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安然

導語：她一直覺得嫉妒和擔憂是因為對自己不自信，所以這種事不會落到她身上?？僧斔习鄷r間開始對著手機胡思亂想時，她才發(fā)現(xiàn)，那是因為愛。

01.

“你走吧，我不像她那么需要你，你去找她好了。”

“你說真的？你真的不需要我？”

“對。”

冬天的六點半，天還沒亮起來，俞飛飛裹著棉衣下樓吃早餐。從樓道走出去，習慣性向右轉，走了兩步卻驟然停了下來。黑漆漆的花壇邊似乎坐著個人，她猛地回過頭，看到那個人也站了起來，正注視著她。

“嗨，”陸林的手抬得有點勉強，“你還記得我嗎？”

俞飛飛愣住了。距離上一次陸林從這里離開，已經三年了。三年音訊全無，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和陸林再見的開場白，會是這樣。

“當然記得?！庇犸w飛故意裝出釋懷的模樣，“大半夜的坐在這兒干什么？”

話問出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釋懷。

“就想……來這兒坐會兒?！标懥中α诵?，半張嘴埋在圍巾里，只看到上揚的嘴角。

他是不是，有點憔悴呢。他從前笑起來，不是這種無力的感覺。俞飛飛緊緊盯著陸林的臉看，都忘了去回應什么。

“你去吃早點嗎？”還是陸林開口，“我和你一起去。”

多奇怪啊，三年未見的一對舊情人，就這樣靜靜地，并排走到早點攤位上。俞飛飛剛要掏錢，陸林已經把錢遞給了攤主。她握著錢的手，在半空停了許久。

“習慣了。”陸林把圍巾往下拉了拉，終于露出了一個有點像從前的笑容。

可是俞飛飛卻確定了，陸林確實是瘦了。

“你不吃嗎？”

“我這幾年都不習慣吃早點了?！?/p>

“早點還是要吃的呀?！庇犸w飛想再去買一份，陸林一把拉住她，手掐在她手套口與袖口之間露出的縫隙上，冰涼的。她的心一顫，恍恍惚惚就坐了下來。

她有很多話想問，比如是回來做什么的，在哪里工作，還有誰嗎……可是那些話，堵在喉嚨口，沒有一個爭氣些能擠出來。

又是那個樓道口，俞飛飛說了拜拜就轉過了身，陸林終于如她所愿地叫住了她：“飛飛……”

一樣的聲音，一樣的叫法。她剛要扭頭，卻聽到陸林說：“你別回頭。”

她就真的，沒有動。

“我想問你件事。我覺得，你不看著我，或許比較容易說實話。你回答完，就不回頭的走掉就好了，不用難為情?！标懥值穆曇艉孟耠x得很近，俞飛飛甚至覺得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當初，你說你不需要我，是不是有，哪怕一點點的，賭氣的成分?！?/p>

俞飛飛緊緊閉上了眼睛，一只手揪著胸前的衣服。她知道擺在她面前的是個機會，是像三年前一樣，憑真假話就能決定兩個世界。她賴以生存的自尊面子，和這三年間的后悔，究竟該舍棄哪個。

“我……”她換了一口氣，猝不及防聽見自己抽泣的聲音，“我當時說的就是氣話。”

俞飛飛選擇了回頭。在她將身體扭回去的瞬間，熟悉的味道撲向了她，她把頭埋在陸林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我恨我自己，為什么我到現(xiàn)在才問你。”

俞飛飛聽到陸林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02.

“我一定要追到你?！?/p>

“勇氣可嘉啊。”

“那你給我什么嘉獎？”

“上臺發(fā)言咯?！?/p>

陸林比俞飛飛小兩歲，陸林大一入校，俞飛飛都大三了。

俞飛飛一直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公認的校花，網上都有粉絲的那種。成績又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幾乎就沒有她不會的事，武是跆拳道黑帶，文是鋼琴八級。這樣的她，對每個人都禮貌有加，但正因為此，又像是都隔著距離。

一直都沒有男生敢追她，用男生們自己的話說，有自知之明。

然而陸林就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新生的入校典禮上，俞飛飛作為學生代表演講。就在她鞠躬要離開的時候，陸林突然站了起來，扯著嗓子喊：“學姐你有男朋友嗎？”

禮堂里爆發(fā)了前所未有的笑聲。

在俞飛飛眼里，那就是個嘩眾取寵的小毛孩而已。為了報復，她讓陸林上臺做新生演講。沒想到，上了臺的陸林，和下面鬧事的時候判若兩人。沒有準備，卻條理清晰。倒是出乎了俞飛飛的預料。

陸林下臺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型夸張地動了動，說的是——我一定要追到你。

俞飛飛“嗤”的笑了一聲。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那之后陸林對她展開了慘無人道的攻勢。快遞超重的手寫情書，每天放在宿管那里的花，風雨無阻的早點，以及神出鬼沒地等在她去上課的路上。校里的一道風景線就是俞飛飛在前面瀟灑地走，陸林小尾巴一樣在后面手舞足蹈說單口相聲。學校里風言風語，都在說陸林自不量力。

“你這樣又何苦呢？”俞飛飛將陸林拉到沒人的地方，“你用跟著我的時間去交交朋友不好嗎？”

“你在關心我？”

陸林的關注點永遠都不對。他眼睛大大圓圓的，小鹿一樣。俞飛飛看著他大小孩一樣，總是熠熠的眼睛，心里竟有些無可奈何的寵溺感。

“這樣，咱倆各退一步，”俞飛飛提出一個對兩個人都好的建議，“我們做朋友。但是，你不要再這樣堵著我?！?/p>

“成交！”

陸林舉起雙手要和她“give me five”，俞飛飛翻了個白眼，掉頭就走。

俞飛飛以為就這樣過上一陣，陸林的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放棄了。果真，接近圣誕節(jié)的那一個月，陸林很少纏她了。

“男人都這樣。”室友有些替她抱不平。

俞飛飛笑笑，她以為自己根本不介意，可當她遠遠看到陸林和一個女生說笑著從學校大門外走進來，她立刻感覺到有一股力拽著她的嘴角，狠狠往下拉。

有人說，失去才知珍貴，離開才道情深?？捎犸w飛一直不信這個理。俞飛飛的心里一直是住著一個人的，那個人叫季景然，是她的高中同學，高考后就出國了。他們有過一個承諾，如果季景然畢業(yè)回國，他們兩個都還是單身就在一起。

季景然和她的家境比較類似，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從小什么都學，自尊心很強。高中的時候，只有季景然的成績能壓過她，所以她對季景然，始終有一種崇拜在。

她想著，四年也不長，一轉眼就過了。她能等到季景然回來的。所以她沒想對任何人心動。

可心動這件事，似乎是自己無法控制的。

自那之后，俞飛飛開始躲著陸林，她想著既然對方已經放棄了，也有了新人，自己再出現(xiàn)也是徒增尷尬。官方說辭是這樣，實際上，她就是心慌。

03.

“你們有本事都沖我來?！?/p>

“你和她……”

“我和她什么都沒有。我喜歡的是你。你喜歡我嗎？”

“……”

“你討厭我嗎？”

“不。”

俞飛飛的生日跟圣誕節(jié)同一天，季景然的禮物提前一周就寄到了，是一把超級美的小提琴。就因為前一陣她在網上說著玩，自己想學小提琴。

在室友們羨慕的眼光里，俞飛飛喜滋滋翻開里面的卡片，季景然的字還是那么好看。

——圣誕加生日禮物，不知你喜不喜歡，有空拉一曲發(fā)音頻給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戀愛了，旅行偶遇的愛爾蘭女孩。祝你早日找到心儀的另一半，我們一起辦婚禮。

季景然的字里行間竟然沒有半分的愧疚，滿滿都是喜悅。也對，那種約定，誰會真的在意。而且人家說的本來就是“如果……就……”，又沒有讓她等。

那把小提琴，俞飛飛鎖在柜子里，再也沒碰過。圣誕節(jié)，又趕上周六，除了要畢業(yè)的人，沒有幾個愿意留在學校?？捎犸w飛沒心情，她從來沒輸過，無論是比什么。

可是戀愛里一點道理都不講，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愛過。

突然，窗外傳來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聲。她疑惑地走過去，看到同樓很多人都站在窗口向下看，樓下聚集著一堆人，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陸林。

在看到陸林的那一刻，俞飛飛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也搞不清那是害怕，還是開心。

陸林一盞一盞放著孔明燈，那一盞盞精靈一般的燈火緩緩地飛上來，經過她的窗口。俞飛飛伸出手去，碰到了一盞，可那種輕飄飄的觸感，讓她心慌。她看清上面寫著，陸林真心喜歡俞飛飛。

陸林抬起頭看見了她，朝她喊：“答應我吧！”

一遍，一遍，俞飛飛也記不清陸林喊了多少遍，樓上樓下突然爆發(fā)出整齊劃一的“答應他”、“答應他”的歡呼聲。仿佛此刻是一種慶典，大家在共襄盛舉。

她想答應陸林，可她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她被這份熱鬧架在了那里。忽然間，俞飛飛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沒有跟著一起歡呼，甚至沒有笑容，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陸林身側。

俞飛飛認得那個姑娘，就是她曾經撞見和陸林走在一起的那個。那個姑娘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頭看向她。

她們兩個在一片熱火朝天里對望，像兩個異類。俞飛飛從那個女生的眼神里看懂了，在她猶豫的時候，已經有另一個人率先站在了陸林身側。比她勇敢，比她決絕。

俞飛飛走進衛(wèi)生間，用水桶接了滿滿一桶水，支在窗臺上傾斜了下去。燈火熄滅了，一片死寂，她在水花里看到陸林的眼神，還是清亮亮的，甚至比以往還耀眼。

水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想收回，掐在邊緣的手一滑，水桶就連著半桶水摔了下去。

“小心！”俞飛飛趴在窗臺上，驚聲尖叫。

在她潑水的時候，圍觀的人們已經向后退了，只有陸林，像和她對峙一樣，絲毫沒退。關鍵時刻，那個女孩子突然向前了一步，她沒選擇從后面拉陸林，而是拐向了正面，把陸林狠狠往后推。水桶砸在她的頭上，很響的一聲，摔在地上，碎了。

雖然是塑料桶，本身沒有多重，可里面有水，又是高空落下去。女孩子被擊倒了，捂著頭半天都沒動。

俞飛飛趕緊往樓下跑，可當她跑下去，看到的是陸林抱起那個女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太過分了吧?！?/p>

“人家喜歡你，又不是欠你的。”

“真當自己是女神啊。”

……

俞飛飛站在人群里，耳邊是大聲小聲的指責，可她都不在意，她就怔忡地望著陸林走的方向。

天上還有一盞沒落下的孔明燈，那上面還寫著——陸林真心喜歡俞飛飛。

俞飛飛挑起嘴角，想笑，卻驟然落了淚。

女生叫宋冬蕓，和陸林同班。她的傷倒是沒什么，當天在醫(yī)院留了一夜，陸林陪著她一起回了學校。

俞飛飛一直等在大門口，終于等到他們回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彼先ィ瑢λ味|說。

“我知道學姐不是故意的，”宋冬蕓笑得很溫柔，“要是學校問起來，我也會這樣說的?！?/p>

“我不是這意思……”

“你還要去上課嗎？還是回宿舍？”陸林打斷了俞飛飛的話，轉頭問宋冬蕓。

“去上課?！?/p>

俞飛飛下意識側過了身，看著陸林和宋冬蕓從她面前經過。因為她覺得，他們兩個的眼里，根本容不下她?？墒撬睦锉锴味|的話讓聽的人覺得，她是因為怕校方追究，才來道歉的。

校方沒有追究她，卻給了陸林處分。一方面是影響不好，更重要的是學校里樹木密集，燃放孔明燈實在太危險。

很多人將陸林的處分算在了俞飛飛的頭上，校論壇突然出了一個帖子，很快的速度被頂?shù)搅说谝晃?，并且加了精——“俞飛飛給陸林和宋冬蕓道歉?！?/p>

“哎呀，”食堂里俞飛飛已經盡力躲著人走了，卻還是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女生的托盤，菜汁滴在那個女生的鞋沿上，“你看著點路啊?！?/p>

“對不起?！?/p>

俞飛飛說完抱歉立刻就想走，卻被一旁經過的男生不動聲色堵住去路。男生嬉笑著說：“你會說道歉啊。”

“道歉！”

越來越多的“道歉”響起來，就如同那時的“答應他”。人在很多時候都是一步之遙，比如幸福與痛苦。

俞飛飛一點點后退，感覺面前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正在這時一只手突然從她背后伸出來，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臂。她一個激靈，看見的卻是陸林。

陸林對她做了個鬼臉，然后擋在了她面前。

俞飛飛將頭抵在陸林的背上，狠狠將眼淚向回逼。

04.

“一個賭？你追我就是因為一個賭？”

“……”

“賭的什么？”

“一頓飯?！?/p>

“一頓飯……在你眼里，我就值一頓飯？”

俞飛飛和陸林在一起了。這是對所有人最好的回擊。只是宋冬蕓變成了一個可憐蟲，很多人都替她不值。

陸林對她總是心有愧疚，又覺得她心里明白，所以更多時候不愿傷她。

然后俞飛飛就忍不住笑出來。

“學姐好?！?/p>

俞飛飛的課已經很少了，陸林倒是越來越忙，一般都是俞飛飛來等他下課。陸林興高采烈跑出來，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她甩開，又摟，又甩開，至少要重復三遍。

他倆剛要走，宋冬蕓在背后弱弱地開了口。俞飛飛回過頭，輕輕點了點頭：“你好?！?/p>

“學姐，我想和你說件事，我不知道那天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才那么生氣?！彼味|看上去是很謹慎的斟酌措辭，“我和陸林之間沒什么的，之前他找我，是問我怎樣追女孩子比較浪漫?！?/p>

俞飛飛不知道她解釋這個是什么意思，她已經不去想之前的事了。她在心里冷笑了一聲，這個宋冬蕓根本不是表面那么人畜無害，心思真的太多了。

“是我說蠟燭什么太俗氣，不如點孔明燈。是我害陸林挨處分的。”

俞飛飛沒回答，宋冬蕓自顧自繼續(xù)說。陸林卻急忙忙安慰她：“不礙事不礙事，關你什么事啊?！?/p>

“對啊，不關你的事，要怪也是怪我?！?/p>

俞飛飛掉頭就走，陸林還跟宋冬蕓搖了搖手，才追上去?！霸趺戳寺铮鷼饬?？”陸林掐著嗓子，學著女人的聲音喊，“學姐……學姐你別這樣嘛。”

“你很煩哎！”俞飛飛停下來，狠狠扯陸林一邊的臉。

“我就是煩，要煩你一輩子，”陸林反手扯住俞飛飛兩邊臉，“學姐，之后有你煩的?！?/p>

這世上，敢扯她臉的，只有陸林了。

俞飛飛的大四，早早就找好了工作。如果按時間算，陸林和宋冬蕓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她在一起多得多。

她一直覺得嫉妒和擔憂是因為對自己不自信，所以這種事不會落到她身上?？僧斔习鄷r間開始對著手機胡思亂想時，她才發(fā)現(xiàn)，那是因為愛。

陸林的生日在六月，那天下起了瓢潑大雨。俞飛飛請了半天假，特意買了禮物趕到學校去。

她在半路時，給陸林打電話，陸林正在上課。她算著時間，到的時候也差不多下課了。

可是公交車壞在了半路，她只好下車，打車又打不到。好不容易才和別人拼了車，到學校時還是已經下課了。她給陸林打電話，一直沒人接，她只好跑到男宿樓下去，找到了陸林同班的人。

“今天我們沒課啊?！碑斔龁柾辍跋抡n陸林去哪兒了”之后，男生下意識說。

俞飛飛舉著傘的手，漸漸垂了下去。她冒雨而來，得到的卻是謊言。

失魂落魄淋著雨回到公司，剛一走進一樓大廳，俞飛飛就看見了同樣還沒晾干的陸林，就坐在邊上的椅子上，托著腮看著落地窗外。他臉上孩子似的純凈表情，渾身上下彌漫著一種無所畏懼。

“你去哪兒了？”陸林看見她，眼神有點驚詫，幾步跑過來。

“我……去買了點東西?！?/p>

陸林一點也沒懷疑，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脫掉了身上的T恤，揉小狗一樣揉她的頭發(fā)。衣服上是他的味道，俞飛飛的鼻子被他蹭得癢癢的，眼淚不受控制就流了下來。

“你哭什么?。吭趺戳?？有人欺負你嗎？”陸林拿開衣服，看到她哭，嚇了一跳。

俞飛飛看著他光著上半身的樣子，一邊哭一邊又有點想笑。

“喏，生日禮物?！?/p>

“你去給我買生日禮物了？”陸林高興得一把把她抱離了地面，“學姐真好！”

“不要叫學姐啦！你先把衣服穿上啦！”

又接近圣誕時，俞飛飛在心里偷偷期待著陸林會耍什么花樣。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大早果真收到陸林的信息，約她在一個地方見面。

俞飛飛早早就到了，周圍是沉浸在圣誕喜悅里面的男女，她第一次覺得原來節(jié)日真的那么令人愉快。

可是時間點滴過去，半小時，一小時，陸林沒來，也沒有電話。她打過去，也打不通。

喜悅漸漸被恐懼替代了，腦子里通通是恐怖的設想，她實在等不下去，跑回了學校?？伤牭降膮s是宋冬蕓突然肚子疼，陸林送她去醫(yī)院了。

男生看著她面如死灰的樣子，起了惡作劇的心：“俞飛飛，你對陸林動真心了？他沒跟你說，當初他對你愛的宣言，是因為他跟我們打了個賭，賭一定能追到你？”

俞飛飛猛地吸了一口氣，寒冷從內臟一點點向外蔓延，將她整個凍住了。

在急診室外，俞飛飛看到陸林站在宋冬蕓的面前俯著身，溫柔地說著什么。她又一次撥了陸林的手機，沒有響聲。

“學姐……”

宋冬蕓看見了她，掙扎著要起來，陸林回過頭，一臉錯愕。俞飛飛沒有說話，抱著臂往醫(yī)院外走。

“飛飛，你聽我解釋?！标懥志o追她，“她急性腸炎，我急著帶她過來而已，手機不知道落在哪兒了。對不起?！?/p>

“沒事，我不重要?！?/p>

“你重要，你最重要了！”陸林扭過她的肩，“對不起，你餓了吧，我?guī)闳コ燥??！?/p>

“我哪里重要了，一個賭約而已?！?/p>

這回換成陸林，像是被什么噎住。俞飛飛看著他的表情，最后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05.

“我后悔，我后悔，我后悔，我后悔，我后悔啊……”

“回來吧?！?

“陸林，你回來吧?！?/p>

在和陸林分開的三年，俞飛飛常常夢見他們分手的那夜。

她為了躲開陸林，搬離了學校，在公司附近租了間小房子。陸林就日日在她公司樓下等，在后面跟著她。她嘗試甩了多次，陸林卻還是摸準了小區(qū)位置，就一天一棟樓的蹲點。

也是四五點鐘的清晨，陸林在底下亂叫，引起了公憤，她終于推開了窗子。她推他去宋冬蕓身邊，她用力說自己不需要他，她當時的決絕，她在夢里見到都覺得心寒。

可是，當她站在樓上，看著陸林倒退了幾步，終于轉過頭離開了。她才開始害怕，她跟自己說，陸林這次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發(fā)瘋似的跑下了樓，朝陸林走的方向追，可是再沒有陸林的影子。俞飛飛看著漆黑的路，坐在地上哭了。

陸林再也沒有來找她，后來她因為畢業(yè)的事再去學校，得知的消息是，陸林辦了休學，回了老家。

日日被后悔煎熬是什么滋味，沒經歷過的人不會懂。陸林的話一直在她耳邊響著：“如果我不是真喜歡你，我怎么會想到賭這個，我就是想追你啊?！?/p>

可那時，她聽不下去，她滿心都是對宋冬蕓的嫉妒。

三年了，陸林終于回來了?；仡^的路還在，俞飛飛這次不想再因為那些可笑的自尊錯過了。

那個破曉未來的清晨，他們久別的擁抱后，陸林走了，俞飛飛問他聯(lián)絡方式，他像從前一樣笑著說：“我會再來的?！?/p>

可是陸林沒有再來過。

俞飛飛不得不一個個敲著那些久不聯(lián)系的同學，問他們知不知道陸林的消息。終于有個陌生人加她，驗證消息寫著：宋冬蕓。

“學姐，你還是不知道陸林的事嗎？”

還是？俞飛飛火速回：“什么事？”

“陸林三年前，和你分手后很難過，胃疼去醫(yī)院，查出了胃癌。他為了不讓你知道，放棄了在北京更好的治療條件，回了老家?！?/p>

顯示屏像是壞了，顏色都混在了一起，房間似乎在膨脹，緩緩旋轉著。俞飛飛的手指放在鍵盤上，不停抖，眼淚一滴滴落在鍵盤里。

“我也只知道，他動了手術。之后，他也再沒聯(lián)系過我。學姐，有些事來不及就是來不及了。就像我和他，他和你?！?/p>

俞飛飛在那之后，轉遍了北京的醫(yī)院。可陸林就那么短暫的回來，又消失了，像場夢一樣。

她漸漸分不清是夢是真，總是感覺陸林來找她了，往樓下跑，可是什么人也沒有。每一次她都會坐在那天陸林坐著的地方，默默掉淚。

就這樣的一月后，俞飛飛從夢里驚醒，一樣往樓下跑，望見樹叉上系著一條棕紅色的圍巾。就是那天陸林系著的那條，也是那年，她送的生日禮物。

俞飛飛顫抖著解下那條圍巾，突然，很多紙片紛紛揚揚從圍巾里抖落了下來。

——我一定要追到俞飛飛。

——我喜歡俞飛飛。

——我已經沒有什么后悔。

——我愛俞飛飛一輩子。

——我做到了。

責編： 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