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登科+施敏+楊美
9月20-22日,由中國曲協(xié)、四川省文聯(lián)、中共巴中市委、巴中市人民政府聯(lián)合主辦,四川省曲協(xié)、中共巴中市巴州區(qū)委、巴州區(qū)人民政府聯(lián)合承辦的大型四川曲藝劇《望紅臺》在四川巴州劇院首演,前來參加“繼承先烈遺志,弘揚紅軍精神——川陜革命根據(jù)地與紅軍長征”研討會的部隊首長,老一輩革命家和老紅軍的后代及其親屬代表,軍事系統(tǒng)的領導和專家,有關研究機構的領導和專家,川陜蘇區(qū)和鄂豫皖蘇區(qū)的領導和專家,巴中市區(qū)各界人士以及來自重慶、陜西和四川相關市州的同行們共600余人觀看了演出。演出結束后,觀眾掌聲經(jīng)久不息。
《望紅臺》既有思想性,又有藝術性,是一臺詩情洋溢、曲藝鮮明的好作品。滿臺土生土長的川劇工作者、曲藝工作者、群眾文化與機關干部組成的演員,經(jīng)過三個月的合力打造,奇跡般地將作品活生生地搬到了舞臺上。他們用現(xiàn)代舞、民族舞、民間儺戲作為故事的紐帶與橋梁,用抽象的舞蹈語言訴說了巴山蜀水壯懷激烈的歷史,用膾炙人口的四川曲藝委婉深情地表現(xiàn)了蘇區(qū)人民對紅軍的熱望、依戀和與蘇維埃同命運、共風雨的高尚情操及對未來的期許。劇中沒有一句空泛的詞語,而是句句情真意切的藝術表達,唱詞質(zhì)樸中蘊藏激情四射的革命理想;音樂清純無比,如巴山怒放的爛漫山花;演員飽含深情的演唱,如清冽的山泉;一曲曲天籟之音,傳達著巴人的淳厚質(zhì)樸……
《望紅臺》這部劇突破了以往,筆者試從以下四個方面對劇目進行簡要分析。
一、不著一槍一炮表現(xiàn)長征
四川是紅軍長征的重要經(jīng)過地和重要戰(zhàn)場所在地之一,在紅軍長征史和中國革命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中強渡嘉陵江、翻越烏蒙山、巧渡金沙江、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翻越岷山等在歷史上熠熠生輝。四川巴中是全國第二大蘇區(qū)——川陜革命根據(jù)地首府所在地,是紅四方面軍長征的經(jīng)過地和出發(fā)地,當年12萬巴山兒女參加紅軍,有4萬多人血灑疆場,為中國革命勝利和新中國的成立建立了卓越功勛。
要創(chuàng)作反映紅軍長征的作品,四川和巴中都有著豐富的素材,但也很難——難就難在出新上。因為反映紅軍長征的作品太多了,音樂作品已經(jīng)有了《長征組歌》《十送紅軍》,電影作品已經(jīng)有了《萬水千山》《長征》,電視劇又推出了《戰(zhàn)地黃花》《長征》和《十送紅軍》……這些作品猶如一座座高山,早已成為經(jīng)典之作,再寫這個題材,如何寫出特色?如何才能避開已有的套路?怎樣才能繞開那一座座高山從而出新出彩?
主創(chuàng)人員經(jīng)過苦苦思索,決定另辟蹊徑,從側面來表現(xiàn)長征。《望紅臺》立足川陜蘇區(qū),從蘇區(qū)人民的角度表現(xiàn)長征,實現(xiàn)了新的突破。通過截取紅軍長征路上的一個點——苦水臺,通過苦水臺變成甜水臺再變成望紅臺的歷史演繹,藝術地反映出紅軍來之前的苦難、紅軍到來的甘甜、紅軍走之后的守望,從而彰顯共產(chǎn)黨是人民主心骨的大主題。作品為篇章結構,分序幕《犀牛望月》、第一章《苦水臺》、第二章《甜水臺》、第三章《望紅臺》和尾聲《活著》,這樣的篇章結構一如散文——形散神聚。
底層人物的命運才是歷史的真實命運,普通百姓的生活才是社會的真實生活。作品設置“大山”和“杜鵑”兩個人物貫穿始終,并擴大人物含義——所有的男人都是“大山”,所有的女人都是“杜鵑”,通過人物命運的變化來反映社會變化和歷史變革。作品沒有直接表現(xiàn)戰(zhàn)爭,而是立足蘇區(qū)、立足蘇區(qū)人民,講述的不是個體故事,而是那個時代的集體記憶,是關于時代變革的整體的社會故事,并站在今天的角度,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內(nèi)涵,注入思考,審視歷史,展望未來。
什么是望紅臺?——是蘇區(qū)人民用堅定的信仰和一顆顆滾燙的紅心筑起的高臺!
哪兒是望紅臺?——巴中大地就是望紅臺!川陜蘇區(qū)就是望紅臺!全國十二大蘇區(qū)都是望紅臺!
誰在望紅臺上?——當年的蘇區(qū)人民,今天的老區(qū)人民!
什么是長征路?——是中國共產(chǎn)黨帶領中國人民追尋獨立自主的夢想、國富民強的夢想和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而行走的光輝道路……
長征路在哪里?——我們一直在長征路上……
不著一槍一炮表現(xiàn)長征,這也許在眾多反映長征的作品中獨樹一幟。
二、立足四川曲藝表現(xiàn)長征
藝術作品必須有自己的藝術個性。用四川曲藝來表現(xiàn)長征,這是《望紅臺》的典型特質(zhì)之一。
《望紅臺》所采取的藝術形式是四川曲藝劇。一般來說,曲劇或曲藝劇是曲藝化了的戲曲,即舞臺的呈現(xiàn)是戲曲表演,音樂和唱腔是曲藝的音樂和唱腔,且一般都是采取一種曲藝音樂來表達。但《望紅臺》幾乎將四川重要的曲種都用上了,這種集合多種曲藝形式來表現(xiàn)內(nèi)容的曲藝劇是過去沒有的。
序幕首先采取的是四川方言朗誦《犀牛望月》,接著是四川揚琴《花兒年年開》,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四川文化味道。在接下來的表達中,根據(jù)四川曲藝的特點和相關內(nèi)容的表達需要,將曲藝形式和相關內(nèi)容有機結合,形成藝術表達的共同體。如第一章《苦水臺》,整體反映紅軍到來之前窮人的苦,在曲藝形式上就要選取最能表現(xiàn)“苦”的曲種,如《背二哥苦》用的是四川揚琴,《賣兒歌》用的是四川清音,而討口叫花的唱腔用的是四川蓮花落,表演采用的卻是四川諧劇,反映窮人哀嘆采用的是四川竹琴。
第二章《甜水臺》要整體反映紅軍到來之后人民群眾的甘甜和幸福,在曲種上又要有準確的選擇和運用。如表達紅軍到來的喜悅的作品《半夜三更出太陽》,采取的是又唱又跳、且歌且舞的四川蓮廂;在《當兵就要當紅軍》中,因要表現(xiàn)大山命運的變化,所以依然采取四川蓮花落的藝術形式,目的是與大山前面的命運形成對比;反映婦女翻身解放采取的是四川盤子;反映大山與杜鵑的愛情采取的是四川揚琴;表達蘇區(qū)人民幸福采取的是熱鬧而又抒情的四川車燈。
第三章《望紅臺》反映的是蘇區(qū)人民對紅軍的守望情懷,極具抒情性,因此在曲藝形式上選取的是極具抒情表達功能的四川揚琴;而尾聲《活著》是立足今天回望歷史而作出的關于未來和生命意義的思考,極具思想沖擊力,因此采取的是具有視覺沖擊力的群體四川金錢板。
作為曲藝劇,《望紅臺》在形式上出了新。一是在曲種的運用上改變了過去以一種曲藝音樂為主的傳統(tǒng)手法;二是在舞臺呈現(xiàn)上,大膽創(chuàng)新——舞臺上既是戲劇呈現(xiàn),又是曲藝坐地傳情的傳統(tǒng)表達,這兩種舞臺呈現(xiàn)方式有機結合,成為《望紅臺》獨特的個性之一。
立足四川曲藝表現(xiàn)長征,使作品具有了鮮明的巴蜀文化特質(zhì)。四川省曲協(xié)副主席、秘書長李蓉說:《望紅臺》表現(xiàn)長征,同時也是一次民族藝術的長征。
三、把握人情人性表現(xiàn)長征
藝術是藝術家關于生活認識和情感體驗的意象表達。一個藝術作品要溫潤人的心靈,就要具備真誠的情懷。
無論編劇秦淵,還是作曲向勝,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都反復地通過靈魂置換,用人性去理解人性,用我心去置換他心,用真情去感受真情。劇中人物杜鵑,既是個體又是群體——作為女人,她用一生的時光守望著愛人、守望著紅軍、守望著信仰,這是一種震撼人心的悲壯。
如《守望》中穿越時空的真情表達:
杜鵑:花兒年年開,年年登高臺。望斷天涯望斷云,站成了望紅臺。
大山:花兒年年開,年年登高臺。紅軍二萬五千里,處處望鄉(xiāng)臺。
杜鵑:哥哥看過來,我腳穿繡花鞋。風吹白發(fā)飄起來,莫得當年乖。
大山:妹妹登高臺,你腳穿繡花鞋。風吹白發(fā)飄起來,妹妹依然乖。
杜鵑:多想你回來,好想你回來。當年建的蘇維埃,今天好精彩。
大山:鳥兒天天來,蟲兒夜夜來。風兒時時傳消息,處處都精彩。
杜鵑:你在哪里生,你在哪里埋。人不回來魂回來,我等你在望紅臺。
大山:我在路上生,我在路上埋。年年歲歲花兒開,就是我回來。
這是一段感人至深的唱段,作品采取革命浪漫主義手法,將杜鵑站在蘇區(qū)的現(xiàn)實守望與遠在他方、行進在長征路上的大山的靈魂呼應起來,這是人情的交織,是人性的回歸,是真情的表達,加上舞臺上大寫意的人物內(nèi)心外化的表演呈現(xiàn),總是觸動我們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讓人流下真情的熱淚。
作品沒有一句標簽式的語言,沒有一句口號式的表達,而是從人情人性的角度出發(fā),解讀蘇區(qū)人民堅定的信仰和純真的情懷,并在這種情懷中,生動地揭示了共產(chǎn)黨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的政黨本色,生動地表達出人民群眾擁護共產(chǎn)黨、愛戴共產(chǎn)黨的不變情懷,進而藝術地彰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
四、采取詩畫手法表現(xiàn)長征
中國傳統(tǒng)戲劇與詩歌歷來有著最為密切的關系,但《望紅臺》的詩性追求,有別于傳統(tǒng)戲劇,這是由曲藝特征和紅色文化特征所決定的。
曲藝是與生活聯(lián)系最緊密的藝術,生活化、口語化是曲藝文學最基本的特征;而上世紀三十年代,中國工農(nóng)紅軍所創(chuàng)造的紅色文化,其特征是主題鮮明化、內(nèi)容生活化、表達平民化。這兩大文化特征決定了該劇詩性的追求方向——摒棄文人詩情,彰顯大眾詩情。因此在創(chuàng)作過程過中,作者緊緊把握這一特性,借鑒民歌體的創(chuàng)作手法來彰顯詩性。
民歌體自有民歌體的特點和要求,在賦比興的運用上,很見功夫。如四川蓮花落《當兵就要當紅軍》:
……
鄉(xiāng)親們哪仔細聽,
有了紅軍才翻身。
種地要種翻身地,
當兵就要當紅軍。
當紅軍,當紅軍,
刀砍竹子不死根。
當紅軍,當紅軍,
火燒芭蕉不變心。
……
“刀砍竹子不死根”“火燒芭蕉不死心”,這是巴山情歌的原詞,編劇卻巧妙地運用到紅軍戰(zhàn)士的宣傳里,十分生動貼切。
再如四川揚琴《薅秧歌》:
杜鵑:大田薅秧排對排,紅軍哥哥走過來。還沒喝口老鷹茶,連忙下田脫草鞋。
大山:大田薅秧行對行,行行秧苗對太陽。頭上的太陽天天照,幸福的日子噴噴香。
男女:大田薅秧薅大田,薅了大田薅江山。江山薅得溜溜順,幸福的生活蜜蜜甜。
這也是對巴山民歌的改編,為了彰顯紅軍的主張,編劇借用民歌手法,將大田與江山聯(lián)系起來,實現(xiàn)了在詩性基礎上的主題升華。
在導排上,中國評劇院一級導演安鳳英采取大寫意的手法,將劇目詩性地呈現(xiàn)在舞臺上。幾個規(guī)則的幾何體布景,寓意深刻:可以隨意移動的長方體,既是自然大山的輪廓,也是人物大山的背脊,還是座座豐碑的意象;舞臺后方兩邊的梯子,既是山的抽象表達,又是長征路的大寫意。
舞臺上的多維空間處理,也具有詩性。曲藝演唱的空間、情景再現(xiàn)的空間、紅軍靈魂與百姓對話的空間、春夏秋冬一生盼望的空間等多個維度相互交融,使整個劇目張揚著詩性,從而詩性地表達主題。
文藝工作者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要塑造別人的靈魂,首先文藝家自身要有干凈的靈魂。只有正確的思想才能夠引領思想的正確,只有干凈的靈魂才能夠塑造靈魂的干凈,只有真誠的情懷才能夠換來情懷的真誠。文藝作品要潤物無聲地影響觀眾,不僅需要文藝家具備正確的思想、真誠的情懷、干凈的靈魂,還要具備嫻熟的藝術手段,生搬硬套的、口號式的、標簽式的表達,不是優(yōu)美的方式。用優(yōu)美的方式演奏主旋律,《望紅臺》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