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趙寶硯 撰文／蘇荷

做正宗中國美食，我在巴黎當大廚

口述／趙寶硯 撰文／蘇荷

隨著電視劇《好先生》的熱播，孫紅雷飾演的男主角陸遠成為新時代的勵志典范。在美國，他從廚房小工一步步做到了主廚，其奮斗經(jīng)歷讓人唏噓。然而在法國巴黎，卻真有一位來自中國陜西的80后小伙趙寶硯，他憑借自己的廚藝成為法國最受歡迎的中國廚師，連他創(chuàng)辦的餐廳也成為巴黎最受歡迎的百家餐廳之一。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有著怎樣特別的人生經(jīng)歷呢？

父親要求“君子遠庖廚”

1987年5月，我出生在陜西西安一個普通家庭。父親在機關(guān)食堂做管理，母親是一名會計。父親雖說是管理者，但他每天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廚房里巡查，經(jīng)受各種油煙的洗禮。母親很反感父親身上的那股油煙味，每當父親下班回到家，母親總會第一時間讓他去衛(wèi)生間洗漱一番。可我卻不一樣，我一點都不討厭父親身上的油煙味，反而覺得親切好聞。

小時候，我很喜歡跟著父親進入食堂后面的大廚房，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鍋碗瓢盆都對我有著無限的吸引魔力。看到廚師和配菜員們一邊切菜、一邊配菜歡快地聊著天，我覺得廚房是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由于去得多了，我和那里的廚師們也混得熟了，有人問我：“你長大想干什么??？”我總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想當廚師！”隨即廚房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久而久之，就連父親也發(fā)現(xiàn)，我對做飯?zhí)貏e感興趣。別的孩子在廚房玩不了一會兒就鬧著離開，而我總能安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看著廚房工作人員忙碌著，有時還會主動搭把手。那時，父親就心生疑惑，難道兒子真的會子承父業(yè)？一想到這兒，父親就無比擔(dān)憂。

在我十歲生日那天，全家歡聚一堂，當我對著生日蠟燭許完愿后，父親問我：“兒子，你許的什么愿望?。俊蔽覠o限憧憬地說：“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很厲害的廚師，能做出各種美食讓人贊嘆不已！”聽到這話，全家人都驚呆了。父親更是臉色鐵青地對我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君子遠庖廚，你應(yīng)該有更宏偉的理想！”見父親生氣，我不敢再吱聲，生日宴也不歡而散。

我的生日愿望讓父親心中充滿悲涼。父親學(xué)歷不高，初中畢業(yè)就被家人送去學(xué)了廚，每天汗流浹背地在臟亂的廚房里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混進了機關(guān)，卻只能在食堂里呆著。就連當初和母親戀愛，都因自己是個廚子，遭到母親娘家人的竭力反對。要不是自己厚著臉皮，這段愛情說不定就夭折了。即使現(xiàn)在，朋友們都從來沒有正經(jīng)叫過父親的名字，總是人前人后的叫他趙大廚。所以，父親絕不想讓我踏上自己的老路。

為讓我斷了做飯的興趣，父親不僅禁止我去單位食堂的后廚，也不讓我進家里的廚房。轉(zhuǎn)眼我讀高中了，成績卻不甚理想。當父親為我的前途憂慮時，我卻不在意地說：“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我就去學(xué)廚好了，有門手藝照樣可以生存！”父親頓時大怒，他憤恨地說：“你別做夢了，我死也不會讓你當廚師的！”母親也痛心疾首地說：“兒子，你以后若天天站在爐子邊，拿個勺子掂來掂去，誰家姑娘會看上你呀！”

法國留學(xué)不忘偷藝

為了讓我徹底遠離廚房，父親打算送我出國，在國外接受幾年先進教育，再回國找份好工作。最讓他安心的是，國外根本沒有中國美食文化的氛圍。打定主意后，父親行動了起來。他說服了母親，四處比較留學(xué)中介，最終選擇了我的留學(xué)地——法國。

當我獲知父親要送我出國，我抗議過，反抗過，然而最終拗不過父親的威嚴。想到自己即將遠赴法國，如果自己想吃家鄉(xiāng)美食可又不會做，那該怎么辦呢？國外可不比中國，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但我知道如果央求父親，說自己想去食堂學(xué)習(xí)廚藝，父親是斷然不會答應(yīng)的。于是我想到了心軟的母親。

母親起先也不答應(yīng)，但見我說得在理，也就答應(yīng)做父親的工作。在我們的雙重央求下，父親終于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于是，我跟著師傅們從擇

菜開始學(xué)起，再到削皮、切絲、切片等。我天賦極高，才學(xué)兩天就能掌握基本的技能，練上兩天就能趕上幫廚好幾年的師傅了。一個月不到，我就能做出岐山臊子面、涼皮、搟面皮等特色陜西小吃。就連廚房里的大廚都對我做出來的味道贊不絕口，說我繼續(xù)堅持學(xué)下去將來必成大器?？筛赣H的臉色卻難看至極。

按照預(yù)定日期，我來到了法國的蘭斯市留學(xué)。初來乍到的我并沒有被異國他鄉(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所吸引，反而對滿街林立的餐館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隨著我在法國留學(xué)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發(fā)現(xiàn)法國人很崇尚美食，頂級餐廳里的主廚猶如藝術(shù)大師一樣，無比被人贊賞和崇拜。當我欣喜地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父親時，父親心急如焚地對我說：“那是因為大家不愿意去做廚師，所以虛張聲勢拼命說廚師好，你可千萬不要被那外在的光環(huán)所吸引，腳踏實地把學(xué)業(yè)學(xué)好才是正事??！”

見父親這么說，我點頭應(yīng)承。然而我是個閑不住的人，閑暇時，我會自己在宿舍里下廚做出各種美味的菜肴，然后邀請室友們一起品嘗。而大家試吃后都贊不絕口，夸我是個天生的美食家。很快，我的美食家名號遠近聞名，深受留學(xué)生們的追捧。一次，我做了多份陜西特色美食油潑面，便順道把新搬來的一位上海姑娘張雯給邀請了過來。沒想到張雯吃完后驚呼道：“真是太好吃了！我差點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了進去！”我當即羞紅了臉：“有這么夸張嗎？你若是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睆場┊敿凑痼@地望著我：“你說話要算數(shù)喲?！本瓦@樣，張雯成了我的女朋友。

戀愛后，張雯得知我熱愛廚藝和美食，她鼓勵我朝著自己熱愛的夢想去努力。在女友的支持下，我把自己想換專業(yè)的想法告訴了父親，沒想到父親當即在電話里咆哮起來：“我花這么多錢送你出國留學(xué)，不是讓你從中國廚房鉆進外國廚房的。如果你非要換專業(yè)學(xué)廚，就把留學(xué)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都還給我！”我只好妥協(xié)，按照父親的意愿繼續(xù)完成學(xué)業(yè)?？僧攺N師的夢想早已在我心里生根發(fā)芽，課余時我開始到餐廳打工，一邊賺錢一邊學(xué)習(xí)廚藝。

巴黎最紅的中國大廚

轉(zhuǎn)眼三年過去，我順利地修滿學(xué)分拿到了畢業(yè)證。當父親問我是想回國還是留在法國繼續(xù)發(fā)展時，我斬釘截鐵地告訴父親，自己要留在巴黎。父親欣喜若狂，以為我終于玩醒了，準備在法國大干一場。可我的確打算在法國大干一場，卻并不是如他所愿進外企做個職場精英，而是要開家中餐館。

經(jīng)過兩年的打工，我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和人脈。通過考察，我發(fā)現(xiàn)中餐廳在法國并不被看好，街頭的中餐館雖為了迎合法國人口味，對菜品進行了改良，就連酸辣土豆絲都放上了糖來討外國人的喜歡。然而事與愿違，這種四不像的美食不僅吸引不了法國人，就連留學(xué)生也望而卻步。我因此決定，要做正宗的中國美食，讓法國人看看。

然而，開餐館是需要啟動資金的，我?guī)啄甏蚬さ拇婵铒@然不夠。迫于無奈，我只好向父親求助。當父親聞聽我打算開中餐館后，徹底震怒了，他當即放出狠話：“我一毛錢都不會給你，你以后也別回來了！”說完，“哐當”一聲掛了電話。一瞬間，淚水頓時溢出我的眼眶。我暗暗發(fā)誓，不混出個人樣絕不回家見父親。幸運的是，我身邊有一群支持我的朋友和親密愛人，大家都鼓勵我堅定自己的夢想。然而，在異國他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難度是遠遠超出想象的，何況是在國際美食之都巴黎。

2010年，在大家的幫助下，我終于籌到了開店資金，并在巴黎第十區(qū)盤下了一間小店。店面雖不大，但位置卻離巴黎市中心不遠。從裝修開始，我都親力親為，從墻壁的顏色到桌椅的選擇，我都煞費苦心。最終，我決定把兵馬俑、木版畫等帶有濃郁陜西風(fēng)情的物件用來裝飾餐廳，并在每張餐桌上擺上了筷子。要知道在法國，其他中餐館都是為客人準備刀叉的?？晌移?，我覺得既然是享受中國美食，就應(yīng)該遵照中國人的用餐習(xí)慣。

一切準備就緒后，我的“飲食男女”中國美食餐廳順利開業(yè)。然而在各種餐廳多如牛毛的巴黎，我的店并不算鶴立雞群。一開始，我的生意并不好，多虧不少朋友過來捧場才勉強維持著。餐廳雖然生意不好，但吃過我做的美食的人都對我的廚藝贊不絕口。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我的餐廳終究會得到認可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一位十分著名的法國美食評論家到店里吃飯。用餐結(jié)束后，他要求見餐廳的主廚。當我出來后，這位評論家根本不相信，在他眼里，我這個毛頭小伙不可能是主廚。最后得知我就是主廚時，他驚呆了。交談后，他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沒多久，一篇有關(guān)我和餐廳的報道橫空出世。緊接著，很多巴黎各大美食雜志爭相采訪我，我不斷登上法國各大媒體的頭條?！帮嬍衬信辈蛷d也火爆起來，甚至一躍成為巴黎人最喜愛的中國餐廳！

我出名后，“飲食男女”可謂門庭若市，每天都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法國人排隊等著一飽口福。所有品嘗過的老外們，都對這獨具特色的陜西美食夸贊不已，甚至流連忘返。我終于成功，我把刊登著自己整版照片的各種法國雜志寄回家里，我想讓父親知道，兒子沒有胡鬧，兒子成功了。然而，父親仍舊沒有主動打一個電話給我。

2016年春節(jié)，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再次見到父親時，父親頭發(fā)白了很多，眉眼低垂。父親依然淡淡的，然而當我回到家里，在父親的床頭柜上看到了一大摞被翻得很舊的雜志，上面都是自己的照片。那一刻，眼淚頓時模糊了我的雙眼。

編輯：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