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四娘
簡介:堂堂的大楚皇帝被一個太監(jiān)輕薄了,蕭衍憤怒并快樂著。這個小太監(jiān)有一張說壞事成真的烏鴉嘴,還有一張漂亮的小臉蛋。蕭衍的手無意間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不禁感嘆:“這誰掌的刀,手藝不錯。”
一、大膽奴才,居然敢輕薄朕
初春時分,金陵城郊的皇家校場,正馳馬的男子一襲月白色長袍,襯得人若白玉,朗目星眸。不遠處的小樹林中,穿著一身墨藍色太監(jiān)服制的慕笙從一棵樹后探出頭望著那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彎成月牙:“可真帥啊!”
慕笙假扮成太監(jiān)混入宮中,目的就是為了追晉王蕭青城,但直到現(xiàn)在也只是遠遠地看見過一個輪廓,這次大好機會放在眼前,她可得好好把握住。
聽聞蕭青城有一匹通體血紅的寶馬,跑起來蹄下生風,乃是極品。眼瞅著這位極品顛兒顛兒地朝著小樹林的方向來,慕笙反身敏捷地爬上樹,蹲在樹杈之上。
一想想馬上就能和蕭青城親密接觸了,她這內(nèi)心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馬蹄聲逐漸逼近,待到行至樹下,慕笙直接跳了下去……
為了達到一擊即中的目的,慕笙在宮中拉著小太監(jiān)餃子演練過多遍,已經(jīng)駕輕就熟了。只見她落在蕭青城身前,兩人是對坐著的姿勢,慕笙半分沒有客氣地往他懷里栽去。
蕭青城倒是比傳說中的要結(jié)實,這么一撞,她很輕易地便能感受到他的肌肉。慕笙非常自然而自覺地,那手就摸了過去。
她不禁在心里贊嘆,身材可真好!穿衣服都這樣,這要是脫了……
慕笙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便聽低沉的男聲在耳畔響起:“你是何人?”
她被這搔著耳邊的聲音弄得心尖一顫,抬起臉,能清楚地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
“我……”慕笙正欲開口訴說一下傾慕之意,已經(jīng)停下的馬突然間瘋了一樣地往前跑去。
蕭青城也沒想到如此,用力地抓緊韁繩控制的過程中,方才堪堪遠離一丁點兒的人又驚慌失措地靠了過來。他只覺鼻尖縈繞著一股甜膩的馨香,悠然綿長,聞著讓人舒心靜氣……分神片刻,那馬跑得更加脫韁。
慕笙死死地抓著蕭青城的衣襟,顫巍巍地回頭看去,再過百十來步就是山崖邊,這要是掉下去,準得摔成肉餅。
她緊閉上眼,咬咬牙兀自開口:“這長得好好的樹,不會斷了吧!”
話音一落,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只見前方幾步開外,那棵幾人合抱粗的大樹轟然間斷裂橫在地上。馬沒有停下奔跑,繼續(xù)向前時腿絆在樹干上一倒,兩人雙雙被甩飛出去,落在草地上滾了好幾滾方才停下。
春日的暖陽絢爛,金色的陽光籠在他可堪入畫的眉眼間,慕笙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像是在哪里見過。
隨后她了悟,大抵世界上帥的人都長著同一個模樣。
她嘿嘿一笑,方才故意貼近他唇瓣的嘴更近一寸,裝作無意識地咬了咬,他眸中的震驚更甚,倏地起身推開她:“大膽奴才,居然敢輕薄朕!”
方才還猶自為和心上人親密接觸而驕傲自豪的慕笙登時如遭雷劈,張大著嘴久久不能回神。
饒是她再傻也知道“朕”是皇上的自稱。
可他……不是晉王嗎?
“陛下,陛下……”有人急匆匆跑過來,是太監(jiān)總管歸墟。而和他一道來的人,則和方才她剛輕薄過的人有三分像:“皇兄無事吧?”
這才是晉王蕭青城。
而正居高臨下瞪著她,像是要隨時隨地要把她千刀萬剮的這位……
慕笙乖乖地跪好,心如死灰般地開口:“陛下饒命??!”
二、生活不只有眼前的巴豆,還有遠方的美男
堂堂的大楚皇帝被一個小太監(jiān)給輕薄了去,蕭衍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奴才冒犯了他合該拖到?jīng)]人的地方亂棍打死,但他卻陡然想起剛才馬背上縈繞心尖的馨香,話出口前轉(zhuǎn)了個彎兒,就變成了打發(fā)其到御膳房去。
和賜死相比這就是恩典了,但慕笙覺得還不如直接弄死她來得干脆。
御膳房活計甚忙,慕笙在這里劈柴燒火幾日下來基本沒了人形。每當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時,她就會無比唾棄自己。
居然會因為皇上騎了晉王的馬,就認錯了心上人,這蠢得也真是沒誰了!
“唉……自作孽不可活??!”
這般苦逼兮兮地過了七日,在宮門當差的餃子給她遞了話,說明日晉王會入宮。
慕笙回去之后坐了良久,捧起那碗摻了巴豆粉的水,豪邁地干了。隨后的這一夜她跑了無數(shù)次茅房,最后渾身脫力地癱倒在床榻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御膳房的管事瞧她這樣,就準她假不用去干活了。
“等小的好了一定報答公公大恩……”慕笙目送著管事走了之后,強撐著下了床。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巴豆,還有遠方的美男。晉王殿下,我來了!”
晉王蕭青城是大楚出了名的才華橫溢,但凡入宮,見過陛下之后蕭青城都會去宮里存放藏書的綴安居看書。
當今皇上蕭衍并不好書,綴安居守衛(wèi)不多。趁著午時換崗,慕笙成功溜了進去,躲在書架最里側(cè),等著跟蕭青城來一次愛的偶遇。
腳步聲靠近,但聽起來卻并不只是一個人的。慕笙伸長耳朵,就聽蕭青城略帶歉意地開口:“臣弟肚子有些不舒服,去去便來?!?/p>
聞聽此言,慕笙心下咯噔一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低沉的男聲淡淡地道:“去吧!”
慕笙很想和上天來一場推心置腹的交談,最好能直接動手的那種。不是說皇上不喜歡看書嗎?那現(xiàn)在站在外面的人又是誰?鬼嗎?
她憤憤地咬著牙,誰知這細微的嘎吱聲卻入了蕭衍的耳。
“誰在那兒?”
慕笙深呼吸,隨手拿了本書走出去,面上掛著狗腿的笑容:“奴才給陛下請安?!?/p>
“你怎么在這兒?”
慕笙臉上的笑容更加虔誠且燦爛:“奴才上回冒犯了陛下自覺罪該萬死,可陛下卻沒有要奴才的性命。奴才心里感激萬分,就想著來找本經(jīng)書,回去之后日夜為陛下誦經(jīng)祈福,以報答陛下的恩情。”
蕭衍負手而立,打量的視線向下移著,忽而笑了:“用這個給朕祈福,倒是挺有創(chuàng)意?!?/p>
慕笙不明所以地攤手一瞧,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這本書是她方才在慌亂中順手拿的,壓根沒想到蕭衍會細問,更沒想到,這書居然是春!宮!圖!
蕭衍見她面色漲紅,猶如紅梅映雪,美不勝收,覺得有趣得緊。
慕笙心跳如鼓,視線有些慌亂地撤開,放至遠處一點倏地睜大:“著、著火了!”
這火起得突然,只見自門窗開始,火成燎原之勢猛地竄起。綴安居中全是書,一旦燒起來更難滅。
蕭衍想也沒想,拉起慕笙的手就往外跑。
他的大手厚實有力,給人無限心安。慕笙有些怔忪,蕭衍見她一副癡呆樣心下更急,直接攔腰抱起她在懷。
慕笙望著蕭衍堅定的下巴,還有鼻尖沁出的汗珠,有暖意從心上蔓延到全身。
綴安居外宮人忙著撲火,但那水于這熊熊大火來說只是杯水車薪。門窗火勢最盛,硬闖只會引火燒身。
慕笙咬咬唇,道:“這晴朗的好天氣,不會下暴雨吧!”
下一秒,湛藍的天突然間烏云密閉,瓢潑大雨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揚揚而下,成功澆滅了大火。
宮人魚貫沖進來,太監(jiān)總管歸墟的視線在蕭衍和他懷中的慕笙中來回移動,隨后輕咳了一聲。
蕭衍手一松,慕笙直接摔下去,屁股要被摔碎了一般。
蕭衍眸色深沉地看著她,心緒回轉(zhuǎn),濃眉微微蹙起。
三、你看起來比如意糕還可口
那日的最后,蕭青城聽說著火了,便親自叫太醫(yī)到乾元宮候著,沒再回到綴安居。
慕笙到底沒能再見他一面,這巴豆算是白吃了。
等她“病好”后再回到御膳房時,管事滿面笑容地讓她不必做粗活,以后專門做去御前傳菜的差事。
這一日午膳時分,慕笙端著一道白糖如意糕放在紫檀木桌案上。蕭衍的聲音平靜得探不出情緒:“那如意糕瞧著倒是可口。”
慕笙連忙端著上前,放到蕭衍的近處。歸墟剛想動筷布菜,被蕭衍阻止:“讓小慕子來吧!”
自從那一日綴安居走水了之后,連著幾晚慕笙都會夢到蕭衍。這讓她每逢再見他,都忍不住心頭慌亂。這種慌亂表現(xiàn)出來就是,她夾著的如意糕啪嗒一聲掉在蕭衍身上了。
“奴才有罪,奴才罪該萬死,奴才死不足惜……”
蕭衍眸中精光一閃,慍怒著呵斥:“笨手笨腳的!待會兒把朕的衣裳拿去洗,晾干熨平送過來!”
因著蕭衍這一句話,慕笙這一天都耗在浣衣局的衣桿旁。
落日時分,浣衣局的宮人們盡數(shù)去吃飯了。慕笙咽了咽口水頂住餓,拿著鐵托小心翼翼地熨衣裳,沒注意到身后漸漸逼近的黑影。
她脖頸兒一疼,眼前一黑,就再沒了知覺。
慕笙是被顛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輛馬車里,手被捆在身后,動一下都疼得厲害。
駕車的車夫大概是個話癆,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語:“這小公公細皮嫩肉的,賣到小倌館去,光賣臉都能賺翻了,哈哈哈……”
慕笙被那三聲笑笑得渾身汗毛豎起,冷汗如漿。
她來不及多想什么前因后果,為今之計趕快逃命才要緊?。?/p>
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這做馬車最重要的是將轱轆安結(jié)實了,不然像這樣車轱轆突然飛走了怎么辦?”
咣當一聲,車身猛地往下一砸。車夫眼瞧著四個車轱轆詭異地往前飛著,連忙趕著去追。慕笙趁著這個機會,艱難爬出來的瞬間,本是漆黑幽靜的夜被火把點亮。
待看清不遠處站著的人,慕笙立時傻了眼。
蕭衍不慌不忙地走近,視線落在她的櫻唇間:“你這張嘴,到底是有什么玄機?”
每逢慕笙開口,她所說的話都能變成真的。
校場轟然倒下的樹,綴安居來得突然的暴雨,蕭衍覺得這不是巧合。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找了侍衛(wèi)假裝綁架慕笙,果然一切如他所想。慕笙的嘴,確實是說話成真。
慕笙垂著頭,默然不語。
但凡誰知道她這樣,都會把她當成個妖怪火燒了吧!
“天生異能,倒是個福星。以后不必在御膳房做事,跟在朕身邊吧!”
慕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衍仔細想過,慕笙有這樣神的技能將來定會派上用場。就算沒啥大用,拿來做個天然熏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更深層的原因……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總會惦記這個小太監(jiān),有時見不到都想得不行。
只不過這樣別扭的身份,還有這樣別扭的性別……
蕭衍突然覺得煩躁得厲害,一巴掌呼到了慕笙的肩膀上。
慕笙疼得眼中泛淚,默默腹誹,當真是伴君如伴虎??!
四、你親朕一下朕就原諒你
五年前一個電閃雷鳴的夜里,慕笙夢到一只兩人高的烏鴉站在她的眼前。她沒有躲,顫巍巍地伸出手,烏鴉低下頭蹭著她的掌心。
打從那之后,慕笙便有了一張烏鴉嘴,說好的不靈說壞的靈。但是這項神技能只作用于無生命的東西上,譬如樹和大雨。
她曾經(jīng)去廟里找得道高僧問過,高僧只說此乃機緣,需得珍之重之。隨著時間的推移,慕笙也就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因為這張嘴有不少麻煩事,但現(xiàn)在卻是給她帶來了好處。
跟在蕭衍身邊的話見到蕭青城肯定更容易,光是想想慕笙就開心不已。
她眉眼彎彎,臉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落在一旁批奏章的蕭衍眼里,竟也覺得歡喜。
“陛下……”一旁的歸墟見他心情大好,才敢踟躕著開口,“玲瓏死了?!?/p>
玲瓏是蕭衍養(yǎng)的貓。
蕭衍睡覺有個毛病,床榻之上需要有喘氣的生物陪著睡。
這個毛病是在他母妃過世后留下的,那時他尚年幼可以跟著乳母。后來慢慢大了,就挑選乖巧可愛的貓做伴。玲瓏陪了他六年,死了他心里實在是不好受。
“為了陛下得以安枕,奴才選了幾只貓,陛下可要挑一只?”
蕭衍斜睨了一眼站著打瞌睡,口水快流下來的慕笙。
“不用了,朕有更好的選擇?!?/p>
月黑風高夜,陪睡崩潰時。
慕笙奉旨到寢殿時,蕭衍著一身金燦燦的中衣正支著手臂躺在龍塌上,腰間掛著一枚月牙形的玉佩。
這玉佩他向來是貼身戴著的,睡覺也不曾摘下。聽見腳步聲,他眼皮都未抬,拍了拍身側(cè):“朕有些困了。”
其潛臺詞不言而喻:再磨磨蹭蹭者,亡!
慕笙心里忐忑萬分,雖然她對外的身份是個太監(jiān),可實際上卻是個嬌俏的姑娘啊。就算蕭衍只拿她當一只貓,但一想想和他同床共枕,她就緊張到無法呼吸。
只是這樣的認知在慕笙躺到龍榻上后頃刻間煙消云散,床墊軟軟的,如墜云間,真舒服??!
殿內(nèi)點著安神香,再配上這舒服的龍塌,慕笙很快就睡著了。
只是這睡相……
蕭衍剛有點兒睡意,她就雙手雙腳地巴在他的身上。他擰著眉睜開眼,見到的就是慕笙那張清秀到過分的面容。她咂咂嘴,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隨后用臉頰蹭了蹭,竟真的像一只貓兒,撓得他心里癢癢的。
這種感覺很陌生,明知不該,明知危險,蕭衍卻忍不住靠近。
鼻息混雜著,呼吸交融著,眼見著鼻尖快要觸上,慕笙突然翻了個身,一把將他甩開。
蕭衍方才不自覺地將手搭在了她的腰際,這么猛地一動,他的手非常不湊巧地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他指尖一動:“這誰掌的刀,手藝倒是不錯?!?/p>
而這個問題,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三日后輪到慕笙休沐,好不容易有自己的自由時間,著實該好好放松一下。
慕笙泡了個花瓣浴,又翻出壓在箱底的撒花裙。這是前些日子宮中新制的女裝,她偷偷留了一件。
鏡中的女子明麗嬌俏,她無不自戀地道:“這誰家的姑娘,可真是美?!?/p>
恰是此時,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見到來人,慕笙的內(nèi)心簡直是崩潰的。她抖著唇,垂死掙扎般先行開口:“奴才有女裝癖,給陛下丟人了?!?/p>
蕭衍哦了一聲:“那朕檢驗一下就知道了?!彼Q制住她的肩膀,順勢要脫她的衣裙。
慕笙連忙捂著胸口,磕磕巴巴地開口:“陛下,奴才說實話,奴才是個女的,就……就不用脫了吧!”
“你可知道,欺君該當何罪?不過……”
“不過什么?”
蕭衍湊近,眸中滿是狡黠之色:“你親朕一下朕就原諒你?!?/p>
性命攸關,慕笙也顧不上何為節(jié)操,踮起腳便貼上了他的唇。只是輕輕一觸就想放開,腰間卻被蕭衍緊緊箍住,反客為主,唇間糾纏反復,氣息驟然變亂。
慕笙腿發(fā)軟,癱在他的溫柔里。
察覺到她的回應,蕭衍若有若無地笑了。
他今日沒見到慕笙,有些想見她便過來了。不承想撞見她剛沐浴完,那胸前纏著的裹胸明晃晃地告訴他她是女子。
蕭衍狂喜,怪不得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一開始礙著她的身份,他自己都不想承認這一點。
如今才知曉,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認定的直覺。
有些事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
五、別誤會,奴才只是怕壓疼陛下
自從自己的女子身份被蕭衍發(fā)現(xiàn)之后,慕笙的生活就走上了一條詭異的軌道上。
白日里她基本上代替了歸墟,無時無刻不在蕭衍身邊伺候。用膳時她喂,批奏折時他執(zhí)著她的手來寫,入了夜也不像之前只是并肩而睡,而是毫不避諱地直接將她摟在懷里,彼此之間沒有半分空隙。
“陛下,奴才快要喘不過氣來了?!?/p>
聽得她的訴苦,蕭衍從鼻子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睛仍舊閉著,手上動作卻敏捷非常,一個猴子撈月,回過神時慕笙人已經(jīng)壓在他身上了。
“這樣能喘過氣來了吧!”
月光穿過影紗,柔和萬分。他睫毛纖長,輕輕一動,在眼下投下淡紫色的陰影,輕輕擴大,像是能蔓延進她的心里。
本來想說他的肌肉太硌人的慕笙,話到嘴邊怎么也說不出口,默了默只囁嚅著道了一句:“奴才怕壓疼陛下……”
蕭衍悶聲哼了哼,揉著她的臉:“真是蠢得一如既往。”
雖然他罵了她,但慕笙卻覺得這話里的寵溺甜蜜太過,竟然讓她覺得……就這樣靜靜躺著也挺好的。
翌日下了朝,晉王到到御書房議事。
慕笙入宮是為了蕭青城,她一直以來都以追上他為人生目標。慕笙已經(jīng)做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可卻不想本來筆直的道路,橫生出了岔路。
慕笙心下糾結(jié)成一團亂麻,目光卻忍不住落在蕭衍身上??此麛棵妓妓?,看他鎮(zhèn)定自若。她額角跳了跳,和歸墟叮囑了一句,悄悄退了出去。
四月的御河邊,柳綠花紅,和風吹過,讓人心情爽利。
慕笙沿著御河走著,停在了風景最好的那處。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你要做什么?”暴怒的男聲自她身后響起,慕笙嚇了一大跳,慌忙轉(zhuǎn)身,卻不想河邊濕滑,這么一轉(zhuǎn)直接歪著進了河里。
春水不冷,但幾下嗆得慕笙說不出話,也沒法用烏鴉嘴自救。撲通一聲,有人跳進河里游到她的身邊。慕笙被他拉住,唇就勢貼了過來,熱氣在兩人口中流轉(zhuǎn)。
慕笙眼前逐漸清明時,被蕭衍帶上了岸。
“你為何要自盡?就這么不想待在朕的身邊?”
慕笙狂咳不止,根本來不及說話。記憶中蕭衍還是第一次發(fā)這么大的火,面目鐵青,眸色冷冽,像是要活吃人一樣。
蕭衍握拳,捏得骨節(jié)泛白,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半晌慕笙順過氣,開口第一句就是:“不是這樣的……”
因著入河受了涼,這一晚慕笙發(fā)燒燒到神智不清,渾身難受到了極點,她胡亂抓到了什么東西,莫名讓她心安。她委委屈屈地囈語著什么,翻來覆去地說了什么,她自己也記不清。
慕笙醒過來時,發(fā)覺眼前是自己的房間。這好像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在這里醒來,也是第一次,她一睜開眼見到的不是蕭衍。
她莫名覺得失望,心上壓了一塊大石般壓抑難受。
洗漱完畢,慕笙準備回去伺候。剛出了門,就見梨樹下倚著個人。她心里一緊:“晉王殿下?!?/p>
蕭青城唇畔含笑,端的是一派霽月風光:“聽聞你病了,我讓人尋了支百年老參,這最能補身子,尤其是女子身寒,用這個最好。”
慕笙脊背一僵:“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蕭青城走近一步,將錦盒放在她的手里,目光悠悠:“心有靈犀一點通。只要有心,自是能留意得到。有關于你的點滴,我都放在心上,莫不敢忘。”
六、朕長得這么帥,你為啥要騙朕
慕笙之所以看上蕭青城,主要原因是他的溫和有禮,其次是他的臉。
蕭青城是全金陵城中姑娘的夢中情人,為了見他一面眾人都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
去年的某一天,城門口聚滿了人。柳家姑娘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說要是蕭青城不見她她就跳下去。
慕笙站在人群最末,看不到人,只能聽見蕭青城溫和從容地勸說道:“姑娘的情意,小王心領。只是姑娘天姿國色,小王凡人之軀怎能配得上……”
一番話說得柳姑娘嬌羞不已,從城墻上下來之后還沒等靠近蕭青城,就被侍衛(wèi)打包帶回家了。
慕笙少時疾苦,最喜歡的便是蕭青城這一款暖到發(fā)光的暖男。再加上傳聞中他長相俊美,她很難不動心。
后來她混入宮中打算親近他,卻沒想到她剛?cè)雽m,蕭青城就已經(jīng)得了府邸搬出去了。
只是接觸過后,她卻發(fā)現(xiàn),蕭青城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好。
或者說,是她覺得有人比他還要好……
亂七八糟的想法齊齊涌上,見過蕭青城之后的這一整日,慕笙都精神恍惚。直到入夜回了皇上的寢殿直愣愣地躺在床榻上時,蕭衍拳頭帶風一般狠狠地砸在床板上。那聲音逼得慕笙回了魂兒,直接對上了蕭衍怒氣勃發(fā)到猩紅的眼。
“陛下怎么了?”
“怎么了?”蕭衍冷笑一聲,有些粗暴地鉗住她的下巴,“朕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你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地欺騙朕,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朕!”
他白日讓太醫(yī)院熬了藥粥,親自來看她,卻在門前見她與晉王相談甚歡,舉止親密。再聯(lián)想到昨日慕笙的跳河行為,他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慕笙是為了晉王才如此的。
他等了一日也不見她主動解釋,而今終是忍不住暴怒而起。
這話說得慕笙更加費解:“奴才不敢欺……”話音未落,他如一只獵豹猛然撲向她,用了力氣咬著她的唇心,直咬得她渾身發(fā)顫。
刺啦一聲,衣襟應聲而裂,慕笙慌了神,匆忙想要捂住胸口反被他鉗住兩手,用腰帶纏了幾圈置于頭頂。他的唇順著她的脖頸兒向下,每到一處,都有灼熱的火苗倏然竄起,迅速燒遍她的全身。
慕笙的呼吸越發(fā)急促,難耐地咬著唇。視線觸及他腰際梅花狀的紅印時,慕笙陡然一滯。
這是……
還來不及分辨,他的大手已然探到她的后腰,細細地揉捏著,把她最后的理智都攪弄不見。蕭衍從下復又向上,定定地盯著她看。
“手疼……”她潮紅著臉,大眼睛里蘊著霧氣,蕭衍終是心疼,伸手將腰帶解開,引著她雙臂纏上自己的脖頸兒。
“我是誰?”
慕笙歪著頭看著他,脫口而出:“蕭衍?!?/p>
他渾身的怒氣在她這一聲嬌糯的輕喚聲中登時灰飛煙滅,如果她叫錯了名字,他保證會伸手掐死她。
他埋下臉,更加緊密地貼近她的身子……
殿中狻猊獸爐鼎中香煙裊裊纏繞,榻上紅浪翻滾,一室旖旎。
天還沒亮慕笙就已經(jīng)從蕭衍的臂彎里醒來,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姿勢十分親昵。
過往的一些零碎記憶漸漸連起來,她靠在他的懷里,周身像是被盛夏時節(jié)的陽光籠罩全身。
慕笙突然覺得心安。
她輕笑著仰著頭,親了親他的嘴角。
蕭衍晨起去上朝后,慕笙顫著身子下了床。身子疼得快要散架了,慕笙紅著臉嘟囔著:“這么用力做什么……”
撐著腰回了自己屋里,桌案上還擺著上次蕭青城送來的人參。慕笙蔥白手指摸著錦盒的邊緣,像是昨夜一路摩挲著蕭衍掌心的紋路。半晌她眸色一閃,心下已經(jīng)有了主意。
她去找了餃子,將人參交給他:“等到晉王殿下再入宮時,麻煩你把這個還給他。就說,奴才心領了?!?/p>
餃子眼珠一轉(zhuǎn),點頭應下:“你放心?!?/p>
這一日蕭衍下朝后就去御書房處理朝政,忙碌到天色將黑才算完?;氐綄嫷?,旁的宮人皆不在,只慕笙靜靜立在窗邊。她褪下那身太監(jiān)服飾,換上簡單的宮裝,發(fā)髻輕挽,素雅干凈到了極點。
“我親手做了一桌菜來給陛下賠罪了。”
一旁的案幾上果然擺著幾盤菜,并上溫到剛好的酒。
蕭衍面上仍舊冷著,心里卻笑開了花,算你有良心!
她舉起酒杯到他跟前:“若是陛下肯原諒我以前的不好,就請喝了這杯酒?!?/p>
拋去過去,共許未來,這是她的希冀。
蕭衍沒有猶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慕笙側(cè)過頭,見窗外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她幾不可見地舒了口氣,蹲下身,抱住了他的腰。
須臾后,有重物壓在她的頭頂。蕭衍緊閉雙眼,再沒了意識。
慕笙將他平放在地,拿著他腰間的月牙形玉佩一路小跑往皇宮西北的角門方向而去,那里餃子已經(jīng)等了多時了。
“東西拿到了嗎?”
慕笙揚揚手:“快些離開,殿下的大業(yè)要緊?!?/p>
七、你可不許忘了我
夜色深深,漆黑如吞噬人心的鬼。馬車顛簸飛馳著,往皇陵的方向而去。
“真想不到這兵器會放在皇陵那種地方,怪不得我到處也尋不到。”
蕭青城收起地形圖,囑咐車夫再行得快一些,偏過頭笑著道:“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真是辛苦你了。”
他說著擁慕笙入懷,聲音溫柔如水,撫慰人心:“我知你心意,等一切事定,我便娶你為后?!?/p>
慕笙紅著臉低低應下,倒真像是歡喜得不行。
蕭青城不滿蕭衍事事壓在他頭上,想要取而代之。那日他送慕笙人參時,提起此事。如果慕笙能助他一臂之力,便許她白首之約。
餃子是他在宮中的內(nèi)線,他早就知道慕笙的心意,他有十足的把握她能答應,事實也真是如此。
裝著人參的錦盒夾層里有毒藥,慕笙把毒藥留下還回錦盒,便是指今夜會行動。屆時蕭衍中毒身亡,被偽裝成睡覺,慕笙則帶著月牙玉佩與他會合。
那月牙玉佩中裝著地形圖,繪著大楚軍火庫的所在地,那里放著調(diào)動兵馬的兵符,還有無數(shù)兵器。
等到他將這些拿到手,號令三軍逼宮時,宮里人會發(fā)現(xiàn)蕭衍已死,自然推他為皇帝。
其實本來只要蕭衍死,他自然是新帝的最佳人選。但他在校場上設計馬發(fā)狂,在綴安居差人縱火,幾次三番蕭衍都神奇地逃脫了。為了心安,蕭青城便做了雙重準備。
計劃進行至今,一切都很順利。
皇陵在城郊,許是為了不惹人耳目,這里沒有格外加士兵把守。蕭青城的人打暈了守衛(wèi),按照地形圖的指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密道。順著密道往下走了有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一間密室里整整齊齊地擺著上百個木箱子??上攵?,里面裝的就是兵器炸藥。
蕭青城喜出望外,四處去翻兵符,但卻遍尋無果。
慕笙淡然地看著周遭的一切,微微抿起嘴,驀然想起那一日綴安居起火之時,她自蕭衍的懷里抬起頭,看他緊張的神色,看他額上滾下的汗珠,不知不覺好像就看盡了這一生。
思緒百轉(zhuǎn)千回終停下來,她忽而朗聲笑了,蕭青城不明所以地望過來,不知怎的,竟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
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慕笙笑得更加肆意:“晉王殿下,你說這里這么多寶貝,不會突然起火了吧?”
烏鴉嘴一出,雖不會傷人,可一旦這里著起了火,引爆了那些炸藥,就沒有人能夠逃得出。
火勢一觸即發(fā),濃濃白煙滾滾而出,嗆得人渾身無力。再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慕笙靠在墻上,看著慌作一團的蕭青城等人,緩緩勾起了唇角。
慕笙想起,初次見到蕭衍時的場景。
許多年前她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被人欺凌,落得一身傷。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哪里能忍得住這些苦難,她選擇跳河結(jié)束這場悲劇。卻不想剛到河邊,就看見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在洗澡。
“你能快點兒洗嗎?我想跳河?!?/p>
少年挑著眉,嘩地站起來。她瞥見他腰間的梅花紅印,尖叫一聲轉(zhuǎn)回身。半晌后,少年穿好衣服繞到他身前:“你為何要自殺?”
“我爹娘死了,所有人都欺負我。”
少年嗤笑:“我娘被我爹下毒害死,我爹拿我當靶子,以鞏固他的地位。我所有的兄弟每天都想弄死我,我都這么慘了還沒想著死呢,你有什么資格去死?”
她啞口無言,覺得他說得很對,就真的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慕笙心里對少年很是感激,可后來卻再沒機會見過。
等再見到蕭衍時她覺得有些眼熟,只是蕭衍身量長開后和小時候的容貌有一定的差距,再加上她記性不是特別好,便沒認出來。
當初與其說她是喜歡蕭青城,不如說是喜歡他偽裝出來的假象。而今一切成空,她也終于知道自己究竟心往何處而去了。
蕭衍雖然毒舌抽風,可待在他的身邊,她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安。
蕭衍當年問她,有什么資格去死?
這個問題在她決定假裝答應蕭青城那天起就有了答案。
少時的拯救,長大的相伴,他給了她畢生不可得的溫暖。
因為喜歡,所以甘愿付出所有。
她將毒藥換成了迷藥,以自己的命布下了這個局。
蕭青城死,威脅盡除,等到蕭衍一覺醒來,便能得一個安定無虞的錦繡河山。
濃煙熏得她的眼淚嘩嘩地淌,但這么多年,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滿足。只是也有遺憾,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和蕭衍說上一句喜歡。
砰的一聲,周遭熱流席卷而來,恍惚之際她仿佛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慕笙……”
“蕭衍,你不許忘了我……”
八、再不閉嘴朕就把你的嘴縫上
大楚史書記載,元順七年六月十六,帝蕭衍迎皇后入宮,共許百年恩好。
帝后大婚,皇宮上下四處張燈結(jié)彩。
喜房中,入目皆是一派大紅色。蕭衍穿著一身繡著金龍的大紅色龍袍,僵立著看著安靜地躺在龍塌上,毫無生氣的人。
鳳冠霞帔,紅妝花黃,這是他的皇后。
“慕笙,你睜開眼看看我可好……”
恍惚中眼前人坐了起來,捧著肚子忐忑地看著他:“陛下,不知道為什么臣妾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日咱們大喜,再不閉嘴朕就把你的嘴縫上?!?/p>
他欺身而上,猛然想要捂上她的嘴,可手卻握了個空。
慕笙仍昏睡著,胸口不見起伏。原來剛才見的她的笑臉,只是思念太過的幻象罷了。
其實蕭衍一早就知道蕭青城的那點兒心思,只是他到底不是心狠到極點的人,便一直按住不提。直到蕭青城把主意打到慕笙身上,蕭衍知道,他的反心再難消解,便將計就計。
密室里的兵器是真的,只不過炸藥被換過,兵符也已經(jīng)被挪到了別處。
他知道以慕笙烏鴉嘴的本事定能自保,卻不承想,她會如此偏執(zhí)地為了自己,甚至豁出一條命。
那一日密室中慕笙等了半天的炸藥卻一直不爆炸,蕭青城帶著手下腳下抹油般往出跑,留了她一人在密室里,慕笙這才覺得不對勁。只不過心里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絕對不能讓蕭青城離開,讓他再威脅到蕭衍。
她仰頭看著密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這里不會塌了吧?”
轟隆隆——
地道口開始晃動,沙土石頭紛紛往下落,將所有人壓在里面。
蕭衍趕過來之際,只看到了滿目廢墟。
慕笙成了活死人。
她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身體卻不腐爛。
蕭衍找到了曾經(jīng)給慕笙看過相的那得道高僧,高僧言說,慕笙得烏鴉嘴乃是天命。過去那么多年慕笙被烏鴉嘴連累,半世疾苦,卻也因此得了好處,有機緣護了她最后一分生氣。
那橫梁擋住了大石,卻也撞得慕笙昏死過去,仿若死人一樣。
高僧又說,她走到如今這一步都是因烏鴉嘴。等到天命解開的那一日,烏鴉嘴解除,所有因此而作用于慕笙身上的苦難都會過去,她便能醒過來了。
只是沒人知道,那一日究竟是何時。
或許是三五天,又或者,是一輩子。
……
思緒回轉(zhuǎn),蕭衍握住她冰涼的手覆在臉頰上。
“不管何時我都等你,只是不要讓我等太久。若是等到我牙齒掉了,皺紋長了都不帥了你才醒,那豈不不是太吃虧了?”
他輕扯開嘴角,眼淚倏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