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
(安徽建筑大學(xué)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安徽合肥230601)
封閉與開放:徽州古代陸路交通發(fā)展歷程及空間分布特征
張亮
(安徽建筑大學(xué)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安徽合肥230601)
一般意義上認(rèn)為,徽州地區(qū)交通以水路為主,陸路為輔。但通過地方史志和現(xiàn)存古道遺跡研究發(fā)現(xiàn),陸路交通在徽州古代交通體系中比重較大,它不僅是徽州物質(zhì)文明形成的基礎(chǔ),也是徽州文化形成、發(fā)展、傳播的重要途徑。從時間上看,徽州陸路交通起源早,先秦至隋時期是陸路交通的開創(chuàng)期,唐宋時期是徽州陸路交通干線網(wǎng)的形成期,南宋至明清時期陸路交通設(shè)施進入完善期;在空間分布上,徽州陸路交通網(wǎng)以徽州府歙縣為中心,構(gòu)成放射形的路網(wǎng)布局,徽州東部、北部線路較多;東南、西南以水運為主?;罩萁煌ǖ倪@些特征既體現(xiàn)了行政區(qū)劃和經(jīng)濟地理的特點,又是自然地理的反映。由于水、陸交通的逐步完善,“山”的封閉與“道路”的開放共同鑄就了徽州獨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和燦爛的商業(yè)文明。
徽州;陸路交通;歷程;空間分布;特征
徽州境內(nèi)山巒起伏,道路崎嶇,不便車旅。從地形地貌看,該區(qū)域是一個山多地少的地區(qū)?!靶掳矠榭?,在萬山間……大山之所落,深谷之所窮”[1](P62),“東有鄣山之固,西有浙嶺之塞,南有江灘之險,北有黃山之扼,即山為城因溪為隍?!盵2]徽州多山,且多高山,“其境高山,60%以上平均海拔在1300米以上;30%以上平均海拔在1100米以上”[3]。黃山、天目、五龍、白際四大山脈將徽州地區(qū)圍合成一個相對封閉的區(qū)域,山脈成了徽州地區(qū)一道自然的屏障。如何從封閉的環(huán)境中突圍?發(fā)達的江河水系——新安江、閶江及其支流如同血液一般把徽州與外界緊密聯(lián)系起來,是徽州人走出去的重要通道。但除了水路運輸外,陸路交通在徽州民眾的日常交往以及徽商的貿(mào)易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本文擬對徽州古代陸路交通作一長時段的考察,并對徽州陸路交通分布及水、陸交通的關(guān)系作一定探討。
徽州古代陸路交通的開發(fā)起自三國,唐宋時期陸路交通網(wǎng)形成,南宋至明清時期得以完善。與徽州發(fā)達的水運體系相比較,徽州古代陸路交通多為翻山越嶺的羊腸小道,“因其與獸蹄鳥跡相交,故稱為鳥道”[4](P225)。
(一)先秦至隋徽州陸路交通的開發(fā)
先秦時期徽州屬揚州的范圍之內(nèi),《尚書·禹貢》載:“淮海惟揚州。筱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瓖u夷卉服。……沿于江、海,達于淮、泗?!被罩葜虿菽久?,土地潮濕,生產(chǎn)力低下,運輸主要依賴水運。先秦時期的道路遺跡現(xiàn)幾無考證,但從考古學(xué)文化類型上我們可以推斷出早期的徽州與錢塘江流域的交往要多于與中原的交往,徽州早期的陸路交通開發(fā)(隋朝以前)也以徽州南部山脈和東部山脈的林間小道為主。
在皖南地區(qū)出現(xiàn)的土墩墓葬制屬吳越文化類型,與中原的墓葬形式有明顯差異。皖南土墩墓的發(fā)現(xiàn)最早可追溯到1959年屯溪西郊奕棋村附近發(fā)現(xiàn)的幾座土墩墓,出土文物大多具備吳越文化的內(nèi)涵,應(yīng)屬于當(dāng)時生活在這里的古越族。新安江流域的屯溪土墩墓,“墓底鋪以鵝卵石石床的葬俗,出土的幾何印紋陶、原始青瓷器特點接近于鄰近的浙江義烏、東陽、江山、衡州、武義、淳安等地的土墩墓?!盵5](P95)“屯溪出土的原始青瓷的一些種類與浙江衢州已出土的器物,如豆、罐、盂、尊、碟、缽、碗、盉(壺),無論在器形、胎、釉方面,抑或是在制作方法上,甚至是紋飾、刻劃符號方面,均如出一轍,這證明兩地區(qū)聯(lián)系的密切性?!盵6]又如皖南出現(xiàn)的造型獨特的五柱器,“與中原同類器迥然有異,但在皖南鄰近的浙江長興、江蘇丹陽等地都有發(fā)現(xiàn),其江南地方性不言而喻”;“出土的銅蚌鐮與太湖流域及鄰近的江南地區(qū)良渚文化遺址中常見的半月形有孔石鐮和石刀,在型制上也可尋得演化的蹤跡?!盵5](P94)
上述這些情況表明,在先秦時期古徽州與江浙聯(lián)系較為緊密,道路通行應(yīng)客觀存在。一方面,徽州的水系主要是流向江浙,地理距離較近;另一方面就山脈的高度而言,徽州想突破北部的黃山山脈要難于東部和南部,“天目之巔”僅及“黃山之趾”。在行政管轄上,徽州地區(qū)早期也偏向于江浙的管轄,秦時置黟(黝)、歙二縣屬會稽郡,治吳(今蘇州),“黝”、“歙”二字來源于古越語地名的發(fā)音。秦時分會稽郡西部地區(qū)設(shè)鄣郡,治故鄣縣(今浙江安吉),轄現(xiàn)在浙江北部、安徽南部、江蘇西南各一部,古徽州地區(qū)的上級行政轄區(qū)駐地均在江浙。
《歙縣志》載,“三國賀齊,出守新都,始鑿連嶺,以通江浙?!盵4](P225)徽州的山越居民“依阻山險,不納王租”,影響了東吳政權(quán)在這一地區(qū)統(tǒng)治,于是漢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孫權(quán)派吳將賀齊領(lǐng)兵鎮(zhèn)壓山越居民的叛亂。由于山越居民深居高山之中,“林歷山四面壁立,高數(shù)十丈,徑路危狹,不容刀楯,賊臨高下石,不可得攻”,“齊身出周行,觀視形便,陰募輕捷士,為作鐵弋,密於隱險賊所不備處,以弋拓塹為緣道,夜令潛上,乃多縣布以援下人,得上百數(shù)人,四面流布,俱鳴鼓角,齊勒兵待之?!盵7]山越叛亂被平定。同年,孫權(quán)析歙縣東部地區(qū)為始新縣,南為新定縣,西為黎陽、休陽縣(今休寧縣),加原置黟、歙二縣,建新都郡,令賀齊為新都太守,郡治治始新(今浙江淳安縣)。賀齊因戰(zhàn)爭需要在林歷山的連嶺“以弋拓塹為緣道”,加強徽州與浙江之間的陸路聯(lián)系,對這樣的陸路交通不宜估計過高,但它加速了徽浙之間陸路交通的進程,特別是隨著行政區(qū)劃的完善,三國后的新都郡、新安郡將皖南、浙北這一自然地理單元納入統(tǒng)一行政區(qū)劃,郡治仍治淳安,對兩地的交流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二)唐宋時期徽州陸路交通網(wǎng)的形成
隋唐時徽州郡治由浙江移置古徽州境內(nèi),唐中期以后穩(wěn)定了“一府六縣”的行政建制和管轄范圍,在陸路交通方面繼續(xù)加強與浙江的聯(lián)系?!敖衿澸呅性谒撸坌辛偃?,陸行則南出歷昌化、于潛、臨安、余杭為三百六十里。其四出八達之道”[1](P23)?!白阅乐萸嘞h界至歙州,路皆鳥道縈紆,兩旁峭壁,僅通單車”[1](P320),說明自唐宋以來,從浙江淳安至徽州之間的陸路交通延續(xù)了三國時“山間小道”的交通狀況,但道路的數(shù)量增多,且具備了“通單車”的條件。五代時在浙徽之間設(shè)立了昱嶺關(guān),“置關(guān)于此,蓋三郡之要會也”[8](P3750),昱嶺關(guān)一線的陸路交通是杭徽之間重要的交通要道,“但道貫通熙攘來往,巍名聳立震爍古今”。
此一時期,陸路交通的一個變化在于開發(fā)了通往皖江流域和鄱陽湖流域的陸路交通線。隋時汪華保境安民期間打通了箬嶺的交通,“(箬嶺)在府北八十里,黃山之東。上多箬竹。隋末汪華起兵時開嶺路達太平縣。今為通衢”[8](P1367),是徽州地區(qū)通往寧國、蕪湖、青陽等地的重要通道,“此其道往往不過都?xì)v邑者,商旅之所以為徑易也?!盵1](P23)唐元和年間(公元806~820年),徽州與江西的聯(lián)系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在祁門縣西40里的武陵嶺,為徽州至江西饒州的交通要沖,“始時道險陿,捫蘿葛乃得上”[1](P123),限制了兩地的交往,“唐元和中令路旻鑿石為盤道,至今利之”[1](P123)。
陸路交通的另一變化在于官府加強了對陸路交通的管理,《新安志》中有多處驛路、驛站的記載?!埃h)驛路東出績溪,由寧國、宣城、南陵、青陽貴池至池州凡七百里,小路北踰箬嶺,經(jīng)太平、石埭、青陽界徑至池州,纔三百七十五里”[1](P82)。休寧至婺源間的陸路交通取道主要有二,一自婺源五嶺,一自浙嶺,“自芙蓉以下皆中通驛路,接休寧之新嶺,凡號五嶺,縣走郡之道也?!盵1](P139)績溪至寧國、旌德間亦有多條“官道”:叢龍山位于縣東北,“其山四合,中有官道,趨寧國縣亦與寧國分界,立柵于此”[1](P154),是古時徽寧之間重要的關(guān)隘;郎山在東北十五里,“下有郎溪驛路,在焉兩傍有石道,長數(shù)百步”[1](P155);徽嶺,在西北十里,“高四百五十仞,周三十里,舊名大尖山,其上為官道,走旌德道也”[1](P155)。
通過上述描述,徽州對外的陸路交通體系至遲在北宋時已基本形成,以徽州府為中心,徽饒、徽池、徽開、徽杭、徽涇、徽寧、徽青、徽昌等陸路體系基本構(gòu)建,形成了“四出八達”之道,包括驛路體系和山間小路。從歙縣出發(fā)東有昱嶺,北有箬嶺;從績溪出境有叢山關(guān)、郎山、徽嶺可出境之東、之北;從黟縣、祁門武陵嶺可至江西浮梁境。從路線走向看,出四境的陸路線路四境均有分布,北部線路稍多,這與當(dāng)時政治中心(唐時長安、宋時開封)長居北方有較大關(guān)系。另外,徽州南遷世族與遷居地仍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特別是到北宋時期,隨著遷居人口的增多和人口自然繁衍的慣性作用,到宋時徽州人口壓力日益突出,為了生計,不得不外出謀生或遷居他郡?!缎掳仓尽贩Q徽州“力作重遷,猶愈于他郡,比年多徙舒、池、無為界中”[1](P16),而徽州富饒的特產(chǎn)資源,特別是茶、紙、硯、墨等產(chǎn)品在國內(nèi)有廣闊的銷售市場,這為明清時期徽商的興起提供了物質(zhì)基礎(chǔ);反過來,大量的產(chǎn)品輸出又刺激了交通的發(fā)展。
(三)南宋至清時期徽州陸路交通的完善
江南在唐以后迅速發(fā)展,明清時期成為全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中心?;罩葑鳛榻系母沟?,成為江南物資的直接供應(yīng)地,特別是南宋王朝定都臨安(杭州),改變了政治中心長居北方的格局,徽州成為京輔之郡?;罩莸膬?yōu)勢在于:一是由于山多林多,具有豐富的林木資源;二是地理上的絕對優(yōu)勢,與杭州毗鄰,至杭州府昌化僅60公里,至浙江淳安縣僅55公里;三是便利的水運交通體系可將物資直接運往都城杭州,且多順流而下,這對于笨重的木材運輸具有極大便利。因此,“無論在水路或陸路運輸方面,徽州專區(qū)與杭州的聯(lián)系都較方便?;罩輰^(qū)在經(jīng)濟上與杭州的關(guān)系比與蕪湖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盵9](P28)隨著經(jīng)濟中心南移和都城建設(shè)及巨大的城市消費,徽商負(fù)販四方,牽車服賈,作為一個群體徽商開始登上歷史舞臺。
隨著徽商的崛起,大量資金流入徽州地區(qū),出于多種原因,徽商及民眾積極投身社會公益事業(yè),富者捐資,貧者出力。根據(jù)《績溪縣志》的不完全統(tǒng)計,僅績溪一縣,明清時期徽州民間商民捐資修路就達到了40余次[10](P310-313)。部分徽商畢生致力于徽州的社會公益事業(yè),甚至這一代未完成的道路橋梁建設(shè)交由下一代繼續(xù)完成?;丈毯鷮W(xué)湯(1872~1944),為邑人胡良祥之子,遵父臨終囑咐和母意愿,以其經(jīng)商與勸募所得,經(jīng)營7載,修成竹嶺山道30華里,筑路面石梯1.7萬余級[10](P886)。在祁門大洪嶺山路兩旁的石刻上,發(fā)現(xiàn)了近十通關(guān)于徽州黟縣、祁門、歙縣和休寧商人捐資修路的芳名錄,甚至遠自安慶府潛山、懷寧、太湖和望江等地的商號亦參與了捐助修路的義舉[11]。婺源人汪光球,“慷慨尚義,村外數(shù)里有大東嶺,高峻崎嶇,球捐銀數(shù)百兩,邀族中同志,造成石勘,并嶺底石路數(shù)百丈,以利行人?!盵12](P72)
南宋至明清時期徽州商民進一步開辟了新的陸路交通線?!敖?jīng)商賈捐資,陸續(xù)修筑,有東至蘇杭,西抵四川,南到閩廣,北達兩京的商運路線?!盵4](P225)其中沿海城市廣州與內(nèi)地聯(lián)系的兩條主要交通線都與徽州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1)越大庾嶺由水路經(jīng)贛江、鄱陽湖、長江至南京、揚州;(2)越大庾嶺由陸路經(jīng)浮梁、祁門、歙縣至南京、揚州?!盵9](P23)徽州處于南京通往廣州的陸上交通要道上,水路亦可經(jīng)閶江達鄱陽湖。在對徽州出境陸路交通的開拓上,最為典型的一是逍遙巖山道,二是大洪嶺山道。前者位于績溪縣,為徽州去往杭州的捷徑。經(jīng)過宋元時期紳商的捐資修繕,徽州民眾在逍遙巖懸崖絕壁上開辟了新路,大大縮短了績溪與杭州的行程,“自績溪赴杭州,走逍遙巖山道比繞道歙縣近60公里?!盵13]大洪嶺山道修建于明萬歷年間,鄭孀婦捐金修筑,清道光年間祁、黟兩縣士紳勸捐重修,歷時六載,綿延25公里,是古徽州通往省會安慶的必經(jīng)之路,“往來商賈,絡(luò)繹不絕”,故有“省會通衢”之稱。
在陸路交通的路面形態(tài)上,明清時期發(fā)生了顯著變化,由過去的林間小道和山間小路向石板路轉(zhuǎn)變,徽州現(xiàn)存的道路遺跡多為石板、石條鋪設(shè)。路面寬度1~3米不等,石材以青石、麻石為主,部分路面有護欄、護坡、石擋等設(shè)施。清嘉慶年間程國光在隋唐箬嶺古道的基礎(chǔ)上,鋪砌石條,甚至不惜巨資從浙江購入青白石,“自諸生時,已立志修嶺上下道,然力不及也。后五舉不售,遂儒而兼賈。生計稍裕,即決意為之剃莽鑿石,鏟峰填塹,危者夷之,狹者闊之,幾及百里。以歙石易泐,本山石不足,復(fù)自新安江輦載浙石青白堅久者補之?!盵14]除了道路外,道路沿線還增設(shè)眾多的路亭、關(guān)隘,保障道路的順暢?!霸诨罩蓣鹂h的鄉(xiāng)村道路旁,以及偏僻山嶺路間,通常都建有茶亭、茶庵,設(shè)有專人提供茶水,為商旅行人解渴歇息給予方便?!盵15]
明清時期陸路經(jīng)商賈捐資,百姓出力,陸續(xù)鋪砌石板,路況日臻改善。明萬歷《歙志》載:“古道出人谷間,無跬步夷曠,險絕處高則架木為棧,低則壘石為塘(路)。”[4](P225)如果說唐宋時期完成了徽州出境路線設(shè)計,到明清時期則對原有道路基礎(chǔ)設(shè)施進行了完善,對改善徽州陸路交通難行的狀況起到一定的作用。這也是明清徽州陸路交通發(fā)展的最主要表現(xiàn)。
(一)明清時期徽州商書中對陸路交通的描述
徽州商書中《一統(tǒng)路程圖記》和《士商類要》是兩部較為典型的路程指引類地理著作?!兑唤y(tǒng)路程圖記》作者黃汴本人即為商人,對當(dāng)時徽州的商路有親身體驗,因此其所列商路較為可信?!妒可填愐肥敲魈靻⒘辏?626年)文林閣唐錦池刻印的士商用書。作者程春宇也為徽州人,他輯錄的一百條水路、陸路路引,可與《一統(tǒng)路程圖記》相互補充,彼此驗證。
表1 《一統(tǒng)路程圖記》中明清時期徽州地區(qū)商路統(tǒng)計[16](P273-278)
表2 《士商類要》中明清時期徽州地區(qū)商路統(tǒng)計[17]
(接表2)
序號線路的起始點進、出路類型5徽州由開化縣至常山陸路出路陸路6徽州由青陽縣至池州府陸路出路陸路7徽州府由玉山至崇安縣陸路出路陸路8徽州府由常山縣至建寧府路出路水、陸路9杭州府由余杭縣齊云巖陸路進路陸路10蘇州由四安至徽州府陸路進路陸路11丹陽縣由梅渚至徽州陸路進路陸路12南京由蕪湖至徽州陸路進路陸路13蕪湖縣由太平縣至徽州府路進路水、陸路14饒州由樂平至徽州陸路進路陸路15湖廣由安慶至徽州府路程進路陸路16儀真縣由寧國府至徽州路進路水、陸路
從兩部商書所輯錄的路引看,徽州的水路主要是去往杭州和鄱陽湖地區(qū),前者利用新安江,后者主要依賴閶江,其中新安江的作用對于徽州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最為明顯,而去往長江流域的青弋江、水陽江在商路中體現(xiàn)的并不突出,去往安慶、池州、蕪湖、青陽多選擇陸路?!拔┗罩菀桓?,距江淮較遠,而徽河、婺河、祁河發(fā)源萬山中,數(shù)百里蜿蜒不絕?;罩萘鶎僦?,遂借以西出江西,而東抵浙江”[18](P813)。另外,通過水陸交通之間的比例看,徽州的商路體系并不是單一的水路體系,傳統(tǒng)的觀點認(rèn)為,徽州的對外交通以水路為主,實際上,通過梳理徽州的商路體系,徽州陸路在明清商路所占比重并不小,特別是徽州由東入境和出境甚至以陸路為主?!兑唤y(tǒng)路程圖記》所列的15條商路、《士商類要》中輯錄的16條商路中陸路的比重占到了商路運輸線路的2/3。從商品流通的總體格局看,徽州人為了滿足生活、生產(chǎn)需要,將徽州所產(chǎn)的林木、茶等輸出,從江西、湖廣、長江流域一帶輸入糧食、瓷器等,從江浙輸入棉紡、絲織等,形成一個完整的商業(yè)交通體系。“祁門水入于鄱,民以茗、漆、紙、木行江西,仰其米自給。”[1](P17)
(二)徽州陸路交通的空間分布
結(jié)合古代文獻與徽州現(xiàn)存的石板路,我們大體可以總結(jié)出徽州陸路交通布局如下:
1.徽州府至杭州府陸路交通線。
一走績溪的逍遙巖,一走歙縣昱嶺關(guān)。逍遙巖一線大概形成于宋時期,元時進一步完善,由績溪—昌化—于潛—余杭—杭州,路險峻為棧道,多為績溪人東行浙江線路。昱嶺關(guān)大約建于唐至五代時期,成為重要商路大約始于南宋,“赴京官道改出南門,經(jīng)昱嶺出境,可至京城臨安”[4](P225),歙縣人經(jīng)商多經(jīng)此路。
2.徽州府至婺源縣、衢州府陸路交通線。
一從白際山脈主峰嘯天龍出境,即休龍線,從休寧縣城至屯溪,東南行,經(jīng)橫關(guān)、呈田、石門、嘯天龍至浙江遂安縣龍山街,嘯天龍為浙皖界山白際山脈的主峰;二是從馬金嶺路南通浙江開化、遂安、常山、衢州等處,為休寧、婺源出境之路;三是從徽州府經(jīng)休寧、婺源到福建崇安。這條徽婺線也是婺源到徽州府的重要通道,婺源茶葉由人力通過此道挑運至休寧龍灣,然后由水路或陸路運往屯溪;由屯溪運去食鹽、布匹、糧食和其它日用品。休寧西南部的茶葉及其它土產(chǎn),也大部分由此道運至屯溪交流。
3.徽州府至江西浮梁縣、饒州府陸路交通線。
從歙縣城一路西行,經(jīng)萬安、休寧、黟縣漁亭至祁門縣城;一路由祁門縣城再西行,經(jīng)新嶺至閃里,由閃里南下直趨浮梁縣城;另外,從祁門縣城也可南下,經(jīng)后潭、塔坊、平里、店鋪灘、心嶺或倒湖南下浮梁、景德至饒州。
4.徽州府至寧國府、蕪湖縣陸路交通線。
經(jīng)叢山關(guān)至寧國通過宣城、蕪湖及沿江各埠;徽州至旌德線,經(jīng)績溪翚嶺頭或新嶺出績溪,通旌德、涇縣、南陵、蕪湖及沿江各埠,這兩條路多為績溪出境的陸路,達皖江后便可利用長江黃金水道?!巴钅现綄儆诮钅细鲗僦特?,皆得沿江以利轉(zhuǎn)運”[18](P813)
5.徽州至池州(安慶、青陽)陸路交通線。
一從歙縣箬嶺出徽州境,北通太平、青陽、池州,這條經(jīng)箬嶺出境也可經(jīng)太平達涇縣、南陵、蕪湖,通沿江各埠,為歙縣出境北的主要陸路通道,唐代時形成;二從羊棧嶺出境,北通太平、石埭、青陽、大通以達沿江各埠,主要為休寧、黟縣出境之路;三從祁門大洪嶺路,北經(jīng)石埭縣達池州、安慶及沿江各埠,主要為祁門出境之路。
歙縣作為徽州的首府,各條陸路交通大多與歙縣相交,徽杭線、徽寧線、徽青線均從歙縣出發(fā),而從江西至徽州的幾條陸路也可經(jīng)祁門、婺源至休寧再至歙縣,形成了以歙縣為中心的陸路交通網(wǎng)。
毋庸置疑,徽州陸路交通分布范圍廣、路數(shù)多,是徽州社會通向外界的重要通道。與發(fā)達的水運體系相比,徽州傳統(tǒng)的陸路交通在徽州對外交流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一)陸路交通是水運交通的重要補充,是徽州出境的重要通道
徽州“一府六縣”及各縣與外界之間均有陸路交通相聯(lián),陸路作為水運的補充作用表現(xiàn)在兩方面。首先,陸路交通作為徽州對外交通線路中的一部分,與水運路線一起構(gòu)成一條完整的商路。以徽饒路線為例,從饒州乘船經(jīng)閶江至浮梁再過大共水至祁門,此段均為水路;至祁門后上岸,沒有水運可通,改為陸行,陸行30公里后再換乘水路進入新安江。徽饒線將江西鄱陽湖流域與錢塘江流域溝通起來,《新安志》中載,“每歲西江魚船至祁門縣,舍舟登陸,上此山東水次,淹流待船,故曰魚亭”[1](P166),即從閶江上岸至祁門后從陸路趕赴漁亭,從漁亭下水前往新安江。其次,當(dāng)水路缺乏或水路不便時,則以陸路為主。這在皖南東境、北境的出境中較多,如從歙縣昱嶺關(guān)出境,東向至杭州若不經(jīng)新安江繞行,可從昱嶺關(guān)或逍遙巖出境,歙縣(或績溪)—昌化—于潛—臨安—余杭—杭州的陸路較水路行程大為縮短。同樣的情況出現(xiàn)在箬嶺古道等北向道路上,山脈以北屬長江流域、山脈以南屬于新安江流域,兩者之間幾乎沒有河流相通。寧國府、池州府境內(nèi)的青弋江、秋浦河、大通河等水系多被黃山山脈所隔斷,想從徽州境內(nèi)到達長江流域不可避免地需要翻山越嶺,陸路交通起到了水運無法替代的作用,因此在陸路交通空間分布上北多南少、東多西少。
(二)出境多選擇水運,入境多選擇陸路
從徽州出境大多為順流而下,而由外部入徽州境則多為逆流,行船難度加大。仍以入浙水路為例,“水路則循練江、新安江入浙,下水尚稱快捷,上水則牽拉背負(fù),非十?dāng)?shù)天不能到達,茍遇山洪,下水固快,而上水則更困難矣。”[19]“一灘高一灘,一灘高十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因此,徽州的出境路程選擇水路較易,入境路徑則陸路相對容易?!兑唤y(tǒng)路程記》中列舉10條陸路商路中,“杭州府至休寧縣齊云山路”、“儀真縣由寧國府至徽州府水、陸路”、“弋陽縣至休寧縣路,蕪湖縣至徽州府路”等幾條商路中,從杭州、南京、蕪湖、江西弋陽入境均有陸路入境,這種情況不是偶然的。而《一統(tǒng)路程圖記》中統(tǒng)計的5條水路中,3條水路為徽州出境之路,“休寧縣至浙江水路、祁門縣至湖口縣水路、休寧縣至杭州府水路”,另外兩條入境逆流路線也選擇了“水、陸”組合的路線。以“杭州至休寧”之間的區(qū)間線路為例,出境時由休寧至杭州多選擇水路,入境時則多選擇陸路,這與新安江的順流與逆流有著一定的關(guān)系。
(三)輕便物資以陸運為主,木材等笨重物資以水運為主
較水運而言,陸路交通省時,多為捷徑,因此,郵驛等輕便物資由陸路運輸較水運便利?!安榭吹眯掳苍皆谏节?,歙居附郭,北自新館、績溪達寧、太,以至南京;西路自茆田、休寧通江西之饒州,皆系陸行孔道。近復(fù)東南繇王干司達浙之昌化,郵政差使所必繇,西北箬嶺為安池間道,每遇急檄,凡差始之往來青陽、石埭者,不走休寧而走太平。歙至太平一百四十里,至昌化一百二十里,崇山峻嶺,尤捐馬力,真不啻四達之逵也?!盵20](P70)又比如黟縣茶葉的本莊烘青茶,“用竹簍包裝,過羊棧嶺,經(jīng)石埭、青陽,至大通鎮(zhèn),出長江旱道二百四十里,每擔(dān)挑力,約四元六七角”[21]。陸路對水運的繞道而言,多為捷徑,饒州府至婺源縣的交通路線中“水、陸并通,惟山河彎曲,水遠陸近耳”[16](P275)。水路費時的情況至民國仍是如此,“水程雖有民船,然自屯至杭,少則六七日,多則半月,外因新安江灘多水急,天旱易涸”[22]。
對木材等笨重物資而言,水路優(yōu)于陸路。徽州商業(yè)中以鹽、茶、木、典四大行業(yè)為大宗,鹽、木材交易尤以水運為要,這類物資若靠翻山越嶺陸路通行,不僅費力且運載的數(shù)量亦有限。以木材為例,徽商多將徽州本地的木材順流而下,運往江西、浙江,換回徽州需要的糧食等生活物資?!埃ㄐ輰帲┥匠雒啦模瑲q聯(lián)為桴,下浙河,往者多取富”[1](P17),“徽處萬山中,每年木商于冬時砍倒,候至五六月,梅水泛漲,出浙者,由嚴(yán)州;出江南者,由績溪順流而下。順流而下,為力甚易?!盵23]即便在交通發(fā)達的今天,這種利用水運的運輸情形仍可尋其蹤跡,“伐下的杉木堆放在溪旁,鏟除樹皮叫‘白條’,待到春汛,將樹木推到溪流中,木材隨水而下,人們只須用撈勾把擋在溪邊的木材理順,就可順流而下,山里人叫‘放羊’。當(dāng)木材快到大河時,在溪口擋幾根長樹,段木便堆積在這里待運。它們或起岸用車輛運輸,或釘成木排,連成一串,人站在木排上,這時不叫‘放羊’叫放排。繼續(xù)水運到新安江,進錢塘,入運河,通江達海?!盵24]可見,徽州利用河流自然水系的特點,將木材“捆扎木排,以竹為纜”的歷史由來已久[25]。
(四)陸路路途艱辛,需要翻山越嶺,且多有遇盜、搶等不安定因素
康熙《徽州府志》中載:“郡處萬山,百貨皆仰于外,陸則擔(dān)頂荷之,夫沿崖陡嶺,雖隆冬暗寒而汗雨行;水則溯流推挽,從急湍石懶中負(fù)舟以上。”[26]《歙紀(jì)》中亦有一段描寫箬嶺古道陡峭的段落:“巑岏北嶺,飛鳥攸關(guān)。飚停云墮,曦掩云擲。仄登露跗,幽篠披意。綿綿擔(dān)夫,交交行客,問以何屆?險逾利射?!盵20](P41)“走饒則水路險峻,僅鼓一葉之舟;走休則陸路崎嶇,大費肩夫之力?!盵12](P26)大洪古道的碑刻記載:“山崩水淺,石磴剝蝕,嶺路傾危,肩挑負(fù)販者常以性命為憂”。除了道路陡峭難行之外,徽州民眾在出入境的過程中經(jīng)常遇到盜、搶等不安定因素,在明清方志等資料中亦有記載:“邑界江浙,溪嶺阻深,地方奸詭,勾引窩藏盜賊,每為淵藪”、“人煙復(fù)絕,盜或伺之,旅人號咷”、“惟正北箬嶺羊腸鳥道,姑熟、蕪關(guān)貨殖所來,向多嘯聚,剽劫行旅,且民極被其毒。”[20](P51)因此,為了維護陸路交通的順暢,在陸路交通險要處設(shè)置關(guān)隘,派兵戍守,如叢山關(guān),“明正德間,姚源盜起,官軍于此防戍,叢山關(guān)在焉?!盵8](P1359)
(五)徽州民眾重視陸路交通的養(yǎng)護
道路修成后如何維護陸路交通的順暢?離不開日常的維護,徽州六縣大都保存有自發(fā)修路的傳統(tǒng),祁門縣“建國前,本縣鄉(xiāng)村素以修橋補路為善舉,樂于為此出錢盡力?!磕?月15日,村(族)長組織村民鈸路,臘月30日修路,此規(guī)沿襲至解放初期?!盵27]同樣的修路風(fēng)俗在黟縣的地方志中亦有記載,“農(nóng)村歷來都有修橋補路的‘族規(guī)民約’,每年農(nóng)歷七月半前后割路,一村接一村;農(nóng)歷十二月三十日(除夕)修路,大村設(shè)有‘橋會’,負(fù)責(zé)籌資修橋?!盵28]在績溪的徽杭古道上,“據(jù)村民口述,當(dāng)?shù)貜乃未_始一直保留修路習(xí)俗。”[29]除了日常的維護外,徽州當(dāng)?shù)毓俑€頒布了一些告示用于保護道路兩側(cè)的生態(tài)和水土,同時也利用宗族力量提倡保護道路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如道路兩側(cè)立有示禁碑、輸山碑等。大洪嶺古道有塊道光二年(1822)立的“示禁碑”,內(nèi)容為禁止棚民開墾山林種植苞蘆侵害道路,“自示之后,靠嶺一帶山場凡與大路毗連之區(qū),毋許再種苞蘆,俾沿路兩傍草木暢茂,使地土堅固,永免泥松砂削,積塞道途,有礙行旅”①。在櫸根嶺古道有塊輸山碑,碑文如下:“募修嶺路,挨路上下之山,必先禁止開種,庶免沙土瀉流壅塞。斯為盡善樂助,有功茲幸。眾山主矢志好善,自嶺頭至嶺腳,凡崎嶇之處,不論公私,永遠拋荒;平坦處,挨路,上輸三丈、下輸二丈,永禁開挖。”②類似的護橋、護路碑刻在徽州古道中存在數(shù)量很多,通過這些大體可以看出徽州民眾對于保護道路的重視,因為修路之人明白在深山峻嶺中筑路之不易,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養(yǎng)成了自覺維護道路橋梁的意識。
古徽州地處萬山之中,交通閉塞,作為一個封閉的區(qū)域,創(chuàng)造出來的徽州文化卻是開放的,“文化融合是鑄就徽州文化的核心因素”[30]。三次大規(guī)模的入徽移民遷徙完成了中原文化對山越文化的改造;南宋以后徽州文化表現(xiàn)出典型的地域文化特征,具有中國后期封建社會“典型代表和標(biāo)本的價值與地位”[31],促成不同文化間的交流互惠;明清以來徽商作為一個群體登上歷史舞臺,足跡遍及全國,“貿(mào)遷無不至焉”。交通作為徽州移民、商品流通、文化交流的媒介,是徽州文化不可或缺的一個條件。由于徽州復(fù)雜的地形,徽州古代陸路交通深深刻上了自然環(huán)境的烙印,形成了具有山路特征的陸路交通網(wǎng),與中原地區(qū)的發(fā)達官道體系存在著明顯差異。雖然受山路陡峭、路匪隱患等因素影響,徽州陸路交通難稱發(fā)達,但在徽州古代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交往中,陸路交通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傳統(tǒng)的商路體系中所占比例較大,與水系一起構(gòu)成了徽州古代對外交流網(wǎng)。正是通過水陸交通的完善,將大山里的徽州與外界進行了有效的溝通,“山”的封閉與“道路”的開放共同鑄就了徽州發(fā)達且獨具特色的地域文化。
注:
①《清道光四年三月祁門大洪嶺碑記》,碑豎于安徽省祁門縣大坦鄉(xiāng)大洪嶺頭。
②《櫸根嶺道光八年輸山碑》,碑豎于安徽省石臺縣仙寓山櫸根嶺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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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來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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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sed and Open:Development and Layout of Ancient Huizhou’s Land Transport
ZHANG Liang
(Marxism College,Anhui Architecture University,Hefei,Anhui,230601)
It is generally believed that Huizhou’s transportation was mainly dependent upon waterway transport and supplemented by landway transport.However,the study of local historical records and the remaining relics of ancient roads indicate land transport accounted for a large proportion in ancient Huizhou’s transportation system.It is not only the basis for Huizhou’s material civilization,but also an important way for the formation, development and spread of Huizhou culture.In terms of time,land transport has a long history.It was initiated from the pre-Qin period to Sui Dynasty,established its network in Tang and Song Dynasties,and improved its transportation facilities from Southern Song Dynasty to Ming and Qing Dynasties.In terms of layout,Huizhou’s land transport network centered around Shexian,the seat of Huizhou Prefecture and constituted a radial pattern.Eastern and northern part of Huizhou had more land transport routes while southeastern and southwestern parts were mainly dependent upon waterways.These characteristics reflect Huizhou’s administrative division,economic geography, and physical geography as well.With the increasing improvement of both land and water transport,closed“mountains”and open“roads”together shaped Huizhou’s unique regional culture and splendid commercial civilization.
Huizhou;land transport;development course;layout;characteristics
K 901.9
:A
:1000-260X(2016)06-0011-07
2016-07-10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重點項目“商業(yè)、聚落、城鎮(zhèn)與明清徽州交通的互動——明清徽州交通歷史地理研究”(SK2016A0242);安徽省哲學(xué)社科規(guī)劃資助項目“文化線路視角下的徽州古道研究”(AHSKQ2014D64)
張亮,歷史學(xué)博士,安徽建筑大學(xué)講師,主要從事文化遺產(chǎn)、中國區(qū)域與城市發(fā)展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