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白
若有若無
——讀高揚《畫中人》《遠道而來》有感
薛 白
藝術創(chuàng)作的目的是什么?我想首先應該是藝術家個體感受的有效傳達。藝術家永遠也做不到哲學家那般思考系統(tǒng)、清晰、深邃。藝術家能做到的,還是以可視的形態(tài)來傳達自己那些直覺的、模糊的、在某一點上深入的屬于自己的感受。我判斷作品成功與否,標準就在這種難于言說清楚的感覺,造型藝術在當下存在的價值,我以為也恰恰在此。
高揚是一位與同齡人有很大不同的青年藝術家,他經過了有著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廣州美院雕塑系5年系統(tǒng)的學習,今天仍然在繼續(xù)研究生的學業(yè)。在這種成熟的系統(tǒng)框架中,他又始終保持著一種個體化的生存方式,他學雕塑,卻對繪畫有著特別執(zhí)著的偏愛,幾十本隨手勾畫的速寫清晰地記錄下他這些年所見所思的點點滴滴。經由學院系統(tǒng)成長起來的藝術家往往有著近似的優(yōu)勢和缺點,他們技術純熟,但日漸熟練的技術卻讓他們失去單刀直入的勇氣和魄力,作品精致工整卻缺乏不可替代的感覺。還好,高揚的作品不是這樣。他喜歡毫無忌憚地袒露出每一道工序的痕跡,作品生猛、鮮活、強烈、直接。當他需要時,他坦然地利用一切為他所掌握地技術、材料、語言,不分學科門類、平面立體、學院民間,他要的是最妥帖有效地表達。在這一點上,我非??隙ǜ邠P走的道路,因為藝術家的終極境界就應該是跟隨個人情感馳騁,隨心所欲,“萬物皆備于我”。
高揚畫畫,除了主題與形式之外,他格外留意于畫筆在畫紙或畫布上留下的直接痕跡,最終催生出他對雕塑語言的一種變革之路:即放棄追求雕塑豐碩的體量感與團塊感,轉而追求一種限定中的扁平空間。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暗合了當下社會對人的緊逼與壓迫,藝術家若有若無地將自己對社會問題的感受與反思轉化為介乎繪畫與雕塑之間的一種語言。這不由讓我想起了德國新表現主義的一系列藝術家:安塞爾 · 基弗、喬治 · 巴塞利茲……在某些方面,高揚的作品與他們是有相通之處的。
呼嘯而至的沖擊感與擁擠壓迫的限定空間,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感覺并存于《遠道而來》作品中。而奇特的空間結構關系,介乎三維與二維之間的表達語言,無疑強化了這種感覺,至于表面繪制技法與真實細節(jié)的巧妙運用,更讓觀者過目難忘。
據高揚說,作品創(chuàng)作的初衷始于他在歐洲旅游時見到的一艘遠道而來的東方游輪。一個狹小空間中蜂擁而下的游客似乎永遠也下不完,而每位登岸的人按捺不住的興奮情緒讓他印象深刻,他當時用速寫記錄下了這個場景,回國后,這一幕始終揮之不去,最終他做出了這兩件作品。乍看之下,作品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語義指向,他只是描述了一個并不鮮見的國人西游場景。但觀者又似乎能從作品中品咂出一些異樣的感覺:游輪、火車噴涌的煙霧烏云壓頂般卷曲沉重;限制的空間里,從窗口、船艙、門洞中露出擠迫的人群,情緒焦慮,躁動不安。一如當下中國社會中的人,在方方面面的情緒寫照。在這兩件作品中,高揚把一幅本應詩情畫意的異國行旅圖傳達出如此這般的內在情緒。就是這種對比與沖突凸顯了作品的味道。因為作者加入了自己主觀的處理,作品中的對比才更加強烈有趣。藝術家做的是作品,不是對象,不能受對象束縛過大,這樣作品才有一種隨意的感覺。藝術創(chuàng)作就是要把自己生活中的感受通過自己的語言講出 ,太多人是通過看別人的作品來啟發(fā)自己的感受,這不是真實的感受,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只可能不痛不癢,不可能感人。應該說,在歐洲的那張速寫記錄下了高揚當時的感受。而直接的視覺沖擊、印象、記憶,對創(chuàng)作是非常重要的。速寫儲存了這些東西,在他做這兩件作品時,隨時可以調動出來,從而使《遠道而來》有大量真實的細節(jié),而作品就因為這種真實而生動。
我認為,高揚有著超越他年齡的成熟創(chuàng)作觀,他并沒有在作品中急迫地表達個人態(tài)度,但態(tài)度與情緒卻已經不露痕跡地包裹在作品之中,含蓄內斂而有力量。面對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我能感覺到一股新的力量呼嘯而至。生于上世紀90年代后的一批藝術家,是我在藝術界看好的一股青春力量,他們從小生活在全球化的互聯(lián)網信息時代,具備了國際化的視覺經驗與價值觀,他們更善于獨立思考,從沒有把所謂的文化權威那么當回事。因此,這批青年藝術家是最有可能真正實現中國當代藝術變革的一代人。在這個瞬息變換大王旗的藝術生態(tài)中,他們當然同樣面臨太多的文化強權和利益誘惑,而只有那些不貪戀眼前所謂的名利,堅守自我的獨立意識、價值判斷與審美標準的個別人,才有可能在這個劇變的時代標注下中國藝術的座標。高揚的第一次個展,題目叫做《我在那一角落》,我想,這絕不僅是一個地理方位的描述,更是他為人從藝的一種態(tài)度。而這種態(tài)度,讓我堅信這位青年藝術家必然會完成從邊緣到主流的遞進,他對創(chuàng)作的熱情,他獨立的姿態(tài)和立場,他與時代似遠還近的關系,都讓我對他的藝術前途充滿希望。
薛 白:廣州美術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