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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之路西藏對外貿易史話

2017-01-19 21:01杜冬顏道靖
西藏人文地理 2017年1期
關鍵詞:羊毛西藏印度

杜冬+顏道靖

1774年秋季,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駐印度總督

哈斯汀士的私人信使格爾啟程前往西藏扎什倫布寺,

他的上級印度總督哈斯汀士出于某種神秘的直覺認定:西藏盛產黃金。

這一直覺一半要歸功于一個可以上溯至古希臘的古老信仰,

古希臘著名的歷史發(fā)明家希羅多德寫道:

“印度北部沙漠中的大螞蟻會吐出富含黃金的沙堆”

這一可疑的論述流傳甚廣,

甚至進入《大不列顛百科全書》,

但這遠不是關于西藏財富的唯一傳說。

波格爾與特納的使命

18世紀東印度公司對

西藏貿易的早期探索

1774年秋季,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選舉委員會的秘書喬治波格爾啟程前往西藏扎什倫布寺,他是東印度公司駐印度總督哈斯汀士的私人信使。

他負有一項偉大的使命:建立神秘的西藏與東印度孟加拉之間直接的商業(yè)聯(lián)系。他的上級印度總督哈斯汀士出于某種神秘的直覺認定:西藏盛產黃金,能夠慷慨地大筆購買孟加拉的產品,從而解決東印度公司在孟加拉的財政危機。

這一直覺一半要歸功于一個可以上溯至古希臘的古老信仰,古希臘著名的歷史發(fā)明家希羅多德寫道,印度北部沙漠中的大螞蟻會吐出富含黃金的沙堆。這一可疑的論述流傳甚廣,甚至進入《大不列顛百科全書》,書中煞有介事地寫道:“在西藏處處可見的黃金是驚人的寶藏……每一條起源于西藏的河流沖刷下來的沙子里充滿了黃金。”

哈斯汀士直覺的另一半來自實物證據(jù):他仔細檢索了六世班禪喇嘛托信使送給他的禮物,小塊的金銀錠,小袋的金粉,這些都足以說明西藏盛產黃金。此外還有貿易的痕跡,因為班禪的禮物中包括漢地的絲綢以及有沙皇印章的鍍金俄羅斯皮革(很可能是位于俄羅斯帝國境內的蒙古朝圣者們獻給班禪的禮物)。

班禪的禮物中還有麝香以及西藏的羊毛布料,但哈斯汀士恐怕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不起眼的小東西,一個多世紀之后,羊毛和麝香將成為西藏出口的大宗商品。

哈斯汀士的眼睛完全被黃金吸引了,當時東印度公司發(fā)生了財政危機,哈斯汀士本人的工資都已經欠發(fā)了好幾個月。黃金,市場,沒有什么比這兩個詞更能讓東印度公司興奮了。

作為東印度公司駐印度總督哈斯汀士的私人信使,喬治·波格爾(George Bogle)出使西藏前往扎什倫布寺。((上圖))東印度公司駐印度總督哈斯汀士,派出了波格爾和特納兩個使團造訪扎什倫布寺,試圖打開西藏商路。((下圖))

喬治﹒波格爾受命前往扎什倫布寺,他信心滿滿,相信六世班禪會愿意締結一項直接貿易的協(xié)議。他帶了許多禮物,大部分是英國產品,作為與西藏交易的樣品,扎什倫布寺的檔案漫不經心地記載道禮物中似乎“有些玻璃瓶”。他的道路是一條古老的商道,即從孟加拉的蘭加普爾市場(Rangpur,今孟加拉國)出發(fā),途徑不丹王都扎西蘇頓(Tassisudon,今不丹首都廷布)。這一時代,英屬印度與西藏直接幾乎不存在直接貿易,而主要通過不丹和尼泊爾商人中轉。從扎西蘇頓再向上,直到扎什倫布寺,這一段雪山之后的路程,英國人一無所知。

1774年11月2日,波格爾抵達江孜。11月8日,他抵達了班禪的臨時住所,當時日喀則天花瘟疫蔓延,班禪在此暫住。與六世班禪的對話似乎很順利,六世班禪會說印地語,因此和波格爾能直接溝通。在波格爾看來,班禪對于開放孟加拉與西藏之間的直接貿易興趣很大,甚至有意在恒河邊為西藏朝圣者修建一座藏傳佛教寺廟。哈斯汀士雄心勃勃地計劃將藏印貿易的中轉站不丹廷布建成“全世界范圍最大,利潤最高的商業(yè)中心”。

但西藏的官員們對此似乎并不熱心,他們并不熱心直接前往印度貿易,理由是擔心印度的暑氣與瘟疫,他們更中意于經由不丹的中間貿易。隨著六世班禪前往北京給乾隆皇帝祝壽,波格爾返回印度,這一次出使的任務尚未完成。隨后噩耗傳到了印度:六世班禪在北京染上天花圓寂,一條最有力的線索就此中斷。

但英國人并沒有絕望,哈斯汀士的大力推動之下,1783年,另一個使團再次出發(fā),帶隊的是東印度公司的陸軍中尉撒繆爾﹒特納,使團的官方理由是問候六世班禪的轉世靈童,當然,更重要的任務是締結雙邊直接貿易的條約,讓英國商人直接在日喀則、江孜居住、買賣,甚至借由西藏打通前往中國內地的商業(yè)動脈。

特納所走的道路,日后也是西藏最主要的外貿通道,他留下了一份詳細的旅途記錄。1783年9月20日,特納抵達江孜,看到了江孜城堡,還頗為心有靈犀地注意到了江孜的羊毛,“我了解到江孜山谷以羊毛制品的加工而聞名……羊毛制品摸上去手感很好,感覺非常柔軟,因為當?shù)厮a的山羊毛質量很好……我的藏族向導曾經召集我的不丹隨從們,帶著民族的全部驕傲,展示他衣服的高級質量,并說他的衣服比不丹人制作的耐穿三倍……從地理位置來看,由于江孜山谷處于中心地帶,非常便于收購原材料和將成品運送到扎什倫布寺,拉薩和不丹,其結果是此地成為羊毛加工者的主要聚集地。而該山谷的確也擁有了一切自然和必須的條件,地域開闊,氣候溫和,土質肥沃等?!?/p>

這位獨具慧眼的上尉同樣沒有完成使命,扎什倫布寺對于開通印藏貿易并不熱心,他們明確告訴特納,一切都要取決于駐藏大臣,拉薩的攝政王,特別是大皇帝也就是乾隆的決斷。

特納返回印度之后,1788年,一場戰(zhàn)爭徹底改變了藏、印邊境的貿易態(tài)勢,這就是尼泊爾入侵西藏之戰(zhàn),被清廷稱為“巴勒布戰(zhàn)爭”和“廓爾喀戰(zhàn)爭”。奇妙的是,戰(zhàn)爭的起源同樣與貿易相關,尤其與貿易的一大問題也就是貨幣相關。

(這一戰(zhàn)爭的詳細過程我們不再贅述,《西藏人文地理》2016年7月號上對此有詳細的專題報道。)戰(zhàn)爭之后,清帝國全面加強了西藏的邊防,尼泊爾商人、不丹商人和克什米爾來的“卡契”穆斯林商人都被置于嚴格的管理之下。清帝國上下對英國人非常警惕,幾年之后,著名的瑪嘎爾尼使團進京時,瑪嘎爾尼和??蛋灿蟹浅2挥淇斓慕佑|。瑪嘎爾尼認為其背后的原因是:??蛋舱J定了英屬印度在背后支持廓爾喀人。在此背景下,英國所夢寐以求的與西藏直接貿易的理想無異于癡人說夢。

英國人不得不再等待一個世紀,才能砸開西藏的大門。

繁忙的橫斷山和喜馬拉雅山

18至19世紀的西藏貿易

因此,兩個使團的努力,根本上就是水月鏡花?

并非如此,東印度公司的兩個使團,憑借敏銳的觀察,留下了一份18世紀末貿易大潮即將席卷全球時西藏的貿易全景圖,這是一份寶貴的資料,也是我們深入了解西藏貿易種種現(xiàn)象的入門。

至少我們確認了一點:西藏絕不是孤立于世界貿易潮流中的,相反,西藏與內地,與南亞次大陸甚至中亞的眾多地區(qū)有極為活躍的貿易。

現(xiàn)在讓我們打開這兩份報告,報告顯示,西藏貿易以漢藏貿易、尼藏貿易為主,與不丹、印度、拉達克以及克什米爾的貿易只占次要地位。

1904年英軍入侵西藏的紀實繪畫,可見商路之艱難。

西藏與內地貿易

波格爾和特納都指出,這是西藏貿易的主流,他們注意到大量的磚茶從四川運往西藏,茶葉實際是西藏購買的最主要物資之一。從內地運往西藏的物資還包括綢緞、哈達、瓷器、絲線、餐具、煙草,朱砂、白銀乃至干果,包括宮廷賞賜給大喇嘛的佛經、綢緞、金銀器等。西藏向內地輸出的物資較少,主要是沙金、珍珠、珊瑚、羊毛羊絨、麝香,還有一些來自印度和中亞的物產經由西藏,輸入內地。

值得注意的是,內地對西藏的貿易并不以盈利為主,而是維持西藏穩(wěn)定和繁榮的輸血式商業(yè)策略,因此才會出現(xiàn)物資和白銀雙向的輸入甚至賞賜,即又給物資,又給買物資的貨幣,這兩條管道對于西藏的穩(wěn)定至關重要。20世紀前半葉英屬印度大量傾銷商品,卻從西藏掠奪貴金屬,唯利是圖,其后果就是災難性的貨幣危機和西藏深重的金融困境。

西藏與尼泊爾貿易

西藏進口生鐵、銅、大米,還有后來引起廓爾喀戰(zhàn)爭的貨幣,這些同樣是西藏的生活必需品。而西藏出口金沙、麝香、硼砂和牦牛尾。先看西藏的進口:

銅器:銅為西藏各大寺廟鑄造佛像等所必需,是尼藏之間的傳統(tǒng)貿易。

大米:關系到生計的重大物資,尼泊爾大米產量豐富。廓爾喀戰(zhàn)爭勝利之后,清廷曾一度考慮過完全禁止尼泊爾商販入藏,??蛋步涍^考察后,實事求是地指出:“向來貿易商民, 全系巴勒布、克什米爾二種……藏內一切食用物件, 全賴外番,一旦嚴禁商販, 實于藏番不便……”因此,尼藏貿易在清政府的管轄之下,繼續(xù)開展。

貨幣:廓爾喀戰(zhàn)爭之后,清廷在西藏鑄幣,因此才有了西藏自己的寶藏幣,尼泊爾貨幣不再通用。

麝香:麝香是西藏的傳統(tǒng)出口產品,但產量有限,并且據(jù)特納的記錄,為西藏地方政府專賣和壟斷,許多麝香上都有攝政的大印。

硼砂:硼砂在西藏儲量極為豐富,其用途廣泛,可用作醫(yī)學消毒劑,洗衣服原料,玻璃原料,甚至可入藥,做化肥。傳統(tǒng)上,西藏百姓以硼砂交換大米,一直到解放后很久,硼砂依然是西藏重要的出口換匯物資。

牦牛尾:西藏的特產,“或運至印度,或經由印度而運銷他處。有若干印度廟宇需用此物。”而牦牛毛可制蠅拂,可供騎馬行于熱帶者之用。蠅拂運銷于德國為數(shù)亦多。”

由漢藏貿易、尼藏貿易可見,西藏對外出口的物資大部分并非關系到國計民生的物資,可替代品較多;而西藏進口的物資,如茶、紡織品、銅器、大米,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來自內地和尼泊爾的商人廣泛分布于拉薩、日喀則和江孜等重要城市中。

西藏與不丹、印度

進口英國產毛呢、棉布,小首飾,染料,香料,寶石,西藏出口的依然是麝香、沙金、硼砂,還出口鹽與西藏本地的羊毛制品。此外西藏與拉達克也存在著貿易,西藏出口編織披肩的山羊絨,進口干果。這一貿易在西藏中并不占重要地位。

此外,波格爾和特納使團的又一個成就是基本搞清了西藏在喜馬拉雅山地區(qū)對外貿易的秘密:跨越喜馬拉雅山的貿易如同一塊復雜的藏式地毯,只有熟悉其中的隱秘紋路才能運用自如:

從事克什米爾地毯生意的“卡契”商人們。William Simpson繪于1867年。?

“不丹和西藏的最大商人恰恰是該地區(qū)的最高領導人,他們依靠自己的特權享受著遠遠超過普通商人的優(yōu)勢,還壟斷了幾乎所有的貿易,這些官員被賦予了進行生活必需品貿易的特權,這種對貿易的限制阻礙了貿易的自然發(fā)展?!碧丶{直率地寫道,因此“西藏的喇嘛教統(tǒng)治制度, 加德滿都谷地的尼瓦爾商戶以及在北印度的印度和穆斯林商人, 聯(lián)合組成了一個復雜的、但獲利豐厚的貿易系統(tǒng)?!?/p>

這一利益的聯(lián)合體按照心照不宣的規(guī)則緊密合作,各自謀取自己的利益。西藏貴族享受的是專賣權,例如麝香等昂貴的物資,都蓋有攝政的大印。他們并不直接對外貿易,而是在帕里(今亞東帕里鎮(zhèn))設立貿易市場,將巨大的貿易利潤轉讓給尼泊爾商人和克什米爾商人(藏語稱作卡契)。

以克什米爾商人為例,他們享受西藏甘丹頗章政權的特殊優(yōu)待,數(shù)百年間一直游走于西藏和中亞、南亞之間,能夠無償使用西藏的農奴“烏拉”為自己服務。甚至與宮廷往來密切,享有官方背景,例如18世紀時,扎什倫布寺與南亞的信函往來也往往委托這些卡契商人以波斯文書寫傳遞。波格爾充滿敬意地稱這些卡契商人是西藏的猶太人,他們在東亞廣袤的土地上擁有一張巨大的商業(yè)、交通和情報網絡。

英國人看到了其中奧妙,但無從解開這個疙瘩。讓我們對奇妙的18世紀揮手告別,進入波詭云譎的19世紀。

亞東關海關口岸的設立

西藏印度貿易之路開啟

1890年3月11日,英屬殖民印度加爾各答印度總督府,大清朝駐藏幫辦大臣升泰與印度總督蘭士丹簽署了《中英會議藏印條約八款》。確認了錫金為英國的保護國,并且劃分了西藏與錫金的邊界。

至此,一度炮聲震耳的隆吐山之役告終,西藏與英國的第一次真槍實彈的沖突結束。但英屬殖民印度的真實目的并不是錫金,而是打開西藏的大門,讓英國的資本和商品涌入。這一年距離特納使團已經過去了108年,正好是一串念珠的數(shù)目,或許這是一個預兆,西藏的命運要開始新的輪回和流轉。

在英國強大的軍事壓力以及全方位的政治滲透之下,西藏口岸開放已經是不得不為之了。在口岸的位置上,英帝國主義希望能夠深入江孜甚至更北,清政府極力阻止。雙方長期拉鋸的結果是,在亞東設立海關口岸,方便印度和西藏之間的直接貨物往來。

1894年5月1日,亞東關開始了工作,并且按照英國式一絲不茍的官僚體制,保留了一份藏印間貿易的完整資料,我們下文的眾多資料,都源自亞東關的詳實記錄。

亞東關開埠之后,藏印貿易并未激增,而是緩慢增長。印度商人依然聚集在噶倫堡,西藏商人依然聚集在帕里。從中獲利最豐厚的或許是帕里和卓木(今亞東)的商民和騾幫。從帕里到噶倫堡之間,道路崎嶇,本地商民驅趕騾馬,以販運貨物為主業(yè),獲利巨大。

據(jù)史料記載,本來卓木地方狹小,土地貧瘠,所產青稞、蕎麥、蘿卜甚至不足果腹。開埠之后,帕里和卓木有將近二分之一的人口拋棄了農業(yè)生產而去從事運輸、旅館、堆棧各業(yè),有資金者自行開業(yè),無資金者去這些行業(yè)充當工人或仆傭。行走于這段商路上的騾子和牦牛多達三千多頭,分五十多個馬幫運輸隊。甚至出現(xiàn)騾馬緊缺,騾幫又從西寧購買騾馬,而騾馬需要大量草料,導致亞東竟然出現(xiàn)草比糧貴的怪事。商業(yè)小試身手,即讓藏地出現(xiàn)了變化和新風,但這與幾十年后西藏口岸洞開時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1904年,榮赫鵬帶領萬人,經過亞東關入侵西藏,他們所走過的,正是那條通商的道路,先后經過了曲米仙果大屠殺,乃寧寺血戰(zhàn)以及江孜保衛(wèi)戰(zhàn)之后,西藏的腹地在侵略者的刺刀和大炮威脅之下洞開。

1912年清帝國滅亡,更導致西藏在經濟上嚴重依賴于印度,這是西藏貿易史的分水嶺。自此,西藏大門洞開,變成英帝國主義的商品傾銷地和經濟殖民地,直到西藏和平解放,這五十年間,西藏對外貿易迎來了殖民地式的畸形繁榮。

其繁榮場面,我們可以參考亞東關的數(shù)據(jù)記錄。早在1912年前,江孜-噶倫堡的對外貿易中就已經出現(xiàn)了一片商業(yè)繁榮的景象。1909年,藏印雙方的貿易總額達到200萬盧比之巨,是1894年開關時的4倍,這一年,經過亞東關的總包數(shù)(一人背貨一包,每匹騾子馱兩包)達到62000包之多。

貴族、大商家的騾隊在這條商道上連綿不絕,小商人同樣活躍,他們雇傭騾夫甚至背夫,將羊毛、牛尾等千辛萬苦地運往噶倫堡出售,再將印度百貨運回西藏。這一貿易利潤豐厚,噶倫堡的商人甚至與藏族商人發(fā)展出換貨交易,也就是噶倫堡商人將洋貨直接賒給藏族商人,作為定金,定收來年的羊毛。

享受專賣權的貴族大商家獲得了最多的利潤,大量小商人同樣獲利豐厚,拉薩、日喀則、江孜等地的市場充斥了印度甚至英美貨色,顯得一片繁榮。

對于這一時代的藏印貿易,曾經在印度留學的齋林旺多老人在傳奇小說《齋蘇府秘聞》中有所涉及。這個故事所描寫的正是在印度讀書的藏族少女和騾夫之間的愛情浪漫故事。故事雖然虛構,但作為那段歷史的親歷者,老人的描述有不少具有史料價值,騾夫將羊毛送往噶倫堡之后,還要帶著白糖、肥皂、煤油、香煙、火柴和經幡布等回到拉薩,在拉薩、江孜街頭的小店里出售。這些貨色雖小,但缺一不可。例如江孜的地毯編織者需要來自印度的染料,鐵匠需要來自印度的生鐵,藏刀工匠需要膠塊,香煙、火柴、肥皂更是生活中的必需品。這條商路是拉薩等城眾多小百貨店的生命線。

其實,大宗日用商品的批發(fā)權,實際掌握在貴族大商戶和尼泊爾商人的手中。這里有份20世紀50年代中后期尼泊爾商人在拉薩的經營狀況調查報告。展現(xiàn)尼泊爾商人如何出售拉薩人生活所需要的幾乎一切,并牟取相當豐厚的利潤(據(jù)當時的調查,1950——1956年間,西藏尼泊爾商人的資產一般都翻了三番)。

夏帽噶布等主要的4家尼泊爾店鋪當時囤積的貨物清單如下:青油24桶、煙葉50包、紅茶5包、冰糖8包(每包75斤)、火柴53箱(每箱240小包),蠟燭4包(每包80小包),軸線多箱、辣椒92包(包重75斤)、皮鞋23箱(每箱45雙)、羽紗16包、膠布10包、尼龍襪140打、府綢1包、油漆65包、毯子15包等。

繁榮是當然的,但這繁榮在經濟上來看,是畸形的,甚至是不可持續(xù)的。

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這一貿易實在不是對等的,西藏出口貨物主要是羊毛(占西藏總出口的六成至八成),牦牛尾,麝香(兩者合計占總出口一到二成),此外還有藏毯、漢地綢緞、藥材等少量出口。

進口貨物則花樣極多,這里有一個簡單的分類:

大宗:紡織品,即英國和印度紡織的各類毛呢、布匹、棉花、棉紗、棉線、綢緞,利潤很高。

各類百貨:例如顏料、瓷器、五金、鐘表、面粉、大米、干果、水果、糖、雨傘、煙葉,從日常用度到過節(jié)、舉辦宗教儀式,藏族社會都需要這些物資。

各類燃料和工業(yè)原料:例如火柴、鐵皮、煤油、油漆、染料,這些原料西藏基本無法自產,卻又是西藏的手工業(yè)者們所必需的。

給貴族們享用的洋盤貨:例如洋酒、藥品、海參、醬油、照相器材、玻璃器皿等等。江孜郊外的帕拉莊園內甚至保存有旱冰鞋和手術器材,洋酒、浴鹽等也比比皆是,這都是通商帶來的。

這一份清單列下來,不需要你精通經濟學,就能看出這幾乎是經濟殖民地所需所有物品的總清單。

出口品單一,價格、出口量均受制于人,進口的則是關系身家性命的大宗物資,用經濟學的話來說,西藏屬于惡性的入超,在貿易中處于嚴重依賴印度的境地。

再來看一組價格數(shù)據(jù)。

1956—1957年,西藏進口商品的大致價格——毛料一“卡”(1米多一點)25兩藏銀(當時的價格為45兩藏銀兌換1克黃金),紅糖1佗(約0.25 斤)價值0.5兩藏銀幣,大米1“當”(30?40斤)要50兩藏銀幣,比如今1克金子的價格還高。辣椒1個“白”(即2兩)價值0.5兩藏銀幣;一只歐米伽手表大約為1050兩,一條555或者紅燈牌香煙價格為50兩藏幣。

與之對比,西藏最重要的出口品是羊毛,以那曲為例,合計1只羊1年產毛1公斤(公羊約1.5公斤,母羊0.5公斤),每公斤的價格只不過2.4兩藏幣。按照此價格,10頭羊產的毛大致可換1米進口毛料,20斤大米或者半條香煙,如果要買1只手表,足足需要400多只羊1年產的羊毛,這可能已經是一個普通西藏村莊傾其所有的羊群數(shù)量。日本人多田等觀從1913年起在拉薩居住了10 年,他在其《西藏紀行》中提到印度貨在西藏銷售的平均利潤為80%以上, 高檔奢侈品的利潤甚至達到200%。

而且商品價格還極不穩(wěn)定,無論是春丕河谷的一次洪水或山崩,甚至是瘟疫;還是幾個大商家聯(lián)合囤積居奇,結果都是拉薩等城市日用百貨的物價上漲,物資短缺,這是西藏版的蝴蝶效應。

殖民地經濟的悲哀,可見一斑。

而20世紀西藏深陷殖民經濟的深淵,又和三大物資關系甚大。

下面,我們將不再泛泛而論,而是深入地探討藏印邊貿問題中的三重門。

深陷三重門—羊毛、茶、錢

聚焦西藏對外貿易三大物資

羊毛——西藏最大宗的出口品

西藏羊毛向來以品質好而著稱,印度、英美的毛紡織業(yè)對其盼望已久,于是羊毛便成為西藏出口的最主要商品,在西藏出口總額中一般占據(jù)70%以上的總份額,在噶倫堡,羊毛價格的高低起伏,直接影響到這一年的藏印貿易是否景氣,甚至影響到藏銀幣兌換印度盧比的價值。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藏印貿易之路就是一條羊毛之路。

西藏對外出口的羊毛主要是牧區(qū)羊毛,牧區(qū)每年7月間剪毛一次,割下的毛攤成一束, 然后用牛皮條捆成圓餅狀的毛包,每包約重30公斤,一??神W兩包。秋后牧民將羊毛運到市場上以毛易物。

民國時代的調查資料表明,羊毛商販采用靈活的羊毛采購政策,零收毛販隨牧民遷徙,攜帶日用品,與牧民物物交換,然后將收集到的羊毛賣給二等毛販。二等毛販則常備牧民必需的貨物,例如茶、布、糖、鹽、煙草、火柴及現(xiàn)金等,來到接近牧區(qū)的寺院集市,等候零收毛販與之交易,或等待廟會、馬會之時直接收購并預訂下期貨物,熱振、申扎、南木林、羊八井都是定期的羊毛市場。

得到了羊毛的二等毛販,來到中心城市,例如那曲、日喀則、帕里、拉薩、玉樹等處,將其賣給大毛販甚至是出口商。

這些大毛販或出口商往往就是藏內有名的大商戶,例如邦達倉,熱振昌、桑都昌等等,他們之中有一些甚至有噶廈政府的特許狀,可以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收購羊毛,而其他商人購羊毛和皮張時,必須通過其轉手。以十三世達賴喇嘛時期的特許羊毛壟斷商邦達昌為例,資料表明,邦達昌“經營羊毛的總部設在拉薩,有二十多個工作人員。此外,在黑河(那曲)、日喀則兩地,各有十多人負責收購和運輸工作;在帕里有十多人,從事轉運;在噶倫堡,常駐七八人,分別搞打包、轉運和銷售工作;在印度加爾各答,亦有一位受托人,負責出口轉運”。

帕里與噶倫堡之間是一段艱險路程,運費較高,抵達噶倫堡之后,出口商將羊毛打成400磅(約180公斤)的大包,便于輪船遠洋運輸。在噶倫堡,羊毛貿易被英屬印度大貿易公司如拉茨曼達斯·蘭姆錢德公司(Lachmandas Ramchandra),魯克錢德·列克米錢德公司(Purukhchandand Lekhmichand)等公司壟斷,如在1929—1930貿易年度, 僅蘭姆錢德公司和列克米錢德公司收購的羊毛就占當年經亞東出口印度總數(shù)的80%以上,獲得了巨額壟斷利潤。由于貿易利潤豐厚,在抗戰(zhàn)時代,民國政府曾認真考察過設立公司收購西藏羊毛,甚至派人前往調查將這一西藏經濟命脈從印度人手中奪回的可能性,但最終不了了之。

此外,在印度的羊毛壟斷巨頭們更會聯(lián)手惡意壓低羊毛價格,再加上這條商道時有阻礙,海外市場的需求也經常變化,導致西藏最大宗的出口品羊毛價格波動劇烈。以亞東關資料為例,1894年時,羊毛的產地收購價為每蒙德8?9個盧比,到了帕里變成12盧比,到了噶倫堡價格就高達21盧比。到了1901年,噶倫堡的羊毛價格低至每蒙德14?16盧比,到了1905年,居然又漲價一倍。

羊毛價格高漲,西藏對外貿易就有更多的收入,從而使得購買力上升,市場興旺;羊毛價格下跌,幾乎立刻就會反映在西藏地方政府財政吃緊,商業(yè)衰退上。其價格波動劇烈,大大影響到了西藏的經濟,1931年,十三世達賴喇嘛直接致函美國商人卡登,建議美國和西藏之間直接開展羊毛貿易,可見其影響之巨大。

對此,民國時代派出的調查機構明確指出:“羊毛出口量愈多,進口貨品亦愈多,周轉靈活,獲利自厚。反之,羊毛滯銷,進口貨物亦少,資金停頓,周轉不靈,獲利亦微。戰(zhàn)時物資困難,印藏各地百貨上漲數(shù)倍乃至十倍。唯羊毛一項,因海運困難,銷路阻塞,其價格反日漸下降,全藏各地積蓄甚多,無法出口?!?

在這個艱難的買方市場下,許多藏族商販,尤其是小商販,資金周轉困難,即便印度等國商人壓價,也不得不低價出手?!洱S蘇府秘聞》中對此有非常清晰的記錄:“他們(印度商人)為了降低成本,互相串通一氣,借故長期拖延時間,拒不購買西藏商人的羊毛,使有的人因為羊毛在噶倫堡夏季連綿不斷的雨水和高溫下大量腐爛,加之難以承受長期租用庫房付出的巨額房租而虧本。多數(shù)人不得不跪在姆格基和散古達等人跟前,低三下四地向他們乞求:‘請您行行好,我們不圖分毫利潤,只求您按成本價收購我們的羊毛!這些可憐的西藏商人,甚至為自己能讓羊毛脫手而沾沾自喜……”

價格的變動對大商戶影響并不大,如邦達昌這樣的巨賈,從羊毛貿易中獲得了豐厚的中間利潤,它的商隊從印度返回時,還會帶回眾多的產品,其總值也不低于四五十萬大洋,幾乎占西藏總進口的十分之一。抗戰(zhàn)中期,當時處于頂峰期的邦達昌與另一經營羊毛的大商戶桑多昌在噶倫堡設立了一座擁有500名職工的羊毛加工廠。甚至還在拉薩市擁有一個6 輛汽車的車隊, 由于市外沒有公路, 就在市區(qū)倒運商品。

看完了最大宗的出口品,我們再看西藏輸入的最大宗產品:

茶——被控制的每日生計

歷史上,茶馬貿易一直是內地與西藏之間貿易的代名詞,茶是其中最主要的商品,但其意義遠不至于茶的交易這么簡單。通過茶葉交易,內地與西藏更加緊密地在經濟上相連,文化和政治上互相交流,茶馬古道成為清政府設立臺、汛,駐軍傳郵的道路。由于茶馬古道的長期穩(wěn)定,使得雅安以西,到昌都、江達、那曲乃至拉薩、后藏,都被置于這條經濟動脈之下。

在清代,面向西藏的邊茶貿易更成為行之有效的國家大政方針,是清代治藏策略的重要一環(huán)。乾隆之后,一般來說,輸入藏區(qū)的茶葉都在1000萬斤以上,據(jù)英國學者貝爾(Charles Bell)的估計和1892年四川總督劉秉璋上奏總理衙門的公文,每年銷往藏區(qū)的邊茶大約在1400萬斤。假設一頭騾子背負100斤,那么每年進藏馱運邊茶的騾子就達到14萬頭之多,如果將這些騾子一頭一頭地緊密排列,可以從拉薩一直排列到那曲。邊茶入藏,每年成交總額在白銀100萬兩以上。

由于內地購買西藏物品較少,這就意味著西藏大量的貴金屬外流,會使得西藏經濟上出現(xiàn)困境,購買力缺乏。對此,清中央政府也有措施,其中之一是通過軍費將貨幣回流到西藏。清政府在川藏茶業(yè)貿易的中心打箭爐設立關稅,政府則從這些邊茶中征稅10余萬兩白銀來充實駐藏清軍的軍餉,到清后期,清政府官員在打箭爐把這些關稅白銀直接給西藏商人,讓他們在此購買川茶,然后運往前藏、后藏各地銷售,得到藏銀之后,按照協(xié)議,把等值的藏銀交給清政府西藏駐軍來發(fā)放“鹽糧月費”。

此外,清政府通過大量的賞賜,將邊茶貿易中西藏外流到內地的貨幣重新返還西藏,避免西藏出現(xiàn)錢荒和通貨緊縮。正是通過這樣精心的呵護和制度設計,使得整個清代,川藏之間的邊茶貿易一派繁榮,可以說整個川藏地區(qū)的經濟活力,都來自茶葉之路源源不斷的輸血。

每年超過白銀100萬兩的巨大市場,遠超過當時印藏之間的貿易總額,當然引起了英屬印度的注意。19世紀上半葉開始,英印商人在阿薩姆等地廣泛種植茶葉,希望打開西藏市場。榮赫鵬曾說:“沿藏邊一帶小山,茶樹滋生極繁,既可為英印兩方資本之出路,復可供給無數(shù)印度工人之生計……況一越邊境,即有三百萬嗜茶之民族,茶又最適于通過高山而為輕便易運之商品,孟加拉政府之要求允許輸茶入藏,任藏人自由購買,乃完全揆諸自然且完全合理而正當者也。”

1889年中英雙方激烈拉鋸談判,清政府被迫同意在亞東開關,但堅決拒絕讓印度茶葉入藏銷售,也正是著眼于這一貿易關系重大。四川總督劉秉璋甚至上書抗議:“印茶行藏,藏餉無著,是藏中切身之害,而川茶失此銷路,川民失業(yè),不為餓殍,即為盜賊……藏番運川者不下數(shù)十萬人,藏中窮番借腳力以謀生,川藏交界處所借以安謐,此事關系甚巨……”最終,清廷在此事上取得部分成功,英印政府被迫同意印茶暫不入藏。

1912年清帝國崩潰,西藏門戶大開,對印度茶葉的稅率只有5%,印度茶葉得以蜂擁入藏。一開始,印茶在藏區(qū)的銷售并不理想。早已習慣了四川茶葉的藏族人覺得“中國茶葉更滋補,更衛(wèi)生,更味美”,因此,“印度茶葉頗遭賤視,本地人認為只可與西藏市場最劣茶葉相伯仲”。

為此,印茶公司不得不挖空心思,銷售印茶。例如在噶倫堡等地向回家的藏民免費贈送印茶,以便使其習慣印茶,甚至采用為人不齒的假冒偽劣辦法,將印度茶制成與我國四川和云南邊茶相似的形狀,企圖魚目混珠。此外,還向藏商提供了更優(yōu)惠的方式,例如無息貸款、遲付貨款等方法,吸引藏商進貨。

但最重要的方法依然是價格戰(zhàn)。印度茶葉通過大規(guī)模的機器生產,成本遠較邊茶低廉。加上從噶倫堡到衛(wèi)藏主要城市距離較近,許多路段可通公路,導致印茶的運輸成本很低。與之相比,四川邊茶“窮荒販運,皆冒險阻……更何況還有官僚制度的重重稅收盤剝,運輸艱辛加上茶稅過重,致使拉薩的川茶價格是打箭爐的19倍之多,遠超過印茶價格”。

印茶從大量低價傾銷開始,逐步取代了邊茶的地位,1905年,印茶入藏的總量就已經達到邊茶一半以上。清末民初時,邊茶入藏數(shù)量銳減到頂峰的一半。到了1938年,邊茶只在藏區(qū)銷售了400萬斤左右,不到頂峰期的三分之一,且主要為康區(qū),衛(wèi)藏核心區(qū)早已成為印度茶的天下?!敖袢杖燥嬁挡枵?,僅為少數(shù)之貴族,如喇嘛,及一部之中下等人。其大部藏民,則轉飲印茶與滇茶”。川邊產茶區(qū)一片蕭條慘淡,嚴重影響了西藏與祖國內地的聯(lián)系和向心力。以至于時人在1942年的《中農月刊》中不無悲憤地感嘆,“使中國千余年來之邊茶政策,從此藕斷絲連,而英國人對印茶銷藏則宣布成功也?!?/p>

其惡果尚不止于此,西藏從羊毛貿易中獲得的金錢,又隨著大量進口印度茶葉和商品而流失.這意味著西藏寶貴的貴金屬即黃金白銀開始向印度流失。英印政府并不會像清政府那樣通過轉移支付來維持西藏財政的穩(wěn)定,而是不遺余力地榨取西藏的財富。其結果是悲慘的——西藏出現(xiàn)了嚴重的財政危機,貴金屬缺乏,噶廈政府一次次通過降低西藏銀幣中的含銀量,發(fā)行劣幣,甚至超發(fā)沒有準備金的紙幣來飲鴆止渴,擺脫財政危機。其結果是藏銀幣的信用一落千里,從賣羊毛的牧民,到江孜的商人,再到特權大商,無不愿意拋出藏銀幣,持有信用良好的印度盧比銀幣。

至此,西藏的畸形邊貿進入了更深一層的殖民地,即金融依賴。印度盧比變成呼嘯的金融風暴,從藏族百姓身上榨取最后的利潤。

錢——致命的金融絞索

難道錢也可以成為商品?

當然,初中課本中馬克思就指出,貨幣是特殊的商品,更何況金、銀等貴金屬貨幣。

西藏對外貿易中貨幣的問題由來已久,實際上,1788年開始的巴勒布、廓爾喀戰(zhàn)爭,就是一場貨幣戰(zhàn)爭。尼泊爾有多條道路通向西藏腹地,千年來,一直向西藏出口粗棉布、稻米、銅制品,獲取了豐厚的利潤。

此外,西藏向尼泊爾方面提供銀條,尼泊爾則將其鑄成銀幣,交還西藏,從中賺取白銀差價。這一貨幣貿易實在是利潤太豐厚了,尤其在驅逐準噶爾人的戰(zhàn)爭中,清軍攜帶了巨量的白銀,更讓西藏境內白銀泛濫,結果是尼泊爾方面在鑄幣中不斷降低白銀的成色,導致尼泊爾鑄幣的實際價值不斷下跌,西藏方面損失慘重,藏族人對尼泊爾貨幣怨聲載道。

隨著廓爾喀人征服尼泊爾,廓爾喀王鑄造了大量純銀幣,表示用這些純銀幣來收回西藏流通的劣質尼泊爾幣,趁機再賺一大筆。但西藏地方政府拒絕,表示唯一可行的就是純銀幣對劣幣一比一兌換,再加上尼泊爾人控訴西藏出口尼泊爾的鹽含量不純(一直到20世紀50年代,鹽依然是西藏出口的大宗貨物之一),貿易談判因此破裂,戰(zhàn)爭開始。

戰(zhàn)爭的結果是尼泊爾戰(zhàn)敗,但西藏貨幣的亂局并沒有獲得解決,進入20世紀上半葉后,西藏金融更加呈現(xiàn)出一派混亂局面。

此時在流動的貨幣,包括西藏本身發(fā)行的眾多銀幣和銅幣,例如“桑岡郭母”“雪阿”“格桑章嘎”等銀幣,“噶阿”“噶啟松”等銅幣;有四川發(fā)行的藏洋,信用較好,但進入衛(wèi)藏地區(qū)的并不多;有袁大頭等銀元,主要是從漢藏貿易中流入西藏,此外,還有大量的印度盧比,上有英王喬治頭像。

這一混亂的金融體系,又無銀行組織與匯兌機構?!安劂y幣與其他貨幣間折換率完全由商人臨時議價,漫無標準,西藏當局從未注意,更無管制可言。其價格之升降,以供求需要為轉移?!蔽鞑貛胖档幕靵y可見一斑。此外,由于西藏外貿過于依賴羊毛貿易,羊毛價格也會影響到盧比和藏幣的比價,這進一步使得西藏貨幣價值急劇波動。

這種混亂情況,導致幣值穩(wěn)定的印度盧比掀起了進藏的狂潮。

盧比大量進入西藏,從亞東開關之前就已經開始,1895年,亞東海關稅務司好博遜曾說,印度盧比不但通行衛(wèi)藏,“由藏東至打箭爐各處亦皆通用”,原因有二,一是零散出售羊毛、牛尾的西藏農戶、牧民多愿意持有盧比,因其信用好,交易方便;二是西藏商人在噶倫堡賣掉羊毛后,帶著盧比返回西藏,可以用盧比收購藏銀幣,拉薩市民愿意賣掉藏銀幣,持有信用好的盧比來保值,因此,這筆換錢生意“每百元計能漲水二三元不等”。

因此,尼泊爾和印度商人除在交易中使用盧比外,還大量收購銀元、黃金,售出盧比,從中獲取豐厚利潤。這造成西藏貴金屬加速外流,盧比更快進入,西藏地方政府進一步破產。

政府破產的結果,就是濫發(fā)貨幣,貨幣信用下跌,進一步導致藏族百姓更渴望盧比,更想拋出藏幣。

根1952年的一份調查報告,在當時西藏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和財政支出相抵,凈赤字竟然達到240萬盧比,也就是說,支出正好是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兩倍,巨大的赤字只有靠增發(fā)紙幣彌補,從1951年到1959年,共印刷發(fā)行藏鈔9290 多萬兩,導致藏鈔惡性貶值。普通百姓和小商戶遭受的打擊可想而知。

盧比進入,貴金屬流出——政府收入不足——濫發(fā)貨幣——貨幣進一步貶值——盧比進一步涌入。這一惡性循環(huán)甚至引起了當時西藏地方政府貴族們的警覺,1947年,西藏地方政府的谷物和黃金幾乎都已經虧空,貴族擦絨深表憂慮,因為噶廈政府正準備發(fā)行新的貨幣,而毫無黃金準備金的紙幣就意味著繼續(xù)物價飛漲。于是貴族們四下活動,打算籌到一筆借款,來購買發(fā)行貨幣所需的黃金。他們向新成立的印度政府籌款的要求被斷然拒絕,印度官方的態(tài)度近乎諷刺:從西藏走私進入印度的白銀數(shù)額大大多于黃金數(shù)額——言外之意是,如果西藏地方政府根本就無力控制白銀外流,那么購買黃金作為貨幣儲備也純粹是自欺欺人。

和紙幣濫發(fā)對應的是大量偽造的紙幣在市場上出現(xiàn)。1959年兌換藏鈔時,帕里外商持有100兩假鈔1958張,其中最多的一個持有700多張。聯(lián)想起根敦群培大師居然是因為“偽造藏鈔”的罪名而被下獄,一方面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另一方面也從側面說明當年藏鈔偽造之猖獗。

這一金融亂象到西藏和平解放后依然繼續(xù)了很長時間,直到西藏民主改革開始才停止。

1955—1957年的套購銀元(袁大頭)風潮就是其最好的例子。

隨著1956年西藏開始大規(guī)模建設,內地大量專業(yè)人員和建設人員、軍政人員進入西藏,由于人民幣尚且不能通行,他們使用的都是銀元(袁大頭),建設和日常消費都需要從尼泊爾、印度大量購買物資,進一步導致銀元外流陡然加大。此時銀元在加爾各答的售價高昂,印度商人大量套購銀元,或付給盧比現(xiàn)鈔,或開支票在噶倫堡兌現(xiàn),甚至有的以秤稱重量來收購銀元,不點數(shù),不挑選,手續(xù)很簡便,銀元大量外流,從1955年的10萬元,竟然達到了驚人的2070萬元。

這一外流速度引起了中國中央銀行的警覺,銀元外流被嚴格控制,其效果馬上在市場上得到了反映:1957年下半年,在拉薩市場上,奢侈品如意大利大衣呢的價格暴跌三成,原來價值195塊大洋的帶日歷歐米伽手表直跌到160大洋還無人問津。

這一近乎抽血式的掠奪貿易,使得西藏經濟嚴重失血,在財政和金融上則完全聽命于英國、印度銀行,英國印度資本家變本加厲,用這些資本到西藏廣泛放債,這就進入到殖民經濟的最可怕的階段,如此發(fā)展下去,整個西藏的經濟會成為印度資本家的債務奴隸。

這一進程已經開始,到西藏民主改革前夕,阿里地區(qū)眾多的宗(縣)負債累累,經濟上聽命于印度資本家。僅憑西藏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力量從這個經濟深淵中掙脫了。

這一重重經濟鐵鏈是如何得到解鎖的?

首先,川藏、青藏兩條道路的建成,對內地貿易的重新貫通,使得西藏的羊毛轉而通過公路進入廣大的內地市場,不再依賴于印度資本家,也不再受雪暴,價格波動、海運等局限,到了20世紀60年代,西藏在中央政府的支持下,由上海援建的毛紡廠在西藏林芝建廠。

通過這兩條公路,使得內地物資進藏的速度快于印度,這條道路再也沒有重重關卡、官僚機構乃至軍閥的盤剝,成本反而低于印度。內地更加價廉物美的物資也成功地將絕大部分印度日用生活品擠出了西藏市場,四川、云南的磚茶重現(xiàn)西藏大地。

最后,中央政府有步驟地收回、贖買了各種藏銀幣和藏紙幣,以穩(wěn)定的人民幣取而代之,嚴格限制貴金屬出口,印度盧比逐漸無法自由兌換,其利潤空間被大大壓縮。到了1962年,中印邊境戰(zhàn)爭之后,雙方的貿易完全停止。

一個時代過去了,看似劇烈,其實平靜。

對那些奔忙于江孜——噶倫堡商路的人來說,似乎有些落寞,由于邊境往來和轉口貿易銳減,亞東人民政府將一批原為轉口貿易服務的騾夫和商民引導到農業(yè)上來,使他們的生活得到較妥善的安排。

這故事還有這樣的一個結尾,是江孜商人們的背影:我們在江孜的采訪對象普布次仁,其繼父是唐卡藝人,也經常在江孜——噶倫堡之間奔走,做點生意。商路斷絕之后,他長期滯留印度,后來回到江孜,頤養(yǎng)天年,1982年去世,終年84歲。

那一條曾經喧囂,熱鬧,響徹騾子的蹄聲,騾夫的吆喝聲,商人的盤算聲,見證過許多財富傳奇升起破滅,帶來希望也帶來幻滅的江孜商道,隨著一帶一路南亞戰(zhàn)略的開展,會再次引擎轟鳴,開始一段新的西藏財富之旅。

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們帶您再次踏上這條傳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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