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陽

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

□夏 陽

期末考試，強強考了個全班倒數(shù)第一名。

做父親的王小毛氣壞了，抄起雞毛撣子將兒子猛揍了一頓。李小娟心疼兒子，指著老公的鼻子數(shù)落道：“你平日里花天酒地，啥時關(guān)心和輔導(dǎo)過兒子的功課？兒子考得再差，也是基因不好。你以前讀書吃鴨蛋還少啊……”

王小毛怒不可遏，掄起巴掌沖了上去。兩人扭打成一團。

戰(zhàn)斗結(jié)束時，天已經(jīng)黑了。一地碎盤子爛碗，李小娟披頭散發(fā)，摔門而出。李小娟在胡同口哭啼了一陣，擦了擦眼淚，從包里掏出手機，給趙大鵬打了個電話。

街上，春風(fēng)滿地。霓虹燈，星星點點地亮了。

李小娟攔下一輛的士，剛剛坐進去，兒子強強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拽著車門說：“媽，我錯了，我以后一定用功學(xué)習(xí)?！?/p>

李小娟忍了半天，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在牽著兒子回家的路上，她又給趙大鵬打了個電話。

趙大鵬接到李小娟的第一個電話時，正在外面喝酒。當(dāng)年的?；ㄖ鲃哟螂娫捊o自己，言語曖昧，他沒有理由不心花怒放。趙大鵬激動地對李小娟說：“那我們就在酒店開個房敘敘舊吧?！?/p>

趙大鵬接到李小娟的第二個電話時，心情沮喪。前后才十多分鐘，李小娟又回到了以前的冷若冰霜。更要命的是，今晚有家不能回了。他剛剛在電話里向妻子請過假，說右眼皮跳得厲害，擔(dān)心今晚會有緊急情況，想回所里看看。

妻子不敢不答應(yīng)。趙大鵬本來是市局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到處燒香拜佛，費了好大勁，才挪到了這個郊區(qū)派出所所長的位置，到現(xiàn)在屁股還沒坐熱呢。

趙大鵬的車，隨著車流在市區(qū)四處轉(zhuǎn)悠。經(jīng)過自家小區(qū)門口時，趙大鵬望著16樓那個燈火溫馨的窗口，心中對李小娟非常惱怒：狗日的，放我鴿子，害得老子現(xiàn)在有家難歸。他也想過找個借口進去，但轉(zhuǎn)念一想，算了，春風(fēng)沉醉，豈能白白浪費？

趙大鵬掏出手機，想了想，撥給了劉莉莉。劉莉莉是個富婆，頗有幾分姿色，在趙大鵬轄區(qū)內(nèi)開了兩家公司。趙大鵬先用暗號問：“材料整理好了嗎？”劉莉莉在電話那端嬌聲嬌氣地說：“好了?！壁w大鵬笑了，說：“我想在材料上簽字?！眲⒗蚶蛘f：“討厭，周末你不在家里陪老婆，跟我簽啥字？”趙大鵬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認(rèn)真地說：“想你，現(xiàn)在?！彪娫捘嵌顺聊藥酌腌?，說：“那老地方吧，我開好房等你?！?/p>

劉莉莉在皇冠大酒店開好房，左等右等，卻沒等來趙大鵬。趙大鵬在電話里一個勁兒地表示抱歉，說所里臨時有情況云云。趙大鵬真沒有撒謊。他在去酒店的路上，經(jīng)過自己轄區(qū)時，心急火燎，黑燈瞎火中把一輛摩托車撞了。那騎摩托車的，滿臉是血，見是警察，驚慌失措，一骨碌爬起來扭頭就跑。趙大鵬頓時感覺不對勁，撒腿追了上去，把那家伙帶回了所里。一核查，原來是個全國通緝的潛逃犯。趙大鵬立大功了。幾天后，他面對新聞媒體侃侃而談：“為了抓捕這個潛逃犯，我放棄了周末節(jié)假日和親人團聚的機會，加班加點，蹲伏了一個來月?！?/p>

被趙大鵬撂在酒店里的劉莉莉，也不想回家了。那個家，早已名存實亡。劉莉莉沐浴完，穿了件性感的睡衣，端著高腳紅酒杯，軟綿綿地站在28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望著腳底下的萬家燈火沉醉在一片春風(fēng)里，倍感孤獨。

劉莉莉喝了兩杯紅酒，給詩人周文杰發(fā)了條短信：皇冠2808房，速來。

詩人周文杰，名氣不小，但和大部分詩人一樣窮困潦倒。劉莉莉私底下很喜歡詩歌，拜讀過周文杰的所有作品，非常仰慕他的才華。當(dāng)然，這些都是劉莉莉的秘密。劉莉莉知道詩人不能寵，一寵，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劉莉莉每個月付給周文杰一筆不菲的薪水，讓他主編公司可有可無的內(nèi)刊，算是間接把他包養(yǎng)了。

周文杰接到劉莉莉的短信，恰好是凌晨一點。這時，他正和女友韓小蘭廝守在一起。韓小蘭是個鄉(xiāng)村女教師，平時住校。今天周末，她上完課，擠上開往城里的公交車。等她看到站牌下那個心愛的人影時，城市已經(jīng)是燈火如海，晚上八點多了。兩個人在外面吃完飯，逛了兩家超市，采購了一大堆日用品?；氐匠鲎夥?，韓小蘭洗了周文杰積攢了兩個禮拜的衣服鞋襪，滿滿兩大桶，可把她累壞了。一身汗涔涔的韓小蘭進入洗手間，反鎖上玻璃門，開始沖涼。稀里嘩啦的水聲中，周文杰穿個褲衩，躺在床上吸煙，瞅著那個朦朧的胴體，滿懷期待。就在這時，劉莉莉的短信來了。

周文杰從床上蹦了起來，快速穿好衣服，拍著玻璃門說：“公司出事了，我得馬上去一趟，今晚估計是回不來了?！弊叩介T口，他又踅回來，繼續(xù)拍著玻璃門說，“是兩個同事在外面喝酒跟人家打架，現(xiàn)在鬧到派出所去了，我不出面擺不平?！?/p>

韓小蘭正在洗頭，雙手滿是泡沫，揚起臉還沒來得及應(yīng)一句，就聽見周文杰急匆匆下樓的腳步聲。韓小蘭雙手在頭上停頓了一下，轉(zhuǎn)而機械地搓了起來。

韓小蘭沖涼后，躺在床上抱著個枕頭，怎么也睡不著。她給周文杰發(fā)了條短信：注意安全，早點回來。韓小蘭端著手機，在黑暗里等了半天，也不見任何回復(fù)。

百無聊賴。

韓小蘭信手翻閱手機里面的通訊錄，當(dāng)看到“黃燕”這個名字時，輕輕地笑了。電話那端很吵，黃燕大著嗓門吼道：“我正在東門吃夜宵呢，你趕快過來，我們倆好好喝幾杯?！?/p>

半個小時后，韓小蘭打的趕到東門夜市，見到黃燕，異常激動。兩個人緊緊地?fù)肀г谝黄?。老同學(xué)，三年沒見面，是得好好喝幾杯慶祝一下。黃燕的幾個朋友在一旁起哄。

“喝。”

喝了多少，不知道。喝到什么時候散場，也不知道。

等到韓小蘭有點知覺時，迷迷糊糊中，發(fā)現(xiàn)身上正壓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那男人喘著粗氣，正在剝她的內(nèi)褲。韓小蘭立馬清醒過來，憤怒地掙扎，同時失聲尖叫：“No！”

窗外，天唰地亮了。

（原載《天津文學(xué)》2016年第3期 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