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
那是十多年前一個春日的下午,我走在一個縣城的街道上,猛然聽見有馬兒鈴鐺清脆的響聲。然后,我看見一隊馬幫從街那邊緩緩走來。
馬幫!
它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在凝視的瞬間,我的心被那一雙雙幾乎雷同的——厭倦黯淡的馬的眼神所震撼。每一匹馬系著牢牢的韁繩,套著厚厚的鐵嚼子,披著黝黑陳舊的鞍韉,馱著稀稀疏疏的包袱,在城市的背景中更顯晦暗,在擁擠的人流中踟躕前行。
很小的時候,我對馬就有一種濃濃的敬仰之情。
在童話中,在老人們活靈活現(xiàn)的講述里,它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能上天、能下海,步伐矯健,神通廣大。及至看過電視劇《白馬》,更被劇中那白馬至情至性的故事所感動,甚至魂里夢里都幻想著有朝一日騎上駿馬在遼闊的大草原馳騁。
在人類歷史上,馬是人類親密的朋友。
很長時間,主要的交通運輸工具是馬,戰(zhàn)場上馱著人廝殺拼命的是馬。在書中,“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其展現(xiàn)的烈馬飛奔、弓弦轟鳴、勇往直前、氣勢磅礴的戰(zhàn)爭場面,讀之讓人怦然心動。即便在新中國成立后,山間鈴響馬幫來,在偏僻落后地區(qū),黨和政府正是通過馬幫的運輸,送去了對各族人民的關懷。
然而,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工業(yè)經濟的全面興盛,馬的用武之地越來越少,漸漸它退出了很多舞臺。我曾讀過一篇反映遣散最后一批騎兵部隊經歷的小說,騎兵戰(zhàn)士和戰(zhàn)馬難分難舍的畫面長期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知道,社會在不斷進步,作為人是應該慶幸的;然而,對于馬來說,我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悲哀。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馬更多時候已成為一種象征。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笔惆l(fā)的是渴望建功立業(yè)的心愿?!叭兹浊嗖轃o涯,涓涓野水清沙。多少驊騮老去,至今猶困鹽車。”則寄托了有志難申、報國無門的慨嘆。其實,不管用馬來象征什么,馬的天堂是大草原,離開了大草原,走進現(xiàn)代城市的馬幫,在汽車、火車、飛機的高速運轉中,它無疑都是格格不入的、讓人訝異的怪物。
“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保f應物《調笑·胡馬》)在城市踟躕前行的馬啊,你們的家園究竟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