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學(xué)寧+樊林
摘 要:《聊齋志異.小翠》中的主人公狐女小翠,是蒲松齡筆下非常經(jīng)典的一個人物形象。蒲松齡在塑造這個人物形象時,拒絕了臉譜化的寫作方式,欲揚先抑,埋下伏筆,并采用了多樣統(tǒng)一的表現(xiàn)手法,將多種性格特點有機的融合在小翠身上,使得小翠的形象豐滿,立體,具有真實感與人情味。
關(guān)鍵詞:小翠;嬉鬧;睿智;報恩
作者簡介:許學(xué)寧(1979.12-),遼寧沈陽人,沈陽廣播電視大學(xué)講師,任對外合作學(xué)院綜合辦主任,遼寧大學(xué)文藝學(xué)專業(yè)碩士,主攻明清文學(xué)研究;第二作者樊林(1971.12-),女,遼寧沈陽人,沈陽廣播電視大學(xué)文法學(xué)院副教授,畢業(yè)于東北師范大學(xué),主攻中國文學(xué)史。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2-0-02
在《聊齋志異》中,描寫人狐之戀的故事有數(shù)十篇之多,如《紅玉》《蓮香》《胡四姐》《青鳳》等。在眾多人狐戀的故事中,《小翠》是比較突出的一篇作品。這不僅在于該篇作品同時涉及了“愛情”“報恩”等主要的聊齋主題,更主要的是在于該部作品非常成功地塑造了“小翠”這一經(jīng)典的狐女形象。蒲松齡采取了多樣統(tǒng)一的描寫手法,將諸多看似矛盾的性格元素集中在小翠身上,使得小翠的人物形象立體,豐滿,真實,使讀者過目不忘。
一、看似嬉鬧瘋癲,實則睿智韜略
故事起始于太常寺王御史在小的時候曾保護過一只狐貍免受雷擊劫難,后來他在官場上平步青云,然而好景不長,兒子元豐的癡傻讓王家夫婦頗傷腦筋。而此時,小翠不請自來。小翠的特點是極愛嬉鬧,“第善謔,刺布作圓,踢蹴為笑”“憨跳如故,以脂粉途公子作花而如鬼”“女闔庭戶,復(fù)裝公子作霸王,作沙漠人,己及艷服,束細腰,婆娑作帳下舞,或鬢插雉尾,撥琵琶,丁丁縷縷然,喧奐一室,日以為常?!盵1]小翠的出現(xiàn)讓王家上上下下都熱鬧非凡,而且天天如此嬉鬧瘋癲,公婆責(zé)備也無濟于事,丫鬟們也跟著一起玩樂歡笑。嬉鬧瘋癲的小翠實則擁有一顆睿智的心,機智聰慧,甚至胸懷韜略,她看似胡鬧的行為,幾次挽救王家于水火。同巷的王給諫與王御史向來不合,總想中傷與他,王御史明知老對手有陰謀,卻無可奈何。這時,小翠又歡快的登場了。她打扮成宰相的樣子,高調(diào)的裝作要拜訪王御史,然后故意誤走王給諫家。王給諫誤以為真是宰相大人來找王御史密談,心生疑惑,不敢再得罪王家,還主動和王御史交好。這一次的“胡鬧”使得王家轉(zhuǎn)危為安,而一年后的又一次小翠式的鬧劇,看似殃及全家性命,實則真正幫助御史家鏟除了禍患。王給諫故意刁難王御史,中途發(fā)現(xiàn)王家的傻兒子竟然穿著龍袍,戴著皇冠推門而入,這自然又是小翠的歪主意。王給諫終于抓到了把柄,拿著龍袍皇冠向皇帝上奏折,誣告王御史圖謀不軌,想置王家于死地。然而小翠略施小計轉(zhuǎn)化了危機,皇冠變成了高粱桿,龍袍變成了破黃布包袱皮?;实蹜嵟谕踅o諫的誣告行為而將其充軍云南。差點被兒媳婦氣死的王家夫婦這才領(lǐng)教了小翠的智謀,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們也意識到,蒲松齡在文章起始處描寫小翠瘋瘋傻傻的嬉笑胡鬧,實際上是為后文突出其智慧韜略埋下了伏筆,這種欲揚先抑的表現(xiàn)手法使讀者豁然開朗,也將主人公小翠的人物形象提升到了一個高度,一個大智若愚又充滿神秘氣息的狐女形象躍然紙上。但明倫評:“狐來避劫,亦其常耳;率女登門,自請為癡兒婦,其圖報以抑何厚也!女寓黠于歡,伏警于戲,使欲甘心我者自設(shè)阱而自陷之,可不謂神乎!”[2]通過一個智慧超乎常人的狐女形象,小說展示了對女性才能充分認可的嶄新時代意識。
二、看似嬉鬧過度,實則真誠報恩
《小翠》的故事實際上還是繼承了蒲松齡筆下的動物報恩主題。狐母就是王御史少年時所救助的那只狐貍,王御史“后果少年登進士,以縣令為待御”,都是狐母報恩的結(jié)果。小翠是狐母主動送到王家來繼續(xù)報恩的,然而小翠報恩的方式卻是與其母親截然不同的。小翠年輕活潑,聰明好動,嬉笑無度,經(jīng)常鬧出亂子來,讓人哭笑不得。王夫人經(jīng)常責(zé)罵管教于她,小翠或是“俛首微笑,以手刓床”或是“憨笑,并不置一詞” 總是笑著面對責(zé)怪且無一句頂撞,并且一次次使王家擺脫困境,可謂是胸懷寬廣,以德報怨。小翠活潑好動的性格與其面對責(zé)罵的隱忍態(tài)度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而真正的巨大反差是小翠看似置元豐于死地的胡鬧,最后竟然使癡傻的丈夫恢復(fù)了健全的心智。小翠來王家三年,并未與元豐同床,而王氏夫婦求孫心切,于是小翠又上演了一出“惡作劇”,竟把元豐悶死在翁里。正當(dāng)王夫人氣的嚎啕大哭時,元豐竟然又活了過來,并且不再癡傻,而是和正常人一樣了,全家人大喜,如獲至寶。小翠也一改嬉鬧本性,“從此癡癲不復(fù)作,而琴瑟靜好,如形影焉?!毙〈涞倪@種報恩方式可謂與眾不同,越是鬧的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結(jié)果越是喜氣盈門,福星高照。看似矛盾的因果關(guān)系讓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強烈的反差式描寫讓小翠的形象異常鮮明,調(diào)皮搗蛋與誠意報恩有機的結(jié)合,肆意胡鬧與匡扶正義融為一體,蒲松齡的寫作手法果然獨樹一幟,妙不可言。
三、看似絕情離家,實則難舍真愛
《聊齋志異》中感天動地,纏綿悱惻的人鬼、人狐之愛不勝枚舉,但是在《小翠》中,蒲松齡除了寫到二人“琴瑟靜好,如形影焉”以外,再沒有寫兩個人如何如膠似漆的恩愛。相反,小翠由于實在無法忍受公婆的責(zé)罵,憤然離家,而且這一走就是兩年。這很容易讓人認為小翠對待丈夫元豐過于殘忍,薄情寡義。元豐在小翠走后,“慟哭欲死,寢食不甘,日就嬴悴”元豐的癡傻之病是小翠治好的,兩人又如影隨形的生活了一年多,元豐對小翠的情感可想而知。然而如果因此而斷定小翠是絕情之恐怕有失偏頗。恰恰相反,小翠對元豐是情真意切,難舍難離的。蒲松齡再次運用了矛盾性的表現(xiàn)發(fā)放,先抑后揚,將她的人物形象推向了高峰。元豐是偶然間在村外王御史家的亭園中發(fā)現(xiàn)離家一年多的小翠,可見小翠并未真心要走,只因失手打碎了價值千金的玉瓶,無顏見家中人,才不得不離開。見到元豐后,小翠無限深情地說:“二年不見,最瘦一把矣!”又言:“今與大姨游戲,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庇纱丝芍〈鋵υS的關(guān)切之情。緣分天注定,這也是小翠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然而小翠卻再也不會回到王家,任憑王夫人如何涕淚橫流的勸說也無濟于事。因為對于一個純潔的,只求報恩的狐仙來說,世俗的恩恩怨怨和制度規(guī)矩與她這種天真爛漫,無拘無束的自然天性是難以融合的。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小翠對元豐的愛也將就此泯滅,他依然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讓元豐幸福,也是在最后的時間里報答王家的恩情。一年多以后,小翠的聲音容貌都大不如前,她傷心無奈的燒掉了自己曾經(jīng)美艷的畫像,曰:“意妾老矣”。她由于實在不能生育兒女,而要求元豐另娶一個媳婦,“請娶婦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來于兩間,亦無所不便?!痹S覺得小翠講的有道理,就和鐘太史的女兒訂了親。小翠又為新媳婦做了新衣鞋,讓人送到婆婆那里。人們常說愛一個人就讓她幸福,狐女小翠做到了,而且是仁至義盡。這似乎與決絕離家的小翠很不一致,既然愛元豐為何又要離開元豐?既然離開了為何又要如此的自我犧牲?作者進行這樣的矛盾性描寫,實際上還是在繼續(xù)深化小翠的人物形象塑造。憤然離家表現(xiàn)了小翠無拘無束的天性與靈魂的自由,讓人感受到她的高潔清雅與世俗的反差;而為了愛人寧愿放棄自己的幸福,更是讓人體會到小翠對真愛的理解,那就是真愛無私。這樣的描寫使得主人公小翠的形象更具立體感,更加人性化,也更加豐盈。故事在結(jié)尾處達到了高潮,“及新人入門,則言貌舉止與小翠無毫發(fā)之異,大奇之?!毙履镒泳谷缓托〈湟荒R粯?,而元豐再回頭找小翠時,已蹤跡不見了,只留下一塊玉塊作為紀(jì)念。小翠的愛表現(xiàn)的讓人動容。她預(yù)先知道這個結(jié)果,于是早年幻化成鐘家姑娘的模樣,這樣在離別之后才不至于讓心愛之人過于相思。看似理性的行為下掩藏著小翠感性的摯愛,此處的情節(jié)安排使得小翠的人物形象更加獨特與完美。
蒲松齡在該篇作品中,拒絕了臉譜化的人物塑造,更拒絕了才子佳人,紅袖添香的程式化情節(jié),而是通過一系列看似矛盾的,反差較大的行為描寫塑造了一個極具真實性與立體感的狐女小翠。她頑皮而又懂事,瘋癲而又聰穎,神秘而又通透,胡鬧中不忘報恩,絕情中更加多情。多重的性格特點如此有機的融合在一個人物身上,我們不得不感慨蒲松齡高超的人物塑造手法,也終于理解聊齋名篇《小翠》為何流傳至今而經(jīng)久不衰。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聊齋志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82—386.
[2]但明倫.聊齋志異總論[G].朱一玄.中國古典小說名著資料叢刊:第五冊:聊齋志異資料匯編.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2007(5):15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