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大爺不分年齡,但可以分體形,年紀輕的,體形略為緊致一些,頭面略為清爽一些。年紀大點的,身上就有種被慵懶侵蝕的痕跡,有著逐漸留長的頭發(fā)和逐漸隆起的肚皮,但這一切都并不難看。
我敢說北京的大爺,或者從北京出發(fā),前往各地的大爺們,是最適合留長發(fā)的。全國各地的男人在哪兒留都不合適,只有北京屬性的大爺們合適,還一定要有一雙對什么都不在意的眼皮,只有在聽到有趣點的事兒才會迅速翻起。這樣的大爺穿著A&F的緊身T恤,帶著象征傲慢的肚子,緩緩走在交道口大街上,身邊跟著或漂亮或家常的姑娘,落座于胡同口爆滿的烤串店,簡直就是北京秋天最怡人的風景之 一。
一個跟大爺結婚的姑娘說,愁死我了,你說他看上去怎么沒半點上進心,或者奮斗的意思呢?我們住的可是北京啊,二環(huán)邊一個兩室一廳的老公房,就得一千萬起步的北京。
這城市最歡迎奮斗者,也最能成就奮斗者。一個朋友說起當年他同學的發(fā)家史:十多年前從湖北來的哥們,坐在宿舍床上,雙眼發(fā)亮地說:“我要在北京城買一套房。”2002年的北京,二環(huán)房價八千一平米,已經(jīng)猶如天價。朋友說他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發(fā)這樣的夢。十多年后,有志者事竟成,湖北人擁有了京城牌照的卡宴,還擁有一套市值千萬的新房。
這是北京夢最標準的樣本,太太們誰都希望自己家里有一個埋頭賺錢的老公,這個老公可以在她一個不高興時,就把她帶到新光天地,刷個最新款的Dior。這樣的老公不管賺多少錢,都覺得沒個夠,覺得只有工作才是自己生活下去的原動力,根本抽不開空度假,也根本沒有閑心搞文藝。這樣太太們才能從容地盡享北京城的文藝生活。
其實沒錢的大爺本身,就是文藝二字。
大爺只要有個工作就行,不管是賺五千還是一萬,他都覺得可以,挺美,夠了。家里雖然沒輪到拆遷,好歹城里還有套房,不用住到五環(huán)外,跟個鄉(xiāng)下人似的,去趟西單都說是上北京。家里還有個雖然碎嘴但做菜好吃的親媽或者老婆,給大爺打理好一切,缺錢的時候還能向他錢包里偷偷塞幾張人民幣。最關鍵的是大爺都有個愛好,可能早年是個搖滾樂隊貝斯手,也可能是個小有名氣的插畫師,奇了怪了,大爺總能把愛好玩出一個專業(yè),即便是收集過時的玩具,都能搞出一個八十年代紀念館之類的感覺。
大爺把一顆心都撲在工作以外的愛好上,必須玩好,玩出本事,玩出花樣,玩出境界。大爺談起戀愛來格外風花雪月,不然還有什么意思呢?大爺有一萬種哄女孩子開心的方法,拉著女孩半夜在二環(huán)上狂奔啦,去鼓樓小酒館里忽然唱首指定獻給她的歌啦,或者每天堅持給一個外地的女孩發(fā)與日期一致數(shù)額的紅包,說等到一年后會飛去見一面。
大爺喜歡各種儀式感,唯獨不喜歡奮斗。那種奮力往上的樣子,那種只要沒比過別人就散發(fā)的焦慮,那種絞盡腦汁渴望成功的感覺,大爺從來沒有。
北京最好的秋天到了,他知道該去郊外的野長城走走,知道東四十條最好吃的栗子哪天開始賣,知道這時候騎車去護城河兜兜再好不過。
畢竟那些埋首奮斗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摘自《看天下》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