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喬布斯的妹妹,作為作家,她以喬布斯不愿承認的私生女為原型寫了傳記式小說《凡人》,在《凡人》面世之后,喬布斯不愿意因為一本書傷害兄妹感情,只是讓妻子幫他讀完了全書。本刊將獨家刊發(fā)這部小說原型—喬布斯女兒對該作品的評論,評論經由The Harvard Avocate授權。
我們開著車,母親坐在駕駛位上,我坐在她的膝上,手握著方向盤,她踩著踏板,保證我們前進的時速不超過15英里。為了防止我高估加州道路的彎度而打過了方向盤,她把雙手懸空放在距離方向盤一英尺的位置。路上只有我們兩個—母親和我—所以從來沒有人警告她這樣做太過瘋狂。我的母親知道: 5歲時我的協調性就已好到足以駕馭汽車。
在我姑姑莫娜·辛普森的小說《凡人》中,有個名叫簡的女孩也開車。她窮困落魄的母親瑪麗·迪·娜塔莉讓她自己開著車去找她富有的父親湯姆·歐文斯。
兩年來我從來沒有讀過這本書。小說發(fā)表前,莫娜便將手稿給我看,并且叮囑我一定要仔細閱一下。我猜想這本書是由雞尾酒會上的系列談話構成的,因為我記得多年前她就曾對我透露過這個構想。她告訴我,如果覺得書中內容有何不妥之處,務必提前告知,以便她進行修訂。對此我深感榮幸。然而,我僅翻了幾頁,便發(fā)覺這本書跟莫娜原來的設想大不相同,但我鑒于當時并沒有讀完,所以只建議她修改了少量細節(jié)。我不敢對她有更多的要求,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對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指手畫腳。她早先出版的兩部書《在別處》和《失去的父親》已為她贏得了文學聲譽—迄今已被翻譯成14種語言。她不僅是懷丁作家獎和古根漢姆獎的得主,而且還被《格蘭塔》(Granta)雜志評為“美國最佳青年小說家”之一。可是,我僅讀了本書的前幾頁,就發(fā)現書中描述的竟是我的家庭、我的軼事、我的作為和曾經的想法,以及化身為“簡”的我。在事實中夾雜的那些虛構的內容于我而言都是不真實的,但由于它們接近事實,所以很容易讓人信以為真。簡和我的經歷離奇地相似,但書中現實和虛構的交織更為緊密。簡既是我又不是我,她仿佛和我在玩一場拔河游戲,我代表真實,她代表虛幻,而聯系真實與虛幻的紐帶便是這部小說。
我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呢?《凡人》畢竟是部小說?,F實中—也就是簡和我的共同之處—夾雜著一半或者更多的虛構內容。不過,簡仍然像極了現實中的我。和我一樣,簡也是私生女,由單親媽媽養(yǎng)大成人,搬過13次家,后來才逐漸對其生父有所了解。這是一部以簡的生活為主線的小說,充斥著的卻是我的生活細節(jié),譬如:我六年級時曾經夢寐以求的長耳墜,我居住過的老屋,以及我在高中時如何競選班長。我出生在俄勒岡州,母親是位藝術家,父親是企業(yè)家。這些都和簡一模一樣。
此外,我猜測還有其他的聯系。簡在小說中的全名為簡·迪·娜塔莉,類似于我阿拉伯裔外祖父的名字,盡管由于命運的捉弄,我并沒有繼承他的名字。我的家鄉(xiāng)位于帕洛·阿爾托,與小說的主要活動場景阿爾塔也十分相似。我家所在的街道叫威弗利,而簡住的街道叫做梅伯里。每當我閱讀這部書,進入眼簾的總是那些類似的人物、事實、場景和情感,就如同與它們有扯不斷的聯系。本書開篇時簡10歲,結尾時她19歲,正是我現在的年紀。我的姑姑用了6年的時間進行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出版于兩年前。
在過去的6年里,我并未發(fā)覺莫娜在搜集素材。隨著時間的消逝,我記憶中的往事逐漸淡漠,而她卻把那些最重要的經歷和最微小的細節(jié)都搜集了起來。小說中的許多情節(jié)恰如昔日重現,總能令我回想起多年前的某種心境或是某段時光。我想這是一種極少有的體驗,不經意間你發(fā)現有人替自己留存了對往事的記憶。當年幼的我偷偷買來超短裙和化妝品,不聲不響地藏在抽屜里,她就在一旁觀察著我。后來等到我讀初中和高中的階段,她成了我的閨中密友。當我向她尋求安慰或是征求她的意見時,我并沒有意識到:她在付出的同時也在收獲。這顯然是一場“交易”。她以我的經歷為藍本,加以提煉和創(chuàng)作,成就了“簡”,而如今我在簡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莫娜曾經送給我一個中國產的藥盒,那是從我家附近的古董店買的。當時站柜臺的女售貨員說,“她太年輕了,不適合用這么好的東西,它很貴重的?!钡罱K我還是喜出望外地得到了那個藥盒。年輕的好處就在于可以不受規(guī)則的約束?,F在,在《凡人》中我再次看到了它:“街角有家古董店,就是購買中國藥盒的那家,不過她已經把那個藥盒弄丟了......”這個琺瑯藥盒莫娜先是送給了我,但后來又回到了她的手里。這個藥盒對我來說意義深刻,但書中的描述比實際的要?。ㄖ环诺孟乱幻督渲福?。莫娜甚至還用上了Ye這個詞。我和她一起在蒙大拿州遠足時,我擔心我們登不上山頂,還懷疑是否真的存在所謂的最高峰。于是,她用巧克力軟糖哄我,說我是“沒有信仰的Ye”。卷首那句“致現在有了信仰的Ye”,令我回想起了那座高山,那塊軟糖,那座結了冰的乳白色的湖,湖面上漂浮的密麻麻的臭蟲尸體,山路上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磨腳的鞋子和在腳上打轉的短襪,以及莫娜和10歲的我。
在《悠游小說林》里,安貝托·艾柯回憶起朋友帶領他到加利西亞的拉科魯尼亞科技館,在天文館里,朋友讓他通過巨幕,觀看他出生當晚的夜空。艾柯寫道,“但此時此刻,請原諒我,心底不由得萌生了這樣的想法:自混沌初開,恐怕唯有自己是有緣與自己的原初重聚的那個人了?!蓖ㄟ^《凡人》,我也得以有機會觀察自我,或者說觀察某個像極了我的人演繹我的人生。不同的是,莫娜并沒有原封不動地照搬當晚的夜空,她對現實進行了再創(chuàng)作。
幼年的麗薩和母親
虛構和現實之間的那層隔膜到底是如何地薄如蟬翼?看看簡和我就知道了。作為我的化身,簡過著我的生活,想到這里我內心不時為之震顫。莫娜對簡的描述,甚至比我對自己的描述還要準確。當然,也有與事實不符之處。但是就像表現主義畫家那樣,小說作家擁有偏離事實的權利。當塞尚夫人屢屢被畫成一個衣著邋遢、體態(tài)臃腫、表情呆板的女人,她心里是什么感覺呢?她讓塞尚畫自己,或許是因為這是他表達愛的方式,抑或是她就喜歡自己被畫成那樣扭曲的模樣。
有些扭曲是可怕的。將現實生活與虛構的內容融合在一起,會產生扣人心弦或者說危險的后果—使讀者錯將虛構視為現實。小說中,歐文斯和瑪麗是簡的生身父母。歐文斯對簡的存在幾乎漠不關心,瑪麗則窮困潦倒。我想說我的父母不是這樣的。但是那些熟悉我們家情況的人,會發(fā)現我和簡在生活中的相似之處,并進而錯誤地將瑪麗等同于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不想看《凡人》。又有誰愿意直面自己人生中最慘淡的時光,或者直視自己的弱點呢?在這部小說中,瑪麗經歷了諸多悲慘的時刻,她的愧疚、悲痛和無望在渾然不覺中被攝像機的鏡頭無情地記錄了下來。比如,她懇求歐文斯借輛車給她時,“擠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這笑容,就如同一個蹩腳的踢踏舞者的面部表情,連她都覺得自己無法取悅于人。”母親一定經歷了許多艱難的時刻,然而這些都是莫娜親眼所見嗎?正如瑪麗一樣,我的母親是位藝術家,她獨自將我撫養(yǎng)成人,但是她并沒有“放任我毫無規(guī)律地睡眠”,也沒有看護無方而導致我“被小松鼠抓得傷痕累累”,或是“讓我忍饑挨餓”,更沒有讓幼小的我獨自開著卡車翻山越嶺去尋親。她不會按手相算命師的說辭來決定自己的行動,對我的父親也沒有像小說中描述的那樣癡心苦戀?,旣惗阍谂畠荷砗?,就像人們藏在面具之后。對她而言,“為女兒的權益而抗爭遠比說‘我自己想吃大個的草莓更容易。”。但我的母親從不躲藏。
一旦點破了虛構的內容,人們便不會把這部小說當作紀實來讀。于我而言,這部書跨越了小說的界限,改變了我對簡以及對自己的看法。莫娜還使我的記憶重心發(fā)生了變化,她著重突出了簡的生活與我的生活的交集,現在這些情景總會出現在我對往事的記憶之中。整部小說中不乏類似于“藥盒”的事實。我發(fā)現,這些細枝末節(jié)較之我和簡的人生的相似之處更令人感到驚訝。許多人都能杜撰出一個單親母親將孩子撫養(yǎng)成人的經歷,卻很少有人能夠描繪出我曾經擁有過的古董藥盒,我臥室窗外的風景以及我的阿拉伯血統。我過去認為在人生中出現的每個重要細節(jié)都是偶然的,就如同圣誕節(jié)時我們在大學宿舍里裝飾的小白燈泡一樣。但是莫娜卻賦予了簡栩栩如生的性格。通過她的描述,我對自己過去的想法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白紙黑字的描述畢竟比經年累月沉寂的情愫更易于探究,但也容易讓人們據此來揣摩我的生活,因而忽略了我記憶中的其他經歷,或者過于關注那些并不太重要的細節(jié)。父親曾經對我說,“麗薩,你要記住這個。”但是我記住的只是他說這句話時的聲音。
簡上六年級時,過度熱衷于化濃妝,于是歐文斯對她說:“你知道,英格麗·褒曼從不化妝?!蔽业母赣H也曾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他列舉的論據令人信服:我認為褒曼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今天大家都已知道,《卡薩布蘭卡》拍攝時劇本一直懸而未定,無論是褒曼本人還是其他劇組人員都不清楚故事的結局,英格麗·褒曼在銀幕中的魅力和神秘,以及那種溫柔而迷離的笑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會選擇哪個男人。在《凡人》中,簡同樣也面臨選擇,只不過是在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之間。這部小說的字里行間,令我憶起和發(fā)現自己的往事,甚至頭腦中還會閃現出未來的場景。
我觀察簡,是為了更多地了解自己。簡有一些我希望自己也具有的特點,同時莫娜具有我希望自己也擁有的才華。簡有時比我更聰明,能想出更好的比喻。第一次吃壽司時,我不喜歡壽司的口感,但不知道原因何在??墒呛喌谝淮纬詨鬯揪秃芮宄鼮槭裁床缓献约旱目谖丁驗閴鬯緯ぴ谒纳囝^上??晌覟槭裁淳拖氩坏侥??她以更深刻的洞察力豐富了我的體驗。在南太平洋度假時,簡在海浪中嬉戲,目光追逐著旁邊的那個男孩。后來她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在海灘上擁吻。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這個情節(jié)豐富了簡的特性,但對于我是否也是如此呢?在夏威夷旅行時,我要么編織花環(huán),要么就懶洋洋地曬日光浴。為了情節(jié)需要,我的夏威夷之旅被美化了,簡的經歷遠比我的美好。
對簡性格的一些描述是非常真實的,而這些正是我不希望別人看到的。在小說結尾時,莫娜以倒敘的形式,描繪了簡穿上第一套校服的情形,她穿上白衫衣和羊毛外套,蹬上及膝的長襪,終于回歸正統,加入了人群中去。在小說最后幾行:“此時,鈴聲響起,前廳里一片急促的腳步聲,一切正如同她多年前想象的一樣,她急忙加入了人群。”讀到此處,我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難道莫娜就是這樣看我的么?我希望不是。然而對我來說這確實是個恰當的比喻,具有反叛傳統家庭中最循規(guī)蹈矩的一員。讀到簡衣著得體地加入人群中,我在欣喜之余,不禁為把簡當成自己而產生了一種歉疚感。也許,這是莫娜送給我的禮物。簡回到了朋友中間,獲得了歸屬感,而簡、Ye和我也最終擁有了信心。
喬布斯與麗薩
盡管作為第一人稱的簡令我感到困擾,但她了解我的想法。書中以斜體字記述了那段簡唱給自己的歌,我也曾經唱過:“記得簡:永遠不要放棄你的好運”。這些都是我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只不過換成了簡的名字。簡的身上有一些我不甚完美的形象。敘事者講到:簡趁家里沒人時在父親的新居里挑選自己最中意的房間:“……簡挑好了自己想要的房間,緊挨著歐文斯的那間。她走進去躺在光禿禿的地板上試了試。”莫娜是如何知道我是這么做的?后來敘述者又提到簡在她的大學申請書上仿造了父親的簽名。我也是這么干的。因為那時他恰巧出差在外,而我的申請又必須提交。這些她都是怎么知道的?莫娜還講到了簡對父親的信任:“坐在歐文斯的車上,簡很有安全感,即使他開得飛快。這是她坐母親的車從未有過的感覺。”我恰巧也是如此。我記得我母親那輛老款銀色本田的副駕駛擋風玻璃上有塊圓形裂紋,就像一只眼睛。每當她開車的時候,我經常擔心撞車,于是每次睡著以前,我都暗自祈禱那只眼睛幫我們留意路況。而父親開車時,我就有很強的安全感。在一路沉默的車程后,我也會“在車停下來的剎那覺得意猶未盡”。但是我認為這些只是我個人的記憶而已。這些隱秘的想法和行為莫娜不可能知道,因為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看見過。難道人生是透明的不成?抑或我的人生是透明的?否則莫娜一定就是我母親擋風玻璃上那只朝著車內窺探的眼睛。
簡最具體和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經歷并非都是真實的。在全書開頭《開卡車的女孩》中,瑪麗煞費苦心地趁著夜色在廢棄的路上教會了簡開車,然后讓她駕車翻山越嶺去尋找自己的父親并與他相認。這是本部小說中想象力最為豐富的場景之一?,旣愡€在油門和剎車上加上木塊,以便10歲的簡能踩到踏板。實際情況是,在取得駕照前,我從未在夜間或是獨自開過車。然而,我第一次開始逐漸了解父親時的心境確實如此。最為重要的是,我需要控制速度和視野,還要擁有第一次在夜間駕駛車的勇氣。從吃壽司到獨自駕車,都是莫娜的揣測。但即使是在小說最不真實的情景中,我仍然是簡。
艾柯說過:“小說中,對現實世界的精確指稱是如此緊密地互相連接,如果讀者沉浸于小說的世界里,混淆了小說異想天開的元素和對現實世界的指稱,必然會產生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薄陡悼茢[》出版以后,一位童年時代的朋友曾寫信給艾柯,說,“親愛的安貝托,我都不記得曾經跟你講過我叔叔和阿姨的悲慘經歷了,不過我覺得你擅自把這個故事寫進你的小說里就欠妥當了?!笔聦嵣希陆栌玫氖撬约旱氖迨搴桶⒁套鳛闀刑摌嫿巧脑?。艾柯的朋友讀這個故事時顯然太過投入,以至于認定書中描寫的就是自己的親戚。
在讀簡的故事時,我或許就像艾柯的朋友一樣入戲太深。相同的事件發(fā)生在不同的叔叔和阿姨身上,當然也會發(fā)生在10—19歲的不同的女孩身上。對于虛構的角色的作者而言,他需要把虛構的角色視為現實存在的人,這樣筆下的人物才會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簡和我是融合在一起了嗎?生物學家將不相關的生物之間在外形和舉止方面的相同稱作“趨同進化”。蝙蝠和鳥類的趨同,體現在面對飛行這同一個生態(tài)難題,它們分別采取了相似的生物學解決辦法。查爾斯·達爾文寫道,“我傾向認為,就像兩個人用幾乎相同的方式完成了同一個發(fā)明,所以自然選擇,為了使每一個造物更加完善,有時候也可以通過相同的方式來完善兩個有機體的兩個部位?!比绻f是蝙蝠和鳥類“發(fā)明”了飛行,那么或許可以說是莫娜創(chuàng)造了簡,只不過簡碰巧與我非常相像而已?;蛟S可以說,簡和我之所以相像是因為莫娜與我有很多共同點。莫娜的家庭結構和我相似。莫娜能夠想象出—當簡在父親的新居里選定了一個房間以后—她會躺到地板上,大概是因為莫娜自己曾經做過同樣的事。也許,莫娜只是用我的家庭作為平臺講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接受《沙龍》雜志訪談時,莫娜說,“小說總是令人困惑,因為你知道其中可能會夾雜作者本人的生活經歷,但你卻無法辨認。我認為作家會棲身于自己創(chuàng)造的角色之內?!?。與我相比,莫娜在小說中的痕跡更為濃重。她就是歐文斯、瑪麗、簡,以及那個無所不知的敘事者。她并未刪除書中人物的痛苦和尷尬瞬間,或許其中一些就是她自己的真實經歷—相反對這些瞬間施以濃墨重彩。歐文斯、瑪麗和簡經歷的痛苦令這部書擁有了深度和一種悲愴的力量。莫娜其實就像瑪麗一樣,對別人不愿銘記的往事和感受一直念念不忘?!八榔渌瞬粫涀∵@些零星的情景,他們會因為感到痛苦而拒絕承認事實,乃至于自欺欺人?!睆倪@個角度說,她不止是剽竊者,更是個殉道人。
在本書出版后的兩年內我都沒有讀它,盡管我也很好奇簡會有怎樣的結局。書出版幾個月后,有一次我和莫娜在咖啡店討論起《凡人》,我告訴她我尚未讀完,所以也沒有什么可說的。她認為我一定會喜歡書中簡的結局的。我猜測這部書的結局可能會像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那樣:奧雷利亞諾發(fā)現羊皮紙上寫的正是自己的命運。書寫的是未來一百年的家族史,詳細到了細枝末節(jié)。在黑暗中,他讀著照亮的羊皮紙手稿,此時龍卷風搖撼著馬孔多小鎮(zhèn),就象望著一面會講話的鏡子似的,他看著羊皮紙手稿上的最后一頁,解碼過去的生活,現在正經歷的命運,并且預見到了自己的未來。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直到兩年后終于讀完《凡人》,那年我19歲,正是小說結尾時簡的年紀。
在一次訪談中,莫娜解釋說,“重要的是,作家必須知道生活中的哪些東西可以轉化為文字,哪些又不能,并且明白兩者之間的巨大差異。”身為作家,莫娜不僅捕捉住了生活的細節(jié),也發(fā)揮了虛構小說應有的想象力—但是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卻并非如此。感謝莫娜為我保留了生活的片段。雖然我和簡有許多相同之處—都有過夜間開車的經歷,但是我的經歷就是我的經歷,我將銘記于心。我想對她說:簡,永遠不要放棄你的好運。你是一個我永遠傾力支持的角色,但你代表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