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 鵬
(北京理工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081)
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
■ 于 鵬
(北京理工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081)
網絡日益滲透進入未成年人的生活,未成年人既可能是不當網絡言論的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者。未成年人網絡言論同時具有未成年人和網絡言論的法律特性,并且涉及未成年人、監(jiān)護人、政府、學校、網絡平臺等多方主體,其權利義務關系更為復雜。應通過加強專門立法,明確相關主體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完善救濟機制,建構未成年人網絡言論規(guī)制的法律體系等多種方式,真正構建起我國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
未成年人 網絡言論 法律規(guī)制
根據2017年發(fā)布的《第3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截至2016年12月,我國網民達7.31億。10歲以下網民占3.2%,10至19歲的網民占20.2%。”這意味著我國未成年人網民約有1.68億。隨著網絡對未成年人群體的不斷滲透,未成年人網絡言論引發(fā)的相關問題如 “網絡欺凌”“網絡暴力”“網絡侮辱、誹謗”等現象日益凸顯。未成年人網絡言論既具有網絡言論的一般特性,又具有未成年人群體的特殊性。尤其在法律層面,適用于一般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范并不必然可以適用未成年人網絡言論;一般討論的言論自由的法律規(guī)制的相關原則,也并不必然適用于未成年人群體?;谖闯赡耆撕途W絡言論的法律特性,進行法律規(guī)制的研究,顯得尤為重要。
(一)未成年人群體的法律特性
有關未成年人群體的法律特性,最重要的是其行為能力和責任能力,即其作為自然人的基本法律屬性的問題。根據《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以下簡稱《未成年人保護法》),未成年人一般指不滿18歲的自然人。對未成年的行為能力和責任能力,我國的民法、刑法、行政法都作出了異于成年人的規(guī)定①。民事法律的相關規(guī)定從正面限制了未成年人的民事行為能力,以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行政法和刑法則是從反面排除未成年人的相關法律責任,及對特定年齡的未成年人不予處罰或減輕、從輕處罰。之所以如此規(guī)定,一方面是基于對未成年人群體合法權益進行保護的必要,另一方面也因為對未成年人特定行為進行法律規(guī)制存在一定困境。法律對未成年人的特殊規(guī)定,使得未成年人的法律地位和法律責任與成年人有較大差異。涉及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問題,應當立足于其特殊性,采用不同于一般問題的視角進行分析,作出專門規(guī)定。
(二)網絡言論的法律特性
所謂網絡言論,是指在以計算機等電子設備為終端的計算機互聯網、廣播電視網、固定通信網、移動通信網等信息網絡,以及向公眾開放的局域網絡上發(fā)布的言論。對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應當立足于網絡本身的特性,即法律規(guī)制應當適應網絡言論,并根據網絡的發(fā)展而變化。
首先,網絡言論具有匿名性、傳播速度快、覆蓋范圍廣的特點,對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相應具有復雜性。網絡言論通常以匿名方式發(fā)布,致使法律上的相關主體難以確定。雖然網絡實名制的推廣大大降低了查找信息發(fā)布人的難度,但技術手段的采用使得隱匿身份相對容易。此外,針對網絡言論的特點,涉及對其進行法律規(guī)制,在確定責任主體、選擇規(guī)制手段方面,也要作出相應調整。
其次,私人運營的網絡平臺并不具有法定的監(jiān)管權力,對違法和不當網絡言論存在監(jiān)管缺位的問題。未成年人易受外界影響,對于諸如通過網絡言論蠱惑、引誘未成年人進行違法活動,或者誘導未成年人進行其他損害自己的行為,網絡平臺是否有權進行限制,法律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
最后,自媒體的不斷發(fā)展把網絡言論自由的問題推上風口浪尖。微博、微信等自媒體具有傳統(tǒng)媒體無法比擬的及時性和互動性,使得幾乎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相關信息的發(fā)布者。自媒體的運營平臺多通過網民舉報的方式對自媒體進行審查,并根據《用戶協議》等合同,對自媒體進行限制,例如,刪帖、禁言、封號等。但是,對其中所涉法律問題尤其是言論自由問題,如自媒體運營平臺是否能夠根據《用戶協議》對自媒體的言論進行審核與限制、如何確定其法律角色等問題,難以通過傳統(tǒng)的法律理論和法律規(guī)則進行解決。
(三)未成年人網絡言論法律規(guī)制的缺位
為應對網絡的迅猛發(fā)展對立法提出的挑戰(zhàn),我國先后出臺了大量涉及互聯網管理的法律法規(guī)。加之我國的《刑法》《民法總則》《著作權法》《未成年人保護法》《治安管理處罰法》等法律中的相關條款,業(yè)已形成涉及網絡信息管理、網絡安全等各個方面的互聯網管理法律體系。但是,就網絡言論尤其是未成年人網絡言論,我國并未制定專門的法律法規(guī)。 司法實踐中,也鮮有涉及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案例*在北大法寶司法案例庫中鍵入“未成年人”并“網絡言論”,在內容項下檢索,結果為1。通過對案例的閱讀發(fā)現,其內容并不涉及未成年人,僅是在判決中出現了未成年人的字樣。。
與此同時,基于法律有關未成年人法律責任等的特殊規(guī)定,對于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規(guī)制,現有的法律經常不具有實效性,難以發(fā)揮相應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具體而言,我國對言論自由的限制主要體現在民事侵權、行政處罰和刑事違法方面。換言之,凡是不出現民事侵權、行政違法和刑事違法的情況下,言論自由應當得到保證,這也是言論自由原則的基本內涵。對于成年人來說,適用相關原則并不存在法律上的障礙,但在應對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相關問題時,法律顯得相當乏力。
另外,未成年人網絡言論問題涉及未成年人及其監(jiān)護人、政府、學校、網絡平臺等多方主體。在法律缺位情況下,主體間的各種法律關系處于混沌狀態(tài),僅從現有的法律中,也難以推論出明晰的規(guī)則。因此,需要制定明確的規(guī)則,厘清相關主體的權力(權利)、職責(義務)及其法律關系。
(一)對未成年人個體規(guī)制的必要性
對于未成年人個體來說,法律規(guī)定未成年人在一定程度上的免責,使得未成年人的行為與其相應的法律責任并不匹配。設定相關年齡的限制更多是基于對未成年人本身生理和心理特性的考慮,因而可能會提出一種解決方案,即降低相關的責任年齡,以對未成年人適用一般法律。但有學者指出(以未成年人的刑事責任為例):“在我國不滿14周歲的青少年犯罪所占比例極小,我們不能僅僅只考慮到我國大中城市的不滿14歲的青少年犯罪情況,我們還應該更多地考慮到我國較為落后的農村和一些小城鎮(zhèn)的不滿14歲的青少年犯罪情況,如果我們忽略這點,將會使我國的刑事立法脫離我國的實際情況,對我們預防青少年犯罪十分的不利,因此,我們不能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盵1]
筆者也贊同不降低未成年人責任年齡的觀點。不可否認,物質生活環(huán)境的改善使得未成年人的生理發(fā)育成熟期提早。然而生理的成熟并不意味著心理的成熟。從另一方面看,基于現代社會發(fā)展帶來的普遍學歷的提升,未成年人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時間越來越長,相應的接觸社會獨立生活的時間不斷推后,其心理成熟度也相應推后。由于家庭和學校的保護,未成年人心理成熟期并未與其生理成熟期同步發(fā)展,反而一定程度上滯后了。降低未成年人的責任年齡,并不符合目前未成年人生理、心理發(fā)育的特點。
另外,降低未成年人的責任年齡未必有利于對未成年人的網絡言論進行規(guī)制。未成年人的言語表達能力及其對相關言論甄別能力的提高,并非隨著生理發(fā)育而自然提升,而是需要一個長時間的訓練過程。降低未成年人的責任年齡并不能夠提升其表達能力和甄別能力。相反,在不斷學習的過程中,未成年人會時時擔心可能遭受的法律處罰,這并不符合制定法律的初衷。
當然,不降低責任年齡并不意味著法律可以不進行規(guī)制,反而更需要從未成年人的特殊性出發(fā)加以關注,避免未成年人的個體行為處于無序狀態(tài)。
(二)對未成年群體規(guī)制的必要性
未成年人個體進入到未成年人群體之后,會表現出不同樣態(tài)?!斑M入群體的個人,在‘集體潛意識’機制的作用下,在心理上會產生一種本質性的變化。這樣的個人會不由自主地失去自我意識,完全變成另一種智力水平十分低下的生物……群體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提供給他們的各種意見、想法和信念,他們或者全盤接受,或者一概拒絕,將其視為絕對真理或絕對謬論”[2]。此外,未成年人“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上,往往較其他年齡段的人更容易沖動。尤其是在一個聚集了大量同類,并可任意展示自己觀點的空間上,個體更容易興奮,更傾向于表露自己,急于得到同齡人和社會的認同。所以,在表達觀點或者做出行為時,這個年齡段的人往往考慮問題比較片面,表達出帶有攻擊性或出格描述的言語”[3]。
因此,同時具備“群體”和“未成年人”特質的未成年人群體,在網絡言論中更容易成為加害方和受害方。法律對未成年人群體的規(guī)制,一方面限制未成年人群體的網絡言論行為,避免未成年人成為“無制”的加害方;另一方面保護未成年群體受到不良網絡言論的侵害,避免未成年人成為“無知”的受害方。
(三)基于未成年人的言論自由權再討論
言論自由權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之一,未成年人同樣享有。與成年人的言論自由權相比,未成年人的言論自由權要受到更多的規(guī)制?!皼]有無責任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責任?!睂嗬M行限制,相應的應當減少責任;對責任的減免,也應當相應的限制權利。對未成年人來說,法律已經減免了其相應的法律責任,那么對其網絡言論自由權利的行使進行更為嚴格的限制,并不違反法律的基本精神和基本原則。
未成年人行為的控制,既有自律也有他律。就未成年人的民事行為尤其是侵權行為而言,其法律責任由監(jiān)護人承擔。未成年人應當承擔的法律義務轉化為其他主體的法律義務。在此前提下,監(jiān)護人有權相應地對未成年人的特定行為進行干預。換言之,“公民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命題,強調公民的自律,對未成年人而言,這種自律在一定程度上將會轉向為他律。對未成年人負有他律責任的主體,既享有對未成年人的權利(權力),同時也為未成年人的相關行為負有義務(職責)。從這個角度來看,對未成年人的網絡言論自由進行更多的規(guī)制,既是對未成年人自身的保護,也是對其他公民合法權益的保護。
就未成年人網絡言論及其他網絡行為的法律規(guī)制,美國的制定法和判例法清晰界定了不同主體的權利、義務,規(guī)定政府、學校、網絡平臺分別從不同角度承擔相應職責。
(一)政府的監(jiān)管作用
在網絡言論的法律規(guī)制方面,美國政府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聯邦層面,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全權負責互聯網的管理工作。此外,政府還成立了“白宮網絡安全辦公室”“全國通信與網絡安全控制聯合協調中心”等對網絡輿論進行監(jiān)控[4]。為加強對未成年人網絡活動的控制和保護,政府采取了若干專門措施。其中頗為有效的,是對中小學校的計算機實行聯網管理,通過采取特定的技術手段阻止違法或不良言論和信息進入學校網絡。學校聯網管理的負責機構一般是各地教育委員會,由該委員會對學校網絡內容進行實時監(jiān)控,一旦發(fā)現不良信息即隨時進行處理。除此之外,政府還特別重視運用技術手段排除網絡不良信息。為此,政府加大了對計算機網絡技術的研發(fā)和投入。目前,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已實現對網絡服務供應商的服務器的全面監(jiān)控[5]。上述措施有效控制了未成年人不良網絡言論可能造成的危害,有助于凈化網絡環(huán)境。
(二)學校的管理和控制
學校在管理和控制未成年人網絡言論方面的責任主要涵蓋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學校應當對未成年人進行教育。未成年人的認知、辨別能力相對較弱,對網絡空間中個人信息與公共信息間界限的認識往往處于模糊狀態(tài),其言論更易造成對他人合法權益的侵犯。美國的《校園安全法》和《學校及家庭網絡教育法》均要求,學校對未成年人使用網絡承擔教育義務,在未來可能的爭訟中,雖然并不能作為免責事由,但學校如果已經盡到教育義務,可以主張減輕責任。其次,學校應制定相應的政策,防止不當網絡言論對未成年人造成侵害。以網絡欺凌為例,鑒于網絡欺凌已經成為普遍的“公共健康問題”,對未成年人的情感、身體和社交發(fā)展構成了較之傳統(tǒng)欺凌更為嚴重的傷害[6],美國各州普遍通過了反網絡欺凌、騷擾的法案,明確規(guī)定學校應制定針對網絡不當言論的應對策略。最后,學校有權對學生發(fā)布違法或不當網絡言論的行為進行處罰。例如,作為處理相關問題的一種方法,內華達州的反網絡欺凌法授權學??梢蚤_除學生[7]。
但是,鑒于反網絡欺凌法與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之間的緊張關系在美國一直是熱議話題,即很多人認為“反網絡欺凌的法律侵犯了學生的網絡言論自由”[8],一些州的法律限制學校對學生言論的處罰權。阿肯色州的法律規(guī)定,存在“清楚的、現實的危險”或“實質損害”校園環(huán)境時,網絡欺凌才為法律所禁止。同時,只有在法律有詳細規(guī)定的情況下,學校才能處罰網絡欺凌,以避免學校的權力越界,侵犯學生言論自由[9]。
涉及該問題,有四個典型判例確立了學校權力的界限[10]。Tinker案確立了“實質損害”(substantial disruption)的標準,即如果不能發(fā)現或證明某行為實質性地(materially and substantially)干擾到學校的正常運行秩序,就不得禁止該行為*Tinker, 393 U.S.。該案中,艾奧瓦州得梅因市的兩個高中學生和一個初中學生,因抗議美國對越南的政策臂帶黑袖章而被學校勒令停學。Fraser案中,馬修·弗雷澤(Matthew Fraser)在一個有600多名14歲學生參加的校內時間的自由聚會上發(fā)表了猥褻且有暗示性的言論。法院認為,雖然第一修正案并不禁止成年人采用冒犯性的表達方式陳述政治觀點,但并不能因此推論,認為這也是公共學校學生發(fā)表言論的界限。學校的功能是將學生培養(yǎng)成為民主國家的公民,從該功能出發(fā),學校有權禁止在公共對話中使用粗俗、冒犯性的語言*Fraser, 478 U.S.。Hazelwood案中,某校學生在其選修的新聞課程中編輯出版了一份報紙,其中一篇文章中描述了在校學生的懷孕經歷;另一篇文章則討論了父母離婚對在校學生的影響。校長認為這兩篇文章的內容不合適,并將其刪除。法院在該案判決中指出,在學校舉辦的表達性活動中,教育工作者對學生言論的內容和風格進行控制并不違反第一修正案,只要其行為是從正當的教育目的出發(fā)*Fraser, 478 U.S.。Morse案討論了校外言論是否應當受到學校處罰的問題,該案終審判決認為,禁止學生非法使用毒品是強制性的政府行為,對在上學期間學校組織的校外活動中有宣揚使用毒品的言論或行為的學生進行處罰,并不違反第一修正案*Morse v. Frederick, 551 U.S. (2007)。有觀點認為,立法應當允許學校解決校外的網絡欺凌問題,但美國判例法尚未就學校規(guī)范校外言論的范圍作出明確規(guī)定,只是認為“如果可以預見學生的行為會引起校園環(huán)境的實質擾亂,至少可以預見該校外行為的影響會波及學校,學校有權規(guī)范學生的此類行為”[11]。
(三)網絡平臺的全面監(jiān)控
網絡服務提供者應否對不當網絡言論的發(fā)布承擔責任,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在美國,若滿足非故意或知情等條件,網絡服務提供商可免負賠償責任,但不免除其停止或防止侵權的責任[12]。雖然網絡服務者有可能被網絡言論受害者控訴,但《通信規(guī)范法》的解釋使得其責任得以免除。根據該法,就法律責任的承擔,不同的網絡主體適用不同的標準。具體而言,原始出版者適用嚴格責任標準,分銷者若履行基本注意義務可以免責,而渠道的提供者可以免責。網絡服務提供者不被認為是出版者,而是渠道提供者,這就意味著其不因網絡行為而承擔責任[13]。
《千禧年數字版權法》對網絡平臺在知識產權侵權領域所承擔的法律責任進行了規(guī)定,相關原則可以作為對未成年人網絡言論進行規(guī)制的參考?!肚ъ陻底职鏅喾ā吩诖_定網絡平臺的侵權責任時,明確了“通知-刪除”的基本原則。即如果用戶通知網絡平臺發(fā)現有侵犯知識產權的情況,網絡平臺應當及時刪除,在此情況下,網絡平臺不承擔侵權責任。
對網絡言論而言,要求網絡平臺時時進行全面監(jiān)控,從技術上并不現實。因此,可以采用類似原則規(guī)制網絡平臺的行為。如果網絡平臺不知道或不應當知道平臺中出現不當網絡言論,在接到舉報或發(fā)現后,能夠及時地通過技術手段禁止擴散、傳播,并對信息發(fā)布者進行技術處理,暫停其發(fā)表言論的功能,則網絡平臺得以免責。
未成年人網絡言論規(guī)制有其自身的特性,在建構相關的法律體系時,應當對此加以考慮,以使相應的規(guī)則能夠發(fā)揮實效,成為“實踐上的法律”,而不僅僅是“紙面上的法律”。相應的機制應當突出對各主體間權利、義務、責任關系的確定,并建立恰當的受害者救濟機制。
(一)制定專門的法律
第一,要明確未成年人網絡言論規(guī)制的法律原則,既要突出對相關不當行為的規(guī)制,更要突出對未成年人的保護,以及建立良好網絡環(huán)境的要求。我國現行法律所強調的網絡安全,偏重網絡數據以及國家層面的安全問題,對未成年人的安全和上網環(huán)境的凈化,關注較少。制定專門的法律正是為了建立適合未成年人成長的網絡環(huán)境。
第二,注重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未成年人受到的網絡不利影響,不再是傳統(tǒng)的肉體接觸上的侵害,更多地體現為語言和精神上的傷害。其危害性并不比傳統(tǒng)方式低,反而更加難以確定、認定,對未成年人的潛在傷害更為嚴重。
第三,要注意與其他法律相互協調,尤其是有關未成年人不當網絡言論的法律責任問題,需要考慮其他法律的具體要求。在規(guī)定未成年人所應承擔的法律責任時,不能影響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例如,是否可以賦予學校對未成年人不當網絡言論的處罰權,通過校內相關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進行處理。
(二)明確各主體的職責及責任承擔方式
第一,從監(jiān)護人的角度,監(jiān)護人應當教育并督促未成年合理使用網絡,尤其是在校外場合,監(jiān)護人更應當承擔起相應職責。如果未成年人不當使用網絡,在發(fā)表網絡言論時違反法律規(guī)定、損害他人利益,監(jiān)護人應當承擔相應責任。
第二,從學校的角度,學校應當規(guī)范未成年人在校期間的網絡行為,對其網絡言論的發(fā)表進行適當的監(jiān)管??梢酝卣箤W校對未成年人的監(jiān)管范圍。學校不僅應當監(jiān)管校園內的網絡行為,對發(fā)生在校園外但與學校教學管理和實際運行有實質性聯系的網絡行為,也應當進行控制。另外,應當強制學校安裝相應的軟件,對未成年人在校期間接觸的網絡內容進行篩選,對可能危害未成年人的不良信息進行過濾。如果在校的未成年人受到不當網絡言論的影響,身心遭受重大損害的,學校應當承擔法律責任。
第三,從網絡平臺的角度,基于其技術優(yōu)勢,應當要求網絡平臺對相關的網絡言論做出快速反應,以最大限度減少不當網絡言論對未成年人身心的傷害。一方面,網絡平臺應當主動對不良言論進行篩查,尤其是為學校提供網絡服務的平臺,對其內容應當負有更為嚴格的審查責任。另一方面,其他公民就不當網絡言論提出舉報時,網絡平臺應當及時進行審查和判斷,并采取相應的技術措施,防止不當言論的擴散。
第四,從政府的角度,政府監(jiān)督網絡平臺和學校,要求網絡平臺和學校履行法定義務,為未成年人提供良好的網絡環(huán)境。對不履行義務的網絡平臺和學校進行監(jiān)管,并根據情況對相關主體進行處罰。政府應當加快制定相應的法規(guī)、規(guī)章,為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規(guī)制提供法律依據。此外,借鑒美國的做法,政府還應當在未成年人及其監(jiān)護人網絡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方面加大投入,由政府相關部門提供培訓,提高未成年人及其監(jiān)護人安全使用網絡的意識,并為其傳授避免網絡欺凌等的方法和手段。
(三)完善受害者的救濟機制
未成年人遭受到不當網絡言論的侵害時,應當提供相應的救濟機制。無救濟即無權利。救濟機制的存在,能夠保證遭受侵害的未成年人的利益得到最終的保護和恢復。
1.建立未成年人網絡言論的舉報機制
就救濟而言,首要的是要設立相關的舉報制度。盡管學校、網絡平臺、政府難以時時監(jiān)控網絡信息的傳播,但每個網絡平臺都必須在平臺明顯位置設置舉報通道。接到舉報后,網絡平臺應當迅速做出判斷,確定是否為不當言論。對屬于不當言論的內容,通過技術手段及時進行屏蔽和清理;對于不屬于不當言論的內容,對舉報者應當進行答復,并說明不予處理的理由。對于被屏蔽信息的發(fā)布者,網絡平臺應當及時通知被屏蔽的信息內容和屏蔽理由,并給予信息發(fā)布者申訴的通道。
政府也應當建立舉報平臺,重點應當放在對網絡平臺的監(jiān)管上。有些網絡平臺自身發(fā)布一些不當的言論,公民難以通過平臺自身的舉報通道進行監(jiān)督時,可以直接通過政府的舉報平臺進行舉報。另外,如果公民已經向網絡平臺進行舉報,網絡平臺置之不理,公民同樣可以通過政府平臺舉報。政府舉報平臺接到舉報后,應迅速判斷舉報內容是否屬實,并根據判斷結果要求網絡平臺及時整改。
2.完善相應的賠償機制
未成年人受到網絡不當言論不利影響時,應當獲得相應的賠償或補償。能夠找到信息發(fā)布者的,應當由信息發(fā)布者承擔責任。在公民對相關信息進行舉報后,網絡平臺沒有及時處理,造成受害者的損失擴大的,網絡平臺應當對擴大的部分承擔責任。在難以確定網絡平臺的具體責任時,應當由網絡平臺與信息發(fā)布者承擔連帶責任。
網絡平臺對其用戶的行為負有監(jiān)督義務,若未盡到相應義務,造成其他人損害的,網絡平臺應當承擔責任。如果難以找到信息發(fā)布者,說明網絡平臺的運營和管理存在過錯,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
學校負有教育和監(jiān)督未成年人合法利用網絡的義務,如果未成年人的損害發(fā)生于校內,學校應當根據其過錯程度承擔相應的責任。信息發(fā)布者、學校、網絡平臺都存在法律責任時,三者應當對外承擔連帶責任。對內根據其過錯大小,分配其法律責任。
[1]高銘暄 趙秉志:《新中國刑法立法文獻資料總覽》,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96頁。
[2]勒 龐:《烏合之眾》,馮克利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10-211頁。
[3]張瑞儒:《“網絡暴力”行為主體特質的法理分析》,載《求索》,2010年第12期。
[4]李 宓:《美國對社交網絡的管理》,http://roll.sohu.com/20120120/n332737689.shtml
[5]蔣閩虹:《美國的網絡管理與青少年保護》,載《新聞與寫作》,2015年第2期。
[6]Kelly A. Albin, Bullies in a Wired World: The Impact of Cyberspace Victimization on Adolescent Mental Health and the Need for Cyberbullying Legislation in Ohio, Journal of Law and Health, 2012.
[7]Emily Suski, A First Amendment Deference Approach to Reforming Anti-Bullying Laws, Louisiana Law Review, 2017.
[8]John O. Hayward, Anti- Cyberbullying Statutes: Threat to Student Free Speech, Cleveland State Law Review, 2011.
[9]Alison Virginia King, Constitutionality of Cyberbullying Laws: Keeping the Online Playground Safe for Both Teens and Free Speech, Vanderbilt Law Review, April 2010.
[10]Tinker v. Des Moines Independent Community School District (1969)、Bethel School District v. Fraser (1986)、Hazelwood Sch. Dist. v. Kuhlmeier (1988)、Morse v. Frederick (2007)
[11][12]李 靜:《未成年人網絡欺凌的法律規(guī)制》,載《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
[13]Natasha Rose Manuel, Cyber-Bullying: Its Recent Emergence and Needed Legislation to Protect Adolescent Victims, Loyola Journal of Public Interest Law, 2011.
2017-05-06
于 鵬,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民事訴訟法。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民事訴訟證明妨礙救濟制裁制度研究”(課題編號: 15BFX094)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① 《民法總則》第17-19條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的民事行為能力問題,《行政處罰法》第25條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的行政責任問題,《刑法》第16條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的刑事責任問題。
(責任編輯:王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