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若傷

一

蘇北回來時已是深夜11點多了，他很疲倦的樣子，都沒有洗澡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明知許愿還醒著，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對她說。

許愿是個心細的女人，半年來她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蘇北的變化，比如他總是回來得很晚，身上偶爾會有陌生的香水味，越來越寡言，很少跟她交流，夜晚睡覺總是背對著她。她只是不愿意多想，自己安慰自己，所有的愛情最終都會轉(zhuǎn)化為親情，所有的激情歲月終會歸為平淡日子，哪一對男女會轟轟烈烈過一輩子呢？說到底，夫妻到頭來都會成為手足，不可或缺卻習慣到忽視，彼此之間已建立起了一份親人相待般的需索和親人相待般的淡薄。

是的，淡薄，淡薄到了忽視。今天本來是個特殊的日子，是他們相識也是結(jié)婚紀念日，他們當初選在了初次相識的日子結(jié)婚，于是這個日子有了雙重含義，對許愿來說彌足珍貴。6年來，他們從一無所有到什么都有，變化的是生活品質(zhì)，不變的是兩個人的感情。許愿信任他，他高大英俊事業(yè)有成，她知道有許多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但她也清楚他人品端正，是不會輕易對任何女人動心動情的?？墒?，這世間有什么是恒久不變的呢？以往他是不會忘記這一天的，總是會有禮物送給她，還要帶她出去吃一頓有情調(diào)的晚餐，以此來表示對她的一往情深。可是今天，他根本沒有提起，明顯是不記得了。原來從愛人變?yōu)橛H人，只不過一年的時間而已。許愿在心里嘆氣。

第二天許愿要出差，對蘇北說她要去昆明，得四五天才能回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哦，知道了，我送你去機場吧。

許愿搖頭，不用了，公司的車送我們一起去。

蘇北點頭，那好，自己照顧好自己。

許愿想，分開幾天也好，不是說距離產(chǎn)生美嗎？夫妻朝夕相處久了難免會平淡如水的，那就不時地制造一點漣漪出來吧。

公務完成以后，他們幾個同事約好又一起去了麗江旅游。許愿喜歡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回歸自然返樸歸真的感覺，遠離了鋼筋水泥的繁華城市，心情輕松了不少。

一個星期以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今天也是個不同的日子，她期待著蘇北能夠記起來，給她一個驚喜。甚至她想，也許他是故意裝作忘記結(jié)婚紀念日的，想要先給她一個失落，再在她生日這一天好好彌補一下她，他也想給波瀾不興的生活制造一點漣漪也說不定呢。她知道他是個懂得浪漫的男人，他具備所有男人應該具備的優(yōu)點。

她沒有告訴他具體回歸的日子，只說就這兩天回去。她想要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先讓他小小地驚訝一下，最好之后他再有驚喜給她，再然后他們就來個小別勝新婚。她設想得很完美。

果然有驚喜。她在樓下碰到蘇北正在和一個高個子長卷發(fā)的女人擁抱吻別，看得出他們剛從家里出來。她頓時有暈眩的感覺。那個女人她認識，是他的助理李楠，妖嬈性感且聰明能干，是他的得力助手。許愿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她以為蘇北不同于別的男人，他不花心不濫情，至少，他不會吃窩邊草。

李楠搖曳生姿地離去。蘇北回過頭來，看到許愿，他愣在了原地。

二

離婚是蘇北提出來的。許愿盡管痛苦萬分，但是她還是打算原諒他的，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舍得。她以為他只是犯了男人最容易犯的錯誤，成天面對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怎么會一點感覺沒有呢？如果李楠再處心積慮想要勾引自己的老板，她總是會得手的，男人說到底定力都不夠。她相信他對李楠沒有什么感情，只是簡單地被她吸引而已。

可是他說，既然你都已經(jīng)看到了，那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我愛她，不僅因為她美麗迷人，還因為她一直陪我打天下，從我創(chuàng)業(yè)開始她就全力以赴幫助我扶持我，她對我的付出已經(jīng)超出了一個員工的義務，我們一起經(jīng)歷風雨一起共患難，這份感情我很珍惜。對不起，許愿。我不會虧待你的，公司不是我自己的，我不能分給你，但是房子和部分財產(chǎn)我會留給你。

許愿不在乎錢，她從來不是過分愛錢的女子，但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何況她有工作，收入雖不高卻也穩(wěn)定，對她來說，錢夠生活就行了，所以她從來不參與他公司的事情，他也曾讓她辭職去幫他打理公司，可是她說不想去掛個閑職，讓員工以為她只是個毫無用處完全依靠男人的老板娘。她不想做那樣的女人，即便再愛，也不愿意當男人的附庸。所以自蘇北搬出去以后，她從來沒有去查過他留給她的卡里有多少錢。

好友莫莉得知了她離婚的消息大驚失色，你和蘇北一直是人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怎么說離就離了呢？然后她又說，許愿你太傻啦，一點心眼都不留，就這么輕易地被離掉了？他的公司值多少，你知道嗎？就一套房子一張銀行卡就把你打發(fā)啦？他能舍得給你多少錢啊，你們又沒孩子，他肯定把大頭兒自己占去了，留著跟那個妖精結(jié)婚生子逍遙快活下半輩子呢！

許愿一臉的落寞哀傷，莫莉也不忍心再說什么了，她摟著許愿說，親愛的，別難過，我永遠陪著你。

許愿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看起來沒 有什么變化，同事朋友都不知道她離婚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個人的夜晚有多凄涼漫長。睡不著的時候，她會想，他是不是已經(jīng)和李楠結(jié)婚了呢？他此時是不是正把她擁在懷里呢？想到這些，她的心就會很疼，忍不住流淚。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她瘦了許多。莫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盡量多抽出時間陪她，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一天，莫莉拉著許愿一起逛街。忽然許愿看到一個熟悉的高挑的身影從一家餐廳里走出來，可是她胳膊挽著的高大男人卻不是蘇北。有時候城市就是這么小。許愿忍不住盯著他們看，心想，難道這么快李楠就劈腿了？

看著許愿望著李楠出神，聰明如莫莉，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這就是那小三兒對吧？

說完沒等許愿回答，她拉著許愿就走上前去。

看到許愿她們兩個出現(xiàn)，李楠一臉的尷尬，許，許姐。

呦，叫得還挺親呢，莫莉說，怎么啦，這么快就另結(jié)新歡了？這速度可真不一般啊，這位帥哥不知道有沒有老婆啊，我說你是不是專門喜歡搶別人老公啊，讓男人為你拋妻棄子你覺得自己很有魅力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李楠身邊的男人一臉的驚愕。李楠推了他一把，你先上車吧，我們有幾句話要說。

莫莉說，不知道蘇北知不知道他為之不顧一切離婚的好女人正在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呢？

李楠低下頭，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莫莉抱著胳膊，揚起下巴追問。

李楠為難地說，他不讓我說的，反正我們沒在一起，你們別來糾纏我啦。

說完她快步向那個男人的車跑去，很快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中。

莫莉說，跑得可真夠快的，真應該告訴蘇北，讓他認清這女人的嘴臉。你說他這是不是報應啊，許愿。

許愿想了一下，說，不對。

什么不對？莫莉問她。

許愿說，這里面一定有原因，蘇北沒有背叛我。

三

許愿來到蘇北的公司，發(fā)現(xiàn)公司已經(jīng)關門停業(yè)了。許愿越發(fā)覺得蘇北是有苦衷的。同時她也深深自責，作為妻子，她太粗心大意了，對他的關心太少了，對于他事業(yè)上的事情，她從不過問，信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夠關懷體貼。多年來，她只享受他對她的呵護寵愛，卻忽視了做妻子的責任義務。她覺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太幼稚了。

輾轉(zhuǎn)找到了蘇北以前的一個員工，問起他公司的情況。他說，蘇總的合伙人把他給坑了，公司破產(chǎn)了，還欠下許多外債，蘇總有可能要被起訴。

他不知道許愿與蘇北已經(jīng)離婚了，有些奇怪地問，怎么，您還不清楚這些事情啊，蘇總沒跟您說？

許愿心如刀絞，她是個多么糊涂的女人，這么重大的變故居然還要通過外人來轉(zhuǎn)告，這半年以來蘇北承受了那么大的壓力過得那么煎熬她都后知后覺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蛛絲馬跡。他怕牽連她，想要把房子和存款留給她，自己凈身出戶，又深知她不會接受他的安排，所以才上演那么拙劣的出軌戲碼讓她心灰意冷答應跟他離婚。而她居然那么輕易地信以為真。也不知他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李楠幫他背這個黑鍋的。

許愿淚流滿面，這個傻男人，虧他想得出這樣的主意，以為這就是對我好嗎？殊不知我寧愿與他一起一貧如洗共渡難關，也不愿做個傷心欲絕的棄婦。

找到蘇北時，他消瘦憔悴，滿臉的胡子茬，仿佛蒼老了十歲。

許愿說，你這個狠心的家伙，怎么舍得拋下我獨自去面對一切呢？你這是自私知道嗎？你太小看我許愿了，你以為我就是溫室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的玫瑰，只能跟你過富足安逸的生活是嗎？告訴你，我既吃得來山珍海味，也咽得下粗茶淡飯。愛是分擔，是扶持，是相依為命，夫妻就是要共患難，而不是有了難處就想著自己扛，把對方推出去，這是對另一半的不尊重你知道嗎？

她一把拉起蘇北的手，走。

去哪兒？蘇北問。

復婚去，許愿回答得斬釘截鐵，然后賣房子幫你還債，剩下的我們一起慢慢還，我不會看著你坐牢的，想丟下我，門兒都沒有。再然后，我陪你東山再起，我相信你的能力，一次失敗根本打不垮你。

蘇北頓時流下了男兒淚。這是自生意失敗和離婚以來，他第一次流淚。

責編/劉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