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
石大爺和劉二茍是同一個村的。這些年,劉二茍和媳婦許愛花嫌種地又苦又累,一年四季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也賺不了幾個錢,干脆把地一撂,進(jìn)城打工去了。
石大爺見劉二茍家的地一直荒著怪可惜的,于是就進(jìn)城找到劉二茍問,能不能把荒著的地租給他種?
劉二茍一聽樂了,自家的地一直荒著,顆粒不收、分文不賺不說,四鄰八鄉(xiāng)看著,怪丟人的,他正為此事犯愁呢!沒想到,石大爺卻找上門來了,真是求之不得啊!劉二茍心里高興壞了,可嘴上卻說:“石大爺,您也知道,俺家那地可是伸勺子就能挖飯吃的良田,要肥有肥,要水有水,還緊挨著大馬路,收呀種呀的方便著呢!”劉二茍喘了口粗氣,接著說:“石大爺,俺也知道,您是種地的老把式了,把地租給您種俺們一百個放心。只是這租金……”
“二茍呀,你們兩口子拋家舍業(yè)的到城里打工也不容易?!笔鬆斦f著從兜里掏出一沓錢,遞到劉二茍面前,又接著說,“二茍呀,我算過了,你家那地總共三畝,我想租三年,租金就按每年每畝一千塊算吧。這是九千塊錢,你要是不嫌少,愿意把地租給我,就把這錢收下;要是嫌少,大爺我再給你漲漲,你看咋樣?”
按照當(dāng)?shù)氐男星?,租種一畝地,一年租金最多也就五六百塊,石大爺卻給一千塊!劉二茍做夢也沒想到,石大爺出手這么大方。于是,他趕緊接過石大爺手里的錢,說:“不少了不少了,已經(jīng)不少了,只要您不反悔就行!”
劉二茍心里美滋滋的,等他送走石大爺后,一邊數(shù)著錢,一邊對媳婦許愛花說:“這石老頭真是糊涂了,給這么多租金,就咱那破地,他種了難道還能結(jié)出金豆子來不成?”
石大爺回到家,和老伴石大娘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劉二茍那三畝地里的雜草清理干凈。來年一開春二老就開始犁地、施肥、整田,不久后就種上了黃瓜。再然后,種子出土,爬秧,開花,結(jié)出了一個又一個嫩綠的黃瓜。石大爺?shù)男睦飿烽_了花。
這天,終于到了該摘頭茬黃瓜的時候了。石大爺拉著滿滿一車黃瓜來到市集上,一不小心,一根黃瓜從車上掉了下來,摔成兩截。石大爺彎腰撿起兩截黃瓜,無意間卻發(fā)現(xiàn)黃瓜瓤竟然是綠色的!石大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咬了一口,嘿!黃瓜清脆多汁、甘甜爽口,比白瓤黃瓜的味兒強(qiáng)多了!石大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從車上抽出一根黃瓜,掰成兩截一看,也是綠瓤的。石大爺再嚼一口,還是清脆多汁、甘甜爽口。石大爺又抽出幾根,再掰成兩截,黃瓜的瓤全是綠的!依然是清脆多汁、甘甜爽口。
石大爺激動壞了,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綠瓤黃瓜、綠瓤黃瓜,清脆爽口的綠瓤黃瓜?。 甭牭绞鬆?shù)慕新?,周圍的人們紛紛圍了過來,一看擺在車上的幾根半截黃瓜全是綠瓤的,有人嘗了一口,果真是清脆多汁、甘甜爽口,于是大伙全都一擁而上,不一會兒,一車黃瓜就見底了。
石大爺種出綠瓤黃瓜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一年,石大爺三畝地的綠瓤黃瓜沒費(fèi)多少力氣就賣了個干凈,足足賺了好幾萬塊錢。
聽說石大爺在自家地里種出了綠瓤黃瓜,還賺了好幾萬塊錢,劉二茍?jiān)僖沧蛔×?。他動員媳婦許愛花和自己一道回家,把租給石大爺?shù)牡厥栈貋?,他們也要種綠瓤黃瓜。劉二茍喜形于色地對許愛花說:“媳婦呀,三畝地的綠瓤黃瓜,一年就能賺好幾萬塊錢,比在城里打工強(qiáng)多了,你就跟俺回家享福吧!”
許愛花有些顧慮地問劉二茍:“說好的,咱把地租給石大爺連種三年,可現(xiàn)在才過了一年,咱就把地收回來自己種,石大爺能答應(yīng)嗎?”
劉二茍笑道:“咱又沒和石老頭白紙黑字地簽合同、立協(xié)議,咱的地,咱自己收自己種,怕啥?大不了,咱把三年的租金全退還給他,他還能咋的?”
石大爺是種地的老把式了,種出綠瓤黃瓜不足為奇,可劉二茍就不一定了。許愛花有些不安地問劉二茍:“就你那能耐,也能種出綠瓤黃瓜來?”
“媳婦,你可別看不起人。在咱家的地里,石老頭能種出綠瓤黃瓜,我劉二茍照樣也能種出綠瓤黃瓜?!眲⒍埻S愛花的耳邊湊近了,又神秘兮兮地說,“媳婦,實(shí)話告訴你吧,我找人化驗(yàn)過了,咱家那地里含有一種特殊的微量元素,最適合種植綠瓤黃瓜了。所以,能種出綠瓤黃瓜來并不是他石老頭有本事,完全是咱家地里那微量元素的功勞!”
許愛花拗不過劉二茍,只好跟著他離城回家,準(zhǔn)備種綠瓤黃瓜。
這天,劉二茍拿著九千塊錢來到石大爺家,說要退還租金,收回土地。石大爺爽快地答應(yīng)了,而且還只收回了剩余的六千塊錢租金??墒竽飬s不樂意了,說:“好你個不講信用的劉二茍,說好了租種三年,三年租金你也一個子不少地收下了,現(xiàn)在才過一年,你怎能反悔呢?”
劉二茍自知理虧,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這時,石大爺過來勸石大娘說:“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能因?yàn)橐稽c(diǎn)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多年的和氣。那地本來就是二茍的,現(xiàn)在他愿意種了,不再撂荒了,那是好事呀!”
送走了劉二茍,石大娘忍不住抱怨道:“老頭子呀,你也太實(shí)在了!劉二茍這是欺負(fù)咱呢!這口氣你能咽得下?再說了,就劉二茍兩口子那德行、那能耐,也能種出綠瓤黃瓜來?”
石大爺嘆了口氣,說:“老話說得好,不吃一塹,不長一智??!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地了!”
來年一開春,劉二茍先是打掃干凈地里的雜草和殘留的瓜秧,接著就把進(jìn)口復(fù)合肥施進(jìn)了地里,然后又是耕又是耙的,不久就種上了黃瓜。種子很快出土,爬秧,不久就結(jié)出了一個又一個嫩綠的黃瓜。盡管如此,劉二茍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是給黃瓜打藥、除草,就是給黃瓜澆水、追肥,那黃瓜真是一天一個樣地長。
這天,終于到了頭茬黃瓜能采摘上市的時候了。劉二茍迫不及待地摘下一根黃瓜,掰開一看,黃瓜瓤的顏色竟是白色的!劉二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趕緊咬了一口,卻又立馬吐在了地上。這黃瓜軟軟的、酸酸的,還有點(diǎn)澀,這是人吃的東西嗎?劉二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趕緊又摘下一根黃瓜,掰開一看,還是白色的!咬一口,還是軟軟的、酸酸的,還有點(diǎn)澀!劉二茍發(fā)了瘋似的,在黃瓜地里不同的位置摘了一根又一根,掰了一根又一根,也嘗了一口又一口,可無一例外,黃瓜瓤的顏色全是白色的,味道也都是軟軟的、酸酸的,還有點(diǎn)澀!
劉二茍傻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同一塊地,為什么石大爺種出來的是綠瓤黃瓜,他種出來的就是白瓤黃瓜呢?這一年,劉二茍和許愛花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種植黃瓜,結(jié)果這三畝地的黃瓜連成本都沒能收回。
劉二茍不甘失敗,第二年,又在自家地里種上了黃瓜。不過,這一年,他們認(rèn)真總結(jié)了上一年的教訓(xùn),把地整得更平了,肥施得更多更均勻了,還不惜高價聘請了一位技術(shù)顧問,專門指導(dǎo)他們種植綠瓤黃瓜。讓劉二茍萬萬沒想到是,這一年,還沒等到他們的黃瓜秧爬上架,黃瓜秧就陸續(xù)枯黃了。不久,三畝地的黃瓜全死了!面對滿地枯死的黃瓜秧,高薪聘請來的技術(shù)顧問也束手無策,垂頭喪氣的劉二茍更是欲哭無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這時,許愛花怯生生地說:“二茍呀,要不咱去請教石大爺吧,人家可是種地的老把式了?!眲⒍堫檻]重重地說:“自從不租咱家的地,石大爺就去了國外,幫著兒子租種外國人的地去了。人家現(xiàn)在在國外,難不成咱還能到國外去求他?再說了,有了上次退租那檔子事,石大爺還會搭理咱嗎?”
許愛花回道:“聽說石大爺掛念家里的土地,前段時間一個人回來了,哪還用咱去國外找?再說了,石大爺人實(shí)在著呢,可不像你那德行!”
這天,劉二茍和許愛花來到了石大爺家。一進(jìn)門,劉二茍就為上次退租退地的事連聲道歉。石大爺笑呵呵地說:“都一個村里住著,就別那么客氣了?!?/p>
聽石大爺這么一說,劉二茍懸著的心才放下,訕訕地說:“石大爺,俺就不明白了,同是俺家那塊地,您怎么能種出綠瓤黃瓜來,俺怎么就不行呢?”
石大爺笑了笑,說:“二茍呀,你家那塊地含有特殊的微量元素,能種出綠瓤黃瓜來,這事確實(shí)不假。可你想過沒有,種莊稼也和養(yǎng)孩子一樣,都是有規(guī)律、講方法的,得按他們的習(xí)性來。我種的時候,施的都是農(nóng)家肥、土雜肥;管理的時候,是多打杈、少打藥或者是不打藥。再加上你家地里的特殊的微量元素,那黃瓜自然就長成綠瓤的了??赡憔筒煌髣傩那?,為了讓黃瓜快長、速生、高產(chǎn),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種的時候施的是高效肥,管理的時候打的是膨大劑,不然就是這藥那藥的。你想想,那么多肥呀、藥呀、劑呀地喂著,黃瓜還能按照自己的習(xí)性正常生長嗎?黃瓜自然就長不出綠瓤來,黃瓜的品質(zhì)也會大打折扣,不軟不酸那才叫怪呢!再說你打的那些藥呀、劑呀什么的,殘留在黃瓜里能對人體沒害嗎?你沒把黃瓜賣出去那就是萬幸啊,那是老天爺在教育你呢!”
劉二茍恍然大悟,又問:“第二年,還沒等到結(jié)瓜,黃瓜秧就枯死了,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種黃瓜是怕重茬的?!笔鬆斦f,“種黃瓜,最多兩年就要換一次茬。在你家那三畝地里,我種了一年黃瓜,接著你又種了一年,這已經(jīng)是兩年了,第三年是萬萬不能再種黃瓜的?!?/p>
劉二茍又說:“為了種好黃瓜,我還專門高薪聘請了一位技術(shù)顧問。怎么他自始至終也沒說種黃瓜怕重茬的事呀?”
石大爺說:“種地種莊稼的技術(shù)和經(jīng)驗(yàn),有些是從老祖宗那里傳下來的,有些是靠自己多年的實(shí)踐、摸索和琢磨出來的,這些又哪是一些只有文憑卻沒真正下過地的人能知道的?”
“二茍呀,咱們都是農(nóng)民,種地要本分,要是把地都撂荒了,把莊稼都種壞了,以后吃什么呀?”石大爺補(bǔ)充道,“今后,只要你們兩口子愿意種、愿意學(xué),大爺就教你們?!?/p>
劉二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丶业穆飞希钣懈杏|地對媳婦許愛花說:“原來種地和做人一樣,還有這么多道道。一直以來,我都沒找到正確的路子,瞎折騰了這么多年,今后咱真得跟石大爺好好學(xué)學(xué)了!”
(編輯/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