要途徑和方法，也是全面依法治國新形勢下法院發(fā)展改革的重要方面。當前，我國法院文化建設成果較為顯著，各項機制逐漸健全，然而，正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新形勢下加強人民法院文化建設的指導意見》所指出，我國法院文化建設中也存在著功能定位不夠準確、與審判工作聯(lián)系不緊密、服務國家法治建設不夠有力、信息化應用水平相對滯后等問題。面對司法改革、執(zhí)法辦案等繁重任務，肩負公正司法及司法為民的價值追求，改善法院文化建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推進法院文化建設深入發(fā)展則成為我國法院當下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

目前，我國正在實行家事審判改革，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了《關于開展家事審判方式和工作機制改革試點工作的意見》，并在一百多個中、基層法院開展為期兩年的家事審判改革試點工作。在家事審判改革過程中，如何構建家事法院(庭)的文化、完善家事審判中的法院文化建設，是家事審判改革的重要內(nèi)容。英國自2014年以來進行了家事審判改革，在改革過程中對家事法院文化建設進行了大量探究與完善，在司法實踐中取得了一定效果。通過對英國2014年以來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進行分析，希望能夠形成一定研究和對我國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的啟示。

一、 法院文化建設：法治文化發(fā)展與家事審判改革的重要方面

法治文化建設關乎法治發(fā)展水平。錢穆有言：“一切問題，由文化問題產(chǎn)生；一切問題，由文化問題解決。”[1](P3)法治文化是在歷史進程中積累下來又不斷創(chuàng)新的關于法治的群體性評價、認知、心態(tài)和行為模式的綜合，包括法治觀念、法治價值、法治理論及習慣等內(nèi)容。法治文化關系法治水平發(fā)展，是法治的精神構成。[2](P5～24)法治文化是法律的意識形態(tài)和與意識形態(tài)相適應的組織機構和社會制度。法治文化建設，實則通過制度性文化建設和觀念性文化建設形成互動與結合，從而推動法治發(fā)展。[3](P5～10)

法院文化則構成法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法治文化是建立在國家基礎上的文化形式，以運行過程為標準可以有立法文化、司法文化、執(zhí)法文化及守法文化之分。法院文化則構成了司法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是法治文化在司法領域的集中表現(xiàn)。[4](P20～23)就內(nèi)容而言，法院文化是法院在長期的審判實踐及管理活動之中形成的共同價值觀念、制度規(guī)范、行為方式以及相關物質(zhì)表現(xiàn)的總稱，是法治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法院文化關乎法院的司法理念與實踐，是司法事業(yè)持續(xù)發(fā)展的有力支撐。[5](P17～20)法院文化建設，關乎法院系統(tǒng)自身的的前途與發(fā)展，亦關乎法治文化建設的發(fā)展。

目前，我國法院文化建設盡管取得一定成果，但仍存在功能定位不夠準確、信息化水平相對滯后等問題，這些問題在我國的家事審判中同樣有所體現(xiàn)。隨著各類家庭矛盾升級，婚姻家庭觀念不斷變化，家事案件中存在的問題不斷凸顯。[6](P60～63)我國正在實行家事審判改革，家事案件不再“一判了之”，而是構建多元化的家事糾紛解決機制。[7]這是因為家事案件不同于一般案件，婚姻家庭的倫理性、身份關系的本源性、情感糾葛的根源性以及處理結果的面向未來性等顯著區(qū)分于普通民事案件的特征。[8]家事法院不再“一判了之”反映出的是家事審判的理念，正如有學者指出，家事審判需要司法和社會治理相結合，在家事糾紛領域需要采取協(xié)同司法和社會治理相結合的綜合性救濟手段，實行療愈型的司法理念，從而達到維護家庭穩(wěn)定和社會穩(wěn)定的目的。[9]然而，家事審判的功能，或者說家事法庭(院)的職能，究竟是以司法為主，還是司法與社會治理并重，該問題的界定卻存在一定的爭議。與此同時，我國家事案件的審判機構、家事審判的調(diào)解與和解機制、家事法官的培訓機制等方面仍然存在缺口和空白，通過家事審判改革推進法院文化建設的完善，則成為家事審判改革中的重要內(nèi)容。

英國的家事案件審判體制，隨著社會變革不斷發(fā)展，反映了民眾的呼聲。1857年，離婚案件的管轄權從宗教法院分離出來，由離婚和婚姻訴訟法院審理，從而開啟了英國家事審判制度的開端。之后，英國家事審判體制不斷改革，審判制度與程序等不斷完善，至20世紀末英國確立起由高等法院家事法庭、郡法院以及治安法院中的家事程序法庭共同管轄家事糾紛的家事審判體制。英國家事審判注重專門家事法庭的設立和調(diào)解與和解等工作，建立起專門的兒童權利保護機構，形成了較為系統(tǒng)的家事審判制度。然而，進入21世紀以來，英國家事審判呈現(xiàn)出一定的問題，如在英國家事審判中，案件審理的周期過長，平均需要56周的時間完成監(jiān)護案件的審理；家事案件的審判費用較高，家事審判的經(jīng)費與資源消耗缺乏有效性；當事人對案件的審理過程與狀態(tài)缺乏足夠認知；家事法庭的機構設置較為復雜，容易造成當事人起訴的困難；不同機構之間的交流有限，信任度有待提升；缺乏家事審判的共同目標與追求；信息和科技水平在家事審判中的運用仍然有待提升等等。[10](P46～51)英國自2014年以來開啟了家事法律改革，其中有大量關于法院文化建設的改革，在推動家事司法實踐發(fā)展的同時促進了家事法院文化建設的不斷發(fā)展。對此，結合英國2014年以來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的內(nèi)容和效果，對應我國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可以形成對我國的啟示與借鑒。就英國2014年以來家事審判改革中的法院文化建設而言，可以從物質(zhì)文化建設、制度文化建設、精神文化建設及行為文化建設四個方面進行探究。

二、物質(zhì)文化建設：單一家事法院設立與信息科技運用

作為法院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物質(zhì)文化是法院建設具有法院文化內(nèi)涵、符合現(xiàn)代司法理念的基礎設施等物質(zhì)表現(xiàn)。硬件設施建設，是法院文化建設中的基礎性工程，也是法院文化呈現(xiàn)及發(fā)展的物質(zhì)載體。從這個角度而言，增強各項硬件設施，完善法院物質(zhì)文化建設，對法院文化建設有極為重要的作用。目前我國法院文化建設中，尚存信息化應用水平相對滯后、硬件設施尚待完善的問題，家事審判中同樣存在該問題。如何利用先進科學技術提升法院的物質(zhì)文化，設立專門的家事審判機構從而提升家事審判的專業(yè)性，則成為法院文化建設的重要方面，影響家事審判改革進程。

在英國2014年以來的家事審判改革中，物質(zhì)文化建設極為顯著。一方面，英國設立了單一的家事法院。自20世紀末，英國構建起了由治安法院的家事訴訟法庭、郡法院及高等法院家事法庭共同管轄家事糾紛初審案件的家事審判體制。高等法院家事法庭負責高等法院中迅速增長的家事案件，郡法院可以處理涉及離婚、婚姻效力等婚姻訴訟案件，家事程序法庭則主要負責子女監(jiān)護、收養(yǎng)及給付贍養(yǎng)費等案件的審理。[11](P30～31)然而，英國家事司法審查的報告則明確指出，盡管不同類型的家事法庭看似運作良好，但案件管轄權方面存在不協(xié)調(diào)的問題，并且法院機制僵硬。同時，正如部分法官所指出，雖然名義上沒有統(tǒng)一的家事法院，但實踐中已經(jīng)趨向于存在統(tǒng)一的家事法院。因此，在立法中規(guī)定建立統(tǒng)一的家事法院，對于增強公眾對家事審判的熟悉程度、提高審判工作效率具有重要意義。新的的家事法院于2014年4月22日設立。家事法院受理所有的家事案件，當事人不需考慮應向家事程序法庭還是郡法院進行起訴，這便利了當事人的訴訟。家事法院屬于國家性的法院，一般設立在郡法院或治安法院中。家事案件根據(jù)復雜程度的不同被分配給不同級別的家事法官，并且可以根據(jù)規(guī)定重新分派。同時，高等法院家事法庭仍然保留，家事案件可能被分派給家事法院中的高等法院法官，僅在特定情況下移交給高等法院審理。如果是家事法院和高等法院都具有管轄權的案件，則由家事法院進行審理。高等法院家事法庭的審理范圍僅限于固有管轄權案件及《海牙公約》或《布魯塞爾公約》下的涉外案件。[12](P2～10)單一家事法院的設立，便利了當事人的訴訟及家事案件的審判，提升了家事審判的工作效率，成為英國家事審判改革的一大亮點。

另一方面，英國家事審判改革注重對先進的信息技術水平的應用。2011年的家事司法審查顯示，英國家事審判中存在的明顯問題之一在于信息技術和計算機技術水平并不足以支撐案件管理與審判程序的有效進行。因此，在英國的家事審判改革中，同樣注重對信息網(wǎng)絡技術的運用。例如，2015年，南倫敦家事法院開展電子法庭計劃(digital courtroom scheme)，在整個訴訟過程中通過平板電腦和電子材料處理案件，實現(xiàn)訴訟程序的“全數(shù)據(jù)化”，使得案件處理更為迅速，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之前存在的案件審理時間過長的問題，提升了法院的工作效率。[13]2016年，倫敦的中央家事法院也提升了電子化水平，探索了電子法庭解決途徑(digital courtroom solution)，該項目包含了三個組織提供的服務：融合計劃(Project Fusion)提供了確保文件存儲的數(shù)據(jù)機房，Zylpha提供了電子捆綁軟件保障文件得到及時更新、重訂與分發(fā)；部分高科技公司則提供技術支持。英國家事法院中的電子化水平的提升，實際上也是近年來英國法院系統(tǒng)通過信息技術水平提升來提高訴訟效率的典型體現(xiàn)。

三、制度文化建設：更新案件管理制度，強調(diào)司法領導力

制度文化是法院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法院內(nèi)部的審判管理制度、審判工作制度、廉政制度、信訪制度等各項規(guī)章制度構成了法院的制度文化。制度文化是推進法院文化建設的有力保障，也是法院文化建設的重點內(nèi)容。目前我國法院文化建設中，尚存服務國家法治建設不夠有力、與審判工作聯(lián)系不夠緊密等問題，尤其是在家事審判中，家事案件處理難度不斷增大，多元化的家事糾紛解決機制尚未建立，家事審判的陪審機制、調(diào)解與和解制度等尚存問題，家事審判中的制度文化建設顯然有待加強。

英國2014年的家事審判改革中，同樣注重制度文化建設。在英國家事審判中，案件處理周期過長、公眾對訴訟進程不甚了解是家事審判改革之前存在的顯著問題。因此，英國家事審判改革強調(diào)增強案件連續(xù)性，提高案件管理標準，并通過借鑒其他類型案件的管理制度來提高家事審判效率。例如，2014年英國實行了透明計劃，家事法院通過裁判文書上網(wǎng)等方式增強案件審理的透明度，提高公眾對家事審判的信任，增強案件管理，但該計劃實行以來也存在著不足，如缺乏有效的公眾反饋機制等問題，引起學界與實務屆關于該項目的探究。[14]同時，英國注重加強法院與其他機構之間的合作，從而便利家事糾紛的處理。

另外，英國的家事審判改革重視司法領導力文化。家事司法審查的報告強調(diào)，僅僅通過組織和管理不能實現(xiàn)家事司法系統(tǒng)的提升。至關重要的問題在于改變?nèi)藗兊男袨榉绞?，審判在整個家事司法系統(tǒng)中應當處于核心地位。[15](P94～96)為此，在英國2014年的家事審判改革中，作為家事案件審判配套機構的兒童和家事法庭咨詢支持服務署(Cafcass)從教育部移到了司法部。該機構轉(zhuǎn)移體現(xiàn)了審查報告的建議，即將法院的社會治理職能與訴訟程序相結合。同時，英國加強了關于法官領導能力的培訓，自2014年3月起，所有擔任領導職位的法官必須參加司法學院主辦的領導力培訓項目。[16](P15～16)強化家事法院在整個家事司法系統(tǒng)中的領導力作用、法官的領導力作用都是英國家事審判改革的重要內(nèi)容。

四、精神文化建設：法院功能重歸司法，始終關注未成年人保護

作為法院文化建設的核心內(nèi)容，精神文化是法院群體的本質(zhì)精神的凝縮，決定著法院群體的價值取向。精神文化建設，體現(xiàn)了法院群體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構成法院文化建設的重要方面。目前我國正在積極推進家事審判改革，如何在家事審判改革中加強法院的精神文化建設，明確家事法庭的功能和家事審判的目標與原則，則成為我國家事審判改革過程中精神文化建設的重要內(nèi)容。

英國的家事司法改革則探討了家事法院的功能，指出法院應當保持糾紛裁判者的中立位置。自1989年以來，英國法院不斷加強對當?shù)卣畽C構的照管計劃(care plan)的審查，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案件審理的拖延和資源耗費。照管計劃方面的改革仍然需要一定的時間，以法院目前的資源狀態(tài)參與其中并非良策。因此，在2014年的家事審判改革中，英國將法院的功能重歸司法之中，即法院審判的關鍵問題在于兒童是否應該與父母、其他家庭成員或朋友住在一起，還是應移交給當?shù)叵嚓P機構照管。法院在審查照管令是否符合兒童的最大利益時，不需要審查所有的材料，而是根據(jù)該計劃的核心內(nèi)容進行審查。實際上，英國法院通過法院功能的重塑，加強了與當?shù)貦C構之間的協(xié)作關系，在一定程度上為最終糾紛的處理提供了更為和諧的環(huán)境。

實際上，英國家事審判制度始終將對未成年人權益的保護作為最重要的原則和目標，兒童最大利益一直是英國家事審判的核心指導原則。2013年8月由高等法院家事法庭設立的私法工作小組(PLWG)，經(jīng)不斷研究向高等法院家事法庭提交了兒童安排項目(CAP)的報告，旨在通過對審前程序的探討和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運用，設計更為便捷的訴訟程序系統(tǒng)。[17]同時，英國家事審判改革中強調(diào)未成年人應當獲取與他們年齡適應的訴訟相關信息，保障其知情權和對案件的意見表達，從而最大程度上符合其最大利益。英國家事審判中的兒童最大利益原則的踐行和探索，在一定程度上給我國家事審判改革以借鑒。

五、行為文化建設：形成家事司法共同目標，增強法官專業(yè)素質(zhì)

法院素質(zhì)同樣是法院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體現(xiàn)在法院的行為文化中。法官素質(zhì)通過法官的行為表現(xiàn)出來，包括法官的職業(yè)素養(yǎng)、道德要求等不同方面。目前我國法院文化建設中存在著法官主體作用發(fā)揮不夠的問題，家事審判中法官的專業(yè)化及自由裁量權問題也亟待解決。英國家事審判中，同樣存在缺乏共同目標、法官專業(yè)性有待加強等問題，2014年的家事審判改革同樣對這些問題作出回應。

一方面，英國建立了司法學院，注重對法官審判能力的培訓和審查，以及對高級法官的領導力培訓。關于家事審判的培訓則更加注重兒童發(fā)展及案件管理方面。[18]另一方面，無論是形成家事司法系統(tǒng)的共同目標，還是完善各項制度方面，英國都將法官作用的發(fā)揮置于重要位置，強調(diào)法官在各項改革工作中的引領作用。同時，英國家事審判制度賦予法官較大的自由裁量權，通過法官在程序中的能動職權的發(fā)揮來回應家事司法中的復雜情形。

英國自2011年起對家事司法系統(tǒng)進行審查，并自2014年起相繼出臺各項立法規(guī)定、設立單一家事法院、完善各項制度等進行家事審判改革，加強了英國家事法院文化建設，將家事法院功能重歸司法，踐行未成年人最大利益原則，并通過先進科學技術利用、法官專業(yè)化培訓、提升法院領導力等文化建設實現(xiàn)家事審判系統(tǒng)的不斷優(yōu)化。目前我國正在探索家事審判改革，如何通過加強法院文化建設更好地實現(xiàn)家事審判改革的目標，不斷完善家事審判中的法院物質(zhì)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及行為文化建設，則是我國家事審判改革的重要任務和有力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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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昌林]

2017-04-20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法律文明史”(項目編號：11&ZD081)第14個子課題“現(xiàn)代私法的變革”階段性成果；華東政法大學博士生海外訪學資金專項資助研究成果。

齊凱悅(1970-)，女，山東濱州人，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法律史專業(yè)2015級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外國法律史研究。

D9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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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077(2017)04-004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