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特約記者 胡愛華 特約通訊員 慈曲 劉常山
“打假高手”曹釗工作室
文/特約記者 胡愛華 特約通訊員 慈曲 劉常山
曹釗,58歲,緝毒警出身,現(xiàn)為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中關村大街派出所民警;2004年,用40天的時間破獲了北京市首起盜版盤大案;2013年,起獲翻新壓縮機100多臺,案值達數(shù)十萬元;2015年,破獲了全國最大“假微軟盜版案”
58歲,對于大多數(shù)在職者來說,都已經(jīng)到了退居二線、準備賦閑的年紀。但是,曹釗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他說:“我從不認識英文,到現(xiàn)在看一眼就能識別電子產(chǎn)品的真假,我可沒少下功夫!哪能輕易不干了?”
2015年2月17日,海淀分局成立了“曹釗工作室”。這個工作室共有五人,是名副其實的高齡探組,曹釗歲數(shù)最大,相對年輕的民警也已40多歲。哥兒幾個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共同愛好——把正品和假貨混在一起“玩”,還經(jīng)常比賽,看誰能最先分辨出正品!
“盜版軟件是最好的教材。我可能不懂上面的英文意思,但仔細觀察字母大小、包裝顏色,就能判斷其真假?!弊苑Q沒文化的老曹道出“常勝秘訣”。
就是這個高齡探組,每年每人抓獲犯罪嫌疑人的比率都在1∶17以上,即一個人至少能抓獲17名嫌疑人,案值累計數(shù)額達數(shù)千萬元。
2004年年底,由于年齡關系,曹釗從緝毒警“退”到了中關村大街派出所。
“老曹,最近中關村地區(qū)壓縮盤賣得挺兇,你覺得該怎么管管?”所長的這番問話讓連電腦都不太會用的曹釗一頭霧水:什么是壓縮盤?尋思半天才恍然大悟,就是街頭孕婦或抱小孩的婦女兜售的盜版光盤吧?
調(diào)查了幾天后,曹釗發(fā)現(xiàn)因為賣盤婦女都處在孕期或哺乳期,即使被警方抓了也處理不了,而且,這些婦女一般隨身只帶四五張光盤,涉案數(shù)量也不達起刑點。不過,細心的曹釗了解到她們都是從同一個地方取的貨——北京大學附近的一個拆遷工地。
曹釗先從外圍觀察了一下工地。那里零星有幾家住戶,工地正中有一個二層工人簡易宿舍——這是比較不錯的觀察點,但是離嫌疑人太近,容易被發(fā)現(xiàn)。一抬頭,曹釗看到北京大學的一座水塔。經(jīng)溝通,校方同意曹釗帶領專案組在此監(jiān)視。但很快,曹釗又發(fā)現(xiàn)了問題,人一走到外面就會暴露,只能用攝像機透過水塔窗戶監(jiān)視。這樣一來,自己的吃喝拉撒就只能被“囚”在水塔里。大冬天的,啃著干面包,水塔里又冷又臭,但必須從早晨7點干到晚上7點。這種日子,曹釗忍了40天。其間,他發(fā)現(xiàn),每天8點,都有一男子騎著摩托車在工地里轉悠,途中不乏有人會塞給他一些條子。半小時之后,男子離去。再過十分鐘,一輛汽車開進工地,“哐哐”扔下兩個大包裝箱后立即調(diào)頭開走。曹釗由此判斷,騎摩托車的男子負責收集“下線”所需的光盤種類和數(shù)量,汽車則按需送貨。
經(jīng)過一番縝密的調(diào)查與跟蹤,曹釗發(fā)現(xiàn)摩托車男收完紙條后就到銀行向廣東匯款訂貨,貨物以服裝的名義通過物流送到北沙灘,男子取貨后,先送回自己在朝陽的暫住地,然后雇黑車向附近的工地等“網(wǎng)點”投放。
“這是警方首次從無照游商查起,摸清了盜版盤的產(chǎn)供銷模式?!辈茚撜f,當時抓獲摩托車男李某后,起獲了七萬多張盜版光盤。
提到盜版軟件,“微軟”可能是最大的苦主。但由于商戶都是零散經(jīng)營,很難查到總供貨商。
2015年,曹釗跟假微軟較上了勁。
他先到微軟公司了解正版軟件的價格、防偽標識等信息,然后就開始整天在中關村各大電子商城轉??此坡唤?jīng)心的閑逛,其實,老曹的眼睛和耳朵一刻也沒閑——緊盯柜臺標價,豎耳監(jiān)聽商戶向顧客的報價。
“有貨,4 0 0元一套。你要多少?”某商戶的這句話,吸引住了老曹的腳步。他盤算著:400元的價格跟正版一千多元的標價可差遠了??隙ㄊ潜I版!還問要多少,看來他手里還有不少貨啊。就此,老曹就盯上了這個商戶。終于有一次,商戶帶著顧客到倉庫取貨,老曹緊隨其后,遠遠觀瞧。只見商戶抱出一箱盜版微軟系統(tǒng)軟件,數(shù)量絕對夠立案了。但老曹沒有動手,他分析這個商戶頂多算是分銷商,其背后應該還有供貨商。
“和其他犯罪不同,售假是個小圈子,如果警方貿(mào)然抓人,就可能‘驚’了整個鏈條,必須要像釣魚一樣有耐心?!崩喜苷f道。他跟蹤這個商戶將近半年后,終于查到最高層供貨商是一個叫商某的中年男子。2015年7月,商某到豐臺大紅門取貨時被老曹抓了個正著,當場起獲盜版微軟4000多套,假微軟標識36萬枚及貨款五萬多元。
2013年7月5日,有人報案稱在網(wǎng)上購物買到了假的壓縮機。經(jīng)過追蹤,確定嫌疑人位于蘭各莊。經(jīng)實地走訪發(fā)現(xiàn)嫌疑人在一個大院子里,還養(yǎng)著狗,令偵查人員無法靠近觀察。
此難題最終落到了曹釗這兒。接案第二天,他就駕車帶上年輕民警進了村。令民警不解的是,老曹把車停在了離大院50米外的地方。
距離這么遠,什么也看不見啊!
“不用看,仔細聽就行?!辈茚撝钢郝涞姆较?,告訴民警,那“沙沙”聲是噴砂機工作的聲音!干過勘探工作的曹釗非常了解壓縮機的結構。他認為,這伙嫌疑人收來破舊壓縮機后肯定是要進行翻新的,所以必然要用噴砂機打出金剛砂,打掉缸體上的銹斑。
“你們聽,這個機器基本上就沒停過,肯定有大量貨要出手!”就在曹釗找到案件突破口時,姐姐發(fā)來了一條短信:“爸病重,已經(jīng)住院。爸囑咐你踏實工作,別惦記!”
曹釗一手攥緊了手機,攥到指頭關節(jié)都變白了;一手緊握方向盤,卻遲遲沒有踩下油門。
老革命出身的父親最討厭因私廢公。對曹釗兄弟倆,近些年,老人常說:“你倆都是警察,辦案子時就得專心。要是因為我耽誤了事,我走也走不踏實。”
想到這里,曹釗立即和年輕民警換了位置。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緒,一沖動就開車駛向醫(yī)院。
盯了一天,22點多,總算能暫時收工了。曹釗馬上趕到醫(yī)院。此時,父親已經(jīng)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
“父親念叨你來著,說你忙,別讓你來。還說……你是長子,跟著他吃了不少苦……”姐姐有些哽咽。
隔著玻璃望向病床上的父親,曹釗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右手抵在玻璃上,仿佛要穿透玻璃拉起父親的手。
“不會有事的,過兩天就好了?!辈茚撪哉Z。
這時,電話響了:“已經(jīng)確認嫌疑人這兩天要在青龍橋附近交易。速歸,擬定抓捕方案!”
曹釗看著緊閉雙眼的父親,身上穿的還是自己在上世紀70年代淘汰下來的灰色襯衫。老人一生樸素,舍不得扔,就一直穿著。
“爸,我先走了。結了案再來看您?!辈茚摳糁AΩ赣H說道,然后踱步走出了醫(yī)院。
根據(jù)案件情況,曹釗擬定了抓捕方案,兵分兩路,在蘭各莊和青龍橋附近同時動手。7月9日,抓捕行動展開。8時,曹釗剛上警車,又收到了姐姐的短信:“爸已經(jīng)昏迷,心臟驟停。你趕緊來見爸最后一面吧!”
“稍晚點兒我就過去!”回了短信,曹釗帶人來到青龍橋蹲守。行動很順利,七人落網(wǎng),起獲翻新壓縮機100多臺,案值達數(shù)十萬元。據(jù)嫌疑人楊某交代,整個工藝流程和曹釗推測得完全一致。
抓捕、訊問、送案工作全部完成后,已經(jīng)是次日凌晨5點。此時,曹釗才向領導說明情況,請假后趕到醫(yī)院。但父親已經(jīng)走了。姐姐說,父親走得很安詳。
“父親對我特別嚴格,不像父子關系,倒像工作關系。”曹釗說,當初國家要開采石油,父親建議他當石油工人,于是,他就干了勘探工作。大漠、戈壁,什么苦地方都待過。后來,社會上出現(xiàn)毒品犯罪,父親非常焦急,曹釗就轉行當了緝毒警。再后來,科技發(fā)展,假的電子產(chǎn)品泛濫,曹釗又開始鉆研打假。
“父親沒有文化,但有著強烈的責任感,社會上有什么問題,都想出份力。所以他就當了‘領導’,指派我完成他的理想?!辈茚撔ρ裕绻荒茏尭赣H滿意,會成為自己的遺憾。