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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尖·繡花坳

2016-12-08 04:31張詩群
西湖 2016年2期
關鍵詞:面相小生戲班

張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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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尖·繡花坳

張詩群

美人尖

明月是我的鄰居。明月十八歲時,我十四歲。

小鎮(zhèn)人一生的時光就像原野上的雛菊,開了,老了,謝了。當然,那時的明月是一朵盛開的雛菊,一朵小小的花,恬靜清秀,不招搖,也不熱烈。

我老家是片古樸的土地,寧靜偏僻,守舊清貧。小鎮(zhèn)久遠紛雜的歷史到了清咸豐年間有了清晰的眉目,1853年,沿江東下的太平軍抵達小鎮(zhèn)的古驛道,鼓動當地民眾與清軍激戰(zhàn),戰(zhàn)爭的慘敗使五十里驛道人煙絕跡。后來,李鴻章令湖北等地民眾大舉入遷江南,墾地拓荒,繁衍生息。慢慢地,也就有了現在的小鎮(zhèn)。

小鎮(zhèn)的這段歷史我是從老家的地方志中見到的,但最初了解它,是小時候聽明月的父親說起過。明月的父親是小鎮(zhèn)的面相師,除了給人相面打卦看風水,還有一肚子的掌故野史。農閑時節(jié),總有三兩個村夫野老在他家閑聊,茶水續(xù)到兩三泡,面相師的掌故往往也說到了精彩處?!袄C花坳”這個古老地名從面相師帶湖北腔的口音中滑出時,我和明月的手停在拆了一半的舊毛衣上。面相師說,小鎮(zhèn)西邊的坡地曾是一片莊園,莊園的主人四十多歲才生養(yǎng)了一位小姐,莊園主將小姐視若珍寶,花巨資建造了一座繡花樓,每日請塾師教小姐吟詩作畫。小姐出落到十八歲已是貌美如花,前額一道美人尖,唇紅齒白賽天仙。

面相師描述性的語言極具感染力,我眼前紛亂著小姐的繡樓和美人明凈的額頭。我在面相師的描述中伸手撥開明月額前的留海,她白皙的前額上方,發(fā)際線蜿蜒著柔美的弧線,正中一點下凸的發(fā)尖,像遠處青山隱隱的峰巒。

明月的美,合乎小鎮(zhèn)人理想中的標準。他們的標準是老戲臺上的演出劇目給制定的,秀氣文靜、穩(wěn)重明禮,最重要的,是有古代小姐那樣的美人尖。明月都占全了。還不止這些,明月雖然只讀完了初中,卻會作對聯(lián)唱曲詞,也能手捏花針在花繃上穿上穿下繡些花鳥蟲魚。

明月不讀書實在是個遺憾,但小鎮(zhèn)人不以為然,他們覺得,面相師的這個女兒是不愁嫁的;一個女人嫁得好,就好比是連臺本戲的最后一場大團圓,曲終人散,圓圓滿滿,也就再不惦念了無遺憾。

“繡花坳”的舊聞逸事在我和明月的心底有了某種隱秘的煽動性,這是面相師萬萬沒有想到的。繡花樓中研墨吟詩的小姐,像一幅古畫呈現的模樣,暗舊卻嫵媚,在某段時空中定格,似乎有著穿越時光的神秘暗示。我的潛意識告訴我,明月與繡花坳的小姐,都是前額有美人尖的小姐,都是戲臺上款款動人的小姐。

但那天面相師閑聊的故事還有完整的下半段,這下半段才是故事的重點。小姐長到十八歲,喜歡上了一個青年男子。古時候的小鎮(zhèn),五里一排十里一亭,男子是十里亭外的英俊書生。書生仰慕小姐才華,在素絹上題詩與小姐唱和傳情。小姐終于春心萌動,莊園主也應允了這對佳人的親事,山環(huán)水繞的繡花坳,即將上演浪漫結局。但幕還未落,人未散場,結局卻已是另外的翻轉。書生被迫應征,隨小鎮(zhèn)的民眾加入了太平軍,在一場慘絕人寰的激戰(zhàn)中,書生懷揣小姐的新詩,在血泊中倒地身亡。待到晚霞漫上西天,小姐點燃了火把,與軒窗重閣的繡花樓同歸于盡。

面相師說完時,舊毛衣已拆完。明月的眼中有淚水,她垂下眼簾良久不語。我仿佛看見了小鎮(zhèn)的昨天,小姐、繡樓、書生,在小鎮(zhèn)的暗舊時光里隱隱浮現。

那一年的秋天,十八歲的明月考進了小鎮(zhèn)的小戲班。她攏起額前的劉海,露出弧線柔美的美人尖,跟隨小戲班走南闖北唱青衣。

戲臺上,依稀一聲花腔念白:小姐呀——

青衣

青衣的水袖在戲臺上裊裊拂動,像小鎮(zhèn)山河里擺動的水草。

小戲班來演出之前,小鎮(zhèn)人已經在傳遞著消息:面相師的女兒明月,在小戲班里唱青衣。再往前追溯一年,是另一個口耳相傳的舊聞:明月決定去唱戲,是因為喜歡上了小戲班的當家小生。

小鎮(zhèn)的戲臺是過去人民公社的劇場,當初建得十分堅固,水泥砌柱,青磚外墻。我在志書中見過它的樣子,寬闊威儀的門樓上方,是一枚碩大暗紅的五角星。劇場里演過樣板戲,開過幾百人的社員大會,也放映過黑白老電影。那些時候,小鎮(zhèn)人平靜黯淡的生活忽然變得熱血奔涌,像日漸隳頹的舊戲臺忽然間燈火通明鑼鼓喧響。

陽光透過瓦縫灑落進來,細小塵埃在光柱里飄浮起落。明月輕抖手臂,收袖,攏袖,再輕輕一揚,兩條白水袖舞宕開來,回旋翻卷纏繞起落,一陣密集鼓點木魚聲催,白素貞幽怨念道:“許仙,你這負義的人哪——”鼓點起,嗒嗒嗒嗒……嘡!

因為有明月,小戲班在小鎮(zhèn)的日子,是小鎮(zhèn)的節(jié)日。小鎮(zhèn)的女人們把“青衣”說成“旦角”,她們說,明月演的旦角,比左家灣和陳家灣的旦角更像旦角。

小戲班日場連著夜場,在小鎮(zhèn)一連演了半個月。那半個月里,小鎮(zhèn)活色生香,當然那半個月里,外出不歸的面相師也成了眾人私語的話題。

面相師的出走,可以歸結為小鎮(zhèn)“形而上”的一部分。小鎮(zhèn)的“形而下”是房舍田地壘起的日子,是炊煙黃狗熱被窩相守的溫暖;小鎮(zhèn)的“形而上”是淳樸的鄉(xiāng)風,是小鎮(zhèn)人祖祖輩輩守護的名節(jié)。

沒有人知道在明月十八歲那年發(fā)生了什么,面相師一直將明月的轉變歸罪于小生的勾引。小生姓劉,英俊儒雅,姿態(tài)翩翩,原是外省一家越劇班的武生;越劇班解散后,劉姓武生應小戲班班主的邀請來到小鎮(zhèn),在小戲班里挑大梁唱小生。小生的名字在小鎮(zhèn)女子中被含羞傳頌時,明月決定和她們一起去看一場小生演的《西廂記》,這一看她的心便像玻璃珠子碎了一地,又疼痛又甜蜜。第二天再去,穿黑綢衣的小生正在后臺練功吊嗓,小生眉梢傳情玉手輕揚,有意無意對著明月的方向一聲長念:呀呀呀,小姐——你可來了!和小生演對手戲的,是一個青衣。

此后小生的身影像一株三月樹苗,植進了明月的心底。為與小生同臺,她唱會了幾大本戲文去考小戲班的青衣,小戲班如獲至寶當即錄取。

那年秋天,小鎮(zhèn)人目睹了一場比戲曲還要緊張的劇情。被面相師鎖在家中的明月把床單披在肩上,甩起水袖唱《白蛇傳》,唱《天仙配》,唱《小辭店》,唱了三日便開始絕食,絕食到第四日,頹敗的面相師終于打開了房門。明月踉踉蹌蹌走過衰老的父親,在小鎮(zhèn)人屏息凝望的目光中,走過草色泛黃的田埂,繞過小鎮(zhèn)一水如帶的山河,走出了小鎮(zhèn)人的視線。她單薄的身影后,河畔遲開的雛菊像一大片閃爍的星星。

面相師向小鎮(zhèn)人宣布從此與女兒斷絕關系。他希望明月是古戲文里的小姐,而非戲臺上的青衣。想象撐起的空間豐饒美好,現實卻枯瘦得令人難以啟齒,它們再相似也絕不是一回事。

我不知道時隔一年小戲班回到小鎮(zhèn)是不是因為明月想念父親。如果是那樣,明月一定很傷心,面相師居然遠避他鄉(xiāng)。我在午后休場時去看明月。戲臺上幕布低垂,她在幕布后臺的化妝間安靜地貼花鈿勾眉眼,桌前菱鏡里的明月,被粉面紅唇掩蓋了真實表情,看不見悲傷和歡喜,也讀不透她義無反顧的愛情。

空寂的戲臺像無人的空城,臺下幾百把連成一體的暗紅座椅,似乎從未有人落座過,年深日久地堆積著幽深。

小生

我在小鎮(zhèn)生活了十七年。小鎮(zhèn)依山傍河,田野開闊。很多時候小鎮(zhèn)在我的印象中是綠色的,吹過河畔原野的山風,綠悠悠的沁人心脾。但有時小鎮(zhèn)是暗黃色的,小鎮(zhèn)人生老病死,耕耘稼穡,單調知足忙碌安寧,日復一日像暮晚時分老去的炊煙。

小鎮(zhèn)的劇場是個神奇的所在。睡意沉沉的老戲臺,等待著躁動將它喚醒。鑼鼓響,木魚催,高胡起,臺上唱不盡的百年恩仇幾世悲歡,臺下人哭哭笑笑,勾起前塵往事委屈心酸,半生的感慨借一場戲淋漓傾盡。小鎮(zhèn)黯淡寧靜的時光,被小戲班犁出了一道新鮮褶痕。

湖水藍的斜襟長衫,襟邊一圈針繡散枝紋,朗朗星目,凜凜劍眉,額間淡彩如西天流霞,小生一出場,一枝青柳艷壓群芳。

小鎮(zhèn)人沒見過這么俊朗的小生。那時還沒有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但如今讓小鎮(zhèn)人去回想,劉姓小生在他們眼里,不輸扮演柳夢梅的俞玖林。

小生演戲面有英氣,臺風挺拔穩(wěn)健,文戲唱腔鏗然有韻,一掃書生的文弱纏綿。小鎮(zhèn)人竊竊私語后恍然大悟,小生原來是小戲班班主從外省挖來的名角,以前的行當是越劇武生。

劉姓小生在小鎮(zhèn)唱紅的那年秋天,小鎮(zhèn)漫山遍野的柿子樹,仿佛一夜間點亮了紅燈籠。

秋天就是這樣生動起來的,誰也不在意小鎮(zhèn)突然而至的躁動隱藏著怎樣的玄機,就連給小鎮(zhèn)人打卦算命的面相師也絕然不知,他十八歲的女兒明月,就要與他的希望背道而馳。

荒僻的小鎮(zhèn)在闖入小鎮(zhèn)的外鄉(xiāng)人眼底一覽無余,麥子黃熟,柿子紅透,山河水日漸枯瘦。小生只為生計而來,他無法預知他要為小鎮(zhèn)日后的某些事件承擔責任,在命運的戲臺上,他充其量只是襯景的道具,《梁祝》也好,《小辭店》也罷,他把梁山伯演到化蝶,把蔡鳴鳳演到枉死,然后“哐——”一聲拂袖退場,任臺下淚流如雨,與他又有何干。

只是,他遇見了明月,一切與他都有了干系。

迎面走來的明月,有初春山野的蔥綠氣息。還不止這些,小生揚起眉梢看過去,他看見這女子眼中有兩團跳躍的火苗。他的心怦怦狂跳,他被這火苗瞬間俘獲。

明月后來不顧面相師的再三勸阻,毅然考進了小戲班,與小生朝夕相對。小鎮(zhèn)人聽小生在戲臺上的唱腔便多了深情綿邈:“我為你珠花戴兩朵,我為你披上綺羅裳。人說孔雀最艷麗,你賽過那孔雀與鳳凰?!爆F實版的情感倫理戲顯然比編造的戲文更精彩,小鎮(zhèn)人圍著鍋臺田地,不無艷羨又不無鄙夷地將此事沸議了多日。此后有人打探到新的消息,沸議便只剩下了無情的鄙夷。

消息說,姓劉的俊朗小生,在老家已有妻兒。

面相師只覺得天旋地轉,若有長發(fā)三尺,他也能把頭顱甩成戲臺上悲憤冤屈的樣子:天啦——

小生像《小辭店》里的蔡鳴鳳一樣有了婚外情。外出經商的蔡鳴鳳與店主柳鳳英日久情生,三年后蔡鳴鳳不得已還家時,柳鳳英才知蔡鳴鳳已有妻室。悲劇的結局賺盡世人眼淚:蔡鳴鳳被妻謀害,柳鳳英觸碑殉情。小生為自己的出軌找到了悲壯的理由,卻忘了《小辭店》劇情的鋪墊,已先期贏得觀眾對男女主角各自不幸婚姻的同情。

小生的婚外情楚歌四起。面相師追到小戲班捶門大罵,小生的妻兒也追到小戲班哭天搶地。小生閉門不出整三日,再上臺已形銷骨立。劇場里座無虛席,蔡鳴鳳悲聲唱:“冤家妹妹待我情深意厚,辦包裹和銀兩我回黃州?!绷P英怨聲唱:“也曾問我的哥妻房可有?扯謊的鬼也,你說道無有妻子在江湖漂流。實指望和我的哥天長地久,又誰知中途把我拋丟?!?/p>

“哐——”小生匆匆退場,轉過臉,兩行淚水凌亂了胭脂。

面相師

面相師坐在山坳里,耳聽得松風陣陣,倦鳥歸林;西天晚霞映紅了山頂。

晚年的面相師愈發(fā)沉默寡言。小鎮(zhèn)往事在他的沉默里寂靜下來,靜得像遠處的山巒,像山谷里閑花飄落的幽潭。于是他愈發(fā)喜歡一個人漫步,一個人背著手走入山林,累了在樹下席地而坐,聽松風過耳鳥鳴山澗,此時他會發(fā)發(fā)呆,沉寂的往事便青煙一般浮現出來。

小鎮(zhèn)的往事就像一段煙,傍晚時分飄在家家戶戶的屋頂上空。晚風將它吹散,煙火氣息卻繚繞不絕,讓每一個倦歸人無比親切,那是熟悉的印記和溫暖的召喚。

不管小鎮(zhèn)人愿不愿意承認,面相師曾經是他們的精神依靠,是他們虔誠依賴的人。小鎮(zhèn)人心底都有一個未知的神秘世界,他們相信,面相師可以幫助他們窺探未知世界的秘密,從而趨利避害化險為夷。

小鎮(zhèn)的神秘文化是不以物質形態(tài)留存的隱形符號,與村口的千年老槐、老槐上的喜鵲窩一樣,它附著的生動含義讓小鎮(zhèn)有著黑色土壤的豐沃光澤。

鑲嵌在臉上的微妙表情、面痣臉紋、五官三停十二宮,小鎮(zhèn)人只愿向面相師全盤展覽。甚至婚喪嫁娶,春播秋收,開鐮割谷,他們都要找面相師掐算吉日。有時,在小鎮(zhèn)人的央求下,面相師會順手打上一卦,再學諸葛亮妙解錦囊,為小鎮(zhèn)人一一拆解。每逢此刻,小鎮(zhèn)人感激涕零,面相師笑容含蓄,連門前的山桃樹似乎都勾連著神秘的默契。

日子,像山河水,緩緩流逝。

日子,把年輕的面相師打磨成滿腹經綸的面相師。

年少的我更愿意把他當成說故事的人。是的,明月的父親,是個會說故事的面相師。

我不確定明月成長的命運是否受了故事的影響;我不確定面相師事隔多年,是否有過幡然悔悟——他當年繪聲繪色的敘述,在明月心底留下了雁過寒潭的倒影。一段煙花生涼的凄美往事,在明月十八歲的寂寞青春里,制造了一場潛流暗涌的暴風雨。

繡花坳的小姐,在面相師的講述里復活。她與明月一樣,額前一道美人尖;她與十里亭外的英俊書生詩詞唱和傾心相戀;書生戰(zhàn)死,她點燃火把,與繡花樓一起殉情。

傳說與現實往往是這樣混成的一片。在小鎮(zhèn)人眼中無所不知的面相師,最后竟看不清自己女兒的命運,竟然無法阻擋那脫了軌的一段人生。

十八歲的明月愛上了小戲班的當家小生。很難說清這其中千絲萬縷的因果,哪一絲是故事的招引,哪一縷是生活的原型。

就像繡花坳的小姐愛上書生,明月義無反顧愛上了小生。但現實卻出現了偏差,小生幾百里外的家中,有等他歸去的妻兒。在愛情里棲身的明月,瞬間成了撲火的飛蛾。明月的命運至此已是云遮霧斷,花事闌珊已老,只剩滿地憔悴零亂。

小鎮(zhèn)的秋天棲滿了漫天流云,像戲臺上織錦堆綿的布景。小生和明月在小鎮(zhèn)同臺唱完了最后一場《小辭店》的那個下午,在宿舍雙雙服藥自盡。所幸小生惦念妻兒,最后關頭及時求生。再次活過,傷口慢慢痊愈,痛感慢慢消散,時間慢慢更改了結局:小生終于返家,明月在小戲班苦熬光陰數年后,嫁給了木訥樸實的道具工。

面相師就這樣老去了,老得沉默寡言,半夢半醒。兩年前的初秋,小鎮(zhèn)要編地方志,工作人員鐵鞋踏破,終于在山林找到倚靠在松樹下打盹的面相師,請他講述繡花坳的地名掌故。他把目光緩緩投向遠方的山巒,漫不經心,眼神散亂,顛三倒四重復著含混不清的話語。當年的句句生姿,到此時已是江河流盡。

繡花坳

小雨時斷時續(xù)下了三天。四月的皖南,被雨水洗得格外清新明麗。我在書桌前側轉身,看見窗外桃花紅了一片,臨窗的一株香樟在細雨中站立,默默地站成守望的姿勢。它在守望什么呢?

科技的介入,讓世界再無絕對的安靜,虛擬的空間往往更加具象和真實。電腦下角的QQ群一直在跳閃,湖北的宗親們在商議即將到來的祭祖事宜。兩年來,自從祖居湖北的宗親通過不懈努力,終于在皖南找到失散了一百多年的我們這一支族人,我時常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親切又陌生,幸福又傷感。

當年,我的先人背井離鄉(xiāng)長途跋涉,最終在此落腳的皖南小鎮(zhèn),現在叫平鋪鎮(zhèn)。

《平鋪文化志》攤開在我的桌前。在宗親們互致問候溯源問祖的群聊間隙,我會小心地翻開它,雙眼發(fā)澀,心底一片莊肅。我在字里行間端詳著一段歷史,我的祖先篳路藍縷開墾出的小鎮(zhèn)歷史,它曾經埋葬了多少血淚和吶喊:“1853年(清咸豐三年)三月,太平軍沿江東下,沿新林平鋪古驛道一線,與清軍反復激戰(zhàn),本地青年應征參軍,失敗后,蕪湖縣石硊鎮(zhèn)至南陵縣家發(fā)鎮(zhèn)一帶居民遭清軍斬殺殆盡。一時,五十里驛道人煙滅跡,土地荒蕪。隨后,李鴻章令遷移湖北、湖南、安慶等地百姓到江南開墾,插標為記?!?/p>

繡花坳就這樣輕易跳入了我的腦海。我年少時與明月聽面相師說過的掌故,絕非空穴來風,它像一串密碼,通往一段幽秘的往事。一百多年前,清廷之所以號令我的祖先遷徙到皖南墾荒繁衍,是因為慘烈的戰(zhàn)事導致此地十室九空荒無人煙,而被迫應征的書生正是戰(zhàn)死在了那場戰(zhàn)事中,繡花坳的小姐才點燃火把,焚樓殉情。

文化志是小鎮(zhèn)的工作人員編就的,他們查閱了大量地方史志,走訪了許多小鎮(zhèn)的老人,匯編成的這本志書帶有熟悉又久遠的氣息。我不確定老態(tài)龍鐘的面相師能否將他年輕時精彩敘述過的故事再完整地復原,在志書中,我只找到這樣幾句表述:“繡花坳,現位于五華村學屋組北側山沖。相傳古時,一地主在此建有莊園,因愛其女,為其單獨建一座繡花樓,任其讀書、繡花、賞景……坳讀作nào,湖北隨州地區(qū)方言,此地名逐漸消失?!敝緯鴵衿浜喴挥涊d了掌故的上半段。

我年少時聽過的書生戰(zhàn)死、小姐殉情的下半段,也許在工作人員走訪面相師時被他有意忽略掉了,或者,下半段只是當年他為了炫耀自己的廣聞博識,臨時續(xù)加的結局。我沒有忘記面相師當年說故事時的目光炯炯,當然,更忘不了十八歲的明月憂傷沉醉的神情,一棵深情搖曳的幼芽帶著幾分疼痛,在她心間開滿了倔強的凄美之花。

我挑了個晴好的日子重回故地。在小鎮(zhèn)原住民的一個年輕后輩陪同下,我按圖索驥去尋找繡花坳。一路上我和他閑聊,問他知不知道面相師的女兒明月的事情,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顆白凈的虎牙,他說以前聽長輩們提起過這個人,好像一直都在外面,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

山路漸漸逼仄,四望里山花爛漫,草木葳蕤。喘吁吁走到一片開闊地,小虎牙站定,用手一圈一指大聲說,這里應該就是你說的繡花坳了。

我張開雙臂,仰望藍天。大朵大朵白云在天空悠閑漫步,和風輕柔多情在耳邊絮語,青山綠樹像靜默的先人們,與這片土地融為了一體。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眼眶里瞬間涌滿酸澀的淚水。我看見了繡樓,書生,小姐;看見了戰(zhàn)爭,死亡和大火;也看見了面相師,明月和小生……

我喃喃有聲,語焉不詳念叨著往事的片段。小虎牙安靜地看著我,半晌憨憨一笑說,簡直像說故事一樣呢。

(責任編輯: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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